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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只说昔日那五大门派——云、齐、唐、温、桂。五派各自为政,不理武林纷争,实力却不容小觑,彼此之间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但自唐季灭门后,其她家虽未受牵连,但毕竟各家互联系,都四处打听唐家遗孤之事,但多年来居然了无音讯。而就在几个月前,除风影阁外,其余四大门派的掌门都收到无常阁的请帖,相约八月十五中唐之夜共聚无常阁中赏月。各家都觉奇怪我们与无常阁素无往来。怎么会忽然间邀请我等前来呢?但她们在在请帖后,都决定赴会。只因那请帖之中所写,分别击中这几人平生死穴,故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们都要去闯闯。 八月十五中唐夜,四大门派掌门齐集无常阁。太云云康肃,济南齐苏荷,长安温凌,郑州桂鹏。四人一路无语,由一婢女引领,到了一片花林之前。不想这阁外内构造竟是都是请当世名家巧匠精心设计,巧夺天工。机关阵势星罗棋布。一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所见果然都是奇观险景,鬼斧神工。然而到了这个应该极为重要的地方,布置却反而很是简单,纯是一片自然花林。说是自然又不尽然,当此金唐时节,本该百花凋零,惟桂花、菊花和一些长青花卉方才盛开,但此处却是包罗万有,且百花争艳。一眼望去,只见姹紫嫣红一片,不知深远几何。此时花香阵阵沁人心脾,如此奇诡之景看来却并不让人觉得突兀。林中并未见所谓楼阁,林外却立了一块石碑,写着“无常阁”三字。 婢女道:“四位掌门稍待,此处乃世外之地,非是妾身这等凡人所能僭越。自当另外有人前来带路。”举手在石碑上敲击三下。过不多时,林中传来一片笑声,八名女子翩然而至。 当先一位紫衣女子上前躬身道:“奴婢霁月率众姐妹奉命前来迎接各位掌门。”四人抱拳回礼。 婢女便道:“有劳霁月妹妹。妾身在此恭送四位掌门。阁主曾有交代,各位自无常阁出来之日,便是重获新生之时。天赐良机,还望各位珍惜。婢女告退!”便转身去了。 她这话说的甚为蹊跷,都暗自加强了戒备。但已经到了此处,断无半途而废的道理。跟在八名女子身后,向林中走去。约莫又是小半个时辰,众人便到了一片水域之前。 众人欣赏着这一番奇景,都想道此处果然不愧为世外之地。只听霁月笑道:“众位掌门,赏月之会在湖心亭内,请各位移驾。”四人互看了一眼,心下踌躇。 霁月了然一笑,道:“此湖乃宫主特意开凿,湖底乃是一片天然泉眼,故能长葆清澈。为免玷污,阁主下令不得架桥行舟。因此要到湖心亭,便只能徒步涉水。” 霁月又道:“奴婢姐妹在前领路。”双脚一蹬,向湖中跃去。其余七女也紧随其后,八人起起落落,有如蝴蝶翩飞,片刻便到了岛上亭中。 四人也各逞绝技涉水而过。到了亭中,亭内雕梁画栋,让人惊叹。主座坐北朝南,客座东西各三。桌椅椅绫罗绸缎,名窑茶具,价值不菲。又有各色小点、时令鲜果。虽极简单,却是样样精致,让人赏心悦目。亭内并不焚香,但身处花海之中,风送幽香。 四人分别落座,便有六名侍女上前奉茶。霁月与另一女子青萝立于主座两边,轻笑道:“各位请用,不必客气。” 四人不敢饮茶只觉得如此良辰美景,得以品茗赏月,实是赏心乐事! 过了一盏茶时分,齐苏荷便忍不住问道:“不知你家阁主何时能够赐见?” 霁月却是嫣然一笑,答道:“阁主怕是又被小少爷缠住了。请各位掌门耐心等候,奴婢可以保证,只要阁主一现身,各位定会觉得不虚此行!”其她几位女子听她说到“小少爷”,也是掩嘴轻笑。她们神色间对那位阁主极为尊崇仰慕,但又似乎毫无敬畏之感。一笑之间让人觉得亲密之中又带几分宠溺,仿佛不是对着主子而是幼弟。四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下称奇。 只听见轻柔飘渺的声音响起,有如情人的耳边低语,又有如天地间最初的喟叹!这声音分明来的突兀,却又仿佛它本身就存在于这天籁之中! 云康肃仿佛做了个梦。梦中有皓月当空,月下有碧波如镜,波上有佳人独立;那一人白衣乌发、翩然遗世,那一人轻颂天籁、乘风而至…… 梦醒。云康肃已经清晰地看到了那人面貌,连嘴唇的翕动也看得清清楚楚。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出,年龄、性别、美丑。只因这一幕太过震撼,她确定了是这人在说话后,眼睛便不由自主移向了那人脚下。那双穿着白布鞋的脚,确确实实是贴在水面,却一动未动,仿佛湖面被无形之力向后移去,在她脚下拉开一道人字型的涟漪! “……风动护花铃!” “铃”字一落,那人离岸边已不过三尺,左袖一振,身子陡然拔高五尺,衣袂飘飘、长发纠结,轻轻巧巧落在亭中。左臂敛了敛裾,躬身行礼。朱唇轻启:“落花迟来,各位见谅!” 四人这才有余暇仔细打量眼前这人,一时竟连呼吸也忘了,只觉得此人美得不似在人间!那容貌本已美得惊心动魄,更加带着几分疏离的仙气,整个人显得飘渺虚无,让人看不真切却移不开眼睛。那是一种超越性别、年龄的美,虽然一看便知这是一个年轻女子。说是年轻,具体年纪却看不出来。面貌看来不过二十左右,但眉宇间的忧郁沧桑,又仿佛已饱历世事。那张精致无瑕的脸分明毫无表情,连眼中也是一片澄明平静,但给人的感觉却是她在笑!就像庙宇中神佛的雕相,慈悲喜舍地笑看苍生……,却似在哪见过一般 云康肃生平见过美人无数,在场众人中,自己和当日唐君华杰位列江湖流传之《临风谱》;今日这般惊艳。 “恭迎阁主仙驾!”霁月早已料到这般情景,嘻嘻一笑,上前扶了花落。众人一惊回神,却见那花落嘴角一弯,眼中似嗔还喜的闪过一丝笑意,缓步走到主座坐下。青萝则笑着为她斟茶,又小心的吹了两下,送到她唇边。 花落摇头苦笑,一脸无奈:“你们今儿是怎么了?这般客气。”伸手接过茶杯,呷了一口便放下了。众侍女掩嘴一笑,主仆之间果然便是亲密无间。四人见她单手执杯,心中奇怪,仔细看去,却见她右袖空空荡荡,竟是独臂!四人只觉得心中一痛,生出一股怜惜。 只听温凌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刚刚,使的是武功吗?还是……你会……仙术?” 云康肃只觉得心跳加速,忐忑问道:“听闻阁主知晓音鱼下落,不知可否赐告?” 花落点头道:“音鱼极为稀少,在下当年寻访三年有余,才侥幸捕获两尾。” 云康肃心中大震,忙站起来躬身问道:“阁主能否转让一尾?无论是何代价,云康肃赔上身家性命也一定做到!”那边齐苏荷也是神情紧张,手指牢牢抓着衣袖,战战发抖。 花落忙道:“云大哥言重了,快快请坐。唉,这云是在下的不是,当年找到音鱼后,我立即以之入药,炼得音鱼丸五枚。本拟送一丸到云家,但其后变故连连,一拖就是五年,连累云大哥奔波担忧,实在对不住!” 云康肃狂喜之余,对她称呼自己为“大哥”也不禁奇怪,但也无暇多问。花落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瓷瓶,转头递与霁月,道:“这是世间最后一枚音鱼丸,请云大哥小心收好。”霁月不敢怠慢,忙呈了过去。云康肃接在手中,双手发抖,神情激荡。猛然间将瓷瓶握在掌心,快步走到主座前单膝跪下,道:“日后但教阁主有何吩咐,云康肃任凭差遣!” 花落一惊站起,慌忙道:“云大哥请起,小妹万万担当不起!”左袖一拂,云康肃但觉一股柔力袭来,身不自主地站了起来。花落笑道:“音鱼乃造化所赐,本该留与有需要的人,云大哥不必如此。”云康肃又惊又佩,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花落又笑道:“齐公子瘫痪多年,一枚音鱼丸只怕稍嫌不足。本来唐门的秘籍里有善于固本培元的药方非是在下吝惜,只是如今唐门覆灭,全本秘籍若重出江湖,只怕会引来觊觎,导致怀璧其罪,反而不妙。不如这样,在下默一篇心法,将部分秘籍相赠,作强身健体之用,于武学修为却无多大用处。可好?” 云康肃拱手咽道:“多谢!” 花落点头一笑,转向霁月问道:“姐姐可有准备笔墨?” 霁月笑道:“知道阁主要用,早备下了。”与青萝各自从袖中拿出一支圆筒,揭盖后果然便是文房四宝。 当下将案上众物移到一边,空出地方来铺上宣纸,又研了磨,将狼毫毛笔递上。花落执了笔,霁月将她袍袖撩起,便刷刷写了起来。众人纷纷伸头看去,见一行行小字娟秀工整,心中佩服之余,又大感怜惜。一面又想,她果然是神通广大,连唐门秘籍绝学也可以搜罗到手。 不一时已经写好,递与云康肃。云康肃欢喜不尽,也顾不得有人在场,走到齐苏荷身边单膝跪下,将灵药心法都放在她手中,握着一双柔荑颤声唤道:“苏荷……”齐苏荷更是泪眼迷离,颤抖着说不出话。 二人这一番执手相依,天下人不知盼了多久。在场众人无不感动。唐人杰性情豪爽,当即哈哈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痛快、痛快,哈哈……”却听花落轻道:“在下听说,齐小姐当年还曾要求云齐两家剑法相合,是吗?” 此言一出,场上众人都是面色一僵。云齐二人更是觉得一颗心从高空跌到了低谷。人人看着花落,见她一脸无辜的微笑,又不忍责怪。花落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上一红,讪讪地道:“抱歉,我的意思是,在下已想到合并两家剑法的法子,想助二位达成心愿。” 顿时气氛又活跃起来,几名侍女惊呼喜悦。云、齐二人自是惊喜交加。齐苏荷问道:“不知阁主有何妙法?”云康肃也奇道:“是啊,这些年来我一直致力于此,但两家剑法实在并无契合之处,简直毫无干系,连南辕北辙都说不上。” “云大哥每一招都印证过?” “当然,”云康肃点头道:“云家剑法三十二招,齐家剑法二十八招,在下每一招都互相印证。只两三式变招后可以勉强相合,也不过是简单迭加。其余多半毫无干联,有几招甚至互为累赘。” 花落点头道:“确实如此。那两家剑法的精义何在?” “云家剑法精义在点、刺、挑、拨四字,以指驭剑,以剑运指,实则是点穴功夫;而齐家则是真正剑法,要旨在轻、灵、圆、转四字。” 花落笑道:“好。请霁月姐姐折几支树枝过来,三尺来长就好。”霁月应了,飞身去了对岸。片刻即回,折了三支桃枝,上面还各带着许多花朵。霁月一笑,递了两支给云齐二人,二人茫然接过。 霁月笑道:“阁主是要和两位比剑呢。”又将另一支呈给了花落,闪身退在一旁。 但见白影一晃,花落飘到场上,左手树枝摆个姿势,向云齐二人笑道:“两位记住,不必拘于招式,只须谨守各自剑法要旨就好。”云齐两人相视一眼,都点了点头。云康肃道一声“得罪”,手中树枝疾点,刺向花落左臂。 花落侧身避过,道:“云大哥不必客气,全力出招才是。”云康肃知她并无轻视之意,当下云家剑法源源而出。众人只见桃花朵朵,将花落团团围住,却总在两三寸远的地方被她避开。 只听花落又道:“三十二招已过,云大哥小心,齐小姐也请留神!”话音一落,她身子一转脱了云康肃剑势包围,树枝疾点齐苏荷。齐苏荷举枝一封,也以齐家剑法应敌。不一时已成以二敌一之局。众人见花落左手使剑,招数奇异,似乎包含各家剑法,却又似是而非。往往随手出招,看不出有什么名目,却迫得云齐两人手忙脚乱。不由得心中大奇。霁月等人还是首次见到阁主与人过招,见她气定神闲地对敌两大高手,眼中又是欢喜,又是仰慕。 云、齐两人初时左支右绌,时间一久,却渐渐摸出门道。二人互为攻守,一见对方遇险便挺身相救,也顾不得招数,只觉得顺手好用便使了出来。两人都是武学高手,各家各派的招式自然学了不少,有时还自创新招,各有精妙。二人心意相通,越打越是顺手,配合无间。花落出招也越来越快,迫得二人各逞绝技,全力相抗。 不知不觉间,攻守之势竟然慢慢逆转。花落一味防守,云齐两人则一人主攻,一人掠阵相护,事半功倍。二人只觉得自己剑法无意间又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心中畅快无比。猛然间二人一声清啸,分自左右两方攻入。云康肃一招“空山新雨”,手中树枝一晃而化作十二剑,将花落左侧笼罩;齐苏荷却是一招“潮打空城”,剑势如潮卷来。二人出手极快,一瞬间树枝已触到花落衣衫。花落却倏地后退,那二人招数便向对方打去。却见二人也不惊慌,自然的招数偏开,两条人影交错,二人空着的左手一拉,顿时消了劲道。身子一转,齐苏荷手中树枝已搭在花落颈上,与此同时,云康肃也一剑点在花落喉前。二人内力到处,激得枝上桃花飞出。但见落英缤纷,佳人俏立,令人心醉神迷! 耳听众侍女“啊”的一声惊叫,众人才倏然回神。云齐二人慌忙撤剑,一脸歉意。花落却笑道:“这套云齐剑法如此厉害,花落已是输了。”众人等抚掌叫好。 她二人此刻已经明白,花落让她们不要拘于招式,便是因为云齐两家剑招无法相合已是不可改变,但只须守着自家剑法精义,随手出招又何尝不是自家剑法?如此想来,只须二人守住心中真爱,又何必拘于世俗看法、门户之见?二人想通这一层,多年心结解开,自然对花落感激不尽。 花落点头叹道:“情之一字何其可贵,有情人却难成眷属。世人常叹天意弄人,殊不知只要二人相爱,什么天意人心、世俗看法,甚至伦常道德,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云、齐二人心知自己之事已经解决,想必她还有处理旁的事,当下施了一礼回到座位。二人历尽磨难才换得今日,自然再也不愿分开,十指紧扣,相依坐在一起。 花落也叹道:“我那时也还不知道,云来这世俗伦常,竟能将人害到这般地步。钟大哥还请万分珍惜,切莫为了害怕外人眼光,就误了自己一生,也误了爱人一生!”齐苏荷点头道:“阁主教诲,在下铭记在心!”云齐两人相视一眼,握着的手不觉又紧了紧。 场上众人见她成全了段原本渺茫的姻缘,当事人固然感激万分,旁人也是心中高兴。霁月等侍女更觉得面上有光,对阁主的仰慕自然又多了几分。 温凌大笑道:“想必我那老头子的毒,也有办法可解了吧?” 温老门主六年前为炼制新药而将自己药晕的事,天下尽知。温凌性子粗豪,却是个孝子,一直极力施救,想将老父救醒,可惜束手无策。不过她也算厉害,一个人能晕睡六年而不死,已经是奇迹。 花落点头道:“不错。只是在下不明白,温老爷子中毒时,唐家家还未遭灭门,温大哥为何不找唐门主施救?以她老人家的本事,一定可以妙手回春的。” 温凌挠了挠头,讪讪地道:“你有所不知,我那老头子性情怪僻,一心要和唐家争胜。两人一医一毒,也是齐名当世。她正是想超过唐家,这才研制新药,结果把自己给弄晕了。她当年传下话了,要是她解不了的毒被唐家解了,他就马上自杀。所以我当你那不曾去找唐家,后想去,唐家惨遭灭门,想就是想找也不能了……”又道:“如若唐家再现江湖我自当劝我们家老头子放下成见。” 花落摇头苦笑:“又是门户之争。”执笔又写了起来,这一次耗时颇久,直写了三张纸,才让霁月拿了过去。温凌仔细察看,不由得面色大变,又惊又佩,大声叫好。看完后又问道:“花老弟,你这解毒之术似乎是唐家一派,但又不尽相同,你是不是和她们家学过?” 花落点头道:“嗯,我……曾德教导,受益终生。只可惜……”眼圈一红,咬唇忍耐。   众人都觉得心中一酸。温凌忙道:“唐家一门济世为怀却惨遭灭门,的确是老天无眼。不过如今花阁主青出于蓝,她家的医术得以发扬光大,相信九泉之下,也足以心慰了。”花落知她好意安慰,忙收拾心情,淡淡一笑。   花落对齐苏荷问道:“齐姐姐,江家小姐的病好了吗?”她一惊但立马反应过来。   众人顿时明白。原来四年多前,江家小姐江怜月忽然疯癫,不知何故。江父看着儿子媳妇双亡,孙子幼小,女儿疯癫,自己却无能为力,成日只得老泪纵横。而此时家传秘籍竟被人偷去大怒之下千里追踪,却终于没能保住秘籍,被毁。那秘籍只此一份,他自己因天资所限,未能全练,加之年事已高,只记得部分。而唯一通晓全篇的女儿又疯疯癫癫,眼见家传武功就要失传,叫他如何不急?可怜他已年过六旬,却不得不担着掌门众任,又要为女儿操心,又要教导孙子习武,可谓晚景凄凉。” 还没等齐苏荷开口。 花落又问道:“倘若小妹,能治好江小姐疯病,前辈可能让在下全力一试?” 齐苏荷大喜:“江老伯寻医多年,但人人都说除非温神医苏醒,唐门主复生,否则绝无希望。“此时他对这年纪轻轻的阁主已是大为信服,本就存了这求救的心思,对方主动提出,他自然心喜。忙答道:“若果真如此,老朽听凭吩咐!” “令公子所患乃是心病,只要找到那一味对症的心药,自然药到病除!” 齐苏荷神色一黯,道:“我与怜月自幼相识,她的心事都会告诉我,只一件……” 花落叹道:“时至今日,哎……” “我想时至今日,只要她能醒来,江老伯定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齐苏荷道。 花落大喜,转头看向温凌,问道:“他们既已什么都能答应,不知温公子意下如何?” 齐苏荷大震,指着温凌叫道:“是你?”温凌一直面色惨白,此时更是吓得一缩。秀气的脸上肌肉抽搐,咬着下唇一言不发,显然在极力忍耐哭泣。 众人心中本来已经存有怀疑,以这等情形看来,这温凌和江怜月二人果然便是恋人。想来是二人不敢公开,江怜月被父逼婚以致疯癫,而温凌也一直不敢承认,竟生生忍耐着爱人受苦却不能随身照料的痛楚。这二人的苦恋,比之云齐二人却又要苦上三分了。 众人见温凌这般情境,想必还在害怕面对世人,想要出言劝慰,却毕竟不知他到底是何心思,若是这些年来他已经变心,自己岂不是枉做小人? 花落却叹道:“人生苦短,请公子珍惜!”这一句如当头棒喝,温凌面色一变,终于流出泪来。哭道:“都是我害了小月,当年他几次要和我向家中坦白,但我心中害怕他们不答应,更怕因此遭致两家结仇。她那日逼得急了,一时气话说要去成亲,再也不见我了。我又是伤心又是生气,也发誓再也不见她了。后来她去找我,向我道歉,我正在气头上,由着他在窗外站了一夜也不理她。我哪里知道,她回家后竟就此疯了。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去见她,我……我……”悲戚之下,再也说不下去。 落花摆手道:“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如今还要不要和他在一起?”温凌点了点头,止了哭声,道:“我已经对不起她,不能再误了她一生。下半辈子我无论如何,也要好好照顾他!”语调决绝,回复了一派掌门的气势。   温凌拭了泪,向花落问道:“我们当年一直小心翼翼,何以阁主竟然知道?”花落淡淡一笑,躬身道:“抱歉,当年紫金山,在下刚好在场。那时年纪还小,存着好玩的心思,就没有避开,所以听到了二位的对话。”温凌忙道:“阁主言重了,是我自己不敢面对,其实也没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可恨我现在才明白。”声音一哽,忙忍住胸中悔痛。 花落也叹道:“我那时也还不知道,原来这世俗伦常,竟能将人害到这般地步。温大哥还请万分珍惜,切莫为了害怕外人眼光,就误了自己一生,也误了爱人一生!”温凌点头道:“阁主教诲,在下铭记在心!” 云齐两人相视一眼,握着的手不觉又紧了紧。 只听云康肃哈哈笑道:“花阁主说的不错,敢爱敢恨才是大丈夫所为。”温凌淡淡一笑,点头称谢。 温凌事情一完,众人的眼睛便投向了一直无事的温凌。桂鹏被瞧的不自在,忙拱手道:“在下那件小事,就请阁主办了吧。” 花落一笑:“桂公子的事确实比较简单,所以才放到最后。”转头吩咐道:“青萝姐姐。”青萝嫣然一笑,自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锦盒,上前呈给温凌,道:“桂掌门看看对不对?” 桂鹏接了过来,神情紧张地打开盒盖。但见红光一闪,桂鹏松了口气,关上锦盒。笑道:“这颗红萝珠市价十万两,桂某回家后立时送上二十万两相谢!” 众人大吃一惊,那盒中所藏的,竟然就是旷世之宝红萝珠!桂家为武林世家,却同时掌管天下商贾,财雄势大。那红萝珠便是商界首脑的信物,据闻持有此珠之人,能随意调用桂家遍布全国各地的钱庄中的银两。是以此珠本身固然是价值连城,其功用更是不可估量。不想这红萝珠多年来竟是不在桂家手中,而是到了贵阁! 花落摇头道:“不必。物归云主本是应该,岂能索要回报?这颗珠子爱人相赠,我一直不知是桂家之物,占据多年,实在抱歉。近日听到提及,便请了桂公子前来。” 桂鹏点头道:“爱人相赠?……难怪我一直找不到。”又笑道:“阁主乃世外之人,在下以钱财相谢实属不敬,既然如此,但教阁主有何吩咐,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花落一叹,道:“在下确实有事相求各位。” 四人胸口一热,都想道便是她叫我立时死了,我也绝对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心知能叫她这等人物都出言相求的,必定是极为艰难之事,但四人却是下定决心一定答应。当下人人屏息以待,要看她是何心愿。 花落道:“在下所求共有三件事情。第一件,花落于重阳之日将与人决战,对方武功位望极高,流水必须要有一定身份名望,才能与之匹敌。身份已经有了,名望却要各位帮忙。” 四人心中一惊,不想竟是如此简单。又想着以她这样的人物,要闯出名头来何其容易,想来是她性子淡泊,这才隐居世外。反正四人对她都是心服口服,这等小事,损点威名也理应成全。当下云康肃点头道:“好,明日‘流仙花落’的名号,就会传遍天下,四大门派唯阁主马首是瞻!”众人心中叫好,想那“流仙”二字实在最是恰当不过,也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两个字。又想起那“独臂”二字,心中又不免酸楚。 花落脸上一红,躬身答谢。又道:“第二件,则是决战之后,武林之中怕是要起动荡。在下希望各位能够连成一线,并且联合少林等四大门派,平息风波,共保江湖平静。” 四人骇然变色,又是茫然。齐苏荷问道:“不知道花阁主要挑战何人,竟能有如此影响?” 花落一叹,道:“是当今武林盟主。”神色一黯,叹道:“在下原本不该为一己之私就打破武林平静,只是花落毕竟只是一介凡人,无法了断尘缘。只有希望能将风波降到最小。” “武林盟主”四字一出,众人都是心中一沉。温凌忙道:“花阁主,你怎么和武林盟主有了恩怨,是为了无常阁出力吗?还是为了争天下第一的名头?”随即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呸,瞧我这张臭嘴。你这样天仙般的人儿,有怎么会在意这点虚名?” 云康肃也道:“武林盟主权大势大,她若不予应战,你奈何不了她的。你若真要对付她,我们可以结盟共抗,总好过你孤身挑战。”其余四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花落却急道:“在下相求各位,便是害怕出现江湖混战,各位若是如此,岂非陷流水于不仁不义?” 四人一愕,心中不觉凉了半截。云康肃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顾及到你的心情。” 花落忙摇头道:“云大哥也是一片好意,只是流水不能只顾自己安危,只有心领了。” 云康肃又道:“可是神侯府主这些年来一直不理会世间挑战,已经是天下尽知,这样看来……” “他一定会应战的。”花落淡淡一笑,道:“我派人已经前往神侯府下达战书,重阳之日,兰台上,天下人面前,我二人就会公平一战!”叹了口气,又道:“至于起因,请恕在下不能多言。” 众人见她如此决绝,也无可再劝,各自摇头叹息,只得答应了。她们虽极为相信她的武功才智,但 冷尺素号称天下第一人,武功高到什么地步无人得知,花落纵然能胜,只怕也要付出极大代价。又想到她本来就疑点众多,其中必然有莫大苦衷,心下又感怜惜。 花落见四人答应,欢喜不尽,躬身谢道:“各位慈悲为怀,花落代天下武林谢过!”四人心道,说到慈悲为怀,又有谁能比得上你?人人心中如压了块千钧巨石,重得喘不过气来。八名侍女更加低声饮泣起来,花落吓了一跳,慌道:“各位姐姐切莫如此,这叫我如何安心应战?”八女忙止了哭声,强颜欢笑。 云康肃又道:“花贤弟,你还有何事交待?我们一定为你做到!”几人纷纷点头。花落笑道:“这最后一事,却是出自流水私心了。”众人心中一喜,终于等到了她为自己着想的一刻。个个拭目以待。 花落却眼睛看向前方,道:“小安,你既然来了,就过来吧。”她说话声音并未加大,众人却知其中必然用了“千里传音”的法门,将声音远远送了出去,不由得心中佩服。她们也是当世高手,却并未听出四周还有别人。而这个“小安”又是何人?当下纷纷转头看去。 过不多时,果见花林中走出一小小身影,从身材看来大约八九岁年纪。只见她走到湖边,纵身一跃落在湖中,双脚连踏,片刻到了岛上。众人仔细打量,却见她和花落很是相像,只是满脸稚气,天真灵动,却也是十足的美人胚子。一双大眼睛光芒闪动,怯怯地看了四人一眼,转向花落时又自然的露出笑意。看她适才过水时的身法,似是唐门“踏水无痕”一路,修为已极是不凡,浑不似小小孩童。众人又是一番惊叹。 霁月嘻嘻一笑,上前拉了她笑道:“小少爷,你又来偷看了?”小安脸上一红,瞪了她一眼,神态极是可爱。其她侍女也是呵呵直笑。霁月便牵着他向四位掌门施了一礼,带她坐到花落身边去了。她二人在一起一坐,愈发显得相像,仿佛小安便是花落缩小后的样子。四人听霁月称呼她“小少爷”,想道:“莫不是她儿子?看年龄又不像,难道是弟弟?” 只听花落笑道:“你这傻孩子,离得那么远,能看到什么?”小安吐吐舌头,笑道:“我怕被你发现了。”花落一笑,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小安便似大为欢喜,虽有外人在场,也窝到她怀里,极为依恋。 花落又转向四人道:“小安是我兄长遗孤,是君华落在这世间的唯一亲人,也是我最后的牵挂。在下第三件事情,就是希望各位日后能对这孩子多加照拂,让她一生平安和乐。”双目定定地看向云康肃,眼中似有深意。云康肃一愣,蓦的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心中剧震之下直欲脱口而出,却拼命忍住,眼露痛惜地点了点头。花落欣慰一笑,又看向其她人,众人也欣然答应,花落连连称谢。 听霁月笑道:“阁主这般说法,难道是不将我们姐妹当作亲人吗?”语调悲戚,眼中掉下泪来。她云本是故意调笑,却终究忍耐不住,慌忙抬手遮了眼睛,唇边强行挤出笑意。其她侍女心有同感,也低声饮泣。花落慌忙道:“各位姐姐误会了。诸位都是我平生知己,这份恩情,花落永生不忘!”众女越发悲伤,却拼命忍住。 四人看到这般情境,分明就是托孤,心中不免悲戚。想着她惊才绝艳、正当风华,不知受了多大苦楚,以致早早安排后事,从容犯险。小安虽不懂这其中关键,但被众人悲戚感染,也觉得不对劲,慌忙拉着花落道:“姑姑,你去比武很危险是不是,为什么霁月姐姐她们都哭了?还有,你为什么把我交给别人?你不要我了吗?”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花落轻笑道:“哪有危险,小安不是也常说姑姑武功天下第一吗?姑姑又怎舍得不要你,只不过想多找几个伯伯、阿姨来疼你罢了。这样不好吗?” 小安狐疑地道:“真的吗?那为什么她们都哭了?”向着霁月等人一指。霁月忙笑道:“小少爷,姐姐们是因为明天就要离开无常阁去成都了,心里舍不得,所以才忍不住哭了。” 小安一乐,刮着小脸笑道:“羞……羞……羞,我都没哭,你们几个大人倒哭了。咱们虽然出去了,可不是都还在一起吗?有什么好舍不得的。”霁月心中一酸,忙强笑了一下,别过脸去。 花落拉着小安站起来,柔声道:“小安,以后要是姑姑不在了,你就要听这四位掌门的话。乖,去给四位掌门磕个头,多谢他们照顾。” 小安又慌了起来,急道:“什么叫你不在了?你要去哪里?不能带小安去吗?” 花落一叹:“总有些地方,姑姑是不能带你去的。”惊觉语气苍凉,忙又笑道:“乖,听话。这样姑姑就尽量去哪里都带着你。”小安无法,只得走到空地上,便要跪下磕头,众人慌忙拦住。 云康肃道:“不必如此,我等自当待他有如嫡亲子侄,就算鞠躬尽瘁,也是份所应当!”众人也纷纷道:“正是如此。” 花落却道:“各位不要误会,在下并非以此相逼。只是一来,这是小安应尽之礼;二来,此次托付,不只是希望各位能加以照顾,更希望能施之管束。这孩子资质奇高,若是误入歧途,后果不堪设想。各位今日受了他一拜,他日后才会心有顾忌,不敢胡来。”众人见她如此说法,也无可再劝。当下小安跪下给四人各磕了个头,又起身粘到花落身边去了。 花落又道:“诸事已了,劳烦各位千里迢迢来此一趟。明日无常阁众人将启程前往成都,各位如若不弃,可一同前往观战,在下自当感激不尽。”四人都觉得能与她多相处片刻也是幸甚,自然欣然同意。花落躬身称谢,道:“既然如此,各位今晚便请在宫中住下。无常阁中并无多余房舍,便请霁月姐姐带六位掌门出阁,门外的那位紫衣姐姐当有安排。招待不周,各位见谅。” 又道:“重阳之日在下怕是不得余闲,所以祭拜之事便放在了今晚。在下和小安还要向故去的亲人祝祷,不能相陪各位了,实在抱憾。好在重阳尚远,大家日后还可以多多亲近,在下就先失陪了。”四人都道:“不必客气。”当下互道了晚安,花落便牵了小安,跃入水中,如来时那般飘然而去了。众人见她带了一人仍能施展如此高明的轻功,又是一阵惊佩。 霁月道:“我和青萝妹妹相送六位掌门就好,你们快去伺候阁主和小少爷。”六女应了,飞身而去。 出了无常阁地界,霁月青萝告辞而返。四人想起来时流纱言语:出无常阁之日,就是重获新生之时。心中都点头感叹,真觉得短短几个时辰,便恍如隔世一般。 云康肃望着那一片花林,却终究忍耐不住,沉沉一叹。众人感同身受,也纷纷叹息。齐苏荷笑道:“怎么了?大家都应该高兴才是啊。”她这般说法,大家都知道是在自我安慰。虽然所言属实,但众人心中还是不安之极。才认识了几个时辰的人,就能让自己牵肠挂肚至此,这花落实是世外之人啊! 云康肃叹道:“你不知道,她实在是个可怜人。”众人心中都是一沉,只见云康肃深吸了口气,缓缓道:“这话我云本不该说,可如今却觉得如鲠在喉。各位想来也对花姑娘极为怜惜珍重,所以还望能够保密。”五人虽不知所为何事,但肯定与花落有关,都点头答应。 “其实花姑娘,就是当年唐门的二小姐——唐、漫、夕!” 众人大惊,不由想起她家惨遭灭门。都齐声道:老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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