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消香断
这一夜的雨格外大,倾盆倒下一般,转瞬便在地上积了起来。雷电不时闪过,巨响中,照亮半个天空。
锦绣宫的台阶上,一个华服女子不符合身份的趴在地上,大大的眼睛含着泪水看着屋里,脸上是不信,是愤怒,是伤心欲绝。
女子身边,两个手持木棍的太监犹豫不决。欲举又放。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屋里传来一声暴喝:“是不是也想死?”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太监慌了,跪下向着屋里磕了几个响头,站起身来,举起棍子,咬咬牙:“娘娘,奴才得罪了。”
不管怎么样,这地上趴着的,可是他们西撷王朝的皇后娘娘啊。是明媒正娶的六宫之首。虽然现在是失宠的冷宫皇后,可谁知道她有没有翻身的那一天。到时候,皇帝对她所做的事情她无能为力,可是他们就不一定了。
何况,皇后的好大家是公认的,即使她是暴君于暨的女儿,可她对他们这些下人,却是真的和善,比起那些得宠一时就不知天高地厚的妃子来,那真是天地之别。
“我不怪你们。”于贝儿轻声道:“你们动手吧,不然陛下会迁怒你们的。”
她当然明白,齐洛要报复羞辱的是她,和谁都没有关系。
太监狠了狠心,棍子举起落下。啪啪作响。
痛,撕心裂肺的痛,铭心刻骨的痛。可于贝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用力的咬着嘴唇,直到雪白的牙齿让鲜血染红。
她毕竟,还有着皇族女子的傲骨和尊严。她没有错,她绝不求饶。何况是向一个身份低下的妃子。
手里托着酒杯,转着杯中晶莹的葡萄酒,年轻英俊的宣王齐洛沉默的看着窗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窗外,只能听到雨的声音。
偎在他怀里的,是最近新封的丽妃。这是个娇媚无比的女子,媚眼如丝,柔若无骨。她贴在齐洛身上,轻轻抚着他的胸膛。
“陛下,皇后娘娘身子骨本来就不好,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处罚,万一落下什么病根,您怎么舍得啊?”丽妃说着,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高兴。
“她敢顶撞本王的爱妃,就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齐洛冷冷的道:“若不是本王念着她是皇后,早就将她处死了。”
“陛下这么疼丽儿,丽儿一定会好好伺候陛下的。”丽妃在齐洛耳边呵气如兰。
齐洛的心,其实并没有多少放在丽妃身上,窗外的于贝儿,更多的占据着他的思维。
于贝儿没有求饶,这倒出了他的意外。杖责三十也不是什么大的惩罚,可是对于贝儿这样的柔弱女子来说,已经足够了。若是她哭叫几声,求个饶,可能他会心软。没想到,这么个只会撒娇的女子,也是有傲骨的。她竟然能忍住一声不哼。
一棍又一棍的落下,于贝儿的意识渐渐模糊,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从小被捧在掌心,何尝受过这种苦,何况最近一直没有休息,也吃不好睡不好。
模糊中,于贝儿看见一个一身奇怪装扮的女子走近自己。
“我是不是死了?你是神仙吗?”于贝儿没有太多难过,倒是一阵轻松:“神仙姐姐,你是来接我的吗?”
那女子没有说话,看她的眼神中,也有些迷茫。
又是一阵剧痛,于贝儿惨然笑笑:“神仙姐姐,我的家人都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思。可我不想看齐洛他活在仇恨中,你能帮帮我吗?”
奇装女子还是没有说话,却站立不稳似得像自己身上倒来。
“陛下,娘娘昏过去了。”太监发现于贝儿没有一丝反应了,赶忙报告。打死了皇后,那他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是吗。”齐洛忽略过心中那一丝不舍,淡淡道:“送回去。找太医去看看,本王可不想有人说,本王为了妃子打死皇后。”
太难听了,不是吗?
锦纶宫。
宫女歆儿一刻也坐不住的走来走去。一时望望窗外的大雨,一时望望桌上跳动的灯芯。
歆儿心中那个急啊,又急又怕。
前些日子,宣王毫无预兆的带着十万兵马攻下了邻国盟国雁昊,并将雁昊王室全部杀光后,大家才知道,原来齐洛一直和雁昊的和平共处全部是假象。
雁昊皇帝于暨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杀人如麻,横征暴敛。他的死大快民心。加上齐洛攻下雁昊后,对雁昊子民没有丝毫侵扰,反而给出许多方便和补偿,所以雁昊也就顺利成章的归顺了西撷王朝。
这没什么,政局变更,其实和后宫没有一点关系。可要命的是,西撷王朝的皇后于贝儿,正是于暨最小的女儿。是雁昊的公主。
于贝儿的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齐洛不杀她,也不废她。却处处为难羞辱,而于贝儿,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齐洛的事情一般,一切都默默的忍了。忍的连她都看不下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歆儿忙迎了出去。却看见了太医和几个太监抬着一个华服女子急急往房里来,那衣服的颜色,可不就是于贝儿走时穿的。
歆儿心中一慌,赶快迎了上去。
藤条做的躺椅,上面垫了些褥子什么的。于贝儿趴在上面,一动不动。手臂无力的垂下,一身湿透,身上还在往下滴着水,雨水中,一丝丝红色染红了地砖。
歆儿腿一软,差点摔倒。
“歆儿姑娘,快把娘娘抬进去。”薛太医忙道。他对这个知书识礼,平易近人的皇后和她身边这个善良伶俐的小丫头,印象都不错。刚才接到命令说替皇后治伤便匆匆赶来,谁知道看到了这么一幕。
“是,是。”歆儿回过神来,赶快帮忙。
于贝儿伤在背部臀部,只能俯卧。众人七手八脚将她放在床上,退了出去。歆儿和另几个丫头忙忙的替她换下衣服。衣服沾血,有些地方都已粘在了肉上,于贝儿一点没有出声,倒是几个丫头换的眼泪汪汪。
这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打。
歆儿含着眼泪道:“陛下怎么下得了这个手啊。”
不用说,敢动于贝儿的,在这深宫里,只有宣王齐洛了。
于贝儿还是没有出声。
“娘娘,娘娘。”喊了几声没有回应,歆儿慌了,颤巍巍的将手向于贝儿的鼻息处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