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傍晚,赶了一天路的童颜等人在清水镇恒安客栈住下。一切照旧,童颜与小环小燕睡一间房,洪峰单独一间,南宫瀚自己一间。好不容易想办法支走小环小燕,童颜悄悄潜进南宫瀚房里。他正横躺在床上,白皙的脸上稍有痛色,看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喂,你的伤口,又痛啦?”童颜慢吞吞靠着床边沿坐下,语气有些惶恐,有些忐忑。这人,明明是他自己把她扔在市集跑了,搞得好像是她偷溜了似的,一直不肯跟她多说话,还总板着个脸,看也不看她一眼,还装得真像是个什么大侠、不认识她似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明显在耍小脾气。南宫瀚语气不善,心里头却莫名地觉得很愉悦,不过,这丫头嘴上说愿意跟他回南殇,却在市集偷跑,前两天见到他还装作不认识,哼,不能就这么原谅她。反正,臂上第二次受的伤是他自己割的,痛不痛、严不严重他自己有数,就让她多担心会吧。
“伤口还痛得厉害吗?会不会觉得没力气?”童颜长吁一口气,忽略掉南宫瀚的问题与不悦,柔声问,偏着头想看看他的手臂有没有大碍。孰料她还不曾瞧到他的伤口,只觉身子猛地一震,人已被南宫瀚拽进怀里,他修长且结实有力的臂膀,紧紧的箍住她如杨柳般柔软的细腰。
“你做什么!”童颜那有如竹节般修长纤细的手指死命抵住他宽阔硬0挺且灼热滚烫的胸口,羞愤地娇吼道,一张秀丽的瓜子脸上两坨绯红,像天边的火烧云,又似怒放的红玫瑰。南宫瀚揽在她腰上的手加大了力度,嘴角噙起一抹促狭,眸底笑意满溢,懒懒开口:“没做什么,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力气嘛。”
“你!”童颜气结,对他这种无赖行为感到极度无语。边奋力从他坚实滚热的怀抱里挣脱,边十分疑惑地暗忖:真不知道凤凰是什么眼光,居然会看上这么个痞子。因为他长得太好看?还别说,他这副外表,真是妖孽得让人无以抗拒,就连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对他有点点动心。但是,相貌英俊那又如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别动!”南宫瀚低吼,低沉喑哑的声音压抑在喉齿之间,猛地翻身将窈窕的童颜压在身下,修长的手指挑起她耳边一缕已经染黑的秀发,握在手里饶有兴致地把玩,带着危险笑意的凤目定定看着她,眼神炙热得仿佛要将她熔掉似的。“凤凰,你知不知道我很挂念你?”
挂念,嗯,这话的真假成分各占一半。南宫瀚说出口的时候,自己觉得,顺溜得有点过份。按理,用这种话诓骗女子不是他的强项,没想到似乎还挺简单的。看看身下这女子惊慌失措的表情——嗯,应该叫受宠若惊才对,她应当是相信他这句话的吧?
“你给我起来。”趁着南宫瀚失神的瞬间,童颜猛地推开他,一骨碌翻下床,快速地整整有些凌乱的衣襟,然后拔腿就跑,“你身子无恙,我便放心了。我先回房了。”
“等等。”南宫瀚从床上爬起,“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果然见到童颜身形顿住。“开个玩笑,你,没有生气吧?”童颜没好气地回头瞥他一眼,目光瞄向他右臂时即刻转换成了心疼与忧虑,嘴上却道:“不至于。我师傅说了,生气就是……”
“就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南宫瀚接过话茬儿,全然不理会童颜瞪大的双眼,迈着优雅的步子施施然走到呆愣住的她面前,露出探究的神情,“凤凰,你什么时候拜的师傅?学的什么呀?我怎么没听你说起?”
糟糕,露馅!童颜心里一紧,瞬间把刚才南宫瀚轻薄她的事忘到九宵云外了,脑瓜子滴溜溜快速转动。哎,凤凰自小在深宫,又不是她,哪里会拜什么师傅?更不会学武功。脸上绽放如花笑靥,“我们见面了不是跑就是躲的,没有机会说嘛。就前不久拜的师傅,学点女工,呵呵。”
“哦,这样啊?”南宫瀚似有所思。她的神情,看起来好像有点——古怪,与他记忆中那个凤凰,有太多无法重合的地方。她好像怕被他知道什么秘密似的,可以前的凤凰,总是什么事情都最先告诉他。不过,都已经分别十年,有所变化,大姑娘与小女孩不同,都是理所当然的吧?
“嗯,是啊。”童颜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这个话题不宜再接下去,转身离开恐会引起他更大怀疑,那么只好由她另外找点事来说咯?“那天在阳乐镇市集,你为什么抛下我走了?又怎么到这里来了?是特意来找我的吗?”她凝神与他对视,端出被情人抛弃的女子应有的表情与语气。
“我?抛下你?”南宫瀚自觉有点冤,但又觉得很开心,这么说,不是她自己偷溜的。“乖凤凰,我是你的人,只有被你抛弃的份,哪敢抛下你不理呀?那天大概是人太多,我们才走散的。后来我可是一直在找你啊,所以才会一路跟到这里来的。”他说着,伸出手拥住她圆滑的肩头,隔着薄薄的丝料,轻轻地来回摩挲。
“哦。那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又碰上墨羽那些杀手了吗?”
“没有。”南宫瀚摇摇头,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再做出砍的手势。嘴角浮起的狡黠笑意落在童颜眼里,她立即便明白过来,惊叫道:“天呐,你自己……”话未说完唇已被他宽厚的大手覆住。“嘘,别让人听了去。”他的头凑拢,这话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
童颜只觉心里一阵悸动,脸顿时又像是被火燎烧过一般,烫得骇人。忙不迭地往后退了几步,隔开与他太过接近的距离,勉强扯出一记笑脸,“你先歇着吧,明早我再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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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瀚躺在床上,望着绾在床顶的罗帐,回想着方才与童颜说话的情形,仍是觉得她很不对劲,不知不觉,思绪飘回到十四年前,那年他十一岁。
初见凤凰,便是这一年的事。犹记得那日他偷偷溜出去玩,到一条小溪边迷了路,正沮丧的时候,看到了河岸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姑娘。她细长的身子看起来弱不禁风,一头长长的白发格外引人注目。她的小脸蛋真可爱,还有对漂亮的蓝紫色眸子。
她安安静静坐着的模样,好乖巧。他想叫她一块儿玩,逗她开心,于是他缓缓地游到离她最近的河面,腾空一跃而后重重地落进河里,溅起不少水花。他掩嘴哧哧笑着,却见她被吓得一骨碌滚到了石块下的草坪上,发出一声娇脆的尖叫,然后她细眉一横,对他娇叱道:“你干什么?”
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才不告诉你!”她撅着小嘴把头歪到一旁。
他问:“那你下来河里跟我玩好不好?”
她答得好干脆,“不好!”
他凤目微眯,双手掬起偌大的一捧水朝岸上的她浇过去,连连不停地重复这动作,还笑着大声喊:“来不来?来不来?快来陪我玩啊!”她害怕地躲开,却还是被水淋中,令他手足无措地哭了起来。她的小脸梨花带雨,哽咽着低泣:“冷,好冷啊。不要,你不要再浇水啦!我怕!呜呜……你快停下来!我冷……”
他错愕地盯着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有一名中年女子带着另一名白发女孩赶过来,她才勉强停止哭泣。中年女子蹲下身,怜爱地看着她。她攀上她的脖子,哽咽道:“抱,师傅,抱,好冷。抱抱……”
想到这里,南宫瀚白皙的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那个师傅。
两年后,他以质子身份住在幻翼皇宫,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凤凰。那时她已经六岁,大概是因为长大的缘故,她非常活泼开朗,而且不记得他了。某日他偷偷溜进漂亮的御花园,正好碰到游园的她。她指着他,稚气的嗓音听来特别贴耳,“你长得真好看。我是三公主凤凰,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南宫瀚。”他说。心底有与她重见的喜悦,但又实在讨厌她公主的身份,还有自己,何以再次遇见时,他已沦为别国质子?!
不过似乎她是不介意彼此身份的,她总日日缠着他玩,全然不似初见那般抗拒。她还总说“瀚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呀!以后不许娶别的女孩子,凤凰要嫁给你。你说好不好?”
他总笑眯眯地看着她,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如果她是初见时的她,他会想都不想就答应,可她变了,那么明显。不过,现在她似乎又变回最初的样子了?看到他的时候有点窘迫,有点慌乱,令他很想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