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惊魂
白晴跌入湖水中之前,她只看到顾近雪冲上来。湖水是透心的冷,眼前是黑暗,她想用嘴去呼吸,却不停被灌水。身体犹如沉石,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一句话都说不出,意识最后失去的那一刹那,只是感觉下滑的身体被什么托起。
颤动着眼皮,她睁开了双眼。胸口难受得紧,她头偏向一边吐出一口水。顾近雪的;脸在她面前放大,湿漉漉的发丝,显然被惊恐替代的脸。顾近雪什么也没有说,而是定定地望着她,“我们走。”白晴哑然,这才发现自己被救了,而且还站在宋致涵和张临儿的船舫上。宋致涵背对着她,根本看不清表情。他没有出手救她……是的,在她跌入湖中的时候,他甚至连往前一步都做不到。宋致涵,再也不是十二年前的宋致涵了,而她,却还是当年那个小女孩。那一刻,她觉得可笑。
白晴上前,顾近雪拉住她,“你还要与他纠缠不清?”他不可置信。白晴甩开他的手,慢慢踱步走到宋致涵面前,他根本没有正眼看她,而她却笑了,“你为什么不看看我的狼狈样,宋致涵?知道么,因为你对我有愧!”她说完,头也不回地错过他身边,然后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转身对这顾近雪说道,“顾近雪,这里没有我们的事了,走吧。”顾近雪看了宋致涵和张临儿一眼,上前脱下外衫罩在她肩上,她一愣,拉紧了外衫,踏上了自己的船舫。
“我想靠岸。”“好。”顾近雪对着船夫说了一声,船渐渐靠了岸。摇摇晃晃上了岸,她有些茫然,自顾自往前走。顾近雪跟上,她却开始跑了起来。顾近雪扯住她手,她奋力甩开,没命地在街头狂奔起来。顾不上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眼前是混乱的,宋致涵冷漠心寒的态度让她心头刺痛,眼睛很疼,什么滑腻的东西顺着面颊滴落下来。
不知跑了多久,终究是跑不动了。靠在树上,仰天喘息,却不知晓接下来该怎么办。
“哭得更丑了,知道么?”一个声音从树后面传出来。白晴咬住嘴唇,“为什么阴魂不散要跟着我?”顾近雪转过来,用手撑着树干,将她困在两手之间,眼睛却闪着可怕的光,“你知道吗?刚才把你救上来我就想打你了。”白晴抬高下巴,“打我?你凭什么?”“告诉你,如果你是顾家的任何一个人,我就下得了手!你为了一个根本遥不可及的人而去自尽?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丢脸?丢你们白府的脸。”
白晴一边流泪,一边扬着倔犟的小脸,“自尽?”她冷笑,“你太看轻我了。我是难受,我是疯狂,我是不知轻重,但我不会……”她瞪大双眼,整个地呆住了。唇上是柔软的触觉,眼前是顾近雪浓黑的眉毛和挺直的鼻梁,还有长睫毛。空白掌控了思绪,却仅只一刻。用力推开他,伸手就要往他脸上甩,却被他扣住手腕,不轻不重的力道。
两人像两头敌视的牛一般绞着视线。白晴羞愤难当,“顾近雪,你怎可以对我这么做!”
顾近雪却极为煽情地舔了一下唇角,“你收起你的利爪我才说缘由。”见他那样的动作,白晴羞得将脸侧向一边,“好,你说。”松开她的手,他渐渐靠近,鼻息带着蛊惑的气息喷在她脸上,白晴额际冒着汗,“顾近雪,你……”顾近雪闭上眼睛,在她唇上印了一下,却是蜻蜓点水的。白晴完全神情似是遭雷击,好半天都没有反应。
“白二小姐,忘记宋致涵。”顾近雪的声音划开,飘散到四周。忘记宋致涵?忘记宋致涵!这句似是耳语却万分清晰的话直到白晴夜晚躺在铺上耳边都还回荡着。今日的一切都让她没有准备,都太难以置信。抓药,争吵,去湖边,租船,弹琴,落水,然后……白晴猛然睁开眼睛,嘴唇有些莫名的发热。愣她再聪明也无法理解顾近雪的行为,他的话。十几年前当他第一次被白淳带进白府,白晴就知道他讨厌自己。为什么今日却发生这么戏剧性的事情?莫非是戏弄?
忆起晚膳前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顾府,白淳和筱韵都诧异地对望。
“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今日扬州没有下雨啊。”白淳抬头看看天,“怎么都湿成这样?难道你们抓药抓到湖里去了?”白晴忍不住哆嗦着打了个喷嚏。
“的确是抓到湖里去了。”顾近雪靠在门边,筱韵赶紧追上去,“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的一句问话令白晴顿时耳朵有些发热,“我,我先回房了。”急匆匆就想逃离,筱韵却拦住了她,上下打量一番,忽然别有深意地笑了,“晴姐姐,你身上的外衫是我哥的么?”轰然一声,白晴觉着有些无地自容,顿时快速解下身上的外衫,快速递给了筱韵。她一路都没有注意到,害自己现在如此尴尬。
盯着帘幔许久,窗棂外月儿高挂,她确信自己是无法入睡了,便披衣起身,坐在了窗棂边上抬头凝视忽而被薄薄纱舞遮盖住的银月。眼前跳动的,是宋致涵和顾近雪交替的脸庞。宋致涵让她寒心,顾近雪则彻底打乱了她的思绪。深夜的凉意令她蜷瑟了一下,却忽然有些清醒。她还该留在顾府么?
摇摇头,她发现自己不能留在顾府。在这里的这些日子很平静,却不乏味,她一度认为自己可以忘却凤凰楼的那件风波,甚至可以不用去想宋致涵。但今日,单是提及宋致涵的名字就足以使她的心提高跳向嗓子眼。她蓦然发现,对宋致涵十年的倾慕不可能一朝一夕倾塌,对于他的每一个神情,言语,她都是那么仔细地去在意。今日顾近雪奋力下水救她,说了那番话,她震动诧异,也迷惑。如今她想明白了,他若是戏弄,她没有颜面留在顾府,他若是认真的,她便更不能留在顾府。
瞪着双眼托腮凝望月儿悄然隐退,天边有一丝微红。被褥她早就收拾好,带来的衣裳也被她用包袱裹了起来。提起笔,她了了在白色的纸上写下,“想念爹娘,先行一步。”八个字,并没有交代原委,便搁下笔,匆匆拿起该带的,打开门走出去。才没走几步,她就站住了脚跟。长廊上不过十几步之外,有个身影来回走动,听见门开的声音便回头,霎那两个人都怔住了。白晴的手一颤,包袱就这么掉在地上。顾近雪看见了,一步步走上来,俯身拿起她的包袱,“你要离开顾府?”白晴没有看他,却匆匆抢过了自己的包袱,“你不是已经瞧见了,我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