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丝睁开双眼，任由宫女们摆弄她，缨络垂旒，玉带蟒袍，下面百花裥裙，大红绣鞋。当初自己没有办法恢复男儿身，就异常羡慕那些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出阁女子，如今的她总算等到了这天，却无法笑出声来。 “太子妃，好了。”宫女们对视一笑，欢喜地看着萧如丝，“太子妃，你可真美，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也难怪太子会心动。”瀑布般的青丝流泻而下，束于凤冠内，双唇缨红，滑嫩的脸颊因抹了些许胭脂而微微泛红，衬着那双澄净的大眼睛水灵灵的，任谁不喜欢？ 萧如丝自嘲地笑笑，“是啊，难怪……太子会心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宫女望了望窗外，“回太子妃，还有两个时辰太子才会过来和太子妃拜堂，太子妃暂且休息会儿，切记不可睡着，那可是会大不吉的。” 萧如丝乖巧地点点头，其实她也不相信这些有的没的，不过现在她也毫无睡意，自然不会睡着。“你们先退下吧。” “是。”众宫女退下，只剩下两个宫女守候在门房前，时不时朝里面张望几眼，生怕萧如丝会逃掉似的。 回想起自己生活的十几年来，总归还是幸福的。大哥、二哥在家中时不时斗斗嘴，爹和娘感情融洽，大夫人和二夫人偶尔互相或给娘找找麻烦，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会再多追究，有时还帮着照顾下娘，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大哥如愿以偿娶了大嫂，而大嫂又怀上了大哥的孩子，总归是逃不掉了的。至于析矽哥，和宁儿那小丫头不知历经了什么磨难，问来问去两人都不好意思说，既然两情相悦……那他们也只能祝福了。最最最对不起的就是玄析律，每当她难过时、不解时都有他的陪伴和开导，只可惜流水有情，落花却无意。 “析律，如果四年后他真的不要我了，我就会补偿你，一定会。”萧如丝笑开了，心想着什么时候二哥也能成家，等闵宸宸登基了，她一定要他马上履行诺言，只是……她答应让陌黛影去刺杀皇上的事，也许没有必要了吧。 “来人啊。” “太子妃，有何吩咐？”一小宫女战战兢兢地走上前，跪倒在萧如丝面前。 萧如丝笑着扶起那宫女，“等太子来了，你事先通报我。”好在宫女没听清她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不然可就大不敬了。 “太子妃，这是为何？”太子一来，理应先告知太子妃，何必要事先再通报一次呢？小宫女挠了挠后脑勺，甚是不解。 “只是有些紧张罢了，下去吧，就当我没说。”萧如丝一手覆在另一手上，端坐在床边，看似悠闲，心里却的确如她所说，有些紧张，还有莫名的快乐。 宫女又拜了拜，“是。”说罢就退下了。 睁着眼愣愣地看着门口，直到眼睛已经干涩到无法闭上的时候，门外总算有了动静，“太子来了，太子妃，太子来了！” 那一霎那，喜服火红的有些刺眼，萧如丝缓缓闭上双眼，听着那轻盈而有序的脚步声渐渐近了，直到露水的清香包围在她的四周时，她的双手被执起，耳边是低沉而磁性的话语：“走吧。” 睁开双眼，对上他略带惊艳的眼眸，不过惊艳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毫无笑意的虚伪微笑，弯起的明眸如月牙湾一般。 萧如丝跟着他的步伐缓缓走向前，“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穿红色的袍子好。” 侧头微笑着看向他诧异的眼神，萧如丝自认为有道理地回答道：“没有之前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了。” “……我，只穿这么一次。”闵宸宸莞尔，她要的承诺，他给得起。日后再也不娶妻，哪怕休了她，他也不娶了，再也不穿这火红的袍子。这惹火的喜服为何穿在萧如丝身上，心里就会有种很特别的感觉？ 闵宸宸挑眉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娘子，别忘了，四年的期限。” “怎会忘了？” 中规中矩地拜好堂，萧如丝在喜婆的带领下走进了闵宸宸的房间，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闵宸宸回来。 喜婆在一旁唠唠叨叨个不停，萧如丝却一点都没有听进去，无奈不能打断人家好意的提醒，也只能干坐着，全当无人在身旁。 听得东西一多，脑袋就会昏昏欲睡，恐怕……是等不到闵宸宸回来了吧。 洞房夜，红烛摇曳，娘子微红的脸颊映在枕边，一身耀眼的喜服用金色滚边点缀，丰润娇嫩的双唇印上淡淡的胭脂红，柔顺的青丝散落在身边，平稳而有序的呼吸声令她更显媚态。 闵宸宸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替萧如丝捻了捻被角，醉意萌生令他的双颊印上些许令人沉醉的酒红，顺势坐倒在床边，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萧如丝睡的浅，即使是轻微的触碰也足以将她惊醒。 揉了揉眼角，隐藏了眼底的倦意，茫然地抬头，待看清那人的容貌和姿态后，惊道：“闵宸宸，你怎么会在这里？”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又太鲁莽了，今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闵宸宸不在卧房还能去何处呢？ 闵宸宸抬眸看向她，潋滟的眼波藏着丝丝寒意，犹如静夜中的月色，清冷而孤傲，又好似满池亭亭净植的白莲，透着幽幽的冷意。薄唇微抿，似是无奈却道是醉意四起，伸手按住萧如丝的双肩，将她硬生生地抵在床角处，萧如丝只觉得温热的气息中夹杂着些许香醇的酒香，透着扣人心弦的露水清香，沁人心脾，只是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是她所畏惧的。 沉默了许久，闵宸宸忽的松开手，修长的指尖从萧如丝的肩头滑落而下，垂在她的腰际，美目轻合，并不做声。 “闵宸宸，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却问不出口。”萧如丝静静地看着这个谪仙般的男子，俊美的脸廓透出隐隐的淡漠，微抿的嘴角似笑非笑，即便是笑，也不足以令人感受到其心间真正的欢乐。 闵宸宸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眯起眼，其间的神色却令人捉摸不透。 “皇位……在你心中真的有这么重要吗？”萧如丝咬住下唇，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闵宸宸睁开双眼，定定地看向头顶上方的粉色纱幔，澄清的双眼如同静谧夜空中皎洁的明月，却不知看向多远的地方，“母后的死是因为我的无能，我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将我母后活生生地掐死，你感受过那种折磨人心的滋味吗？后宫的勾心斗角我本无意参与，但我看不惯父皇的不闻不问，让我母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仅仅是追封一个封号罢了。所以，我发誓要夺得皇位，决不让那个女人好过。” “也就是说，你一直在自己的仇恨中生活……”萧如丝浅笑一声，“如此说来，我后悔了，我后悔因一个不爱我的男子作为一颗任由他人摆布、复仇的棋子，也违背了伦理。” 萧如丝在等，等他问为什么，最终却没能等到，只能苦涩地开口：“虽然我不知道这种滋味，但是我更不希望被别人利用。” “晚了，”闵宸宸复而合上了双眼，“四年，我仅仅需要你四年的时间，你恨我也好，杀我也罢，总之在这四年里，你一直是我的娘子。四年后，我还你自由。”香醇的酒香熏得萧如丝也微微有了些醉意，或许应该感谢这酒，不然奈何她怎么问，闵宸宸也不会同她解释这么多。 萧如丝不再做声，毕竟是她自愿，或许是当初她太过糊涂了吧。忽的腰间一紧。萧如丝垂头一看，闵宸宸放置在她腰际的手渐渐收紧，直到牢牢将她牢牢扣入怀中，露水的清香是她最为熟悉的味道，足以平定她的内心，相处了这么久，居然比玄析律的不温不火更能令人心静。 萧如丝下意识缩了缩身子，“闵宸宸，你要做什么？” 闵宸宸轻轻用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红唇，“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即便如此，他也未睁开眼。 等了一会，见闵宸宸并没有下一步举动，萧如丝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闵宸宸，你……”刚想起“春宵一刻值千金”这句话，耳边便传来他轻微的呼吸声。 萧如丝轻笑，或许他真的是累了，以至于不能爱了。 温暖的血液抵触全身，好似千年的夫妻相依相偎，互相汲取的温暖不知还给谁，也不知需不需要还…… 骤然跳动的心脏，今夜再也不能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