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盒里的菜早已经没了热气，表面上凝起一层薄薄的乳白色油晕。我和唐嫣相视一眼，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饭是吃不成了，唐嫣起身将桌上的饭碗一一收起来，然后转身，“那你们聊聊吧，我去洗碗。” 　　“叶娜，你还有什么事情，说吧！”于是在唐嫣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病房外面，我转过头来看着叶娜说到。 　　“斌子，的确是我们不对在先。可是你也找人报复过我们了，我们算是扯平了。我们家从此就没落了，但是请求你把我几个哥哥放回来吧！”叶娜的眼睛瞬间的明亮了一下，她长吐一口气，似是在泄放先前积压在心里的闷气，她在庆贺自己终于将来意表达了出来，她在佩服着自己的勇气。 　　“你说什么，我找人报复你们？” 　　我的反应似是吓到了叶娜，她的身子一顿，但只是瞬间她便恢复过来。 　　“难道不是么？那些人砸了我们家的场子，然后带走了我的三个哥哥。大哥和二哥还被他们开枪打伤了。”叶娜的眼神瞬间充满了仇恨。那仇恨竟然来的那么自然，似乎是早已经密布在眼底一样，只是因为一直被压抑掩盖着。当盖住它的一层薄膜消退以后，它便顺所应当的浮现出来。 　　那时候叶娜便是那样，她固守着自己心中的臆测。虽然我有些恼火，但是却发作不得，因为叶娜已经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他们叶家的颠覆与我有关。 　　从叶娜的口中，我终于知道他们家在那夜发生变故的全过程。 　　大约凌晨两点，小城正在酝酿最后一丝睡意，大多数人都入眠酣睡了。即使是号称“不夜”的娱乐场也正渐渐的送走客人。叶家的三家场子正慢慢的关着一盏一盏的灯，所有人都如释重负的打着呵欠，都期待着即将来临的一场美梦。 　　那晚叶娜恰好在叶楠的酒吧里逗留到很晚，一直守到客人全部走完。她笑盈盈的挽着她三哥的手臂，心里想着回家洗洗就该睡了。可不想她期待的那一场美梦却没有如约而来，它“哗啦”一下碎了，碎的让人久痛不愈。 　　深夜里小县城的灯光绝对不璀璨，昏暗的像秋天的萤火虫，懒洋洋的扑闪着干涸的翅膀，屁股尖上的亮光也只是忽而的闪现一下。它只需要在怀念一下曾经的亮堂即可。 　　就在叶娜快要跨出门的时候，几声急促的刹车声却传进她的耳朵。叶娜有些奇怪，这么半夜了还有客人来？她抬头看着她的三哥，眼神里满是疑惑。 　　而叶楠的眼神同样布满了疑云，他心里所想与叶娜的如出一辙。经营那间酒吧好几个春秋，凌晨两点通常只会听到汽车离合器松开的声音，像那天一样听到急促的刹车声还是第一次。他的心里也同样疑惑开来，所以在收到叶娜的眼神时，那个跋扈的壮汉骤然间感到自己的左眼皮跳了一下。“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这句话。多年刀口舔血的经验告诉他，那几声急促的刹车声不正常，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叶楠虽然没有他两个哥哥那般深的城府，但多少也是有点头脑的，并不是一个智障的只会拼蛮力的愣头青。 　　“进里面去，快！”叶楠快速的判断一下形势，他接受了来自内心的那种危机感，他快速的将叶娜推开，然后向门口跑去。 　　叶楠的感应没有错，那几声急促的刹车声的确就是阎王给他们叶家的催命号声。 　　叶娜并没有听叶楠的话向里面而去，她尾随叶楠的身影跑到了酒吧大门口。 　　“啊——” 　　跑到大门的时候，叶娜惊住了，好半响之后她才终于将心中的恐惧通过一个简单的音节发泄出来。 　　酒吧大门处停了至少五辆大房车，外加几辆小轿车，明显的先前叶娜听到的那几声急促的刹车声便是那些车辆弄出来的。但是让叶娜恐慌的却不是那些车，而是车前站着的一溜儿“黑色西服”。 　　叶娜到的时候，叶楠已经满身鲜血的趴在了地上，他的头上停着一只锃亮的大皮靴子。率先跑出去的几个小马仔也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被撂倒了，躺在地上不断的呻吟着。 　　“黑色西服”不断的从叶娜的身边涌进酒吧，很快的，酒吧内惨叫声便连连传出。 　　叶娜很久之后才从那个简短单音节的惊恐呼声中醒转过来。再看身后酒吧却早已经面目全非地上，堆满了玻璃碎片，酒吧里的人也被蹂躏的惨不忍睹，男的全一溜儿的躺在地上呻吟着，女的则都躲在一个个暗角落里兀自颤抖着。“黑色西服”们手中的大砍刀散发着幽幽的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坟地上的冥火一样闪耀着。 　　“不！” 　　那两声脆响即是那夜被我误以为是礼花的那两声枪响。从叶娜的口中我才知道，那两声枪响是分别从叶龙和叶虎的场子里传出来的。叶龙和叶虎两个人的深沉我是见识过的，或许正是因为他们难缠，所以那晚去围攻他们的人才不得已动用了枪支。 　　叶娜的眼睛里燃着一团团火，火光似要喷薄而出，她凝视着我，“斌子，那晚我家的三个场子被同时围攻，围攻我们的人都是纯正的黑社会，他们很强悍。在他们面前，我们叶家没有一丝反抗的余地。我们叶家人都认命，栽了就是栽了。我的几个哥哥不止一次的跟我说过，不管决定走哪一条路，事先都要有走不下去甚至是坠落的觉悟。我深信这句话。所以我不会埋怨你。” 　　因为叶娜突然跪在了我的窗前，“斌子，不管你承认与否，但是那天围攻我们的那些人真的是打着你的名号的。他们的原话是‘这是你们招惹张斌’的后果......我忍了很多天，我以为他们过后便会放回我的几个哥哥，所以我天天在家等着，我没有来打扰你。可是半个月过去了，他们却一点音信也没有......斌子，不管曾经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在这里向你保证，我代表我的家族向你保证，只要你放回我的哥哥，那我们之间便两清了，我们会承担你的一切医疗费用，甚至可以给你补偿。我也可以保证，以后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叶家人绝对不会出现。请你相信我，这一点我们一定做到......斌子，我恳求你，答应我，好么？” 　　叶娜的话像是刀子一样，一遍一遍的割弑着我的心灵。那就是曾经那个跋扈的丫头，是那个无所畏惧的丫头，是那个只见了一次面便敢于向我出手的丫头？家族破灭以后，她隐忍了一切，只因牵挂曾经抚慰关心她的家人。她错了么？没有，她的坚守是对的。在她的面前，我有些自惭形秽，所以我的心灵被她割伤了。虽然我是真的不知道捣毁她家的人与我有关，但那却是铁一般的事实。那事的确是蔡哥做的。 　　仔细的回忆了蔡哥陪伴我的那一周，很多不明朗的地方终于慢慢的清晰起来。我有些无力。蔡哥没有选择让我知道事情的经过，显然他是不想我介入，他想要默默的把事情抹过去，他不想在我的生命里留下黑的一面。 　　于是，我无力了。蔡哥既然可以找人直接破了叶家，而且动用了枪支。虽然我一直没有接触过蔡哥在道上的事情，但是从那晚的情形来看，我不确定叶娜的三个哥哥还活着。 　　我突然觉到，强势也是一种折磨，高高在上的时候仍然有诸多的无奈。有些事情根本不在你的掌控之内。 　　“斌子，求你了！” 　　“叶娜，你起来吧。我答应你，你的哥哥很快便会回家。” 　　我怕叶娜会长跪不起，我承受不住那般撕裂的痛楚，我只能应承下来。我想赌赌蔡哥的人品。 　　“唐嫣，把她扶起来吧，送她回去。” 　　送走叶娜，唐嫣讪讪的来到我的病床边，“斌子！”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是不小心弄破父亲心爱的物件一样忐忑不安。 　　“叶家三兄弟现在哪里？” 　　已然明了的事情就不再需要拐弯抹角，我很直接的问了出来。 　　“那天夜里就被蔡哥的人带走了，现在好像在玉树。” 　　唐嫣没有见过我发怒的样子，她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手足无措。 　　我心中的所有疑团都在唐嫣的口中得到了答案。我猜的果然没错，所有的事情都是蔡哥代我做的。得知我出事以后，他的人只比他晚到四个小时。不到十个小时的时间，他便布置好了一切。踩点、布人、通过赵小磊的父亲阻碍小城警方出警的时间...... 　　他在实现他的承诺，为一个弟弟付出一切可以付出的。 　　从唐嫣的口中得知一切的时候，我彻底的无力了，全身的伤口再一次传来剧烈的疼痛。那一道道破裂的痕迹像是重新被撕裂一样，我见到丝丝殷红的血在不断的往外渗着。 　　我痛着，但是我也被感动着。蔡哥予以我的真的是一个哥哥予以弟弟的关爱，那种情愿自己身上淌血却痛别人身上拔毛的感情让我的骨子里都流出了酸意。可是，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却宁愿一切都没有发生。 　　“小嫣，给蔡哥拨个电话。”虽然我还没有从蔡哥带给我的感动和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中适应过来，但是想起答应叶娜的事情，我还是得去面对。 　　而唐嫣心里却似是有着另一种猜测，她已经看出蔡哥与我的不一般，她怕我会将那种不知名的情绪扩张。所以在听到我的话以后，她急切的呼唤到，“斌子——” 　　“别担心，我只是想要解决答应叶娜的事情。” 　　我实在找不出支撑身体的动力，只能沉沉的将头埋进了软软的鹅毛之中。 　　电话拨通了，那头传来蔡哥磁性的声音，“喂，斌子，你好些了吗？蔡哥这几天事情蛮多，过一阵再去看你。”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竟然有些哽咽，喉头一阵堵塞，像是填进厚厚的棉花，不论分泌多少唾液，都会瞬间被吸干。我张张嘴，却发现那种干涩给我带来的只有痛楚，我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