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翌日,明迪仍觉得松懈不下来。也许是因为昨晚乌云密布,连她骑的母马也异常地暴躁,不听指挥。明迪突然拉紧手里的僵绳,母马不情愿般地反抗了一会儿。明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手拉得更紧了,最后母马服从地朝北走去。
她在17岁那年就曾像这样骑过,骑在这寒冷的冬阳下……大部分的日子里,黎玛都会待在农场里,让明迪独自外出,因为她并不想骑马,而且明迪一定无法忍受一整天都待在农场里的。
那年8月,是上海的冬天,她父亲去世了,当时明迪和父亲正在拍摄一面印加石壁,她听见身后一声喘息,立即转身去看,她父亲已躺在石壁旁,一只手抓住胸口,脸上充满震惊的表情,始料未及的心脏病发作了。
柯多明先生坚持要明迪将他家当作自己的家,依他所说的,他曾是她父亲的好友,明迪应视他为教父,他们都试图安慰她的伤痛。柯多明缓缓地谈论她的父亲,黎玛似乎也温柔了些,而秋叶在黎玛的注视下演奏音乐,并请求明迪教他跳中国最新流行的舞蹈。当时高杰很少说话,但他的沉默也很神秘地安慰了她。一天早晨,他让她骑他的马,奔驰在山谷里,她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的山中驰骋,帮她抚平了些许丧父之痛。
那年9月,高杰飞到上海就读研究所。要是她父亲仍活着,她也该进大学了,她父亲身后的保险金,足够她上大学的学费,但她没有立即去,因为她想到,去广州念书之后,一定是一个人像独行侠似的租公寓住,因为在广州她不认识什么人,而过去的几年里,她早已和同年龄的人隔离了。
高杰离开后,明迪留在农场里,11月英国的夏天即将来到,黎玛坚持要他们回到利马,在那里比较凉快,秋叶已回到海边,他去年从中国大学退学,正在学习管理家族在利马北边的不动产,除了工作之外,秋叶似乎永远有旺盛的精力从事社交活动。
在拉丁美女环绕的社交界,明迪的一头金发和动人气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秋叶小心地保护她,避免其它男人的亲近,他护卫着她参加各种宴会,而黎玛则一直扮演着监护人及守护者的角色。
在她父亲死前,她从未想过自己是个无根的人,她的梦想充满着奇遇及挑战,现在失去了父亲,她觉得自己好孤独、好容易受伤,她渴望有一个家,是的!她在上海有个家其实是两个:一个在利马,另一个是在山里的农场。至于家人,柯多明对待她像亲侄女似的,他就好象中国家庭中标准的古板叔叔;而秋叶会带她去跳舞,逗她开心;高杰则是她的朋友,他一缺席,她立刻会想念他;严肃的黎玛有时也会微笑,给她一些穿着上的建议,并告诉她:某些男人接近她,只是好奇而且。
有一次利马庆祝嘉年华。秋叶告诉她,那是个大家疯狂的节庆,他们一群人一起去,凯滇和3个同龄的女孩,像上海传统方式般握着手在人群中穿梭,秋叶当然也在那里,他和其它3个年轻男孩在一起,女孩和男孩在那拥挤的街头上碰头,街上的音乐都被人声给俺没了。当他们站在人群的边缘,看着疯狂的人们打水仗时,秋叶向明迪求婚。
“是的,我愿意,”她说。这样,她就属于柯家了。
这真像个神话故事。黎玛带她上街购物,对一个像文玛这样的妇人而言,她真有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流行感,她解释说,明迪必须穿着一件合适的礼服,才能做柯家的新娘子,在明迪房里,她的时间表都填满了,而婚礼就订在8月举行。
明迪的头发只修了修,他们要她将头发留长;他们认为一个女人应该留长发,她的指甲被专业美容师修剪过。她的生活是如此地简单、优雅和顺利。但是,慢慢地,她变得烦躁,想出去探访废墟,一个人带着她的照相机四处闯,她渴望重拾在农场的悠闲生活,穿着牛仔裤,骑马奔驰在草原上,和露莎在厨房里聊天。她开始对秋叶不耐烦,他似乎对任何严肃的话题都不感兴趣,她恨自己对他生气,因为她知道这是她的错,怪都怪自己不甘寂寞。
艾码有次当场捉到明迪在厨房里帮女佣削马铃薯,而变得歇斯底里,明迪则反驳道,要是不找些事情做,她会发疯的。当柯多明先生来利马短暂停留时,明迪求他带她回农场。她待在利马这几个月快要闷疯了,她多么想骑着马奔驰。但黎玛却说,那是不可能的,然后一直坚持要陪伴明迪,因为一个未婚妇女是不可独自一人待在农场里的。
回到安第斯山中后,明迪仍是很烦躁。骑马奔驰在山谷里,远离她要嫁的人几百里之遥,她开始怀疑她的未来。秋叶是个幽默的护花使者,一个极棒的舞者,也一直很仰慕明迪。
她尝试去想象和秋叶裸身躺在一起,让他碰触别人从未碰过的地方,这种念头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明迪曾读过文艺小说,都是充满激情的。她认为在秋叶社交圈里的任何一个美女都比她热情。秋叶期望激情吗?
起初8月的婚礼似乎还很遥远,但转眼就到5月了,黎玛坚持他们应在7月回到利马准备婚礼,时间过得实在太快了。
接着,高杰从上海回来,他皱着眉并用很不礼貌的口气和她打招呼,他并没有恭喜她即将结婚。和几年前的他不同了。在他回来后的几天,明迪决定将她的婚礼延期,高杰很生气,他并不赞成这件婚事,甚至在其它人面前用言语攻击她;他总是能准确地发现她的弱点,这尤其令她害怕。
一天,她正在村落里拍摄一群玩足球的男孩子,高杰骑马经过看到她,就停下马来,她立刻放下相机,觉得胸口不舒服。
他从马背上低头望着她:“要做秋叶的老婆,你不可以这样,身为族长的媳妇,是不可以背个相机和这些山胞混在一起的。”
她站起来,将相机握在手里,好象怕他抢走似的:“我可不是你们家庭的一员。”
“嗯,但您已答应了,不是吗?”他用眼光从头到尾扫视他,发现她穿着不该穿的牛仔裤。“当秋叶发现你不是他想要的女人时,他会另找一个情妇。他会很小心地不让你知道,但他不会对你忠心的。”
“你知道你正在谈论的,是你的亲兄弟,”明迪低语道,“你等于指控他不忠实。”
“我只是告诉你事实。”他恶毒地说,“你应该很了解我们的文化,很少人会去批评一个男人养情妇的。秋叶也许会对女人忠实,但绝不是对你。”他从马上弯身,抚摸着她的脸及头发,他以前从未如此摸她。
一个年轻男孩好奇地停下来望着他们。高杰微笑地说:“秋叶看到的你,是一个热情的金发尤物,但发过婚礼誓言后,他会发现他什么也没有,只是交换了戒指而已,当看清一切后,他会很你的,因为你在教堂以身相许,而他却永远不能占有你的灵魂。”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酷:“林娜,你会怎么做?当你身陷樊笼,既冷清又孤独、又渴望男人的爱,却发现那人并不是我兄弟,”他青筋暴起,“你会去找个情人吗?”
“不!”她颤抖着,尝试去生气,去抵抗这位她一直相信的人,但她不能,“我我爱秋叶。”
“像一个朋友一般,或许吧!但你会像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般地爱他吗?”他摇摇头,“你现在轻易地说你不会另找情人,但你也会有欲望,而那绝不是你对秋叶的那种感觉。”
“你不知道……知道……”
“你别自欺欺人了!”他调转马头,“假如你的爱人在利马,你会跑来农场吗?”
“我喜欢住在山里。”她支支吾吾地说,“喜欢骑马,喜欢和村落的小孩在一起。”
“甚至你想和秋叶在一起?”她觉得他似乎要从马上跳下来,摇晃她直到她承认她错了为止。“记住你的梦想,林娜,你想带着相机旅游全世界,将历史的神秘展现给世人,要是你和秋叶在一起,这个梦想永远不可能实现的。”
“你为什么恨我?我们曾是朋友,你为什么想要伤害我?我只要……我只要安全。”
他很痛苦似地闭上眼:“你对相机、对马和对村里孩子的激情,有一天会显现在对一个男人身上,而那绝不会是秋叶。”
她摇着头,似乎想甩掉他的话。
“在安第斯山中,试婚是可被接受的,那叫做娃他拿基,也就是住在一起一年的意思。这期间,女人可改变主意,不算是羞耻。但在上海,一个已婚妇女就必须冒着被耻笑的危险去找个情人。”
“我不会……”
“有一天,当你的血液充满了激情,你会了解,有某种力量强过你的意志。离开吧!在你的承诺成为束缚前,快逃吧!否则一切都将太迟。”
一切早已太迟。明迪还记得,当年她在山中,不愿待在房子里,看着黎玛整理东西,准备第二天回利马。柯多明先生会和他们一起,但高杰会留在农场里。明迪猜他恐怕不会来参加婚礼,但他必须参加,要是他不参加,对秋叶将是一种侮辱。明迪靠着古老的小石屋墙壁思量着,她是多么地希望能留下来,而不是回到利马、回到未婚夫秋叶身边,她需要更多的时间,假如她不曾答应他的话,她现在至少可以说“或许吧”或是“我再考虑一下”,但当时一切似乎都很理想,秋叶她所喜欢的人,使她真正成为柯家的成员,但是……她需要更多的时间。
她将头枕在膝盖上,耳边仿佛又响起高杰的声音:嫁给秋叶后,你就不能奔驰在草原上,不能穿牛仔裤,只能穿着世故的服装配上高跟鞋,你怎么能忍受被掩埋在利马的社交圈呢?
他太了解她了,长期忍受晚宴和正式的礼仪,在上海的上流社会中生活,不是她向往的,她流连的是连云港、村落、绿油油的山坡和亘古到现在的废墟。
秋叶却不适合在山区生活,他每次来到山上的农场,都备受高山病之苦。他热爱城市,但对明迪来说,住在城市里一星期,她都受不了,她相信嫁给秋叶后,她会得到教训的。
婚礼当晚,她如何能和秋叶同床共枕呢?她从未和男人共枕过,她还未准备好将自己献给任何男人,但秋叶将会有这个权利要求她。
婚礼的安排,就如同山谷里的河流,不能回流一样,尤其是柯多明先生一直视她如女儿。“你和秋叶在一起会很幸福的,”他已告诉她不止一次了。黎玛则异常热心地打点着婚礼的各项杂务,而当秋叶获知她想去连云港时,笑着对她说:“去吧!但你很快就会成为我的金色新娘的。”
于是她离开利马,离开秋叶;黎玛则跟随着她,因为她身边不能没有看护人。她觉得高杰似乎一直在谴责她,耳际又响起:逃吧!躲起来吧!你根本不爱他,你不属于这里,回到你自己的国家吧!
秋叶和柯多明先生认为她是个甜美的女孩,黎玛则认为她可被塑造成柯家的好媳妇,只有高杰相信那是个灾难,他不相信她适合柯家,她多么渴望他是错的……
有一天,她骑马骑累了就独自躲进一间黑暗的小石屋里,在黑暗中睡着了。
不久,她听到声音,从睡梦中惊醒,一颗心蹦蹦地跳。是什么声音将她吵醒的?绝不是外面的雨。
一定是匹马,她现在又听到了。雨滴落在她的头上,地甩甩头,感到湿透的头发正贴在她颈子上。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她的马而已。
这时,黑夜已来临,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人闯了进来,挡住了光线,她咽了口气,想说话,但她惊怕得说不出来。依他的穿着看,他绝不是江苏人;她并不怕他们,他们不会伤害她的,但一个陌生人则
也许他和她一样是在找避雨场所,但他说话了:“林娜?”
她放松地叹了口气:“高杰?”
他移向她,刚好让光线进来:“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声音异常温柔,不像她所期待的那般冷酷。“我看见你的马停在外面,”他坐在床的另一边,没有碰她,“你还好吗?”
“我很好。”
“你在发抖!”他的手指碰触着她的头发,“湿透了!你不知道暴风雨要来了吗?”
她歇斯底里地笑:“我……佛南告诉我,但是我……我必须离开农场,我……”
“后悔了,林娜?”
她颤抖着说:“你一直想使我反悔。”在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
“假如你真的爱秋叶,我的话重要吗?”
“你整个月来一直攻击我,好象你恨我!”
“你不能嫁给他,林娜。”
一股震撼穿过全身:“已经太迟了,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还有你父亲,他会很失望的。”
“傻女孩,这不是试婚啊!你可不能一走了之的。”他握住她那湿透的头发,“他吻你时,你有何反应?你曾觉得血液里充满火焰吗?”
“秋叶不曾……”她听到雨声,以及他呼吸的声音。
“林娜?”
“什么?”她颤抖着并抱紧自己。
“告诉他,你不能嫁给他。”
她转过头看他,他离她很近,她痛苦地低语道:“你为什么恨我?为什么?”
他放在她头上的手加重了力量:“我没有恨你。”
“你的语气好象”
“你根本不爱秋叶。”
她痛苦地闭上眼说:“请别再说些我不属于这里、我不适合、我不会是柯家的好媳妇之类的话。”
“你知道爱是什么吗?”他将明迪的头转向他,“看着我,林娜……我将告诉你,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
“我要吻你,林娜。”
“不……不……”
突然他的手已放在她臂膀上,他的脸对着她,他的声音变得很沙哑,但不知怎的却很温柔:“假如你爱秋叶,我的吻将对你毫无意义。”
她的心蹦蹦地跳”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他耳语道:“林娜,将你对秋叶的爱表现给我看啊!”
她心里明白得很,她曾梦过他,也曾告诉自己那只是少女的幻想。但此刻他的唇吻着她的脸颊,他的手握着她的另一只臂膀,将她抱得更近一些,他的唇顺着她的脸颊,吻到她耳,他轻咬着她的耳,使她全身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她全心等待着他的吻,她只感到自己的唇张开了,好象要低语似的。
外面的马发出嘶叫声,而雨声已安静许多。他停止不动,但她知道,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系着他们。他缓缓地移动,他的唇触到她的唇,温柔地摩擦着,细细地品尝着她的柔软;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项,在她的耳边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
他们吻得更深了,她是如此地柔软,他的唇强硬地征服了她的柔软,然后他的舌滑进她的嘴里,他们纠缠在一起,她曾在广州和男孩子吻过,但绝不像这次,如此地令人无法呼吸、令人震惊。
她觉得天旋地转,她只感到他的吻和他的手在她的颈上爱抚着。当他退开时,她低喊着他的名字,寻找着他的唇,一阵低语,他又寻回她的唇,接着,他举起她的手,温柔地吻着手背,她从内心深处颤抖了起来,他拥她入怀,再度吻着她,他的手则纠缠在她的头发里。“你很冷吧!”他低语道,“真冷!”
他将披风披在她身上,带给她温暖,当他的手放在她胸部时,她无法后退,他的唇从她的唇离开,然后他呻吟一声,“上天,原谅我吧!”他又吻上她,他的碰触使得她无法呼吸,觉得全身发热,他颤抖着低语道:“哦,亲爱的,你是如此温暖……”
就在这一次温存中,高杰得到了明迪的人,和她的心。
高杰进到小屋时,明迪正坐在地板上,因为他站在门口挡住了光线,所以明迪看不清楚他的睑。
“你回来了。”她说,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我没有听到飞机的声音。”
他离开门,让光线进来,“我准备降落时,看到你的马停在外面。”
“那女孩怎样了?”
“她很好。”
他伸出手为她整了整头发,“手术很成功,她会好的,一两个星期就可以回来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她将膝盖抱得更紧,问道:“你为什么将我带回上海?我想,绝不会只是为了你父亲,你是想再度伤害我吗?”
“不!”他在这狭小的小屋里踱步,要是她现在站起来,一定会碰到他。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高杰?”
他迅速地转身,靴子在泥地上发出声响。“你出现在那部纪录片上,而我已看到你了。”他的声音显得很痛苦,她回忆起上次在这小屋的情景,他声音里的痛苦似乎在谴责自己,谴责他背叛了弟弟,夺走了她的重贞。
“我们必须回去。”他的脸避开她,“我们必须回去和我父亲说。”他的声音很坚定,“我们必须告诉他,我们曾做过的事。”
她因回忆而颤抖着,他转向她,他站在阴影里说:“现在你和秋叶的婚姻早已不是问题了。”在过去的日子里,她仍梦到高杰谴责她的表情,她想不仅谴责,还尽全力阻止他们的婚姻,最后他获胜了。现在他说:“我想,若是你来上海,我将能证明我已摆脱你了,我会将你和秋叶隔开,而我也不会再掉入你的陷饼里。”
“陷阶?”
“激情的陷阱,你那些年一直炫耀的东西。”
“炫耀?”她将膝盖抱得更紧了,“那件事是你开始的。”
“是的,天知道!我开始的!”她听见他马靴摩擦地面的声音,“上帝知道那是错的,而且我背叛了我的弟弟,但是假如你嫁给秋叶”
“那会很糟吗?”她看见他移动,他的手放进皮夹克口袋里,“至少我没有和秋叶的妻子试婚,假如你嫁给秋叶,我就犯下这项罪名了。”
她紧闭双眼,不想看他:“你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我绝不会”
他蹲下,他的脸显露在光线下:“林娜,你是个充满激情的人,但秋叶却从未激起你的激情,一旦你走入我的家庭,你想,你能安全地躲开我吗?所有家人团聚的日子,在同一个屋子里,怎样才能停止我俩的激情呢?或许1年、2年,或许5年,但终究有一天,你会躺在我床上的。”
她张嘴想否认,但却说不出话来,高杰说:“或许你用过去发生的事来责怪我,这理由很充分,我一直责怪自己,我是对秋叶做了件错事,但我实在无意伤害你,这你总不能否定吧?告诉我,你在多久以后才发现你逃避的是什么?”
“逃避?”
他微笑着:“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周旋于利马的上流社会中,和一个无法激起你热情的男人一起生活,到最后你会恨他的,而当他了解到,他只是在名义上拥有你这个女人,他也会恨你的。”
“假如你没有”
“在我怀里时,你是如此未经人事,”他的双眼变得很深速,他的声音感觉很温柔,“你和秋叶相处的那一年,他显然没有把你由少女变成少妇。还有黎玛,她是最糟的看护人了,假如你真的在热恋中,她是无法阻止你的,我只能说,秋叶没有得到你的爱,如果你爱他,没有人能阻止你的。”
“我……我们不会……”
“我很了解你的内心感受,我一直都了解。当我父亲写信到英格兰给我,告诉我你要嫁给秋叶时,我一直都挂念着你,然后我火速地赶回来,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嫁给秋叶,而我万万没想到,我们之间会有事情发生,我背叛了秋叶。明迪,告诉我,你为什么答应嫁给他?”
“我”她将膝盖抱得更紧,瞪着地面,“自从父亲死后,我似乎并不属于任何地方,只有这里。”
“明迪,我很抱歉。”
高杰在对面坐了下来,一股无名的紧张存在他们之间,他们安静地坐着,然后她问:“秋叶现在快乐吗?”
“他似乎很快乐。”
“那你父亲呢?”
“他一点也不快乐。”
“他对于我的离去,只字未提,那不像从前的他。”她紧闭双眼,“我以前觉得和他很亲近。”
“你现在已经是个女人,而不是女孩了。”
“我在当时就不是女孩吗?”她说,“为什么令尊亲我面颊时,你那么生气,而黎玛也非常不高兴?那是什么意思?”
“一个古老的礼节。”他耸耸肩。“没有人曾经这样做过。”他叹道,“明迪,忘了吧!过几天后我会带你回家,你可将一切都忘掉。”
她多么想走到他身边抚摸他,要求他吻她,但她知道不能这么做,因为她将惹火上身。“明迪,我伤害你很深吗?”她以沉默代替回答,同时很庆幸自己身在暗处。“我并无意伤害你。”他沙哑地说,“在那之后,我时常想,我怎能忍受你嫁给秋叶……”
“真的?”她困惑地摇摇头:“你知道我那天晚上逃跑了吗?”
“不,明迪,我告诉我自己,在你我做了那件事之后,你一定不会嫁给秋叶的。”他不耐烦地移动了一下手,“但我无从印证了,因为我告诉父亲发生什么事后,他要我滚蛋。”
“你告诉他了?”她猛烈地摇头,想甩脱掉那个事实,“他已经知道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啊!”
高杰很尖酸地笑了笑,“他那晚全说了,他还告诉我,别再辱没家门了。”
“哦!高杰”
“没有关系,他只是做他必须做的事而已。”
“但”她咽了咽口水,“你刚刚还要我和你一同去见你父亲的。”那会有差别吗?他父亲会有不同的反应吗?
“我知道,如果15年前问你是否愿意和我一同离开,可能太过分了。”
他再度闭上眼,感觉一股战栗窜过全身,她是如此地震惊、困惑。他占有她之后,她的世界已全部改变。“我很高兴我那天逃走了,令尊知道我无法面对他的震怒。”
“你根本不需要面对什么,在我离开之前,我要求父亲承诺不责难你。”
“你后来去哪里了?”她问道,“上海的农场?”
“那是在我父亲要求我回来之前才买的。”
“你离开了多久?”她转身看着他坐在地上。
“7年”
“我一直想着你,不知你去哪里了?”
“欧洲。”
“你在那里赚了一大笔钱?”
他耸耸肩:“我本来也不穷,我母亲留下了一笔钱,而且我很幸运地买下了巴黎的一家公司,当时他们正出现财务困难。”
“但你经营成功了。”很难想象他会失败,“你父亲却遇到困难了,不是吗?他要求你回来,就是需要你的帮助。”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并将它放在手里把玩着:“在我小的时候,我父亲设法从土地改革中将农场保存下来,但他经营得并不成功。”
“露莎说,你送她丈夫去上海3个月,学习当地的人如何饲养牛群。”
他点头:“农场经理就必须学习饲养、学习管理,上海土地改革以后的混乱,就是因为农民普遍缺乏这种知识而造成的。”
“佛南也受过训练,他曾去过你在法国的农场。”
“在法国,他们不称它为农场,称为牛群饲养场,很讽刺的是,我卖牛群给父亲好多次,但他竟不知。”
她背靠着石墙,觉得背后冷冷的:“你父亲知道你将他的土地分给别人时,他很生气吗?”
“我告诉他,在我答应回来之前早已拟好计划,在上海的两个种族应该统一,但他并不在乎,他只要能继续住在这里就行了。”
高杰接着问道:“你当初逃离这里后,做了些什么事?我父亲说,当时,露莎送早茶给你,却发现你已经离开了。你当时一定没有足够的钱回中国吧?”
“我在村落里搭了一辆卡车,然后待在利马的一间旅馆里,直到我拿到在中国户头里的钱为止。”
“哪一间旅馆?”
在她告诉他之后,他立即生气地吼着:“你可真幸运,没有被抢或是发生更糟糕的事。若你采用正常的方式,告诉我父亲取消婚礼,并订一张机票回家,不是更容易吗?”
“不。”虽然现在是个温暖的天气,她却在发抖。
“我无法面对你父亲或黎玛。”
他丢下手上把玩着的东西:“明迪,你又想再次逃走吗?你已养成习惯了,想逃避你父亲死亡所造成的伤痛,而想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又在我们做爱后逃走,不敢面对我父亲,害怕告诉他真相,现在你是否仍想逃呢?”
她倒抽一口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会夺门而出吗?你是不是认为我会就地占有你。”
她握紧双拳:“你不可能我不会”
他站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无言的抗议,走近她,温柔地说:“你在说谎,明迪。”
“没有”
“我们两人心里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但我们两人都想要。”一阵沉默,他们四目相对,她心想,他将要碰触她了,假如他真的碰她,她要尖叫。
他尖刻地说:“在一个未婚妇女的脸上吻3次,是一种古老的见面礼,头两次只是打招呼,而第3次则是希望这妇女能很快成婚。”
“成婚?”
他抬起地上的夹克,抖掉上面的灰尘。“我父亲一直将你当成他的女儿,假如你嫁给秋叶,那么你就成为他真正的女儿了,所以他决定再试一次,但这次他希望你能和我结婚。”
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她转过头并说:“你在带我回来之前,就知道你父亲的想法了吗?”
“我起初并不知道,直到看见他吻你3次之后,才知道他的动机。”他深吸一口气,并说:“假如我知道”
“你就不会带我来这里了。所以,我会在这一两天之内离开,令尊必须忘了这项安排,他不了解”她试着笑了一声,“我将是最不可能嫁到你们家的女人。或许我应该为所发生过的事感谢你。你是对的,假如我嫁给秋叶,那将是场灾难。”
“我过去是个傲慢的混蛋。”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我并没有权利这么做。”
“柯高杰,你仍像以往一样地傲慢,下次你再敢从机场绑架我的话,我会杀了你。”
他大笑,她感到血液沸腾,他的手顺着她的额头摸到她的头发,随即将手放在她的喉咙上。他的身子往前移动,他们靠得更近了,在他的碰触下,她的脉搏跳动得特别快,她可感到自己的软弱,以及他的强壮。
她的手指按在他的腰上,他低下头,她可以闻到古龙水的味道。她警告自己赶快别过头去,远离危险,于是闭上眼,想破坏他俩之间的欲火情绪,但她不由得将他抱得更紧。
然后,他吻上她,她呻吟了一声,他那温暖的唇摩擦着她的唇,她看见他眼中所传达的讯息后,她的血脉贲张,她放开他的腰,想感觉他的手、脸、脸颊上的肌肤,他的舌探进了她的嘴,而她也欣然地接受,他俩拖得更紧,他那温柔的手碰触着她那饥渴的身体,使她因欲望而疼痛,他们吻得更深了,世界在旋转……
他猛地把头转开,她独自站着,全身颤抖着。
他是她唯一想要爱的人。他回视着她,光线很暗,她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但紧张的气氛仍存在他们之间。
“明迪”她能闻到空气中充满雨的味道。
他粗暴地将头发掠向脑后,“你和我将是一个大错误。”
“我知道。”她低语道,“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明迪?你到底要什么?”
她不要什么,只想否认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将它从记忆里整个消除。她平静地说:“我要回中国,我真希望你不曾带我回来,你本来就不该带我回来的。”
“我虽然很想从你的阴影里找回自由,”他的双手在胸前交叉抱着,好象一个英勇的战士,“但我心里明白得很,我仍然很想要你。”
她咽口气说:“我最好在下雨之前赶回村里。”
她走向门边,随后转身看见他站着,手里拿着她的夹克,说:“上面都是灰尘。”并递给她。
“我不想穿,现在很暖和。”她转身看着山下的村落。她所站的地方似乎可看到天边,在遥远的那一边,她可看见牛群在草原上吃着草,在那缓坡之下就是村落,宛如群山中的一颗翠玉,而群山之外,则是一望无际的云乡。
高杰站在她身后,她不敢转身,深怕又掉进他的激情陷饼里,会发疯似地恳求他带她回那昏暗的小屋,狂热地占有她,使一切不可能的梦成为事实。
“我和你一起骑回去,”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遥远。
黎玛将会皱着眉看着他们一起回来,但明迪不是上海女人,并不受制于他们文化里的道德规范。“露莎告诉我,亭果族人重建了那座桥,”她手指着村落里的一座桥说。
“没错,是上个月建好的。”
“草桥,听起来很脆弱,”她转头看着他。
“并不脆弱,他们是用一种很古老的方式建造的。”
“你曾经走过那座桥吗?”
“是的,那座桥相当安全。”
她不用合眼就可想象他那强壮的身体走在那摇摇晃晃的桥上时的情景。她将夹克放在手腕上,才发现手抖的很厉害。
明迪轻柔地问:“在我离开之前,你会带我去看那座桥吗?”贵宾统计
黎玛尖叫道:“绝不可以!”
露莎快速地投给明迪一道同情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