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恨与闲花俱谢
温如薏已搬入正院之中,连婶照顾泽儿不愿假他人之手,无需人侍候,客房中的下人愈发的少。元墨如对将军府的环境并不怎么熟悉,连婶这几日却陪同温如薏将府里逛了个遍,故而甚是熟悉。
二人携着浑然不知世事的泽儿,从无人侍守的后门出了将军府。
一路上,连婶也不多话,直至离将军府远了,她方问道:“夫人,咱们先在何处落脚?”
泽儿日渐重了,抱得久,元墨如的胳膊不觉有些酸涩。连婶见状,便将泽儿接了过去,轻轻哄抚着。
元墨如爱怜的捏了捏全然不知身边人辛苦的泽儿,对连婶有些歉疚的说道:“那地方只怕要委屈连婶你了!”
连婶笑了笑:“夫人,何来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要您不嫌弃我,让我侍候小少爷,我已是感激不已了!”
元墨如听言,心头不觉一暖。“连婶,你今日能随我走,我已将你当做了一家人,日后你莫在夫人小少爷的称呼了,唤我墨如即可,而这不知疼人的小人儿,你叫泽儿便是!”
连婶是定戎县人,亲人俱已早亡,从小颠沛流离,却也勤奋上进,识书识字,贤惠有德。只可惜乡人都责她命硬,以至到了待嫁之年也无人敢娶,直至她双十有九才嫁到一户家徒四壁的人家做续弦。翌年她孕下一子,岂料就在年前冬至不久,她方满周岁的独子染病早夭。夫家苛责她是丧门星,没多久就将她给休了,并赶出了家门。
徐氏夫妇与她住得近,时不时接济她一翻,后来更将她介绍给了元墨如,而连婶一见嗷嗷待哺的泽儿,痛失爱子的伤痛与念想当即就尽数化为了对泽儿真心的疼爱。
元墨如一则同情她的遭遇,二则她本就在苦恼要如何哺育泽儿,连婶的到来正替她解决了难题,当时她便留下了连婶,并将她带到了京城。这些日子来,连婶待泽儿的亲厚与仔细,她无不看在眼里,对连婶也是满意不已。
连婶显然有些受宠若惊,“夫人,这如何使得?”
元墨如从她身上取过包袱,清眸微弯,“如何使不得?更何况,咱们如今逃难的身份,可不宜被当做有钱的主!”
“逃难?”连婶吃了一惊。元墨如先前突然从宫中回来,旋即无缘无故、不声不响的搬出了将军府,她若未有疑窦那绝对是假。然她又确实舍不得泽儿,这才随元墨如出府。哪知这会儿竟听她说是在逃难,难道她在宫里头犯了事,要逃命不可?
连婶如此思量,不禁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搂紧了泽儿。
元墨如见她一副害怕模样,扬唇笑了起来:“连婶,我可未做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只是无法适应皇宫之中的人或事,逼不得以才出了宫!”她所犯之事,比杀人越货可严重得多。
连婶听她这么说了,稍松了口气,但她旋即又顾虑到另一件事:“您私自出宫,宫里追究下来,那、那……”元墨如可是大将军引荐入宫为太后娘娘治病的,这会儿她逃出宫,只怕宫里头不会轻饶了她!
元墨如示意她继续往前行,边道:“这也是我未向大将军辞行的原因,未免给大将军带来麻烦,不得不辞而别。”话落,她侧首朝连婶眨了眨清眸,眸光点点,慧黠而灵动,“况且,宫里头要追究,那也需找着我才行!”
连婶顿时哑然,她怎么听着夫人的话里竟有些挑衅的意味?
元墨如对袅阳城的熟悉自然在连婶之上,她带着连婶穿街过巷,轻车熟路地来到了闹市之中。
连婶难免好奇起来,何以她会对京城如此熟悉?
元墨如瞧出连婶的困惑,但也无法对她解释,只能佯装未睹,引她从一间食肆旁的小巷中穿了进去。未行多远,元墨如便在一座青砖小瓦的幽静简舍前停了下来。她上前叩了叩门环,未过多时,院内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只听吱呀一声,一位年约四旬、衣着朴素的妇人走将了出来。
那妇人一眼就瞧见了元墨如,脸上登时浮现了一片惊喜之色。
元墨如不待她欣喜出声,便朝她欠身一揖道:“大娘,我想向您讨碗水喝!”
妇人一听这话,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收起脸上的喜意,连连点着头,“请进来!”当下,她客气的将元墨如与连婶请入了屋里,接着转身将院门牢牢阖上。而她一阖上门,眼里登时涌出泪来。她紧紧拽住元墨如的手,泣声而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元墨如笑如温玉,反手握住妇人的手,“奶娘,你与孙叔可过得好?”
奶娘?连婶吃了一惊,何以她在京城会有个奶娘?
孙氏拭了拭眼泪,喜意又布了满脸,她望住元墨如欣慰的道:“好好,只是记挂着小姐!”
元墨如心间流过一股暖意,如今这世上,真正记挂关怀着她的,怕也只有哺乳她长大的孙氐了。当初她诈死出宫,选择的落脚处也是这儿。她易容出京,孙氐是见过她如今面貌的,这也是孙氐一眼认出她来的原由。
她略略隐去眼角的湿意:“奶娘,此次恐又要叨扰你数日了!”
孙氏爱怜的拍了她一记,嗔笑道:“小姐,您还与我见外吗?只要您不嫌弃,此处就是您的家!”话落,她的视线移向了一旁的连婶,“这位是?”
元墨如将在连婶怀中睁着大眼,仿佛好奇不已的泽儿抱过来,笑道:“这是泽儿的奶娘,连婶!”
孙氏立即就被粉嫩圆润又讨喜的泽儿吸去了注意力,不禁抱过泽儿,逗弄着他道:“小姐,这是谁家的孩子?生得如此机灵!”
元墨如笑了笑,转开了话题:“奶娘,孙叔可在家里?”孙氏知她未曾育子,连婶却以为泽儿是她的孩子,更何况泽儿的真实身份越少人知越好,此时她自然不便直言。
“瞧瞧我这记性!当家的,快瞧瞧是谁来了!”孙氏眉开眼笑的朝内院嚷叫起来,边往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