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你松开,不然我怎么给你涂药膏?”白晴皱起眉,语气生硬,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终于肯理我,和我说话了?”顾近雪眯眼,扯唇笑道。
白晴也不搭理她,转身就往梅园跑。翻箱倒柜的,总算找到了止疼的药膏,想也没想就奔回书房,顾近雪含笑倚在柱子边上端倪着她。他坐在栏上,把脸凑上来,“这边被打了。”白晴细细一瞧,果真是挺大的一块。挤出一点冰凉的药膏抹在手上,她放柔了动作往他脸上轻触,“这样行吗?”顾近雪没吭声,眼睛一瞬也不瞬瞧着她。
“你干吗不躲开?”她一边帮他抹药膏一边嗔怪道,“白淳也是个练武的人,下手断然不会轻,更何况正在气头上。”顾近雪沉默片刻,点墨般的眼珠转了一下,“其实我觉得他打得有理,更何况你不是说了,他在气头上。”
白晴停了手,愣愣地望着他。是啊,白淳打的有理,连他都为自己不平,自己却那么容易心软就原谅顾近雪了?还如此好心又体贴地帮他敷伤?思及此,她快速挪开自己的手,愤愤然地嘲讽道,“没错,白淳真应该多加几拳才好呢。”顾近雪仰头见她小脸难掩不满的神色,忽而就伸手扣住她的腰往自己身边带。
“疯子,松开我!”她叫道。“白晴,听我说,蓝齐的事情并不是我愿意的……”白晴一听他提到蓝齐的名字,就使了劲地挣脱他,不知怎的,眼中泛起一阵雾气。她快速背过身,“有什么好说的?你们那一夜如何度过的细节就不用一一和我详细说明了吧。”“根本没有那回事。”顾近雪叹道,“什么也没有。”
“可笑,”白晴蓦然转身,“真当我是三岁的娃娃那么好骗?”男欢女爱是本性,更何况,蓝齐那么美,那么撩人,聪慧狡黠的头脑,金贵的地位,能攀上她是禁令城中多少男子的夙愿?就算顾近雪是柳下惠,可蓝齐能容得他无动于衷吗?如果不发生点什么,她怎么甘心放他回来?
“你不信我。”顾近雪收起笑意,淡淡说道。“你不也不信任我?”白晴忽而有些悲哀。顾近雪始终怀疑她没有将宋致涵彻底遗忘,而她亦是怀疑他对自己的诚意,这样的两个人,始终有堵看不见的墙阻隔着,纵然近到触手可摸,可依然不能放下心防。
顾近雪偏头闭上眼笑了。原来这便是他们之间至关重要的问题。纵使他有心为她布置墨香别苑,为她装点梅园,纵使他们住的是金屋,可仍然缺了些什么。
他道不明的笑意让白晴有些落寞,怔仲之际却见他站起身,往长廊那头走去,“后日是骑射大赛,我会来唤你一同去。”“可我不会骑射。”她又想起蓝齐那英姿飒爽的娇俏模样,那是她所不及的吧?她去又算什么呢?
“你自然要去。”顾近雪说道,“是以顾夫人的身份去,明白吗?”话落未待她反应,便回身渐渐远去。白晴回味他方才的话语,骑射大赛是宫廷中非常之重要的大典,皇帝会皇帝也很重视,而王孙贵族自然是络绎不绝的了,大家都愿在骑射大赛中拔得头筹,这样年轻的少年郎便极有可能有幸被皇上选上,升官晋职。
以顾夫人的身份……那日定会所有人都到齐的。她在他身边,等于是诏告所有人,她是他的妻。百般情绪缠绕周身,她不知这一次,她是不是该完全信任顾近雪。
轻风拂沙,北边的气候就是如此煞人。北方一个名为雄县的城外,远远望去,有驻扎的营帐。营帐的主人是谁?不用细问,便是赫赫有名的燕王朱棣。燕王自七月杀张昺、谢贵等,夺北平九门,自立兵队,称自己的人马为靖难之师。纵然朝廷强烈打压,并遣耿炳文为征虏大将军,北伐燕军,然而燕军势头之猛烈,犹如海水朝天逆向那般汹涌。
是夜,大帐开启,从中走出一个身影,挺拔却寂寥,投射在地面的影子显得孤傲不已,遥望当空明月,不禁眸中闪过些未知名的情绪。他迟疑片刻,还是朝旁边的营帐走去。掀开帐帘,见那抹纤弱的身影倒在了虎皮裘绒塌上,秀目紧闭,似乎睡着了。他踌躇着,还是转动脚步打算离开大帐。
“你回来了。”身后,盈盈然的声音传入耳畔。“我打扰到你了?”宋致涵的表情昏暗的月光下难以琢磨,只闻得他一声叹息。张临儿从虎皮裘绒中撑起身子,连忙上前,“不,没有。我本就是要等你的。”清辉色的月光下,她美目溢满了些许欣喜和期待。自从他们在雄县外扎营,他夜夜入燕王的营帐商讨如何夜袭雄县,她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本以为今夜也会是如此,没想到……
宋致涵在她瞳眸似水下别开了双眼,“我去帐外走走。”他方要离去,便感觉衣袖被一双柔软纤细的小手拽住。“都夜深了,你还要离开营帐么?”张临儿走到他面前,“宋大哥,你是真的想要走走,还是……还是要避开与我独处?”她毫不避讳地讲出心中的困惑。以往在府中,他们虽为夫妇可是却分房睡,如今在这荒郊野外扎营,他们自然是同一营帐,然而一张床榻,倒是免不了多生了几分尴尬。
“我只是想吹吹风,临儿,不早了,你先睡吧。”他的语气很柔和,却让张临儿觉着疏离。“宋大哥,燕王雄心壮志,誓要称王封帝,可你又是为何呢?你随着他东征西走,最后不就是徒留一个将军的虚名?你在乎荣华富贵吗?你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宋致涵的目光显得清冷,“你根本不懂。”他背过身手撑在帘帐边,凝望天空飘过的云,“燕王败给了太子,当日在殿上,那种要通过别人的求情才能免受牢狱之灾的屈辱……”他深吸一口气,眸中含着冻至极点的寒意,“这种苟且偷生的感觉,我到此刻都无法忘却。”
张临儿凝神望着他,唇边忽然扯出一抹悲伤的笑,“你觉得屈辱是因为当日替你求情的是顾近雪顾公子吧。”她并不是不明白,当日宋致涵能全身而退,是因为顾近雪在殿上的一席话,可宋致涵不可能感激他,因为他清楚顾近雪会那样帮他全是因为白晴。而顾近雪替他求情在他看来难免就是自摆胜利者的姿态,对他而言,是深入骨髓的屈辱。
宋致涵神情一滞,他淡漠地开口,“临儿,你很聪慧,你很了解我,可你知道我对你,我不可能……”他没有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