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恩零落
赵璟承认这一股冲动全然没有道理且甚是无缘无故,但他却无意阻止自己的这次行为。
李谡如忽然满脸疲惫的将画胡乱卷上,塞回盒子里,淡声道:“奴婢只是信手胡写罢了,难登大雅。毁了皇上的画,是奴婢的错!”
她的话与反应让赵璟骤然皱起了眉头。张先识趣的立即上前接过木盒,退出了大殿。
赵璟心底生出一丝恼意,他抑住怒气,语气沉沉:“你是说这句词别无它意?”
李谡如摊开手,状似无奈的道:“皇上以为有何意思?”赵璟此番举动是何用意,她眼下自然心知肚明。纵然这幅画再一次激深了她难以忘却的情感,但情归情,现实归现实,她绝然无意再让自己重蹈覆辙。
她话音一落,一股怒火霎时卷上了赵璟的额头。他眯起的眼眸里射出冰冷的怒意,他倏地抓住她的手,冷冷的将她拉往七八步外的一根蟠龙柱前。
李谡如并未反抗,淡定的目睹他将柱基处的一块砖石挑出,尔后拨动砖洞中的机关。沉闷的震动声在他们脚下响起,转瞬间,一处暗道赫然而现。
赵璟冷睇她,“今日朕许你最后走这一次!”说罢,他牵起她的手,取下壁柱上的宫灯,拾级走入幽暗的密道里。
李谡如抿着唇不置一语,只是任由他将自己拉入暗道中,一路向前走去。
二人行至密道深处,仍旧是那块石板门拦档在前。
赵璟陡然扯下她颈间的小香囊,将里面的玉钥取出,嵌入石板上的匙孔里。
李谡如暗撇了撇嘴。原来他早知这柄玉钥的功用!
石板门缓缓升起,入目又是长长的一条甬道,只不过已能感觉到远处传来丝丝凉风。
“要去哪?”李谡如闷声问道。
赵璟持灯往前探了探,仍自冷声道:“去见你的儿子!”
李谡如闻言登时眉间一喜,被赵璟握住的手不禁反握住他,高兴的道:“君无戏言?”泽儿虽非她亲生,却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况且那般惹人怜爱的小家伙,怎么能让她不牵肠挂肚?
赵璟见她竟为了这事高兴起来,心下愈发恼了,竟莫名有些后悔带她去那不足半岁的小儿!
“君无戏言!”尽管有些不乐意,但他话已说出口,自然不会收回!
李谡如倏地眉开眼笑的取过赵璟手中的宫灯,份外热切的道:“皇上,这甬道路湿,奴婢给您照着亮!”说着,她将灯往赵璟跟前凑近了许多,像是生怕他摔着磕着。
她的殷切却只换回赵璟一记轻哼,却也少了半分冷淡。
从甬道出来,赵璟举目四望,看清他们所处之处是在一户人家的庭院里。
星点光亮点缀的夜幕下,宅子里不见一丝灯火。看那扶疏乔木,像是大户人家,只不过庭院已见荒芜,不像有人居住模样。
“这户施姓人家已迁离京城五六载了,并没有人住!”李谡如将宫灯熄灭,放在了洞口。
赵璟回眸瞟眼身后的假山洞口,不置可否一哼,举步往外走去。
李谡如将他袍袖一拽,指住另一个方向:“大门上了锁,侧门好走一些!”
赵璟挑起眉,也不多话,跟她往另一条路走去。李谡如脚步轻快,此时满心满眼的想着泽儿可爱的模样。不知泽儿月余未见她,对她可会认生了?
赵璟看出她的心思全飞到了远处,一种被忽视的不悦让他又不快起来。
“元宠是谁的孩子?”赵璟骤然沉冷问道。
李谡如回过神,微微一怔。他会这么问,想必梁岳将并未告诉他泽儿的真正身世。不过,他前一刻还道带她去见她的儿子,那不是承认泽儿是她的孩子了么?现下怎么又问出这种话?他到底是怀疑还是不愿相信?
“他是我的孩子!”李谡如头也不回的应着声,拉开了朱漆木门。
门外是空无一人的后巷。她正待走出门,手腕冷不丁被赵璟紧紧握住。
赵璟盯紧她惊讶的表情,一字一顿地再度道:“皇佑六年,你小产至损身极重,御医诊断你不能再受孕,又何已还能诞下一子?”
李谡如面色刷地发白,却并不是为他在怀疑泽儿的身世。她下意识的护住小腹,神色间掠过一丝凄楚,无奈的苦笑道:“皇上,有些事,您实在不必一再提醒奴婢!”
她苦涩的语气让赵璟心间蓦然一软,他叹息一声,将她揽入怀里,低声道:“是朕口不择言,并无意伤你!”
暗避的无人荒宅一隅,任是谁也不会猜到,此刻大炎的皇帝陛下正搂着曾经的皇后,低声说着歉然的话语。
李谡如埋首在他怀里,深深吸了口气,没让眼角的酸楚泪滴滑落。
“皇上,天色已晚,将军府应已闭了门,我、奴婢就不去叨扰了!”李谡如退离他温厚的怀抱,也挣脱了他让人眷念的触抚。
赵璟怀中、指尖一空,让他无端有些怅然落失。看着李谡如凄迷的表情,他收回手,负到身后,沉沉地吐出话:“萧贵妃今日向朕奏请,明日宣温如薏携元宠入宫!”
李谡如的表情又复杂了几分。
“清傲如你,想来不会承她恩情!”赵璟提步往外走去,“朕今夜带你去见他,省得你明日想见又拉不下颜面,不见又不舍!”
他的话一字字敲击在李谡如耳畔,奇妙的渐渐扫去了她的苦楚。
原来他是在为她着想!
目送他一步步走远,李谡如不再迟疑,连步跟上了他。
薄冷的街道,两旁的店铺外挂着的灯笼也在随风晃动,让火光时而飘得极远,时而又近在眼前。
远远地,两抹拖曳着的雍容身影随着火光时而明暗难辨,时而又深深地交融在一起。慢慢地,远处传来李谡如清润如水的声音:“明晚我可还能出宫来?”
“朕说过,今晚容你走最后一次密道!”赵璟健步在前,口气威严的阻止了她的痴心妄想。
隔了片刻,又听李谡如道:“皇上,您那柄折扇可能当做出宫令牌?”当初,她抢了他的扇子,意图让他答应在锦州事毕后允她离去。不过,她也知这柄扇子不能换回什么圣旨,更何况他从亲口允诺。
静默片刻之后,赵璟的嗓音从容如斯:“德安郡王膝下无子,朕甚喜元宠,思量着不如将此子过继给他,以承膝下之欢,你觉得如何?”
“皇上,那柄扇子,奴婢明日便还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