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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泪
出嫁的日子如约而至,被遗忘了十七年的揽月楼继如妃得宠之后,再度迎来一次繁华,一次短暂的繁华。 赐婚圣旨一下,每天都有人前来打扫装饰这座冷宫。里里外外,窗幔纱帐,无一不换。如今再看上一眼,谁能料想到,这富丽堂皇的宫殿在几天前还是阴冷的冷宫?这位坐在梳妆台前遍身绫罗的公主,曾经是冷宫中被遗弃的孤女? 皖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由倩姨仔细地挽着头发,插上凤钗。离了这揽月楼,她可还有家?离了那个人,她可还有梦?十年,十年以来,他是她的梦,是她的归属,是她的寄托,从今以后,当生命中不再有他,她该何去何从?身如浮萍,心若残蕊,当最后一丝温度被抹杀,除了那积压多年的恨,她还有什么感觉? 一个身穿大红衣裳的妙龄女子匆匆进入,恭敬福身:“奴婢拜见皖水公主。” 皖水微偏头,瞟了一眼这张陌生的面孔:“有什么事吗?” “奴婢雅如奉辅政王之命前来为公主梳妆,伺候公主上轿。” 辅政王?皖水冷冷地拒绝:“本公主自有人伺候着,就不劳王爷费心了。”她转回头,示意倩姨继续。 “公主,王爷有命,公主嫁入王府,揽月楼的任何东西,包括人,一样也不能带入王府。除了公主自己。” 皖水放置在膝上的玉手慢慢地绞弄在一起,脸上却波澜不兴。“王爷是想让本公主孤身进入王府?” “王爷说了,王府内一切俱全,公主不必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他就是想让她在王府里孤立无援吧!皖水扯出冷冷的笑意:“请你转告王爷,既是他的吩咐,本公主照办。” 身后的倩姨放下手中的金钗,急急说道:“皖水,这怎么行?你一个人嫁进王府,倩姨怎么放心?”她看向雅如:“这位姑娘,我是自幼服侍公主长大的,你跟王爷说说,让公主带上我这个老婆子吧!” 雅如为难地说道:“王爷的命令向来无人敢拂逆,你何必给公主添麻烦呢?” 皖水握住倩姨微颤的手,感受那粗糙的皮肤带给自己的温暖:“倩姨,你陪了皖水十七年,操心了十七年,可以把心放下来了。皖水走后,你就出宫去,四皇兄会帮你把生活安置好的。以后,不要再牵挂着皖水,皖水会好好照顾自己。”且不论莫君行出于何种目的,提出娶她,就凭那些风言风语,就可以断定这个人是个可怕的恶魔!那辅政王府只怕可以跟地狱相提并论了!自己是逃不掉了,怎么可以再把倩姨拉进去? 安抚性地拍了拍倩姨的手背,皖水看向雅如:“本公主可以拜别母妃吗?” “公主请便。”雅如稍稍挪开身子,以便皖水通过。 走进一间幽暗的房间,皖水抬起泪湿的眼眸看着如妃的灵位。回想起七岁以前那段日子,仿佛可以看见美丽的母妃像秋日里的花儿一样在瑟瑟秋风中渐渐枯萎,容华不再,最终连飘散在空气中的那一丝幽香也随风而散。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妃逐日疯癫,神志越来越癫狂,以致于最后连自己都不认识。依稀记得母妃爱极了水,听倩姨说,怀孕伊始,她就兴高采烈地计划着,若是男孩,便取名彦水,若是女孩,就以皖水为名。后来她更是时常坐在水边,愣愣地瞧着,好像在回忆,又好像在等待。最后,她甚至把性命沉没在那汪水中……母妃性如水,柔和温顺,婉约动人,可是在这寂寞的后宫,当君恩渐薄,她的心也成了一湖死水! 皖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母妃的悲哀,如果没有倩姨多年的陪伴,如果没有四皇兄多年的照拂,她,是不是会跟母妃一样,放任自己陷入疯狂,这样就不会痛,不会殇了吧? 母妃,皖水就要嫁人了,您若是看见,该是笑,还是哭呢? 抹去苦涩的泪水,皖水回转身子,却看见身后的倩姨双眼湿润,目光还锁着那个灵位。视线越过她的肩膀,只见雅如正恭敬地候着。罢了,走吧!最后看了倩姨一眼,她从她身旁经过,走到雅如面前,将纤纤玉手交到她手上,从此,命运可还能由自己掌控? 倩姨看着如妃的灵位,泣不成声。小姐,你看见了吗?你看见自己的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把你的死归于她的过,为什么所有人都把祸水的罪名扣上她的身和心?你知道的,她不是祸水!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孩子!你解脱了,可是却把她独留地狱,任她挣扎!为什么不多赐些福分给她? 戴上凤冠,披上霞帔,皖水宛若仙子坠落凡尘,袅袅婷婷地步下揽月楼。一步一步地向正殿走去,那里,有她未来的夫君,有她没有任何记忆的父皇,有她从未谋面的兄弟姐妹……可是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她乐于见到的,除了他…… “皖水公主拜别皇上——”司仪扯着嗓门喊道。本来皇上是不愿这么麻烦的,再说一个被称为“祸水”的女儿,他也不愿接近。可是,莫君行执意要按规矩办事,那这拜别之礼也就非举行不可了!规矩?他莫君行,何时把规矩放在眼里了?现在,居然理直气壮地说按规矩办事! 因为只戴了凤冠,还未蒙上喜帕,所以皖水那沉鱼落雁的姿容毫无掩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顿时异想纷纷。有的想起那红颜薄命的如妃,有的想起红颜果然祸水,有的钦羡莫君行得此佳人,有的却猜测着是不是这冷宫公主诱惑了魔王!当然,一切一切的异想都只能在心里默念着。 姬如墨乍然见到那酷似如妃的面貌,也些微晃神。如妃的绝代风华,虽说已是多年前的遥远记忆,他却没能彻底忘怀。这么多年来,他游戏于美女之中,却再没见到比如妃更具风情的佳人!想不到如妃的女儿竟然出落得更胜如妃三分。 莫君行此刻正大大咧咧地坐在设在一旁的椅子上,觑着姬如墨眼中的失神,不免邪魅地勾起唇角,微妙地闪过一抹寒芒。这昏君,不会对如妃还存着几分感情吧?真是有趣! 皖水亭亭站在姬如墨面前,盈盈下拜:“皖水拜见皇上。”没有唤父皇,是因为他从不承认她是他的女儿,她也从不认为他有资格当她的父亲! 姬如墨猛地从朦胧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起来吧!”声音无力而冷淡。看着那绝艳的容颜,他言不由衷地说道:“以后你就是辅政王的王妃了,要好好辅佐王爷,保我皇朝繁盛安宁,知道吗?” 皖水在雅如的搀扶下起身,低着头,良久,她才应了一个字:“是。”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她背对着姬如墨,不想让这个人在她的记忆中占有一丝一毫的位置。 “皖水有几句话想跟皇上说,不知皇上可允?” “你说。” 皖水略低头,好像在沉淀着什么。许久,螓首微抬,淡漠的声音从她口中传来:“母妃七年的癫狂,皖水十七年的悲哀,对于你所造成的两个悲剧,你可有半丝愧悔?皖水本不想恨,因为背负上一段日渐加重的恨好累!可是,你却一步一步地把我逼入了恨意的深渊!十七年前,你给了皖水一条命,不知用十七年的悲哀可否兑换?如能选择,皖水绝不投生帝王家!愿从今而后,亲情断,血脉断,一切皆断!”话语中断,她沉默了片刻,才一个字一个字地宣言:“自今日起,皖水去姬姓,与皇家再无牵连!”十几个字回荡在静寂的大殿上,敲进每个人的心房。四周传来一阵低促的抽气声。 直到这段话结束,她一直没有回头,沉寂的眼神波澜不兴,平稳的语调无一丝起伏。平静的湖面下,隐藏着怎样的暗涌?当十七年的怨,十七年的愤,化为恨意侵袭而来,隐忍的怒火蔓延开来,姬如墨竟发现自己无力阻挡。两个女子的悲剧,两个女子的控诉,让他狼狈至极,却又无法逃避。站起身,他用愤怒掩盖自己的无措:“你大胆!说出如此不忠不孝的话语,简直是大逆不道!”伸出的手中微微颤着,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他满面怒容,一个没站稳踉跄地跌回龙榻,急剧地粗喘着。 皖水依旧站在原处,背对着姬如墨,那么孤傲决然地站着…… 众臣惶恐,纷纷垂头,只有莫君行看见她唇角绽放出来的那一朵冷冽的笑花,带着绝望却又凄凉的美! 察觉到旁边射过来的炙热的目光,皖水不可抑止地转头,赫然可见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在这紧绷的时刻,他却如同置身事外般悠然观之,时而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杯酒,浅斟低酌。此刻,他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宛若在打量着自己的猎物,幽深的黑眸中闪着辨不明的兴味。 皖水知道他就是莫君行,因为敢在皇帝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也只有他了!镇定自若地走到他面前,她直直地望进他深邃的眸子,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一个充满兴趣,一个却是完全无畏。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姬如墨,姬如枫,包括众大臣快要站不稳,整个大殿弥漫着压抑恐慌的气氛时,莫君行开口了:“雅如,为王妃蒙上喜帕。”话是对雅如说的,他的眼睛却一直锁住皖水,直到艳红的喜帕遮住了那双无畏的眼眸…… 莫君行起身,谁也没看,拉起皖水的手,带着她走出这让人窒息的大殿。只留下殿上的众人暗自松一口气,擦擦额上的冷汗,抚弄一下几乎停止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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