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替沁儿谢谢妹妹好意了。”宝林微微笑着俯身一揖。 綦裳顺手将酒杯也扔进湖里，缓缓转过身直视着宝林，朱红的唇际挂一摸冷笑，脸上却殊无笑意。綦裳居高临下地直视着宝林的眸子。道：“谢！残月姐姐此刻怕是恨死綦裳了吧！” 宝林抬起头也直视着綦裳的眸子，没有惧色，宛若一波平静的水，不带任何感情。“我知道你锱铢必较，你想要做什么，此刻也不妨说出来了。” “你那般恨我，难道就连素颜姐姐都不放过！”綦裳心中一痛，继续说：“杀了佟沁儿的人是我，灭她九族的人也是我，你何苦连累素颜姐姐，可怜小小的梳烟一生下来就没了亲娘。你于心何忍！” “你可知道那诛杀在西市口的人当中，有几个身怀六甲的母亲？你又知道，被你终身贬入妓籍的又有几个新生的婴儿？你又于心何忍！”宝林的双眸似要喷出怒火，“我只想要你死，你命大，有你的素颜姐姐做了替死鬼。” 綦裳“呵呵”地冷笑几声。“你明知素颜姐姐会被那毒蛇咬，你当时为何不说出来救她一命？” 宝林长吁一口气，顿时松下来几分，她又恢复到先前的冷淡漠然道：“为了杀了你这蛇蝎心肠的女子，我已无所谓生死。我误害不相干之人，早就决定将我这条命赔给她，更何况，”她将眸光投向綦裳，“更何况你也不会放过我。只是，不知你会怎样要我的命？” 綦裳垂下眼睑，看着御湖，长长的睫毛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一阵风吹过来，水面当期一圈圈的涟漪，綦裳头上耳上的钗环明铛也相互碰撞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本是那些后宫女子们朝朝代代用烂了的法子。”綦裳笑了，嘴角逸出的微微弧度让人觉得她的微笑有决绝幸福的味道，她的微笑，像是这秋风中一朵开的最美的菊，注定凋零的结局，那该是怎样的一种肃杀的美。“但是，这法子却是屡试不爽。哪怕是最烂的法子，用的恰当，用到极致，便是好法子了。” 綦裳探脚站在台阶上，两手撑着及腰的篱笆，探头看向水面。她头上的钗环随着微风摇曳，那叮叮当当的声音煞是悦耳。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宝林看到綦裳怪异的举动有些微惊愕。 “姐姐这么聪明猜不到吗？”綦裳回过头，给了宝林一个倾国倾城的微笑。“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并且，生不如死。”綦裳仰头望天，迷离着眼神，道：“让你这个赝品做回真品。” 说罢，綦裳纵身一跃。衣袂翻飞，遮住了綦裳的目光，秋天了，天空格外的高，分外的蓝。不知那北地边界的天是否比这里的更蓝更美？不过，只要有自由驰骋的机会，所有地方的天都要比这宫墙围出的四方之地的美几分吧。 綦裳像是一只翩跹飞舞的蝴蝶，不堪那一滴露水的重荷下坠。她的衣袖裙摆飞起来，随着长长的发丝一同纠结在空中，疏离中看到綦裳一抹超脱空灵的浅笑。那飞袂那裙摆，像是要追溯那煙远的斑驳记忆，一丛草绿一骑白马，白衣翩翩佳公子，顾盼倾城美人嗔。不知何时，两滴泪顺着綦裳的眼角滑下，被吹散在秋风里面，碎成点点滴滴，将秋天温和却不温暖的阳光切割成一缕一缕的剪影。我只是，望穿秋水的，等待。 下坠，仿佛就是全部生命的意义。岸上的人全都呆住了，为那一霎的亘久惊诧与前所未有的诡异美丽。 綦裳像是一枚大石，沉入湖中，没有挣扎，只是击出的圈圈涟漪上不时冒出一串串气泡，最终归于岑寂。 水，漫天漫地的水充斥着綦裳的五官，然后，溢入她变体的每一个毛孔，充满了她的五脏六腑。水中隐隐绰绰地倒影着岸上人的影子，那艳丽色彩的宫装，被水波激的摇摇晃晃。 在失去意识之前，綦裳笑了，进宫以来，第一次笑的这般纯美单纯，如一张白纸，回归了那个慵懒淡泊的少女。綦裳伸出手，像是要触摸面前的一片虚无。 那里，是清祀宛若神祇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