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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五台山。北台叶斗峰,为五台山之最高峰。有诗为证:绝磴摩群峭,高寒逼斗宫。钟鸣千嶂外,人语九霄中。朔雪晴犹积,春冰暖未融。凭虚看陆海,此地即方蓬。   其中北台顶的文殊化身像称为无垢文殊,建有台内庙。   台内庙。   这里顶若摩云,势欲凌霄,因此本来就人烟稀少,更加之此时皇上奉太皇太后游幸五台山,大批官兵在官道上阻拦百姓上山进香,现在的台内庙中寂寥的有些碜人。   晨曦微露,淡淡的阳光照射下来,洒下一片金光,洒到偏殿文殊菩萨坐前的蒲垫上,隐约可辨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形蜷缩而卧。   琴德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轻蹙了黛眉,只是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幽幽醒来,她扶着自己的头,一时茫然四顾,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到了此处,无意之间抬首就看见佛龛上供着一尊身紫金色,形如童子,五髻冠其顶,左手持青莲华,右手执宝剑,骑乘狮子,正是文殊菩萨……当郑明轻轻推开偏殿大门的时候,他吃惊地看到那个女子通身洁白,恍如圣莲,跪在佛像的菩提垫上,宝相庄严,面目慈祥,一脸的肃穆虔诚,口中轻颂,仿佛如九天玄女下凡,悲天悯人。   他有一刹那几乎要失神,怀疑自己是否是抓错人了?他不忍去打破这一份难得的宁静,这种宁静从心底蔓延开来,不带一丝杂念,远离红尘。烦乱的心好久没有这样平静了,闻着远山的晨钟敲荡,他的脑中悠悠浮现起故乡里的白云缭绕。   故乡?郑明平和俊逸的脸上突然变得有些狰狞,这个女人刚才分明和那个狗贼神态亲密地坐在一起,自己接到那个狗皇帝要来五台山朝拜的消息,便带领众人寸步不离地盯紧了他,无奈皇帝出行何止是浩浩荡荡可以形容的,地方官要保着自己头顶上的脑袋,对于此事不敢有一丝纰漏,简直防得滴水不漏,竟然找不到一丝可乘之机。唯有当康熙的一行经过太原府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了黄幔帐里的人影,只是这一眼就已经足以,这个狗贼的摸样,他化成灰也认得!   果然天不弃我东宁王国,康熙那个狗贼竟然自寻死路,只是带了几个随从就想要微服私访,不枉他们一路跟踪,如今终于被他们找到机会朝康熙下手,奈何天不遂人愿,没想到康熙那个狗贼身边鹰犬的手脚那么硬,竟然让他们逮着机会放了信号弹,引来大批官兵,不过好在慌乱之中还扣住了这个女子,只是不知她到底是满清鞑子的什么人?   自康熙二十年,福建总督姚启圣姚启圣上任后,侦知郑经死去,郑氏政权日益混乱不安。便立刻上疏康熙“请急攻台湾”,并推荐原郑成功部将、康熙的内大臣施琅任水师提督,乘胜逐步收复了海澄、厦门、金门等地,迫使郑氏退守台湾,只留下刘国轩防守澎湖。如今的台湾郑氏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而郑明正是延平郡王郑经之幼弟,他一直在内陆多番活动,暗中联络天地会等反清复明人士,暗中图谋。前几日,他接到家中的飞鸽传书,直言康熙不日就会发动攻台战争,要他想办法在大陆伺机而动。   郑明久处内陆,这几年靠着错综盘旋的谍报关系,他心中明白清朝的军事力量有多么可怖,与清廷一战,台湾郑氏凶多吉少,因此才出此下策,若是能除去康熙,满清鞑子失了狗皇帝一时群龙无首,正是他们的大好时机。   只是……..郑明深深叹了一口气,如今必须要探出这个女人的口风才好。   琴德听见背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回头。   郑明立在她的身后,又一次深深被她震撼。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何还是这般的淡定沉寂,难道她拜的那尊神佛真的可以救苦救难么?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汉人的九州大地为何要落入满清鞑子之手饱受蹂躏,扬州三日、嘉定三屠,多少同胞惨死在屠刀之下,要神佛何用!   他忍不住出言讥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琴德闻得他说话,转过头来,眼如浮云,声如流水:“天生天杀,道之理也。”   郑明耐住心中升起的烦躁之心,连连冷笑:“你拜的是佛,怎么又扯上道教了,真是可笑可叹。”   琴德对他的讥讽充耳不闻,淡淡地回道:“殊途同归吧了,公子何必把一切都看得那么执着呢?”   琴德站起身来,缓缓地转过身,双眼直视着他,无畏道:“公子,请我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谈经的么?”   对着琴德一脸恬静的神情,他虽遭他反驳却生不起一丝对她的怒火,看着眼前这个似乎是云淡风轻的女子,他随手挥开扇子,一张狂狷中带着些不羁的脸,修眉斜飞入鬓,一双尾角上挑的眼波光流转,妖魅带笑,在晨曦薄雾中看来恍如仙人:“难道不可么?此处山峰耸峭,烟光凝翠,千峦弥布,人烟飘渺,不是正好适合你我清谈么?”他明白眼前的女子竟是聪明人,他可就不能太过心急,反而会落了下风头,于是索性装的大方些,量她也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琴德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无心和他开玩笑,只是问道:“这是哪里?”   郑明笑了笑:“你何不自己出去看看?”   琴德第一次露出惊诧的神色,她看着郑明的眼睛闪闪发光:“你肯放我出去?”   郑明微微一侧身,做出一个请便的姿势,甚有风度。   琴德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饶过他往前走了几步一把推开木门。   五台山,北台,叶斗峰。绝顶!   脚下白云飘飘,山峦翠峰隐约可见。只有一条几不可辨的山间小路如陡崖峭壁一般,直通山下。   琴德瞬间明白了他的心意,此处除了这一条路再也没有通道可以下山了,而且更与外界隔绝,即便自己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能听得见。   他们身处五台山北台之上,正所谓“灯下黑”,玄烨此刻一定广派官兵在附近四处围捕他们,可是怎么也不可能料到这一会人就是在皇上御驾的头顶上,悠然自得,果然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郑明立在琴德背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见到琴德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你不害怕么?莫说寻常女子,就是一般的朝廷大员被我们抓来也是求爷爷告奶奶的,”他顿了顿,由衷道:“你,是第一个。”   琴德回过头,轻蔑地一笑:“公子,把我关在这里不只是为了吓我吧?”   郑明并不回答她的话,倒也不以琴德的话为恼,盯了琴德看可一会儿,摇头叹道:“可惜了,你是个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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