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朝来寒雨
深秋的夜晚,有着与冬季截然不同的凉意。冬季如同一个喜怒无常的老者,而秋季却是一个良人不归的怨妇,每一声嘤然低泣与婉转哀叹都化作寒意,丝丝入心。
三更时分,悯柔如约来到了汀兰水榭。
汀兰水榭里并没有一堵高墙,八角形的水榭对应着八根金丝楠木所制的圆柱,而圆柱之间全是镂花的格窗。
悯柔推开了所有的窗子,碧水环绕的水榭里顿时一片银光。今夜的月光清亮非常,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将池水也映照得透亮,仿佛是水晶宫里的夜明珠,终于不用忌讳白日里世人的觊觎,在夜间便大放异彩。
悯柔望着水中似乎触手可及的明月,心中暗笑,镜中花,水中月,即使再美好,也不过是虚假的梦幻,从来没有真实过。
从曲江池上吹来的风拂过悯柔的面颊,吹乱了她的绾起的青丝,也吹散了水中的明珠。悯柔感到一阵寒意,不由自主地紧了紧披着的斗篷。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悯柔回过头去,一个黑影正向她走来。
悯柔迎上前去,来人虽然也披着斗篷,将全身都裹得严实,且低着头完全看不清面貌,但度其身形却断然不是慧嫔。
悯柔还来不及出声,那人已经抬起了头。
“叶御医?!怎么是你?”悯柔大惊失色。
叶淳风显然也是讶异万分:“懿妃娘娘?你怎么在这?孝慈呢?”
糟了!
“无须多言,快走!”悯柔言简意赅地对叶淳风命令道。但是她心中已然明了,这只不过是困兽之斗,他们已经落入了他人的陷阱。
“懿妃妹妹好兴致啊,这么晚了还约叶御医赏月么?”
果然!
一时间,汀兰水榭灯火通明,驱走了清淡的月色水光,无数宫娥,内侍,甚至内禁卫都蜂拥而至。皇后正从一众宫女之中慢慢走出,犹如众星拱月。
“皇后娘娘岂不是更有兴致,这么晚了还劳师动众。”悯柔故作镇定地笑道,此时万不能显出一丝惊慌,否则不正是应了那句“作贼心虚”么。
皇后冷笑了一声,道:“妹妹就不必再掩饰了。本宫也是听人说妹妹近来似乎同叶御医走得很近,须知瓜田李下,难免惹人非议。其实本宫一向都很相信妹妹的清白,故此听闻妹妹今晚会同叶御医私会之时,也只当有人造谣污蔑罢了。但后来转念一想,何不将计就计来个眼见为实,若是妹妹果然问心无愧,深夜自然也不会在此,那么那些谣言不也就不攻自破了么?只是本宫万万没想到......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妹妹你实在太令本宫失望了。”
“皇后娘娘明鉴,微臣同懿妃娘娘绝无私情,苍天为证,可昭日月!”叶淳风见皇后如此阵仗,便知来者不善。说到私情,自己倒不冤枉,只是担心连累了悯柔,于是慌忙跪下表白道。
悯柔早已无话可说,她不怨皇后,她只怨给了皇后可趁之机的自己。她只怨自己果真是如林宝臻所言,蠢钝如牛。
经过了这么多腥风血雨,自己竟然还会心存幻想,以为明哲保身便能够在这宫里生存下去。
自那日同宸寞谈过之后,悯柔突然发现有很多事,她其实已不那么在乎了。
她不想辜负宸寞的苦心,不想亲手摧毁来之不易的幸福,更不想让旭儿在一个充满了仇恨与斗争的环境中成长。
她曾经以为,是时候将一切都放下了。
可是她还是太天真,她一直都太天真,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华丽的深宫,没有真正了解过她所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现在她终于要为自己的愚蠢和天真付出代价了。
“本宫料到你们定然不会俯首认罪,但本宫也有人证,物证在手,容不得你们狡辩!”
“起来吧。”悯柔平淡却不乏嘲讽地对叶淳风说道,“皇后娘娘有备而来,岂会听你辩解?还是省些气力吧。”
她倒要睁大眼睛,仔细看看皇后精心安排的这一出好戏究竟要如何上演。
“绿翘,去请皇上来此,一会也好有个定夺。”皇后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
原本从容的悯柔一听到此处,仿佛心口挨了一记重锤似的,有些憋闷的疼痛。
他若是看到这一切,又会作何感想?他会相信自己的吧......他一定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