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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尘归雪
乙酉明永乐三年京都顺天府 深秋,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北方的天气早已变凉,日暮也早了,京都城门口,守门的侍卫即将换班,此时,远处却有三个骑着马驹的人靠近。守卫的拦住了他们,“太阳已经下山了,今日不可入城。” 左侧马匹上的人下了马,上前,“可城门还没有关啊。”侍卫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去去,别妨碍我们换班。”“你……”被推的男子还想上前夺辩,后方却有人叫住他,“子扬,算了,明日再进城也无妨。” 名唤子扬的回首,冲中间马匹上的男子道,“好吧公子,这官府的兵啊,蛮不讲理。”他故意拔高了嗓音,再瞪了两眼守门的人,复上马,三人轻策而去,留下一骑尘土。 “公子,我们不如在城门外的客栈暂住一晚上,明日一早也好快速进城。”中间的男子低应一声。三人在天色全黑之前入住了客栈。跑堂的一见有客人来,便一脸恭维地迎了上来。眼睛也没眨的,莫子扬便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元放在跑堂的手上,“三间上等房。”跑堂的没想到他们出手如此阔气,态度越发的殷勤了。 将包袱都打点好时,窗棂外的月儿已然高悬夜空。此时,有人敲门扉,“这位公子,我来送热水的。”门打开了,来人将热水倒在浴桶内后便离去了。屋中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此时才将目光从银月上移去。 解开发带,将系着的宽袍松开,他将自己隐匿在白色的雾气之中。皎洁透明的月光洒到他面容上,泛出清辉。他闭上眼睛,思绪翻飞。 已经三年了,这样的日子,他过了三年。三年前,在瓜州,曾经踌躇满志,势在必得,想要一举拿下谋逆之人,反败为胜,可结局却是如此那般。燕王攻下瓜洲,不费吹灰之力攻占金陵城,入皇宫,一夕之间,哀嚎声遍布整个朝野,一把火烧了承德殿,建文帝尸骨未见,成了一道永不解开的谜。 然后,所有建文帝的臣下若非投降便是死路一条,当初忠心追随建文帝的宦臣都被新皇以各种不忠奸臣之名捉拿入狱,砍头,腰斩,车裂,牵连无数。当一切都归于平静时,燕王诏告天下,改年号为永乐,自称为永乐大帝。当年的血腥杀戮已经过去,被封锁在尘土之下,如今,百姓已经安定,仿佛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 他睁眼,手去撩拨清水,水在他指缝中滑下,一滴不剩。历史如同这水,一去不复返,可这并不代表,没有一个人记住这些过往,不代表烙下的伤痕可以复原,不代表仇恨可以消减。他眼神阴郁,一瞬间从水里站起身,水花散在浴桶之外。他将手往后移,去触摸背腰上的丑陋扭曲的疤痕。 暗红色的刀疤触目惊心,从左肩一直蜿蜒到右腰,恐怖莫名。这是当年他跳入护城河之时,燕兵用刀砍的,即使早已痊愈,但这便是抹灭不去的痕迹,一生伴随。原以为自己根本活不成,只是不想做兵俘,只是不想被当作傀儡耻辱地活着,出卖自己的魂魄去为燕王做事,所以他选择跳河,至少,能存留那份尊严。 可谁让他没死呢?上苍选择不让他死,这是为什么?他曾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早在他身后的这道疤痕复原之时他就想明白了,那是因为他还有太多未了的,阎王爷不打算收留他。记得当日在瓜州城,他一人被无数燕兵围困着的时候,宋致涵将那封信筏交予他的时候,他就发过誓……三年了,他始终未曾忘记。 永乐将帝都从金陵迁往了北平,改名为顺天府称北京,此时他悄然在扬州城郊外养伤。没错,他回了扬州。在被人救起之后,他独自一人回了扬州。宋致涵可能猜测不到掉入湍急凶险的护城河,身负重伤的他还能活着。 他冷眼旁观,五日后,有朝廷的兵马赶到扬州,将扬州知府的府门封了,带走了知府白家的一百多口人。于是他北上,辗转反侧中,打探到白家被贬为平民,可除了白家,所有建文帝在位时的宠臣全部被诛杀或是流放。白家为何能明哲保身?难道白家本来就是燕王的心腹?一时之间,在京都这个话题引起千层浪。所有的疑问都汇集到了当时刚晋升平定将军宋致涵的身上。听说他在朝野之上力保白家,这才使白家免遭于难。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来人让他一下子警觉,思绪也回了过来。他皱眉,“子扬,不是和你说过,敲门得到别人的允诺才能进来吗?” 莫子扬吐吐舌头,挠了挠头,“公子,对不起,我又犯了。”这是他的习惯,他是个粗人,从小帮人干活,不懂他们这些读书人的规矩。两年前,他在一家磨坊做工,可被磨坊的老板压榨,实在气不过便与之争执,磨坊老板派伙计对他拳打脚踢,就是在那时,他遇见了顾近雪。那时顾近雪和磨坊的老板有一桩生意,来时恰见此情景。顾近雪与他萍水相逢,却帮他上药,带他上路,而且还将许多与重要宦商的交易都让他打点。 莫子扬虽称顾近雪为公子,实则心里将他当大哥。相处久了,他却发现顾近雪善于作画,而且对一些画作有着独到的见解,说出一些他认为很精辟却无法去表达的语句。“公子,你真是生意人吗?”他曾问过顾近雪。 顾近雪踩踏满苑的梅花,笑道,“不然呢?”“可我总觉得公子像文人。公子是否喜欢作画?”问到这里,顾近雪却停住脚步,被踩着的梅花被他用脚尖碾碎。子扬一顿,头一次见顾近雪这样僵硬的神色。“顾大哥?” “我不懂作画,也不会。”话落,他踏步离去。子扬虽感蹊跷,却无法多问。明明会,明明很喜爱,却为何掩饰?子扬好奇,却再也未曾开口问过,因为他不想见顾近雪的脸上再出现当日的神情。 “对了,公子,我可是第一次进京城,这次我们要见的商户,是何来历?”能在京城落脚的商户,想必都是有些来头的,子扬忍不住想要探寻。 “和我们谈生意的,是总督的独子,钱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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