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愁吟
就因为清浅和紫君的死,让那一方名不见经传的断崖也有了名字,自是锦鸿所赐的,名曰:望君归。
又是日迫西山的时刻,夕阳的余晖浸染着锦绣的山河,锦鸿捧了一大捧的花束,拎着一小壶的酒,如同初涉情事的少年正要去见心上人似的,满是忐忑与期待。
锦鸿将花放在石桌上,笑看着一脸笑意的石像,说道:“疯丫头,我来看你和清浅了,这么些日子来,你一定没少给你五师姐添麻烦吧?”
锦鸿在石墩上坐下身去,喝了一口酒,便双手抱在胸前,气定神闲般地笑笑,然后又静默了片刻,忽地认真地说道:“紫君,你从来不跟我说一句话,我却似有三天三夜的话要对你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算了,还是先给你补补课罢。
紫君,昨天夜里我拿苏轼的词读了许久,对他的一首《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读得颇有心得,觉得你非常有必要听一听。”
锦鸿顿了顿,开口吟道: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他把感情用得那么深入,连自己红了眼眸也不曾发现,只觉得眼前那明媚的容颜愈发变得模糊了。
“苏轼被贬密州,本来就郁郁寡欢,而缅怀旧事,更觉悲苦。夫人王弗温柔贤惠,知书达礼,十六岁与苏轼成婚,伉俪情深。王弗不幸早年病逝,苏轼痛失娇妻,异常悲伤——如同我现在一样,食不下咽,寝难安席——这首诗的意思是说,十年来生的和死的两相渺茫,即使不思量,总是不能相忘,千里外有她孤零零的坟,我却没有地方去诉说悲伤。即使是再相见也不会认识,我现在是尘土满面,鬓白如霜夜里暗自做梦回了故乡,见她坐在小窗前,正在对镜梳妆,两相对望着说不出话来,只有泪流千行。断定年年最伤心的地方,是明月当空的夜晚,栽着松树的小山岗——可我面对的却是一方深不见底的断崖,他尚有地可寻,有处可凭吊,我呢?空对着一个万丈深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锦鸿灌了自己一大口的酒,怕自己失声哭了出来,“紫君,你那么突然地走了,我不知道是你死了还是我死了,只觉得自己已然尝遍了生死的滋味——”
锦鸿捏着酒壶起得身来,望着天边的一抹霞光,满是醉意地说道:“念远萦怀对夕阳,最难消遣是昏黄我把这里称作‘望君归’,你知道为什么吗?紫君,我真的不愿意相信你就那么去了,我活着,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奇迹发生,希望,我从哪里失去的你,就能够从哪里把你再找回来!”
锦鸿用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后,便狠狠地将酒壶摔在了地上,那碎裂的声音,在他听来,分明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一地了。
藏在石像身后的伊人被他吓了一跳,捂着嘴不敢出声。
酒壶碎地之后,便是片刻的沉寂——
“本该一袭青衫,收拾心缘,愿来世梦游人间,感悟菩提,拾起落花,终身飘泊——”
之后就再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过了许久,伊人确定他已远去,才从石像后面缓缓地走出来,看四下无人,方才放心了。
在石像后面,听着锦鸿对紫君诉着衷肠,她早感动得欷歔不已,哪里会知道自己无意中露在石像外的一抹粉色裙裾到底是让人瞥见了。
伊人立在石桌前看着花,看着地上摔碎的酒壶,忍不住感叹:“伤心人饮伤心酒,断肠客制断肠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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