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答落在瓦上，清脆的响声，轻扰了她的梦。翻身坐起，丝滑的锦被从身上滑落。露出那精致的领口，蓝印花布上用金线绣出的菊，清雅脱俗。舜华抬起了袖子，窄窄的袖口，绣着一样的菊。
坐起身，下床，却突然间扑到在地。守候一侧的侍女，急忙上前搀扶。“小姐，你没事吧？”
“我……痛！”舜华咬唇忍泪。裙子好窄，她一跨步就身体重心不稳，直接摔倒。掌心火辣辣的。被搀扶着站起，坐到梳妆台前。手中握着木梳，那檀木香经久不散。缓缓地梳着发，低头看着身上的裙子。那独特的花色，仿佛是江南画着淡淡的妆向着她款款走来。
“小五，你没事吧？”如初在帘外伫足，看不见她，只听见她温软的声音轻飘飘的。“这是江南的哪座城？”
“回小姐，是秦城。”
“秦城？”舜华站起身，不停地看着自己的身上的衣服。为何她没有听说过安趾有这么一座城，也许是这城很小。
“小姐，是不喜欢这衣裳？”
舜华摇头，“只是穿不习惯。”
“那奴婢这就去拿衣裳，大人订做了许多。我们觉得不是很好看，不……不是，奴婢的意思是……”那侍女慌张掩嘴，
舜华扯了扯袖口，继而拍了拍腰，回头安慰道：“你不用紧张，这衣服很漂亮。”
那侍女半蹲着为她着鞋。“小姐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可以搁手帕、扇子之类小物件的地方。”
侍女哑然失笑，拍了拍斜挂在身上的布包。“小姐乃是千金之躯，前前后后必定要有人跟着，所以不必带着我们带着的布包。”
舜华好奇伸手去抓。好精致的小包，每一针的针脚都是密密实实的。绣着那绽放的莲还有那碧绿的圆叶。“好可爱！！”
“小姐，大人来了。”这小巧玲珑的侍女走到她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角。舜华扭过头瞟了一眼，那晃动的水晶帘，他在那一头忽隐忽现。
“如初……”她轻喊着他的名字，快步向着他走去，一把挥开了帘子，撞见了他的眼。清透的目光，带着江南水乡的潮湿气息，沾湿了她的心，粘糊糊的。
“如初，我不是小姐，我只是一个乞丐。”
如初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扯着她向外走去。映入眼中的是假山流水，园中有几枝疏梅。
晨雨扑面而来。舜华扶着栏杆，缓缓闭上了眼。
如初侧眸望着她，细雨中她一身蓝印花布，黑发披散着，一层蒙蒙的细雨笼罩她全身，淡淡的哀愁挥之不去。撑一把伞，替她遮雨，她的表情很明显地告诉他，她喜欢这个园子。仰着头，没有感受到细雨扑面，舜华睁开眼，抬手挥开他的伞。“如初，为什么就是不肯问我为什么要来江南？为什么不问我究竟是谁？叫什么名字？”
如初的心跳，陡然间加快。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她的脚边溅起，湿了下摆。“如初，你是在可怜我？”
她幽幽的语气刺中了他的心，麻木地站着，只剩下摇头。“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她缓缓回过身，望着他，抿唇而笑。“你有没有想过，我跟着你来江南是因为我无处可去？”
“无处可去，另一个意思就是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舜华黯然垂眸，顾左右而言他。“这儿是你家？”
“不是我家，我家在京都，可惜家里没有人。”夜家早已是家破人亡。兄长被斩，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不知所踪。而他已经是夜家唯一留下的人。
“你姓夜，我早该猜到你就是夜家那位扬名于世的铭公子的，如初是你的字。对吗？”
“恩，怎么？”如初不懂她为何这么郑重其事地问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夜家出什么事了？”
“夜家？你是说我家吗？”如初伸出长指，抚着柔软的唇。
“你哥哥的死，是他咎由自取。那不是还有夜尚书和一品夫人吗？怎么会没人？”舜华在北疆那么多日子，几乎与世隔绝，很多事她都不知道。夜家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你怎么知道，我的父亲是尚书，又怎么知道我哥哥被斩首，还有……”
“因为当初你送她们给君玥，不就是为了卖个人情吗？我当然知道，最终的结果就是斩立行。”
如初握伞的手颤抖，那绵延的雨不停地落下，一如他绵延不绝的心殇。“龙君玥跟你说的？”
“所以我恨了你那么久。我以为你真的只是把我作为一个筹码。当龙君玥没有将我同其他人一样处死的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认为你的哥哥没事了？”
“一开始你就不是我的，我又有什么权利将你送人。我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如初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肩膀。第一次在他的脸上出现了除了微笑之外的表情，他很紧张，很不安。可是她真的不想听别人喊她小五了。
“如初，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错怪了你，我觉得我很傻。为什么对我好的人，我却还要如此怀疑。”
“换了任何人都是会怀疑的，小五你不要……”
“如果是你呢？你会怀疑我吗？”舜华回过头，长发纷扰滑过她的眼，有点痒痒的，她眨了眨眼，可是还是忍不住泪水。“你会吗？”
如初愣了好久，缓缓开口，“不会——”
“这不就结了，你不会怀疑我，你不是任何人，可是我就是，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小五，我没有这个意思……”
舜华伸手按着他的嘴，摇头要他不要说话。沉默中，她按着心口，深吸一口气。好久好久之后抬头望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如初，我的名字叫苏舜华。”
细雨朦胧中，他的伞坠落，在地上打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