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的牌匾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金色的字体暗淡无光，门前的一对大理石狮子看上去也是垂头丧气，可是如果仔细看着，会发现这石狮子的毛发分界是用金漆画的，纹路清晰。顾洺仰头看着贾府的牌匾，上面的字体如果擦干净应该可以知道是纯金打造的吧。
侍卫上前，拍了拍已经掉漆的门环。阵阵灰尘散开。站着远处的顾洺下意识捂住口鼻，这就是戊成首富的府邸么？
好一会儿，才有仆人前来开门，听说是将军大人来访，不敢半点怠慢地上前引路。贾府的庭院很冷清，树木散开却是没有一点儿生气，一路走来，没有看见什么丫鬟仆人，不过这从大门到正厅的路还是挺长的。
楼亦和顾洺在正厅坐了一会儿，才见贾正戴着员外帽，弯着身体小跑着过来。一进大厅，贾正差点被门槛儿绊倒，踉跄几步，上前行礼：“草民参见将军，参见将军夫人。”
“不必多礼。”楼亦看着正厅的古木桌椅，虽然没有灰尘，但是却掉漆，边角也被磨损得有些圆润。戊城的首富府邸怎会如此萧条……
贾正邀请楼亦一同上座，对着引路的仆人说着了一句“上茶”。想他贾正在商场是征战多年，什么场面都见过，可这会儿看见楼亦，却是不觉震了震。这位将军虽然年纪轻轻，但给人一种不怒自威、漠然震撼的感觉。
“不知楼将军突然大驾，草民失迎，请将军恕罪！”贾正虽然是生意人，但是官场上的礼仪也不陌生，他一副愧疚的样子拱着双手作揖。
“贾员外严重了，是楼亦来的突然。”楼亦看着端茶而来的仆人，还是那个引路的仆人，贾府不是首富么。
打开盖子，顾洺看着有着缺口的茶碗顿了顿，没有喝。在将军府中从未出现过缺口的用具。顾洺看着丈夫，后者没有说话，眼神却是温柔的。
看着贾正喝茶，楼亦也豪爽地喝了一口，他开门见山说道：“贾员外，听说前段时间府伊组织戊成商人募捐，贾员外你只捐了一个铜板？”
贾正愣了愣，面色顿时变得悲伤起来：“楼将军您有所不知啊，不是草民不愿意捐钱，而是草民无钱可捐啊！”说到伤心处，贾正抹了一把眼泪，“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双盗多次卷走了草民的家财，如今草民家已经空旷无物了……楼将军您来也看见了，草民家中的仆人都未有几个呀……”
楼亦皱了皱眉，喝下一口茶，这茶是普通百姓常饮的那种，随意的茶铺都有。
顾洺揭开茶盖，看着清澈的茶水中漂浮着两片茶叶。双盗不过是来了三次，他的家中就空旷了么？虽然疑问重重，但是将军夫人这个角色不好随意开口，这事情是她的夫君，明隆王朝的第一将军所管辖的，她要做的就是扮演好在外的将军夫人形象。
再次放目一圈，褪漆掉色，旧物不堪，贾府确实冷清。楼亦看向贾正：“贾员外家中确实清贫，不知贾员外是否需要朝廷救灾？”
诶？顾洺奇怪看着丈夫。她的夫君何出此言？
贾正一脸激动，双手抱拳起身，急忙向楼亦行礼：“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将军爱民如子，请受草民一拜。”
“贾员外不必客气。”楼亦拦住下跪的贾正，“贾员外家中清贫，朝廷理应帮助，不过贾府的这座大宅规模较大，实在是难以让朝廷感觉清贫，不如贾员外将这宅子卖与朝廷，换些银两，也好救灾百姓，朝廷日后也会接济贾员外的。”
明白楼亦用意，贾正脸色难看，他拱手：“不敢劳烦楼将军，草民的家事还是草民自己解决吧，如今朝廷要救灾百姓，已是忙碌，草民不敢再给朝廷增添麻烦。”
“贾员外何须客气，既然都是皇上的子民，理应受到朝廷的庇护。”楼亦不紧不慢继续说着，这样的表情和宰相顾兴倒是有几分相似。
贾正一脸为难，他抬手擦汗，缓缓说道：“不瞒将军，这宅子是草民拼搏多年建起，留给小女做嫁妆的，不能轻动啊……”
楼亦继续喝茶，却是不再说话，看得贾正一脸心虚。好一会儿，楼亦起身，双手抱拳：“那么，楼亦告辞了。”再说无益了，更何况妻子已经露出反感之色，他不想妻子不高兴。
贾正急忙起身恭送。
才一转身，便听到一声骄纵的女音：“将军留步！”
脂粉浓重，花枝招展。但不乏是个美人。唇线细腻，一张一合，竟也可以勾人。女子是从侧边的小厅出来的，她抬手侧身避开门帘，迈着小碎步款款而来：“民女贾宝如见过将军，还请将军留下用过晚膳。”
顾洺略微皱了皱眉，虽是美人，但这不合礼数的出场她不喜欢，更何况这女子眼中只有她的夫君，而自动忽略她这位将军夫人。
面对这位不懂礼数的女子，贾正并不生气，而是笑着引见：“小女宝如，让将军，夫人见笑了。”
楼亦点着头，正视贾宝如：“多谢贾小姐美意，楼亦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这位贾千金却是不同贾正那般朴素，林罗绸缎，珠宝翡翠全部往身上堆积。
“将军等等！”贾宝如上前一步，竟拉住楼亦。后者有些反感地冷淡回了目光，惊得贾宝如急忙松手，面有害羞，“将军难得来到戊城，我们贾府理应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还请将军不要推辞。”
“多谢了，不过楼亦确实有要事，这就告辞了。”转身对着贾正抱拳，和妻子对视一眼，迈向大门。
“将军难道是嫌弃我们粗茶淡饭不成？不愿与我们小家百姓同桌就餐？”贾宝如手指微翘，广袖的边沿绣着银线，很是好看。
顾洺立柱脚步，脸色沉了几分。这个骄纵的贾小姐胆子很大。她拉住丈夫的衣袖笑着说道：“夫君，难得贾小姐再三邀请，我们若是再不接受，恐怕要被冠上一个‘摆架’之名了。”
看着妻子笑得清风云淡，楼亦却不轻松，他知道这个贾小姐令妻子不高兴了。这就是女人的斗争么……哎。暗暗叹下一口气，对着妻子温柔点头。
晚膳是在一个名为“多如金”的别院用的。光是从正厅走到“多如金”别院就花了一刻的时间。这里的装潢和正厅一样，朴素简易，但那张用餐的圆形大桌是用上好的黄梨木做的。
楼亦品了品茶，看着丫鬟端上来的一盘盘精致菜色，他知道贾府还是很富裕的。
八宝野鸭，珍珠鸡，红梅珠香，宫保野兔，佛手金卷，绣球干贝……这些菜色在戊城这个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竟然能够吃到……楼亦放下筷子，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何种心情去吃，这一桌菜可以缓解多少受灾百姓？
“将军请不要客气，这都是家中小菜，还请随意。”贾宝如轻笑着。
见丈夫迟迟不动筷子，顾洺帮着夹了奶汁鱼片：“夫君，这是贾员外的美意呢，你尝尝，很好吃的。”
朗目冷冷看向贾正，后者虽然在吃，却是一副心疼模样，倒是身边的贾宝如镇定自如，好似喝茶一般。楼亦吃着妻子夹的奶汁鱼片，香甜浓郁，味道鲜美。
贾宝如双眸盯着楼亦，而后者一直都在不欢而食，倒是顾洺吃得开心。宴间，贾宝如还让仆人拿来古筝，说是助兴，但是却被楼亦直接拒绝。这顿晚饭，楼亦吃得难过，最后还是以要与府伊商量缉拿双盗之事为由，和妻子匆匆告辞。
回客栈的路上，楼亦一直锁眉，贾宝如拿出的古筝边沿镶嵌着翠绿宝石，闪着耀眼光芒。似乎贾宝如的东西都是华丽名贵，而贾正则是简朴萧条。贾府，确实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