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太君也不是糊涂人,情绪就这么渐渐的平复下来。
可是仍止不住担忧,“那么如今我们只能等,什么都做不了?”
看了一眼旁边陷入深思的公孙越,凌璇淡淡一笑,“这个请老太君放心,如今我已经做出紧急的应对措施,现在不说只是怕人多口杂反而误了事,还请老太君不要追问了,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侯府蒙受半点损失,我以我爹洛阳首富的名义立誓,如果出了问题,我会负责到底。”
老太君听了凌璇的保证,也放下不少心来,不若刚开始那样急了。“既是如此,这件事就全权交给你去处理……”不怒自威的环顾一下挤满一堂的人,语带警告道,“若是有人暗中做手脚,让自家的生意出岔子就来禀报我,一经查出,绝不姑息养奸。”
“是!”凌璇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笑的有些僵硬的公孙越,淡淡应道。
“那你就好好处理,这笔损失关乎到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的,我先回佛堂了。”老太君又恢复以前恬淡安适的模样,缓缓走出大堂。
有些看热闹的人见老太君都走了,也纷纷跟着出了听风轩,公孙越眸底的不甘心一闪而逝,轻哼一声也出了门。
很快,大堂只剩下从头到尾都是高深莫测的公孙韬,还有面色阴沉的公孙复。
“不知二叔和十三叔有何见教?”凌璇见这两个平时完全不搭的人居然一块儿留了下来,不动声色的询问。
“哼,侄媳妇刚刚一番言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监守自盗呢?”公孙复冷哼,恶意抹黑。
这也不能怪他这么想,谁听说了这样大事情都惊的三魂掉了两魂,她倒好,跟个没事人一样那般冷静,想让他不怀疑都难。
“二叔请放心,八百万两银子璇儿不是没见过。”凌璇听了也没激动,只是神态自若的回应。
话中透着自信,也透着淡淡的不屑。
她爹是洛阳首富,而她凌璇,作为洛阳首富的长女,自十二岁起就随着爹爹大江南北的跑,学着做生意。
八百万两虽说不是小数目,但也并没见过,上千万的买卖她也谈过好几桩。钱对于她这样一个生意人来说,虽然重要,却并不值得费如此大的精力来策划谋取。
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是这个道理。
公孙复一下子被凌璇的不屑顶撞的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讪讪来一句,“哼,反正是不是你做的,自个儿心里最清楚,到头来都是你负这个责任,现在别太得意了。”
说完,就甩袖大步离去。
凌璇不以为意的掸掸衣袍上的灰尘,清冷的余光扫过身后一声不吭的公孙韬,“十三叔也有话要训导?”
“你已经知道是谁了吧!”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凌璇正眼看了那张同于以往的妖娆脸庞一眼,淡淡开口,“我有这样说吗?”
“你是没有这样说,但是你肯定知道是谁,要不然你不会这么冷静镇定。”妖娆邪肆的脸上严肃凛然。
“十三叔真是爱开玩笑,我要是知道,为什么不去揭发他,或是找回丢失的货呢?”凌璇淡笑反问。
“不,你肯定知道,你现在不出手,只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可是你心里一定有怀疑的对象。”公孙韬铁铮铮的断言。
“十三叔也说了是怀疑,既是没根没据的事情怎么可以公然拿出来说事当真呢?凡是都要讲究证据,仅仅是怀疑就讲矛头指向别人,那是污蔑,还请十三叔以后说话谨慎一些。”
“是吗……我知道了。”公孙韬又恢复玩世不恭的笑,轻轻嘀咕一声就出了大门。
直到那个明艳光鲜的身影消失在听风轩的门口,凌璇才拉回深思的目光。
看来这个看似只知道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也不像表面那么没用……
如果他真的如他表现的那般游手好闲,那么仅凭一个常年只知道风花雪月的欢场男子,又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月就上手生意场的事呢?
这十三叔也是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原本以为他一定力不从心,即使玉铺不出岔子,也肯定会有一定程度的亏损。可是竟然没有想到,才一个月的时间他就上手了,第一个月玉铺就盈利,第二个月的利润竟超过了城东侯府最大的玉铺。
所以说……这个男人一定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听风轩又恢复了宁静,云栀娘慌慌张张的从侧院跑出来,涨的通红的脸上满脸的麻子更加的明显了。
“少夫人,不好了,这一会儿工夫的,少爷又不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凌璇一听,并没有慌张,对于公孙季腾的失踪心中有数。想必是刚刚在大堂的一幕已经落入他的耳朵,等九叔一出侯府就暗中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刚刚她故意虚报被劫货物的数目,让他们起内讧,还把不报官的真实目的泄露出来。这样一来,九叔听了反而会有所行动,引蛇出洞之后就给了他们一个先发制人的机会。
带着笑意淡淡安慰,“别急,兴许又去花园去抢花头的吃的去了,我去找找。你先别声张,府里今日已经够乱了,别再添乱弄的人仰马翻,再惊动了老太君。”
“是。”云栀娘微微一福身子,恭敬的应道。
“你先去为少爷准备晚膳吧,我出去找找。”凌璇找了个借口打发。
云栀娘见少夫人并不着急,也就放下心来,应了一声就去准备晚膳了。
一下子,整个庭院安静下来,冷风一吹,显的格外的冷清。
看了一眼筱静的房间,里面的灯已经点上,抬步前移,准备进去看看她有没有醒了。
可是才走没几步,忽而又停下,朝着侧院走去。
仔细小心的观察身后有没有跟踪的人,直到确定没人注意到她才闪身引入竹林后的假山,穿过通道来到石屋前。
轻轻扣了几下石屋前那个隐蔽的机关,悄声走了进去。
可是里面漆黑一片,显然公孙季腾并不在这里。
那么……他去哪了?
如今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难道夫君竟不顾曝露身份跑出去了?
刚刚她明明感觉到附近有夫君熟悉的气息,如果没有料错,那么大堂里发生的一切他已经尽收眼底了。
那么眼下他出府,极有可能是去跟踪九叔了……
这个时候出去不是让别人有机会识破他的伪装么?
真是胡闹!
如凌璇所料,公孙越果然听了她的话,暗中与那些劫货的江湖败类接触了。只是因为韩廷尉的人马以及陆隼前派去的人都盯得太紧了,本身他们的警觉性也比较高,所以又按兵不动了。
公孙越听了凌璇的话为货物的数量跟阎铁陀有了争执,但是二十多天后,全国各地的玉铺有了新货之后,公孙越也明白了怎么回事。
知道自己被凌璇的诡计迷惑,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计,可是为时已晚。
心中愤恨,却也莫可奈何。一等三个月,新货销不出去,心中也开始暗暗着急了。
那些雇来的武林中人,原本不是什么重情重义重承诺的人,都是为了一己私欲,想要狠狠捞一票的江湖败类。如今抢来的货长时间的销不出去,原先承诺的巨大利益也无法兑现,当然会鼓噪猜忌,最终合作破裂。
“你是说已经有丢失的玉流通到市面了?”凌璇蹙眉开口询问。
“嗯,陆兄这几日一直暗中紧盯着阎铁陀,因为一直拿不到说好的报酬,无法安抚手下,所以跟九叔闹翻了。这几日就有江湖中人拿着我们侯府丢失的玉器去当铺典当了,陆兄一得到消息就来通知我了。”公孙季腾谨慎的看了一下四周才沉沉开口。
“你是如何分辨这是当初被劫的玉还是后来运送到各地出售的玉?”凌璇清亮的眼眸染上淡淡的疑惑。
“当初听了你的担忧,为了以防万一另作安排的时候,我就预先命人在那批被劫的玉器上记下了暗号。”
又一次,凌璇以全新的目光打量起眼前这个装傻充愣了五年都没有人发现的丈夫,对于他的深思熟虑不得不佩服了。
也亏得他考虑的这么细致周全,要不然他们现在还无法确认这玉器的出处,还在原地琢磨,冥思苦想,却什么也做不了。
“怎么了?”见她看着自己却不说话,被盯的莫名其妙,公孙季腾终于忍不住问出声。
“以前……我真是太小看夫君你了。”凌璇拉回视线,淡淡开口。
“呃……我这不是近几年跟你学的么……”公孙季腾瞬间露出一个憨傻的白痴笑容,看的凌璇一阵抽搐。
跟她学的?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自愧不如!
看着凌璇脸色不对,公孙季腾显然意识到自己的冷笑话没有引起听众的共鸣,于是转移话题,“这几日我会暗中找人跟着九叔,估计没几天他会发现市面上的玉,心里一旦有了疑虑,他肯定会去藏匿地检查的,到时候我们就来了人赃并获。”
“九叔相当的狡猾,你切记小心谨慎,如非必要,白天切不可出门。”凌璇不厌其烦的叮嘱。
“我会小心的。”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真心为自己担忧筹谋的妍丽女子,公孙季腾轻轻的答应,心中满满的感动。
她是他的娘子,真好!
娘子……
这个称呼他喜欢!
……
忙碌了一天,好不容易讲该忙的就忙完了,凌璇抬眸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伸开双臂舒展筋骨起身走出了书房。
目光悠长的静静注视庭院里的景色,一草一木,都是那样清晰。
原以为一切都是不经意,没有特别去要记住什么东西,可是时光匆匆流逝,原来什么都记得。
撒了这么久的网,快要收网了,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准备的够久了,终于要正式打响了。
先不论九叔当年到底有没有谋害夫君,书砚的死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可是他谋夺家产不惜伤害无辜的人,更不惜让家族的利益受损,以牺牲公孙府的声誉作为自己成功的代价,这一切,都是不可饶恕的。
公孙季腾这几日为了布局让九叔自投罗网的事情经常忙的不见人影,有时候等不及了连大白天也要冒着被熟人识破的危险出府,已经很久没有安安心心的睡上一觉或是闲适的吃顿饭了。
好不容易躲过所有人的眼线跃进听风轩,眼尖的瞥到凌璇居然站在书房门外对着满园的花草发呆。
无声息的来到凌璇面前,看着恍惚的神情以为她不舒服,轻轻伸出手在她额头一探。
“娘子,你是不是不舒服?最近累坏了吧?”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思绪,凌璇一惊,拉回神游太虚的注意力。“夫君回来了,先会屋说吧。”
外面人多眼杂,不宜多谈。
“好……”
两人进了房间,话还没多说一句,司徒胤绝就匆匆推门而进,脸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慌张。
“出什么事了?”凌璇一看事态不对,冷静的率先出声询问。
“少夫人,少爷,不好了,九爷说抓到了侯府玉器的罪魁祸首了,现在押着人正往祠堂赶呢,说是要严刑逼供逼她招出幕后元凶呢。”
“九叔抓到人了?”凌璇别有深意的看了一样同样震惊的公孙季腾。
贼喊捉贼来,九叔怎么可能抓的到劫货的人?
这怎么可能,只怕他意识到自己事情败露找了个替死鬼吧?
“是啊,人已经押去祠堂的路上了,也遣人通知了老太君和各房叔侄辈的赶去祠堂了。说什么人赃并获,这一次绝不姑息养奸了。”胤绝说的又急又快,脸上尽是焦急。
“是吗?”凌璇轻轻问着陷入深思,“这一次,他找了什么样的替死鬼呢?”
“是筱静,我看见筱静被两个彪形大汉押着,脸色惨白,看她表情很不对劲,似乎受伤了……”
“什么?”凌璇嗖的瞠大眼,急切的看向胤绝寻求确认。
“是,我刚刚亲眼所见,就是觉得不对劲才暗中折回来通知少夫人的。”胤绝黝黑的脸上参杂着担忧和沉重。
凌璇静默,眼波流转,想象着各种可能性,都在一瞬间浮上脑海。
公孙季腾看的不忍,暗中伸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想要给她支持的力量。
手掌传来的温暖让她一震,抬头怔怔的看了一眼公孙季腾双眼传达的信息,慌乱一下子等到安抚。
当机立断的下达命令,“胤绝,你刚刚出府的时候,是不是所有大门增加了守卫,设了阻碍?”
胤绝一愣,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猜到了,对她的聪明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敬佩。
点头如实道,“是,现在各个出口都安排的守卫,说是严禁府内的所有人进出。”
“我知道了,你先去院子里候着,任何人进来都要先挡着。”快速而精准的命令。
“是!”虽然兹事体大,但是胤绝相信这件事肯定跟少夫人没有关系,那个灵秀聪慧的女子绝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才会提前来听风轩通风报信的。
“娘子,看来九叔这次被逼急了,也对你恨之入骨,所以准备陷害你,拖你下水。”公孙季腾沉重的说道。
谁都知道筱静是公孙府当家少夫人的婢女,也是得力的左右手,她的过错就是主人的过错。所以心思通透的人一看就知道事态的走向,公孙越很明显把矛头对向凌璇,正式向她宣战了。
书房门再度紧闭,凌璇快速走到书桌前,摊开信纸,奋笔疾书。
“娘子,你在给谁写信?”公孙季腾不解的欺近身子,不明白都到这个时候,凌璇居然还能这么冷静的写信。
“夫君,这两封信你收好,一会儿你就避过众人耳目出府去跑这一趟。”凌璇讲信纸上的字吹干,折叠好塞进信封递给公孙季腾,“如今府内被九叔架空了,你就用自己的方法出去,别引起他人的怀疑就好了。”
“这信……”
“你别管了,安全出了府再看,事不宜迟你马上动身。”凌璇凝重的催促。
院子了传来一阵急促错乱的脚步,伴随着粗鲁无礼的吆喝声。凌璇快速转头瞥了一眼,视线调回对上公孙季腾担忧的目光,“别担心,这里面有两封信,救命用的,你照着上面写的地址送去就对了。趁着他们还没进屋你快去,我先去挡着。”
“好,我一定会安全送到,你在府里一切小心!”公孙季腾匆匆叮咛。
“嗯!”回以淡笑安抚。
“切忌不可与九叔硬碰,以免伤了自己知道吗?一定要等我回来。”公孙季腾忍不住抚上那典雅白皙的微凉脸庞,郑重其事的交代。
莫名的,就是觉得不安,非常的不安。
凌璇重重点头,却在听到屋外的胤绝与他人纠缠动手的声音果断将季腾推开,“我去引开他们!”
说罢,决绝的推开书房的大门,随后又迅速关上。
随着那一声“砰”的关门声,公孙季腾眼看着那抹清理瘦削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什么事这样吵吵闹闹?”凌璇先发制人的严厉开口。
“少夫人,这两个人是九爷派过来的,也不听人说话,硬是要往里闯。”胤绝经过一番武力拦阻,说话有些喘,语气也不是很好。
凌璇微一颔首,示意他先退开,神情倨傲,语气冷淡的对着两个三大五粗穿着家丁服饰的男子开口。
“我不管你们在九叔院里是什么样的,既然到了我的听风轩,就得遵照这里的规矩,没大没小的传出去不是丢了公孙府的脸面么?”
两个家丁快速移动步伐,一个半凌空侧身闪躲就绕过胤绝到了凌璇面前,态度强硬的开口,“少夫人,跟我们去祠堂去一趟。”
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动作、神情都强硬傲慢的让人无法忍受。
凌璇淡漠的看着,语气更为薄凉强悍,“这就是你们对公孙侯府少侯夫人的应有的态度?今日我要不去呢?”
这两人一个虎背熊腰,粗狂邋遢,一个贼眉鼠眼,尖嘴猴腮,走路无声,移动快速,一看就知道武功不俗。
藏于袖中的手掌悄悄运力,这两个人看着眼生,一看他们的气质谈吐就可以识别出是江湖中人,看来九叔这次真的是铁了心要扳倒自己了。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两人动作一致的上前一步,大有你不照办就动手的架势。
“那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个不客气法。”凌璇强悍的挺直腰杆,眼中没有一丝惧色。
胤绝伺机而动,看准其中一个,掌中运力,暗暗朝凌璇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眼珠动了一下。
“少夫人,我们不仅会对你不客气,因为你的反抗,也会让你那个忠心的丫鬟受更多的苦。”虎背熊腰,粗狂邋遢的男人威胁。
凌璇顿时动作一滞,清理澄澈的眸底浮上忧色,“那,带路吧!”
两个家丁得意一笑,就要上前抓住不想反抗的凌璇,哪知凌璇身形一闪,避过他们的冒犯。
“我自己会走!”凌璇冷冷扫了两人一眼,自顾自向听风轩外走去。
胤绝一看情势不对,也跟了上去。这时两个公孙越派来的人才回神,讪讪的摸摸鼻子跟上。
因为心中担心着筱静的处境,照理像筱静的身手是不容易被抓的,想必九叔派出的那些江湖败类使了什么狡诈的诡计才令她上当被抓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事?
思及此,凌璇走的飞快,道路两旁的景致快速倒退着。
很快,肃静庄严的祠堂就近在眼前,大门敞开。
凌璇远远的就看见坐在正面朝南的主位上满脸严肃的老太君,站在老太君下首,笑的得意的公孙越。
整个祠堂围了不少人,祠堂做中央背对着那一抹倔强傲然挺立的瘦弱背影。
心中焦急,凌璇疾步跨进门槛,来到筱静身边,检查她是否有受伤。紧跟着想要保护凌璇的胤绝强行被拦在了门外,连祠堂的门槛都没能踏进来。
“可把侄媳妇请来了,不知对于自己调教出来的下人私窃公孙府玉器这件事有何看法?”公孙越看见凌璇终于现身,凉凉开口。
很明显,想把一切归咎在凌璇头上,所以把大家对劫货这件事的注意力往凌璇身上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