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叛变
建文元年七月,燕王朱棣以“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为由,在京华发动了政变。燕王杀张昺、谢贵等,夺北平九门,指齐泰、黄子澄为奸臣,援祖训起兵,以僧道衍为谋士,称“靖难”之师。
消息传入金陵,新皇震怒,朝廷上下一片哗然,诸臣连夜被召去商议,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当初新皇施行仁政,在权策上放过曾居心叵测的燕王一马,令人护送其北上,然而燕王野心始终不减,非但不心存感激反而暗杀朝廷命官。来势之突然之凶猛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同在金陵城,白晴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得知的这个消息。当时她在画仙堂帮着算账,却听闻周遭的人对此事议论纷纷,她心下一咯噔,手中握着的笔尖墨汁洒在账簿上。
“少夫人?”陈师傅见她脸色骤变,以为她身子有所不适。白晴抬眼吸了一口气,“陈师傅,对不起,我要离开一下。”她不管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直直奔向门外。燕王造反,那么宋致涵呢?几个月前他请命同燕王一起北上,那么如今他就在燕王身边,他会怎么做?
白晴奔至御史观的府邸,却见筱韵早已在堂内踱步。牙牙学语的霖儿跟着娘亲身后拽她的衣裙,筱韵皱眉,显然心不在焉。她见白晴急匆匆赶到,心知她已得知消息,便让奶娘领了霖儿离去。
“晴姐姐。”筱韵上前拉住她的手,“没想那燕王竟然如此不甘,皇上之前等同于放虎归山!”她的语气显然愤愤难平。而白晴望着她,只是喃喃地吐出一句,“那宋致涵呢?杀张昺、谢贵他参与了么?”筱韵怔住凝望白晴,一时之间顿住。
“晴姐姐,你莫不是还忘不了他?”白晴跌坐在椅上,“不,不是……”她心里清楚,如果宋致涵也参与了,等同于叛变。之前皇上没有加罪于他,可他仍是戴罪之身,如若再叛变,那么被抓住的话,愣是神仙都难以救他!
筱韵见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倒退了几步,咬住下唇,“晴姐姐,本来你与宋致涵过去的事,我不便过多提及。可如今,你是我嫂嫂,是顾家的人,你怎可为了一个外人忧心至此!更何况,他从未将你放在心上!他的死与活早已与你不相干了啊!”
白晴摇头,手抵着额头,“可他终究救过我,我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参与这次的叛变……”筱韵步于她面前蹲下双手覆住她的,“晴姐姐,你希望他活着是么?”她笑了一下,“可你知道么,如果他帮着燕王谋反,那么唯一能使他活下来的可能就是燕王成功了,成功夺下了金陵,成功歼灭了朝廷的兵马,那么所有跟着皇上的人也就不可能活了,包括白家,包括……顾家,我,我哥哥,你懂吗?他活着的代价就是我哥哥必须死。”
白晴震动,无言地与筱韵对视,一双眼滞住。“晴姐姐,你究竟是想着谁能活下来?”筱韵逼视着她。白晴问自己,真的会到这种地步吗?真的会吗?顾近雪和宋致涵,她愿谁活下来?这个问题尖刻而中的,她却找不到心里的答案。
“筱韵,你疯了么,居然问她这种问题。”冷冷的声音从厅堂外传来,二人望去,是顾近雪和白淳。顾近雪快速进堂,对着白晴放软了声调,“我刚从宫中回来,到画仙堂去陈师傅就说你匆匆离去了,原来是上这儿来坐了。”
白淳上前看了筱韵一眼,随后与顾近雪对视,“我看,今儿个晚上就在我府上吃完晚膳再离去吧,我们四人也好久未聚了。”
顾近雪和白晴留在白淳和筱韵府上吃完晚膳才叫了辆马车回墨香别苑。晚膳她食不知味,面对白淳刻意不把话题往燕王的事情上带,她已经明白了八分。心里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令她喘不过气。马车一颠,未缓过神的她身子猛然朝前面冲去,顾近雪快速用手揽住她,“小心。”她惊魂甫定,抬眼见顾近雪正低头瞧着自己,眼神专注而深邃。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想知道燕王的事情。”顾近雪一怔,随即松开她,“你何不说,你想知道宋致涵的事?”他见她咬唇不语,轻叹一声,“恐怕不能如你愿了,他一直都是燕王的帮手,一直都是。”黑暗中,顾近雪的眼睛很亮。
她浑身一颤,头靠向后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么,如果朝廷的人抓住他,这样的重罪,他肯定会死对不对?”她发现自己的声音发着抖。久久不闻顾近雪回答她,她望向他。见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仿佛要把自己看透。
“你希望他活着?”静谧的夜,耳边只有马车啼鸣的声音,马车里二人默然不语,在黑暗中白晴窥视他的神情。“你终究还是在意筱韵问我的那个问题对吗?”白晴终于开了口。顾近雪的眸光闪了一下,忽而欺近她,声音有些起伏不定,“你要我怎么做呢?要我怎么做你才可以永远不在意他的一切?”
“顾近雪?”她哑然。“在朝堂上,纵使我有千般不愿万般不愿,我仍然开口替他求情,得知他要北上,我带你去见他,你说你还要我怎样做?”他捏住她的手,死紧死紧,目光如炬,“只要一听到宋致涵的名字或有关于他的一切,你就惊慌失措你知道吗?那么该死的你把我看成什么?”他气息不稳,语调是竭力压抑的,“你说的没错,我很想知道你心里的那个答案,如果姓宋的和我之间一定要有人死,你放弃哪一个?不过,”他笑了,笑得残情,“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的答案了。”
马车在墨香别苑外停下。顾近雪下了车径自进了门。白晴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无力地靠在廊柱边上。虽是盛夏,蝉鸣不断,可她依然觉得周身都冷。顾近雪刚才那种眼神她从未见过,寒禅不已,那种恨透她的样子,让她顿时断了呼吸,心好似被什么掏空了。
“晴姐姐,你怎么了?”恍惚间,她听见有人唤她。侧过脸才发现映雪立于一边困惑地瞧着自己。“映雪,你怎么来了?”这段日子晚上映雪都没有来服侍她就寝,顾近雪会和她在一间屋子里,他翻看一些简揍,等到看完了,他便会吹熄煤灯,然后和衣躺到榻上。他依然没有碰她,可他会揽着她入睡直到第二日。可今晚映雪却来了,说明什么?
“是顾大哥让我来服侍你就寝……他说他今晚在书房……”映雪声音越来越轻,“晴姐姐?你怎么了?”白晴微愣,笑道,“我没怎么啊,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映雪讶然道,“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