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政殿里,卓夙琅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份奏折,手里拿着朱笔,半晌了却不知该怎么批示。
一旁伺候的高得明,假寐了一会儿醒来,见皇帝还看着奏折在迟疑,心里暗自嘀咕,到底什么奏折这么难批示?
眯着眼睛忍不住瞟向桌上,原来是大臣请立安若为后的奏折,上面秘密麻麻罗列了一大堆理由,末了,还有文武百官的签名。
“你觉得如何?”冷不防卓夙琅突然开口,吓了高得明一跳,没想到皇帝知道自己在偷看。
高得明赶紧跪下请罪,“皇上恕罪,奴才并非有意偷窥。”
“无妨,你起来说话,你认为此事朕该如何批示?”卓夙琅索性放下朱笔专注地看着他说。
“这……”高得明一时猜不透夙琅此举何意,不敢贸然回答,迟疑地说:“奴才……奴才也说不好,不过贵妃娘娘为皇朝建立功勋,皇上嘉奖也是应该的。立为皇后……既然,既然是百官联名上表,看来也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再说,再说皇上和贵妃娘娘也是,也是……”
“也是什么?”
“也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高得明看着夙琅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有点发虚。可是,看皇帝的样子是确实喜欢贵妃娘娘的呀,怎么越说好象他越不高兴一样,难道出了什么自己还不知道的状况?
“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民心……”夙琅站起身走到窗户前,默默望着花园里春风中簌簌发抖的迎春花。
高得明一边偷看他高大的背影,一边暗自揣测他的心意,难道刚才自己说错了?
现在整个皇朝,如今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皇妃将军的大名,按说,贵妃娘娘立下这样的汗马功劳,被封为皇后是理所当然的。也确实是众望所归,怎么皇帝反而好象不太愿意的样子?
是了,刚才皇帝念叨了‘民心’两个字,民心……民心?!高得明突地一惊,坏了,坏了,事情坏在了‘民心’两个字上面,这帮大臣联名上奏,没想到没拍到马屁,反而弄巧成拙了。
安家如今的势力在朝中已经是一人独大了,虽然曹卫也被封了睿王,可是比起安家,始终还差一截。再加上贵妃现在如此得民心,如果再封为皇后,那么安家的势力只怕无人能压制了。
皇帝刚刚才铲除了肃王和国丈一伙,怎可能再一次让自己的江山岌岌可危?势必要想办法制约安家的继续壮大,这帮大臣不联名还好,弄个联名上奏,只怕皇帝原本有封安贵妃为后的心,也被这联名给打消了。
高得明吓出一身汗,怪不得皇帝如此难以下笔,怪不得自己越说,皇帝就越不高兴,真笨,怎么早没想到这茬呢?
难怪前几天听下面的人在嘀咕,说皇帝曾经向贵妃提过要封她为后,可是,贵妃却不置可否,似乎不是很乐意,后来,皇帝也不再提起此事。
想来以贵妃的聪慧,只怕也料到了皇帝会有所忌惮,所以,对于封后一事,才会表现出兴趣不大的样子,以免皇帝多疑。
偷瞄了皇帝一眼,看来自己下的功夫还不够,没能准确地猜出主子的心意,今后,还要多加留心才行。
玉福宫,惠妃端着茶盏,一边整理脑中混乱的思绪。安若也不打扰她,只挥手谴退了一旁伺候的奴才。
“其实那件事,我很早就知道了,她……其实也挺可怜的。”惠妃的眼神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当年,家逢巨变的南宫元惠从南宫堡的废墟里爬出来,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知道家里来了强盗,要抢秘道里的宝贝,爹娘都保护宝贝去了。于是,她趁着夜色,照着爹说的方法进入秘道。可是,找遍了秘道,也没有看见爹和娘,只有一件亮晶晶的衣服,被一个白玉的匣子装着,供在高高的供台上。
元惠想这个应该就是爹娘说的宝贝,她抱着匣子在秘道里左等右等也不见爹娘回来找自己,心里越来越害怕。眼见外面搜索的人已经快要搜到秘道这边了,她不敢继续留在那里,只好将衣服贴身穿上,抱着空匣子匆匆离开了秘道。
离开南宫堡,她不知道该到那里去寻找爹和娘,只好顺着官道一路往前走。她记得以前曾经和爹娘一起去过一次姥姥家,就是走的这个路,她觉得,只要跟着这条路,就一定会走到姥姥的家去。只要到了那里,姥姥就能帮自己找到爹和娘了。
于是,六岁的南宫元惠抱着白玉的匣子一步一步的走,饿了就到溪边喝点水,走到了离南宫堡最近的一个市集。站在街道口,南宫元惠蒙了,她明明记得路的尽头就是姥姥家巨大的石狮子大门,怎么会变成了人来人往的街道?
一阵恐惧和无助让她再也支撑不住,眼一黑就晕了过去,醒来时玉匣已经不知去向,只有一个老妈妈在照料自己。之后又来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问了几句就离开了,随后,元惠就被带到一个小院子,和一些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起学习琴棋书画,在那里她结识了元宏,两人遂以姐妹相称。
这样过了两年,她们发现了那个地方不是正经地方,又偷偷逃了出来,结果被发现。慌乱中,两人躲进了一个停在路边的轿子里,也因此认识了姜府的大小姐姜册。
当时的姜册也才十一岁,正愁没人陪她玩,求了姜伯仲留下了元惠二人。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说到这里,惠妃眼中隐约浮起一些水光,当年的三个人,如今,就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了。
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继续幽幽述说着。有一次,趁姜大人不在府中,姜册带着元宏和元惠偷溜出府游玩,没想到三个人走散了。姜册却也因此与肃王相识,并且一见倾心,发誓非军不嫁。
只可惜掌握命运的,从来就不是小女子,没多久,姜册就奉昭入宫做了太子妃。
安安稳稳的过了两年,一天,元惠偶然在一间屋子里发现了当初失落的玉匣,正当元惠感到奇怪时,先帝突然走进来。
元惠见无处可躲只好跪下请罪,先帝询问了她的一些情况后,并没有怪罪她,反而非常慈祥地和她说话,还问她如今家里还剩什么人。元惠张口就答,只剩自己和姐姐元宏,先帝什么话也没说就让她离开了。
过了两日,突然下了一道圣旨,令她们姐妹二人一齐嫁给太子做侧妃。南宫元惠转眼从宫女成了太子妃,与姜册共侍一夫,姜册表面不说,可心里却有了嫌隙。
就在此时,姜册又在皇宫中与肃王相遇。两个人原本余情未了,却又在那样的环境下重逢,一个心怀鬼胎,一个忿忿不平,很快就勾搭成奸。
此事最先被元宏发现,元宏个性爽直,当即就要告诉夙琅,却被元惠给拦了下来。元惠始终念着当年姜家收留的旧情,不肯陷她于不义,还曾经私下劝过姜册好几次。
没想到,姜册不但不感激,反而觉得元惠两人见不得她好,分了她的丈夫,又拿她的私情来要挟她。
姜册恨在心里,趁着元宏怀孕生产,她买通了产婆令元宏难产而死。没过多久,她自己也怀了肃王的孩子,她害怕元惠也会趁机报仇,又痛哭流涕的求元惠原谅她。
还把腹中孩子的生世作为把柄告诉给元惠,求得了元惠的谅解,又买通了敬事房改了自己葵水的日期,让这个孩子名正言顺地成了太子的骨肉。
就这样,一直过了好几年,直到夙琅登基,期间皇后也曾经听从了元惠的劝告,结束了与肃王的孽缘。还生了二皇子皓德,已经成为惠妃的元惠,一直以为皇后已经断了和肃王的私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又有了来往,还达成了谋些协议,连太后似乎也牵扯其中。
直到夙琅带着安若出征,直到肃王传回皇帝驾崩,直到皇后想对玉福宫下手,直到琉珠哭着跑到永寿宫求救,惠妃才如梦初醒。
原来如今的姜册,早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嫉恨丫头分享丈夫的女人了,而是一个有更大野心的皇后。她不愿意放弃后位,也不愿意放弃爱情,她不甘心只做皇后,她还要做太后,她更想将权利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琉珠是怎么死的?”安若插进一句话,自从回到玉福宫后,她也曾调查过琉珠的死因。只是,玉福宫的人多半已经被换了,以前的老人不失踪,就是离奇死亡,根本无从查起。
“她是被皇后乱棒打死的,尸体也被扔进了乱葬岗。”惠妃难过地说。
“为了什么?其他的人呢?”安若咬着牙,用力压住涌上心头的怒火。
“琉珠死也不肯说出公主的下落,被皇后乱棒打死的。其他的人也被太后以照顾公主不力,致使公主失踪为由通通赐死了。”惠妃拿起丝啪印了印眼角,继续说道:“我因反对他们昭告天下说皇帝驾崩,也反对他们立皓天为帝,被太后以不敬之罪关进了冷宫。本来皇后要将我赐死的,被太后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