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之后，楚涵约我和左蓝蓝一起去蓝宝石K歌。 　　杨潇从上海回来了，白了些也胖了些，依然英俊温存，笑的时候连牙齿都闪着耀眼的光芒。他对左蓝蓝还是那样地好，连倒杯水，也会顾着先让左蓝蓝喝。 　　我们问他：“杨潇，如果左蓝蓝和你妈妈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他义无反顾地说：“左蓝蓝”，然后我们指着他的鼻尖大骂他逆子，他有些尴尬地嘿嘿看着左蓝蓝笑着，左蓝蓝眉底眼角都充满了幸福羞涩的笑意。 　　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公开，左蓝蓝逢年过节都会提着礼物去杨潇家。双方家里对两个孩子都很满意。可谓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了。 　　我们笑左蓝蓝小媳妇。左蓝蓝从小生活在风调雨顺的环境中，父母恩爱，那样的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修养好，脾气好，性格好，像一颗经过精心打磨雕琢的温良美玉。可不知怎么，看着左蓝蓝，我总有隐隐的心疼。这样的女孩，能不能经得起生活一个微小波浪的冲击啊？ 　　一个人的一生，我认为不应该是这样一帆风顺的。也许我在嫉妒吧，从骨子里流露的嫉妒，仅仅是年少时，不幸福的家庭生活还有大人留给我的巨大阴影，让我对过于美好的事物总有一种疑惑与抵触。 　　我本不应如此清醒地活着，我也应该像别的小孩一样从小在父母关爱下健康而快乐地成长。可是我所看到的是暴力，是死亡，还有抛弃。因为这些，我的心因过早经历了残酷世事的侵袭而早熟。我看得比别人深刻，体会得比别人深刻，所以，注定要活得比别人坚强比别人辛苦。 　　那晚我们去了蓝宝石KTV，坐在大厅里玩骰子拼酒。我总是以5000W灯泡的形式存在于他们四人之中。这样的身份真是有些难堪，每次都想躲就是躲不过。这样的活动，本来就是我们三个人的事，轩其和杨潇不过是配角。 　　左蓝蓝开玩笑地说：“伊凉，就你成了剩女了，听说追你的人都成一个加强连了，那么多的人难道真入不了你的眼，还是心有所属？” 　　“什么啊，谁像你，早熟品种。”我有些心慌意乱，像被谁猜破了秘密，眼睛东躲西藏，还是迎上了轩其的目光，他和楚涵坐在一起，身体靠在沙发里。他一直在看着我！那眼神那姿势，像一座凝固千万年的雕塑，仿佛已经在幽暗中看了我有一个世纪，或者更久。 　　我低下头，大大地喝了一口酒，眼睛就望着还在玻璃杯中荡漾的啤酒发呆。 　　有人用深情的声调在唱那英的《白天不懂夜的黑》：“……白天和黑夜只交替没交换，无法想象对方的世界，我们仍坚持各自等在原地，把彼此站成两个世界，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像永恒燃烧的太阳，不懂那月亮的盈缺，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不懂那星星为何会坠跌……” 　　我安静地看着在唱歌的倪喜虹，我听到楚涵愉悦地在找杨潇拼酒。我想这辈子如果她不去当外交家真是可惜了天赋。 　　楚涵只要一逢喝酒，铁定了不醉不归。喝着喝着，她又提出猜五十五二十，猜输了的那个要罚酒一杯，否则就如实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她从来就有那种轻易掌控一切的能力，也具有轻易毁灭一切的破坏力。 　　只是那晚，她输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能一直聪明下去，对于一件事物，既然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隐忍的姿态就应该懂得不去深究。 　　整个晚上，她总是找我猜拳，我输得很惨。楚涵仰着下巴，眯着眼睛妩媚地笑着问我：“你是愿意喝酒呢，还是愿意回答我提出的一个问题？” 　　知道她的问题会让人有多艰辛有多难堪，我索性选择沉默喝酒。她步步为营，不依不饶。很快，左蓝蓝也闻到我们之间酝酿已久的火药味。她在一旁扯着楚涵的衣角，连声劝楚涵不要玩了。楚涵是不到最后绝不罢手的角色，我知道她不会罢手，她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她从一开始就决定破釜沉舟追根究底，然后方能吐出压抑在胸口的那口恶气。 　　喝了多少杯，真没去计算，到后来，我一喝就吐。吐了，我仍笑着喝，那时我在想——伊凉，你有多傻你看到了没有？ 　　轩其烦了：“楚涵，你够了没有？你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喝死人的吗？”他夺过我手中的酒杯，把它砸到地上，那些液体迅速渗进地毯。 　　我没醉，一点都没醉，我保持着清晰的理智说：“轩其你不要管。”楚涵倒是锋头一转，拿着酒杯对着轩其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怎么？你心疼了？是吗？因为她是你妹妹？” 　　“不管她是不是我妹妹，没有你这样磨人的。起来，伊凉，我送你回去。”说完，他起身过来拉我，我狠狠甩开了他。由于太用力，他整个人跌进沙发里。我正正身体，义正词严地说：“楚涵，你想问什么，你就问吧。” 　　我其实觉得很委屈，没有道理不委屈的。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我如何地想念如何地爱着一个人，我可以隐忍，可以成全，可以退让，因为她——楚涵是我的朋友，我们情同手足，只要看她好好的，我就觉得天下太平。只是她太咄咄逼人。她早已被畸形的爱冲昏头了，爱一旦畸形就会成魔。楚涵，她已经不再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心如水晶般澄清空明的女孩，她内心里堆积了太多不为我所知的东西，那是她一个人的秘密，阴暗的、邪恶的、能摧毁一切的。 　　楚涵的笑一点点从她嘴角消失下去。我与她对峙着，旋转灯光下，她美丽的脸被一条条凛冽的蓝色光线分割得有些狰狞。第一次，我觉得她不再美丽，不再美好。 　　左蓝蓝有些惶恐不安地说：“楚涵，伊凉，我们不玩了，回去吧？” 　　“蓝蓝，楚涵和我心里都憋得慌，有些话，今天不说出来，可能谁也睡不着。这不关你的事，你要走就和杨潇一起走吧。还有你，轩其，这是我和楚涵之间的事，不关你的事，你先走。”我凛凛说道。 　　没有人走，气氛也就这样僵持着。过了良久，我才说：“楚涵，你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轩其？是的，我喜欢他，从第一次在七中操场上见到他，我就喜欢上他了。从开始到现在，从来没有歇止过。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轩其喜欢你，爱你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要计较这么多？为什么一定要问个究竟？你应该知道有些答案，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不小心就刺伤了自己。今天，你想问的和我要回答的，我都说了。这个答案不是敷衍不是欺骗，你该满足了吧。” 　　我起身，不想再去面对那四张愕然的脸孔，我怕自己会崩溃掉，怕看见轩其眼里似是而非的嘲讽。可是我一站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两腿不听大脑使唤，脚步凌乱，最可恨的是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伊凉——我送你回家。”轩其跑过来扶着我，转过头他对那一桌子表情僵硬的人说，“左蓝蓝、杨潇，麻烦你们送楚涵回去吧，她喝了不少。” 　　“轩其——”我低低唤住他。 　　“不要说什么，不许说了——”他温柔有力地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他怕我拒绝，他的眼神真像沉静的海洋，总有一种让我奋不顾身的冲动。 　　刚一出蓝宝石的门，轩其就吻住了我。我像被电击了似的，僵硬硬地站在那里，一颗心又开始不停地下坠。意识恢复的那刻，楚涵说过的那段话又浮上了脑海： 　　“伊凉，昨天晚上，我们接吻了。接吻原来真的那么甜蜜，不过，他看来是老手了。是他告诉我，接吻不能紧闭着双唇，要启开牙齿，然后把舌头伸进对方的嘴里。” 　　我猛地推开轩其，轩其的双手那么有力，像钳子似的将我紧紧箍住。我手擂脚踢地闹着，大叫着：“坏蛋，混蛋，流氓，你有什么资格吻我？” 　　轩其放开了我，他满是困惑的眼神看着我，他说：“或许我没有资格，可是我管不住我的心——” 　　他抱住了我，他柔软微甜的两片唇像花瓣一样扑落下来。 　　这个理由多么充足啊，足够将我融化。我无力抵抗。轩其，你终于将我融化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让我放纵地爱一次吧。就算是我背叛情如姐妹的楚涵也好，就算是违背我们兄妹之称也好，我想就这一次，一生只这一次，恍如梦中，与面前这个男子纠缠着，哪怕背上沉重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