天不老
“御剑阁”里,锦鸿同北辰对饮着。
听锦鸿埋头叹道:“可怜我那妹妹哭了整整一夜,想来定是苦不堪言,柔肠寸断了!”
“神农氏尝药千千万,可治不了断肠伤。我看你也只能是行叹复坐愁了。”北辰只是轻轻一笑,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目光往荷花池一巡,“‘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杨万里果真是言之有理!”
忽然间有些不明白他在想着什么了,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让他很开心,却不曾对他言讲。锦鸿顺着北辰的眼光看去,正见轻风拂过池塘,荷叶随风攒动着,又转而看向他的脸,微微地皱了皱眉,说道:“我怎么就没发现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了呢?还吟诗作赋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看这鲁肃说吕蒙才真叫言之有理了!”
北辰笑而不答,只说:“小时候先生就说了,‘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啊!”
看北辰替自己斟酒,锦鸿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只好是摇头叹笑道:“我都无语言对了。”
北辰忽地坏坏的一笑,挑眉笑道:“我替你拿下皇甫少华,如何?”
锦鸿闻言,不由一愣——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登白薠兮骋望,与佳期兮夕张。鸟何萃兮蘋中,罾何为兮木上?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荒忽兮远望,观流水兮潺湲——”在皇甫的心中,何尝不是喜欢婵姬的。可他虽身在江湖,却还仍是一个入世的儒家文人,他觉得两人门第悬殊,自己高攀不上,又如何能配得呢?
他这般惆怅着,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用酒消恨。
就在这个时候,北堂枫忽然就风风火火地赶了来,直冲皇甫嚷道:“少华,你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啊?出事了!大事不好了!!!”
皇甫神情倦怠,懒懒地仰起头来,“出什么事了?”
北堂一脸恐慌,“婵姬,婵姬她一时想不开,就,就——”
皇甫忙问:“就怎么了?”
“就,就服毒自尽了——”北堂说着便就扯着皇甫的衣袖去给自己拭泪,哭哭啼啼,一副女儿家的模样。
皇甫立时一怔,嗫嚅着:“婵姬?”
不等北堂说第二句话,皇甫就飞速地冲往婵姬的房间去了——
“婵姬!”皇甫冲进门来,一眼就看见了床上静静地阖眼而卧的婵姬,皇甫顿时就泪眼模糊,一种巨大的恐惧感冲他袭来,“婵姬——”
皇甫失魂落魄的往绣床走去,全然不顾立在当场正伤心不已的锦鸿和铭野,似乎还多了一个如是。皇甫也无心再知道如是为何会在这里,只是伤心欲绝地一步一步朝婵姬走去。
就在离婵姬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锦鸿忽然猛地上前推开了皇甫,恨恨地说道:“皇甫少华,我陆锦鸿拿你当亲兄弟一般无二地对待,你怎么能够这样伤害我的妹妹呢?她不过是说她喜欢你而已,这有错吗?她费了好大劲才跟爹娘说出口来,说她喜欢的是你,可是你呢?你却当众决绝地回绝了她,让她下不了台,让她那么难堪?我本以为还有机会让你想通,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可是婵姬她——,皇甫少华,你走,你给我走!婵姬是我的妹妹,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她生前都得不到你的笑脸和喜爱,死后就更不需要你的眼泪和同情!你走吧,我的妹妹不需要你来祭奠她的亡魂!你走吧,从此以后,你皇甫少华再非我陆锦鸿的师弟;从此以后,我们恩断意绝再不相干;从此以后,不到黄泉,再不相见!”
“大师兄——”皇甫深深地愧悔着,两行清泪流了下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锦鸿脚前,哽噎着道:“对不起,大师兄,我——”话还没说完,便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锦鸿看也不想再看皇甫一眼,狠了狠心,扬着声音道:“你走吧!我们的兄弟之情到此为止!”
铸成了这样的大错,皇甫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竟一时不知锦鸿在对他说着什么,只知道他往日待他恩重如山的师兄在叫他走,皇甫茫然地点点头,恳求道:“大师兄,你让我再看一眼婵姬吧?”
见锦鸿一时没有反应,皇甫以为他同意了,待他浑身颤栗着起身走向婵姬时,锦鸿却狠狠推了他一把,喝道:“你走啊!”
皇甫被锦鸿推得撞到了桌上,险些就打翻了桌上即将焚尽的一截香。
如是忙将此时情绪激动的锦鸿摁进椅子里,锦鸿便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了。
皇甫失了魂魄似的想要再度上前去,却听得铭野哀伤地说着:“婵姬临终前说她不想再见到你,少华,你走吧!也好让她安心上路——”
“婵姬——”皇甫仍是不顾一切地上了前,跪在床边,握着婵姬早已冰冷的手哭了起来。
听得如是在一旁叹道:“感情是勉强不来的,其实也不当怪你。只是叹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惜了婵姬小姐这样一个美人就此香消玉殒了。”
听如是这样说着,皇甫哭得就更伤心了,一时的恍惚似乎此刻都消退了,于是就对着婵姬喃喃地说着:“不是这样的,婵姬,不是这样的——你起来好不好?婵姬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如果真心不能跟你说清楚,我定然一生都追悔不已——婵姬,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我只是不知道要拿什么来爱你,你是堂堂‘归云山庄’的二小姐,坐享荣华,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给你——”
如是不由说道:“什么都没有又如何呢?当年的书生董永还不是一贫如洗,两袖清风,可是七仙女却照样对他倾心相许,因此而成就了一段人间佳话!”
被如是一说,皇甫更觉自己大错特错了,哭得也就更伤心了。
见皇甫失声哀恸着,如是也跟着感伤不已,轻轻叹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知有而今,何似当初莫!”
如是这么一说,更叫皇甫痛不欲生,埋着头哭道:“婵姬,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只要你肯醒过来,让我去死都可以!”
听着这样的傻话,如是不禁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