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佳处试新妆
赵璟温存宠溺的神色瞬时冷了下来,他目似利剑,冷冷地盯着萧惜筠:“爱妃何出此言?”
此时殿中宫婢等已退了下去,殿中只余他二人。
萧惜筠放下以银丝绘就朵朵霜梅的广袖,仪态万方的移至赵璟身前,深施一礼,柔声道:“臣妾午后遇见了元承医,颇有感触,故此失仪,望皇上恕罪!”
赵璟含威带寒的神情微动,语气略平缓了些:“爱妃见到她有何感触?”她果然看出了什么。
萧惜筠为他斟好香茗,温润如玉的妙目盈盈含波:“臣妾是觉得元承医的一双眼眸恰似前皇后,见着她不禁忆及了一些往事,故有感触。皇上不喜,臣妾便再也不提了!”对于赵璟的薄怒,萧惜筠并无彷徨或忐忑,她知道他的怒气并非针对她,而是她所提到的那个名字。
赵璟隐下了眼底的冷意,神色已复平常。他握住她奉杯过来的葇荑,将她柔若无骨的身子带入怀中,垂敛的深眸莫测的定在她百般难描的姿颜上:“爱妃以为朕让她进宫,是因她与李谡如生有同样一双眼?”
殿内明亮的光茫映照在萧惜筠的娇容上,愈增容光。她嫣然一笑,仪态端庄如常:“臣妾听闻元承医乃是杏林妙手,皇上您允其入御药院,是惜才之举,臣妾岂敢妄自揣测其他!”
赵璟微勾唇:“爱妃果然知人雅量!”她先前的言语状似贸然,却也是在试探他待元墨如的态度,以及她隐约的疑窦。
萧惜筠深深地倚在他怀里,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合上了美目。她殷红的樱唇吐出微幽如兰的气息:“臣妾也只会知皇上所知之人,雅皇上所雅之人!”
赵璟指尖勾起她凝如玉脂的下颚,使她睁开了宛若清泉又似深潭的眼眸,深情几许的深深凝望着他。
他凝视着她娇羞的脸靥,低低笑着,蛊惑而诱人:“此女颇是有趣,爱妃不如与她多多走动!”
萧惜筠眼睫一颤,一闪而过的诧异没逃过赵璟的眼。她神色如常的笑着,“看来臣妾即将多一位妹妹了!”且是已育有一子的寡妇妹妹。萧惜筠虽无法得知赵璟是否真打算将那元墨如纳入后宫,但她所能表现的却只能是毫无芥蒂的接纳与大度。
赵璟揽着怀中柔情绰态的女子,卧躺入衾榻之中。他颀长的身躯覆着她的娇躯,薄唇在她耳畔呢喃:“朕相信爱妃定不会有负朕之所望!”
萧惜筠的双眸在他的抚触下渐渐迷离起来,晕染红霜的脸靥逸出柔如春水的媚态:“臣、臣妾会好……好好疼宠妹妹的……”
宫灯摇曳,影纹重重,掩去了赵璟眼底浓烈地诡异,只余萦绕在华室之中暧昧而炽热的气息。
一阵朦朦雾气之中,元墨如蓦地睁开了双眼,然入目所及,却是白茫茫一片。
她一时间有些怔忡。这是哪儿?她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她站起身,慢慢摸索四周,却摸了个空,四下似乎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物体。她蹙起眉头,挥了挥面前的雾,然视线所及处,仍旧是浓浓的白雾。
“娘亲——娘亲——”
甜甜的稚嫩嗓音猛地在她耳畔响起,元墨如浑身一震,腾地转过了身去。赫然,她眼前如拨云见日一般,雾散烟逝。刹那间,她清明的眼底猛然映入一个正摇摇摆摆地朝她走来的孩提之童。孩童的眉眼间与赵璟何其相似,他伸着胖乎乎的小手,乌亮圆润的大眼盯着满脸震惊的元墨如,粉嫩的小嘴委屈的嘟着,朝她牙牙叫着:“娘亲——娘亲——”
元墨如震动无比的张开唇,双眼牢牢定在孩童的脸上,胸腔之中骤然涌起一股蚀心的酸楚,眼角不自禁的流出两行泪来。她箭步冲上前,紧紧抱住孩童,泣声道:“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娘亲——”孩童小手环抱着她的脖颈,在她怀中兴高采烈的咯咯欢笑着。
“娘亲——娘亲——”
朦朦黑暗之中,元墨如蓦然惊醒了过来,眼角的泪早已润湿衾枕,而她的耳畔仿佛依稀能听到那一声声浸入灵魂的叫唤。
良久,她的泪都未止住。
四更一过,元墨如自行取水洗漱完后,拿起药箱,拉开厢房门走了出去。
七载宫闱生活,她对未穹宫的每一处详熟无比。从荣观堂到文绮殿,约莫要一柱香时候。此时,薄雾迷朦的天空下,巍巍宫殿相皆静谧无声,未见人影。不过,上朝的官员们已陆续进了宫,故而宫婢太监忙碌的身影仍随处可见。
元墨如就着笼罩在雾色中的朦胧宫灯,刻意避开了宫人,远远地且小心地行走着。走过铅英宫、琼华殿,不远处就是萧惜筠的会宁宫。
她遥望着上接云天的会宫宁,被寒雾冻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浮起了一抹难抑的恨意。
当初她诈死离宫,正是想迫使自己放弃让她越来越丑恶的刺骨怨恨。在宫外经年,她以为她已释怀,但她高估了自己。她抚住自己的腹部,她的孩儿因萧惜筠而小产,而萧惜筠所付出的代价却只是其父兄的一生残废。
良久,她方面无表情的垂首继续往前行去。
蓦地,她感觉前方有人行来。她抬首望去,不禁心中一叹,提了提药箱,往前迎上几步,伏身跪了下去:“微臣叩见陛下!”原来他昨夜是在会宁宫过的夜。
张先躬身上前,将宫灯往赵璟面前伸了伸,霎时映出了元墨如依旧白衣雅素的身影。
赵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沁骨的凉风吹拂着她的素袄,似乎有些单薄。他眯了眯眼,不紧不慢的道:“元卿,御药院的路你还未熟悉么?”
元墨如伏首道:“微臣无用,也未知怎么会走迷了路!”她绝无意让赵璟以为她对妃嫔“示好”,纵然鱼若宛只是个品阶比她还低的侍御。
赵璟无声冷笑。她会在未穹宫迷路?可真是荒谬至极。
“元卿既然尚未熟悉宫中的路,不如就由朕来为你引路!”说着,他倾身上前扶起了她。
元墨如身子一僵,“陛下,微臣惶恐,怎敢有劳陛下?微臣只要问一问路便可了!”
赵璟感觉到她越来越冰凉的手温。她较常人更显体凉的体质倒是一直未见好。她不是大夫么?怎就不会为自己调理?
他微一攒眉,将她拉至身侧往前行去,淡声道:“朕晨咳有滞,元卿有何医治之法?”
元墨如闻言,知他是执意要她随侍了。她甚是苦闷的无声怅叹,回道:“陛下无需担忧,您只需饮服一味清咳散即可!”
“张先,等会派人去御药院取一服清咳散交给元承医,待朕下了朝服用!”赵璟从容的吩咐。
“遵旨!”张先一如继往的恭谨应声。
元墨如听着却只觉哭笑不得,他言下之意,那就是让她待到他下早朝为止了。
御药院一众御医,为何偏生选了她,只为替他冲泡一剂清咳散?
早知如此,方才她就该马不停蹄的飞奔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