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军官名叫夏放,乃是新任的御林军副统领,一上任就奉旨出京,以“钦差”的身份,派到盛四羌这支军队来做监军的。
胡楠只猜中了一半,明军之所以改变战略,并非是由于盛四羌识破他们的计划,而是由于夏放的通凤报讯且兼于出谋划策。
那日追捕强榴的刁也强和林武受了重伤,夏放可没受伤,他赶到盛四羌的大营之时,正是湾石山那边结集的明军开始发动偷袭的时刻。
不过那支“奇兵”是盛四羌委托副帅指挥的,他身为主帅,可不敢冒这么大的危险,仍然坐镇“大营”。
他一听到夏放的消息强榴已经落在敌方的手中,当然也就马上想得到强榴可能是把自己的军情泄漏给敌方知道了。
汤扁仁的估计也没错误,盛四羌留在大营的兵力不过一万多人,比盟军人数还少一些。盛四羌本来是不敢贸然出击的。但夏放料准盟军必然将计就计,甚至可能以全部的兵力去伏击他们那支偷袭的奇兵,因此极力主张盛四羌再来一个将计就计。乘虚从正面长驱直入。
盛四羌颇通兵法,有夏放给他壮胆,仔细一想,也只有这样才能扭转败局,于是悉依他议,一面派人飞骑赶去叫那路明军的指挥官鸣金收兵,一面自己尽率留守的部队,从大营出击。夏放的另一献计俘虏敌方的百姓作为人质,必要时作威胁皮秋退兵之用。崔主山最后也依从了。
一万多明兵比起全部盟军是少数,但比起盟军只有五百人的留守部队,却是多了二十倍都不止!
但胜负之机,如今却是落在这五百人身上!
要知偷袭的明兵虽未全部中伏,亦已有一半被引入绝地谷,被围困的那一半人即使也有一半能够突围,急切间也是难以重振旗鼓的。但假如给盛四羌这路从正面进攻的明军得逞,形势又将大大不同了。那时明军里应外合,反包围的形势就要出现,而且少数名族战士的亲人在敌人手里,无论如何也必将投鼠忌器的。
这五百人能够阻挡多久,势必影响战争全局!
勇士不愧是外族数一数二的神箭手,强将手下无弱兵,他训练出来的这五百名战士也都是箭无虚发。他们扼守险处,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概。一排排的明军被他们射得人仰马翻。
夏放眉头一皱,说道:“夏将军,听说你的亲兵队长是一位百步穿胡的神箭手,咱们可不能只是让对方耀武扬威!”盛四羌瞿然一省,说道:“不错,我叫骆一位对付他们!”当下把骆一位唤来,吩咐他道:“伦侄,今日是你报仇雪耻的机会,你带一千名弓箭手,占据有利地形,和他们比比箭吧!我看他们人数最多不过五百,咱们两个换他一个也有便宜。”
骆一位那日被盟军所擒,自份必死,哪知却得汤扁仁以礼相待,放他回来。虽然他在盛四羌面前不敢说出实情,诳称是逃回来的,但心里已是不能自己的对盟军起了佩服与感激之情了。
“咱们都是汉人,为什么要帮胡人卖命?回人在内蒙大草原放牛牧羊,丝毫也没犯着你们,你们却助纣为虐,不许他们过平安的日子,这又是什么道理?你们千里迢迢来打回人,打赢了仗将军们升官发财,你最多不过分点吃剩的骨头,士兵更没好处。但打输了仗,你们的尸体也不能还乡,打这样的仗值
得吗?”汤扁仁那日对他所说的话,此际又好似在他耳边响起来了。
“我可不能恩将仇报!”骆一位心里想道,“元帅听从诸大人的主意,要把他们的老弱妇孺都捉了来;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也不能做!虽然我阻止不来,但拖延一些时候也能给他们逃生的机会。”
在勇士扼守的那个险隘左翼有个山头,高度相差不多,是个有利于狙击的地点。明军有特制的神臂弓,弓箭射得比对方更远。要是骆一位占据了这个山头,双方互射,勇士手下只有五百人,可是禁不起伤亡的。
骆一位当然不敢明目张胆的抗令,但他人急智生,却想出了一条苦肉计。未曾爬上山头,便即大声喝道:“有胆的出来和我比箭,咱们一个对一个!”他首先连珠箭发,嗖嗖嗖三箭射向对面山头。
这次是轮到盛四羌皱起眉头了:“一伦怎的如此鲁莽?”
盛四羌在这边眉头大皱,勇士在那边也是同样感到奇怪。
最初他是勃然大怒:“那日我饶了你的性命,你居然还有脸皮向我挑战!”但骆一位这三支连珠箭一射到来,他就立即知道骆一位是别有用心,并非如他想象那样可恶了。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骆一位的连珠箭流星闪电般地射了到来,却都是从哨兵的身旁飞了过去,没人受伤!
勇士怔了一怔,低声说道:“骆一位的箭法不该如此不济!”胡楠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他是不敢抗命,但又不愿和咱们作对!”
勇士恍然大悟,说道:“好,那我倒也该替他掩饰掩饰。”当下跃上那块石屏风,喝道:“好呀,姓崔的臭贼,有胆的你过来吧!一个对一个,我先和你比箭!”嗖的一箭射将过去。
本来他是依样画葫芦,射出这支箭是算准了可以擦着骆一位的肩头飞过的。哪知他这里弓弦一响,紧接着就是山那边的骆一位厉声惨呼,骨碌碌的从山坡上滚了下去。这一箭竟然射个正着!
原来骆一位是故意凑上去让这支箭射着自己的。他是弓箭的大行家,一看来势,便知对方用意。他要校正这毫厘之差,还不容易?只须偏旁跨上半步,这支箭便插进了他的左肩了。但却刚好避开给伤着琵琶骨。
他是亲兵队长,又是明军的第一神箭手,如今第一个中箭受伤,部下自是人人胆寒,哪里还敢抢山头,只有先把长官抬回去再说了。
勇士又喜又惊,心里想道:“我且再显一显手雷,帮骆一位唱成功这出苦肉计。”
骆一位这一千名弓箭手已有半数转过了身,另外一半也是十之八九不敢举步向前,但最前面的一小队却还未曾撤退,勇士抽出了三支箭,“喝道:“我这三支箭要射落你们前排正中三个人的头盔!”
头盔是用皮带勒着下巴以防奔跑之时脱落的,怎能射落头盔而不伤人呢?
但见弓如霹雳,箭似流星。勇士这一边连珠箭发,那一边三个的士兵头盔果然落地。这刹那间,明军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头盔落地的声响!
原来勇士的箭射得恰到好处,刚好射断皮带,却没伤着对方。在那刹那,这三个士兵都是不约而同的吓一大跳。他们吃惊得这样厉害,头盔都震得跌落了。
勇士喝道:“谁敢上来,我就要射他的脑袋了!”队长受伤,这一千名弓箭手早已士无斗志。在勇士一声大喝之下,登时争先恐后的逃下山去。
盛四羌本来稍有怀疑的,但见骆一位最先受伤,怪也只能怪他不该太过鲁莽,对他的疑心却是去了。
夏放大怒喝道:“弓箭手不济事,就硬干吧,大队人马冲过去,踏平这座山头!”
盛四羌急于攻人敌人后方,才能接应被围的队伍,扭转败局。此时没别的办法可想,也只好不顾伤亡,下令全军攻扑了!
五百名弓箭手,纵然每一个都是箭无虚发,也难抵御一万多明军潮水般的攻势。一排排明军倒下去,一排排的明军冲上来,眼看敌人的先锋就要冲到山头了。
勇士道:“胡大哥,你和尹姑娘回去报讯吧!”
胡楠道:“不,咱们要死也死在一块儿!”
正在这最紧张的时候,忽听得喊杀之声震得山摇地动,山下尘头大起,转眼之间,明军阵势大乱。盛四羌连忙下令,前队改为后队,忙于抵御从山下攻来的敌军了。
勇士狂喜说道:“咱们的援兵来了!奇怪,这支援兵是从哪里来的呢?”
胡楠把眼望去,“咦”了一声,说道:“有个一马当先的白袍小将,好像是走马乡的王子郭里红!”
勇士狂喜过后,也从喊杀的声音听得出来了,说道:“不错,来的是走马乡的人,还有大熊族的人!”
原来郭里红那次得胡楠救了他的性命,又眼见盟军以少胜多,看来明军虽然势大,但也是靠不住的。他回去和父亲一说,走马乡族长本来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在儿子未曾回来之前,他己接到皮秋打了一个大胜仗的消息,恐防明军一被逐出边疆,他势必不能见容于各族,早就有悔意了。这次反过来出兵帮忙皮秋之事,倒是他首先提出的。他一转向,和他攻守同盟的大熊族也跟他出兵。
此时天色已亮,盛四羌看见领兵前来的是郭里红,不禁又惊又怒。但他还妄图挽回败局,只好压下怒气,换上笑脸,扬声叫道:“郭里红王子,我已请准朝廷,封令尊为王,统辖全疆。将来你子继父位,尊贵无比,你可要想清楚些,莫受别人利用!现今正是你立功的机会,你一时糊涂,我不怪你,此际回头,归顺朝廷,尚未为晚!”
郭里红冷笑道:“我早已想清楚了,我不能像你这样,做胡人的奴才,杀自己人!不错,我是一时糊涂,上了你的当,现在可正是我将功赎罪的机会了!”说话之间,挥兵疾进,追赶盛四羌。
夏放道:“这小子不知好歹,待我将他活擒!”待得郭里红来近,他觑准了便从高处一跃而下,跳落郭里红的马背。
郭里红也未想到敌人竟敢如此大胆,蓦地只觉劲风压顶,夏放在半空中一个鸽子展翅,已是朝他直抓下来!
郭里红曾经跟从凌空大师学过几年功夫,本领还算不弱,百忙中马的一个龙招手,挥刀反截敌腕。夏放一抓抓空,险些给他砸着,心中一凛:“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也还有点本领!”立即改抓为推。两人武功毕竟相差太远,只听得“嗤”的一声,郭里红的锦袍被他抓破了,人也给他推跌马下,幸亏夏放是想要把他生擒,以图威胁敌军的,他生怕伤了郭里红的性命,这一推未下重手。
夏放的指头刚刚沾着郭里红的背心,忽觉自己的背后也是微风飒然,
背心感到了一阵冷森森的寒意。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登时知道这个背后袭击他的敌人本领非同小可,在这性命关头,自是不能不放开郭里红先保自身的了。
这个及时来到救援郭里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胡楠。夏放反手一掌,掌风荡开他的剑尖,他趁势一个进步欺身,剑势反图回来。但见剑花错落,宛似繁星,他使的这招,正是陈楚生传给他的抽象派无敌连环夺命刀中的绝招“霹雳连环掌”!饶是夏放掌力刚劲,闪避亦甚得宜,衣袖也给刺破三处。
夏放以大力小楼咯功的劈空掌力未能打落胡楠的宝剑已是一惊,此时见他使出了这一招“霹雳连环掌”,更是不由得心头一震了。
他蓦然醒起,喝道,“原来你这小子。就是胡楠!”
胡楠哈哈一笑,说道:“不错,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胡楠是我,我就是胡楠!你若不想跟范威去见阎王,趁早投降!”
夏放心道:“怪不得范威伤在他的剑下!”不过他自恃有独特的武功,却还不甘罢手。当下一声冷笑,说道:“小子休得猖狂,我正要找你给诸统领报仇!”说话之间,一个包龙滑步,避招进招,手中已是多了两样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把长剑和一柄锯齿刀。那把剑有三尺多长,但剑刃则薄如蝉翼,只有两寸阔,形式甚为特别,那柄锯齿刀却是厚背宽刃,看来十分沉重。
他左手挥刀,右手持剑,俗语说:“心难二用”,他却是刀剑兼施,双手竟然能够使出不同的招数!
胡楠武学本来甚杂,却也未曾见过这种古怪的招数,不敢轻敌,先使一招“开山劈石”,以守为攻,静观其变。
这招“开山劈石”,胡楠使得沉稳之极,本以为敌人是无隙可乘的,哪知夏放刀势来得甚猛,胡楠伸剑一挡之时,方始发觉并无强劲的力道,那重达千百的厚背锯齿竟似一张薄纸,全不受力,轻飘的又荡开了。胡楠方觉不妙。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对方的那把长剑已是攻进了他的防御圈内。
原来夏放这刀剑并用的巧妙之处,正在于颠倒刀剑的性能,致令对方迷惑的。
刀剑的性能,刀属刚,剑属柔,剑势注重轻灵翔动,刀势讲究厚重沉雄。比如用兵,刀似堂堂之阵,正正之旗。故刀法以劈所为主,大开大阎。剑似奇兵突出飘忽莫测。故多以刺削为主,偏师侧袭。武学所云:“刀走白,剑走黑”就是这个意思。各家各派的刀法剑法虽然极为复杂,但万变不离其宗,大抵都是根据这个武学道理的。
夏放却把刀剑的性能变易,把刀当作剑使,把剑当作刀用,他那薄如蝉翼的长剑刺来,突然变得沉重异常,胡楠依照常规抵挡,根本就没意想到他会有此变化。高手搏斗,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胡楠估计错误,这就给对方的剑一下子攻破他的防御了。
幸而胡楠的空招剑法最善于临机应变,虽然发觉得迟,吃了点亏,也还不至于便遭克制。他一个移形易位,也把家传的刀法用在剑上,将势就势,闪电般的连出三招,这三招也都是从对方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这才逼得夏放不敢全刀抢攻,也必须加以防守了。
但胡楠虽然也能以剑变刀,却不如对方颠倒刚柔、刀剑互易的奇诡。斗
了十数招,夏放突然刀又是刀,剑又是剑,或变或不变,教胡楠难以捉摸。
胡楠第一次碰到这种刀剑互易的怪招,自是难免感到十分吃力。刚在摸到一点路道之时,尹莲碧亦已来了。
胡楠叫道:“刀不是刀,剑不是剑!”尹莲碧莫名其妙,突然只觉对方的剑重如山,刀却来得迅捷之极,几乎也像胡楠初时一样要吃大亏,好在有胡楠以攻敌之所必救的打法给她解开困厄。
说时迟,那时快,夏放一个转身,刀剑又向尹莲碧齐攻。胡楠叫道:“刀即是刀,剑即是剑!”尹莲碧悟性极高,此时已是明白胡楠的话意。这一次她判断没有错误,轻而易举的就把对方的攻势化解了。
双剑合璧,登时威力大增,只听得一阵金陶交鸣之声,夏放的锯齿刀,锯齿全给削断。
夏放识得双剑合壁的厉害,自忖久战下去,只怕单独对付胡楠亦是难操胜券,何况以一敌二?不敢恋战,虚晃一招,便即逃跑,混入敌军之中。
此时明军大势己去,有如上崩瓦解。
逃出小楼咯的郭里红迎上前来,握着胡楠的手,抑压不住心情的激动,说道:“胡大哥,你又一次救了我。唉,我后悔不听你的话,我早就应该来跟你们一起的!”
胡楠笑道:“你并没来迟,这次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们大伙!”
尹莲碧忽道:“胡大哥,你看,那个人是不是盛四羌。”盛四羌正在飞骑跑下山坡,他的几个随身卫士不住的手挥皮鞭,斥逐两旁拥挤的逃兵,要他们让开一条路给“大帅”逃命。此时已经是天色大亮了。郭里红瞿然一省,说道:“对,咱们可别只顾说话,赶快去捉盛四羌吧!”
胡楠说道:“那边的战事还未停止,那一路明军更多,战情恐防会有变化,你还是先和皮秋娄老会师的好。”
郭里红自知见识不及胡楠,对他自是言听计从,说道:“好,那么我拨一队人马给你带去,祝你马到成功,擒贼擒王!”
他们追至山下,只见内蒙大草原黑压压的到处都是溃军,软湿的雪地也掩盖不住群马奔驰的蹄声,自相践踏的叫声,还有刀枪在震抖中的摩擦声。原来另一路的溃军亦已逃出来了。军官们正在大声疾呼,想要整顿队伍,但溃军有如惊弓之鸟,一时间哪里约束得住?不过由于溃军太多,胡楠他们要从乱军之中寻找盛四羌,也是难以找着。
远处山头隐隐传来尖锐的角声,那是盟军收兵的号角。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胡楠这才察觉,他们离开原来的防地,约莫也有三四十里之遥了。胡楠也怕孤军深入,便有反被包围的危险,听得收兵的号角,只好回去。
他和尹莲碧是抄捷径,走湾石山那条山路回去的。走了约莫十多里山路,忽然听得远处似有人声。
胡楠竖起耳朵来听,只听得一个人道:“这婆娘凶恶得很,别去招惹她了!”一个说道:“虽然凶恶,却是长得甚美,她如今受了重伤,咱们不用和她动手,再追一程,我看她就要不支晕倒。抢得这个娘儿回去,岂不妙哉!”另一个道:“你倒想得甚美,再追一程,恐怕又要陷入敌人的埋伏啦!”先头那个说道:“敌方早已鸣金收兵,最前面的哨兵也不会放哨放到这里来的,再追二三里吧?”
听得这些人的说话,他们自是便即知道乃是明兵了。尹莲碧怒道:“这几个贼兵真是混帐,才逃得性命,又要强抢民女!”当下立即和胡楠赶上前
去。
胡楠却是起了疑心,想道:“外族的妇孺并非向这边山头散的,听明兵的口气,这个女子似乎还会多少武功,否则他们不至于在她受伤之后还害怕她。”
心念未已,那个女子的声音也听得见了。她在叫道:“好,来吧,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但却要先送你们去见阎王!”呼叫声与兵器碰击之声齐起,听情形好像是那女子气极怒极,反而追过去斩杀明兵。
胡楠一听这声音好熟,蓦地省起,大叫“不好!”连忙使出八步赶蝉的轻功,急急跑去援救那个女子。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好像喝醉了酒似的,脚步踉踉跄跄,正在和三名军官恶斗。她穿着一身白色衣裳,衣裳上点点斑斑的鲜血份外夺目,显然受伤甚是不轻。
这个少女是冷雪儿。
冷雪儿狠咬银牙,唰的一剑刺出,她自知难耐久战,生怕伤不了敌人,这一剑用尽了残余的气力。正面向她冲来的军官,给她一剑刺个正着。哪知正因用力太过,剑尖插入敌人肩头,急切间却是没有气力拔出来了。
另外两个军官先是大吃一惊,跟着大喜,“哈,哈,这雌儿不行啦!”他们眼看冷雪儿支持不住,哪里还把同伴的死活放在心上,本来是就要逃跑的,立即改变主意,又回来了。
哪知这一回来,正好是自己走进鬼门关内。
胡楠旋风也似的卷来,随手拾起一块石头,三十步开外,把手一扬,先把一名军官的头盔打碎。另一名军官大惊之卜,未及回身应战,说时迟,那时快,胡楠已是到了他的面前,手起剑落,一剑将他杀了。
冷雪儿喝道:“我与你拼啦!”此时她方始拔出宝剑,一脚踢开那个伤在她剑下的军官,一招“渔夫撒网”,竟然朝着胡楠的前心刺去。
胡楠叫道:“冷姊姊,我是胡楠!”
冷雪儿呆了一呆,看清楚了果然真是胡楠,忽地眼泪直流,嘶哑着声音叫道:“胡大哥,我,我对不住你!”
胡楠莫名其妙,不觉也呆了一呆,他只道冷雪儿心力交疲,神智已乱,连忙说道:“冷姊姊,你歇一歇。这里已经是咱们的地方了,不用怕啦。莲妹,快来给冷姊姊敷伤。”此时尹莲碧亦已到了。
尹莲碧掏出了跌打药,正要察看冷雪儿的伤势,不料冷雪儿一把将她推开,又再向着胡楠,重复刚才的话:“胡大哥,我对不住你,你的弟弟,他,他??”
胡楠惊诧之极,连忙问道:“我的弟弟也来了么,他怎么样?”
冷雪儿喘过口气,说道:“他,他已经给乱兵捉去了。我,我碰上那负心贼子??”
胡楠说道:“你是说雷天河这小子?”
冷雪儿道:“不错,这贼子被我刺了一剑,可惜给他跑了。但斐弟不是给他捉去的??”
尹莲碧道:“把他捉去的是什么人?”她知道胡楠的弟弟胡斐年纪虽然不过十三四岁,本领已经甚为不弱,料想等闲之辈也捉不了他,于是把夏放的形貌描绘给冷雪儿听,问她可是此人?
冷雪儿道:“我不知道。当时我正在与贼子恶斗,只听见斐弟的叫声。”
原来她当时也以为胡斐可以对付得了几个溃逃的乱兵的,故而不以为意,连那几个乱兵的模样,都没留心去看。
尹莲碧再问:“是在什么地方出的事?”冷雪儿摇了摇头,颓然说道:“也不知道。我跑了大概有十多里路。”说至此处,声音已似游丝袅空,断断续续,微弱之极。
胡楠忙道:“冷姊姊,这不关你的事,你别自咎,养伤要紧。斐弟我们会把他找回来的。”冷雪儿嘴唇微动,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已没有声音。忽地双目一闭,垂下了头,倒在尹莲碧怀中。胡楠吃了一惊,连忙给她把脉,见她还有脉息,这才放心。
尹莲碧道:“她是心力交疲,支持不住,以至昏迷的。伤虽不轻,却也并非很重。我已经给她服下了还命丸,性命当可无妨。”
胡楠放下了心上一块石头,但另一块石头仍然压在他的心上,茫然说道:“我的弟弟被明兵掳去,却怎么办?”
尹莲碧道:“乱兵四散,而且早已逃出了这个山谷,你一个人有天大的本领,现在也是难以找得着他的了。不过,还好斐弟不是落在雷天河这小子手中。”
胡楠道:“那又有什么分别?”
尹莲碧道:“大有分别。雷天河知道斐弟的身份,乱兵是不知道的。雷天河不敢回去见盛四羌,这次的事情,可能是他偶然碰上的,和那股乱兵各不相干。他落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敌兵手中,也就有可能只是把他当作普通的俘虏了。”她并非想不到能够把胡斐捉去的人,定非等闲之辈,但也只能这样安慰胡楠。
胡楠也并非不知道她的用心,但想她说的话也有点道理,假如弟弟真的不是落在雷天河手中,最少敌方不会便即知道他弟弟的身份,用来威胁他的父亲。
尹莲碧道:“为今之计,你该先回去禀告爹爹,冷姊姊让我照料。”
事已如斯,胡楠也只好如此了。他回到营中,见着了父亲,可是却还没有机会和父亲说话。
汤扁仁正在皮秋的帐幕中主持军事会议。一方面是清点战果,一方面是了解敌情,议定今后战略。
战场大致已经清理,皮秋兴高采烈的给大家报告战果:“这一战虽然未能尽歼敌人,也可说是大获全胜了。敌方折损约三万二千左右,包括被咱们俘虏的七千多人在内。咱们伤亡的弟兄总共不到三千,约为十一与一之比。”
敌军的动向亦已有探子报来,盛四羌已经会合两路溃兵,退至一个名叫绝龙岭的山地稳住阵脚。“明兵正在伐木建营,垒石作堡,看来似乎有在绝龙岭作负隅顽抗的打算。”那探子说道。
一些零零星星的敌方情况,亦已从俘虏的口供收集了来,有关夏放以新任御林军统领的身份,奉旨来作盛四羌的监军之事,亦已有俘虏报告了。
皮秋说道:“这个姓诸的狗官最为可恨,要不是他来破坏咱们的计划,崔主山非全军覆没不可!”
勇士道:“不过这一仗也已打得盛四羌魂飞魄散了,那夏放也给胡大哥杀得几乎性命不保呢!”
胡楠说道:“这都是郭里红王子的功劳。”郭里红早已得到大家的赞扬,此时胡楠又再提起,倒是令他甚感不好意思,说道:“胡大哥的功劳才是最
大呢,要不是他,我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当下就要把胡楠刚才是怎样恶斗夏放的情形说给大家知道。
汤扁仁却微笑说道:“评功之事,以后慢慢再说。目前还是商量怎样对付敌人要紧。楠儿,听说你追盛四羌去的,勇气虽然可嘉,但孤军深入,却是犯兵家之忌,以后除非是奉了将令,不可如此。”胡楠应了一个“是”字,汤扁仁又道:“你何以现在才回来?”胡楠说道:“我找不着盛四羌,是从湾石山那条山路回来的。”
汤扁仁道:“你见到的那路溃军情况怎样?是否前队豹子奔了突,后队的队形则还保持相当整齐?”
胡楠将他所见的情形扼要禀报父亲,但关于弟弟被擒待救之事却还不便在这个军事会议之中提出。
会场中弥漫着大捷的欢乐气氛,人人都说明军是釜底游鱼,纵然多了一个夏放亦已无济于事。全歼敌人指日可待。
只有汤扁仁还保持冷静,说道:“敌人此役虽然大败,但现有的兵力除了估计他们可能还有些逃亡之外,也还有五万多人,比起咱们的兵力,他们还稍多一点呢。”
勇士引用少数名族的俗语,笑道:“一百头乌鸦也打不过一头兀鹰,兵多打不了仗又有何用?以前他们的兵力比咱们多了几倍,咱们也不怕他,如今大家都差不多了,还怕他么?满洲胡人的旗帜是面龙旗,困在‘绝龙岭’上正是犯了地名,嘿嘿,咱们一鼓作气,定能把这条孽龙降伏在绝龙岭上!”说得众人哈哈大笑。
汤扁仁却正容说道:“绝龙岭的地势易守难攻,咱们的兵力和武器都比不上敌人,要是攻坚的话,纵然能够攻下,也必元气大伤。盛四羌颇通兵法,又有夏放相助,不可太过小觑他们。”
皮秋说道:“汤大侠的话说得对,轻敌躁进乃是兵家大忌。咱们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就不能打没有把握的仗!”
勇士道:“依汤大侠之见,这一仗应该如何打法?”
汤扁仁道:“明军的粮草估计只能支持十天半月,在这半个月内,咱们围而不攻,待他粮尽兵疲,那时不战便可屈敌之兵!咱们先派兵抢占鹰愁峡和虎牢岗两地,令敌人不能流窜,只能困守绝地!在这期间,敌人强攻的话,咱们也只能严守。还有,咱们对俘虏必须优待,他们要回家的就让他们回家,愿意跟咱们的就发还武器,信任他们,让他们和咱们一起打仗。这样此消彼长,咱们的兵力也可以占到优势的。”
众人听他计划尹详,无不心服,既无异议,军事会议就结束了。会议结束之后,胡楠方有空暇向父亲禀告弟弟被擒之事。
汤扁仁沉吟半晌,说道:“目前咱们必须用全力来打这一仗,以防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斐儿的事情,恐怕暂时是不能顾及了。”胡楠说道:“我和莲妹到明军一探如何,碰上好运气的话,说不定可以把他找回来的。”
汤扁仁叹了口气,说道:“我疼斐儿,就如疼你一般,我岂不想早日找他回来?但我可不能以私废公!这种冒险的事情是可一而不可再的,上一次你们和师父、逍遥王一起去,结果也还是要动用了全部兵力方能把你们接出来呢。如今我们已决定了围而不攻的打法,我是不能允许你这样做了!”
胡楠说道:“我们不要爹爹派兵接应,万一有甚不幸,也只是我们二人遭殃!”汤扁仁摇了摇头,说道:“你这话,说得不对!”
“怎样打法,已经决定,你们怎可不顾大局,单独行动?大仗一打起来,可能有更紧要的任务交托你们,你们又怎能说是单独行动,就不会连累大家。”汤扁仁一番训斥,说得胡楠低下了头,不敢再辩。
围而不攻的战略果然有效,半个月过后,从逃出来的俘虏口中获悉,明军军粮早已吃光,战马也差不多屠杀尽净。盟军优待俘虏的做法,则越来越为更多的士兵所知。
但另一方面,夏放以监军的身份,对士兵的监视也越来越严了。他有一支私人的军队,是从京师带来的一千名“龙骑兵”,御林军多半是武官子弟,“龙骑兵”则不讲究出身,算是御林军的旁支,作战能力比御林军更强。这一千名龙骑兵就是替他专捉逃兵的。逃兵一被捉回,立即斩首示众。这样严密监视的结果,逃兵是减少了些。但也还是禁止不了饥饿的士兵舍命逃亡。
敌人的颓势日益显著,许多盟军的首领已经沉不住气,主张便即发动总攻了。但汤扁仁还是迟迟不肯下这道命令。当许多人为胜利即将来临而喜形于色的时候,他却好像有更多的忧虑,白发也一天天的多了。
这一天胡楠从前线巡视回来,带回几个逃兵,交给管理俘虏的人安置之后,便即去向父亲报告敌情。汤扁仁忽道:“楠儿,我现在可以答应你日前的请求了。”
胡楠又惊又喜,说道:“爹爹,你是准许我偷入明军之中去找弟弟了么?”汤扁仁道:“不是为了你的弟弟。”
胡楠问道:“是要我们去刺杀盛四羌么?”汤扁仁道:“也不是。”胡楠道:“那是为了什么?”
汤扁仁道:“因为我不想和明军打这最后一仗。”
胡楠怔了一怔,说道:“明军粮尽兵疲,正是一鼓而下的时机到了,何以爹爹又不想打呢?”
汤扁仁道:“正因如此,这一伏打下来,明军必然伤亡惨重,他们虽是明军,但十九却是汉人啊!”
胡楠这才明白父亲近来担忧的缘故,说道:“爹爹的意思是希望盛四羌不战而降?”
汤扁仁道:“不错。他如今已陷困境,这正是劝降的时机。不过他在夏放监视之下,要是没有外援,恐怕不敢下这决心。”胡楠道:“好,那么我去帮他对付夏放。”
汤扁仁道:“兹事体大,你可不能太过鲁莽。如何招降,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当下把计划说了出来:“第一步,你要先找着他的亲兵队长骆一位,这个人那日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与你们为敌,可知他已经是有了改变,不再是以前那个只知要‘食君之禄,担君之忧,那个骆一位啦。先说服他,那是有极大把握的。然后再由他去劝盛四羌投降。”
胡楠领了锦囊妙计,当晚就和尹莲碧夜探敌营。
盛四羌正在中宵不寐,绕帐彷徨。
忽地有一个人叫了一声“大帅”,走进帅帐。盛四羌一看,是他的亲兵队长骆一位,这才松了口气,说道:“你怎么失惊无神地撞进来,我还以为是夏放呢。有什么事情发生么?”这几天来,他老是担忧军心不稳,已经有如惊弓之鸟了。
骆一位道:“没特别的事,不过战马都已屠宰净尽,大帅的坐骑,他们
也想宰来吃了。”盛四羌道:“那就让他们宰吧。”骆一位道:“但几万士兵,明天就只能吃树皮草根啦,弟兄们叫我来向大帅讨个主意,大帅总不能看着几万弟兄饿死吧?”
盛四羌极为苦恼说道:“夏放来逼我,你们又来逼我,我有什么办法?”骆一位道:“诸大人怎么说?”盛四羌道:“他倒是有个绝处求生的办法,不过,唉??”骆一位道:“诸大人的办法如何,大帅可以说给小人知道么?”
盛四羌道:“好,你给我参详参详,诸监军的意思是要我们全军出击,拼死突围!”骆一位吃了一惊,说道:“弟兄都饿得有气没力,怎能打仗?这不是绝处求生,这是要弟兄全部送死!”盛四羌道:“他说这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弟兄们饿得慌了,说不定会拼命打仗的。”
骆一位道:“话虽如此,但也得量力而为,你叫一个三岁小孩挑一百斤重的担子,压死了他也挑不动的!绝龙岭是易守难攻之地,咱们若是固守的话,或许可以多挨几天,但若要想突围,四面山头都有敌兵封锁,只怕未能通过山口,就要全军覆没了。这个仗怎么能打呢?”
盛四羌道:“你说的情形我都知道。不过诸监军又说,这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的龙骑兵还能一战,让饥饿的士兵去打头阵,能拼掉多少敌兵就是多少,他在混战中可以带龙骑兵保护我冲杀出去。他又说即使全军覆灭,最少也有把握保护我逃生。到时你只要紧紧跟随着我??”
骆一位道:“纵然大帅能够突围,再加上我。咱们两人保全了性命,我也觉得对不起几万弟兄。”盛四羌默然不语。骆一位继续说道:“再说,咱们全军覆没,只有大帅逃了出去。朝廷又
将对大帅怎样?只怕不是嘉奖大帅的忠心,而是要给大帅降罪了!”盛四羌神色惨然,说道:“这是意料中事。”骆一位道:“请恕小人直言,说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
柴烧的只是诸监军,不是大帅!”盛四羌久久不语,过了一会儿,方始说道:“那么依你之见,咱们应该怎样?”骆一位道:“大帅,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盛四羌道:“你是我
的堂侄,是我最亲近的亲兵队长,有话但说无妨!”骆一位道:“好,那么我冒着死罪也要说了,这场仗不要再打了吧!”盛四羌大惊道:“你的意思是向他们,他们??”“投降”两字还是不
敢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盛四羌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虽然他已经极力压低声音,却还是不自觉的比刚才提高许多,说道:“什么?汤扁仁的儿子已经来到这里了?”
骆一位道:“大帅你要不要见他?”盛四羌心慌意乱,一时间竟是莫知所决。骆一位知道他业已意动,恐怕夜长梦多,迟则有变,心想:“看来我还要推他一把,才能将他逼上梁山。”于是不待他的答复,轻轻吹了一口哨。
就在此际,一个人突然掀开帐幕,就进来了。骆一位正自心想:“怎的他来得这样快?”幸亏他还没有叫出胡楠的名
字,当他看清楚了。不觉呆了。闯进“帅帐”来的这个人不是胡楠,是夏放。夏放脸上也是现出甚为诧异的神色,冷冷说道:“夏将军,我好像听
得你在说汤扁仁,汤扁仁怎么样?”原来盛四羌刚才说到“汤扁仁”这三个字时,不自觉的声音提得最高,已经给夏放听见。
盛四羌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将,虽然心里着慌,神色还能保持镇定。他故意叹了口气,说道:“汤扁仁本来是我的老对手,过去在红巾军的时候,他败在我的手里,也怪我因此轻敌了些,这次却是让他得逞了。”
夏放道:“哦,原来你们是在骂汤扁仁。”盛四羌苦笑。夏放在他苦笑过后,却是冷笑说道:“背后骂他有什么用?咱们总不能束手待毙!夏将军,我是来请你立即下令的!”
盛四羌道:“下令?下什么令?”夏放道:“全军出击,拼死突围!”盛四羌道:“士兵们都饿得有气没力,恐怕不能打了!”夏放道:“有一口气也得力皇上卖命!”骆一位忽道:“诸监军,你带来的那一千名龙骑兵也肯卖命么?”夏放瞪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骆一位道:“龙骑兵吃得比一般士兵好,也最能打仗。要是你们先打冲
锋,我们一定唯马首是瞻!不过,要是龙骑兵也不能打了,那就莫怪我们不能从命啦!”夏放怔了一怔,喝道,“骆一位,这件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是谁干的,你也应该知道了吧?”骆一位道:“什么事情?”夏放道:“你还装糊涂,要是你不知道,怎的你会怀疑我的龙骑兵已经不能打了?”
原来他的那一千名龙骑兵是受到特别优待的,在士兵们要吃到草根树皮的时候,他们还有稀饭和马肉可吃。但不知怎的,这晚在他们吃过晚饭之后,十个人当中,倒有八个患了肚痛,起不了身。没患病的人,也觉得精神疲倦,有气没力。
骆一位道:“什么事情,我委实不知道啊!”夏放道:“我的龙骑兵本是好端端的,怎的突然都患了病?一定是内
有奸细谋害他们!”骆一位冷冷说道:“诸大人该不会怀疑我是奸细吧?”盛四羌道:“唔,这件事得查个水落石出。”他听得龙骑兵患了病,倒
是不禁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情了。夏放道:“奸细慢一步再查,现在先突围要紧。”盛四羌道:“龙骑兵都不能打了,咱们还怎能突围?”夏放道:“你手下还有五万大军,即使不能打也可以用来排上样子,
掩护你我突围。夏将军,你身经百战,碰上这样的事情,难道还想不到其中
利害吗?”盛四羌道:“恕我鲁钝,不知监军想到了什么?”夏放道:“奸细和敌人串通害我的龙骑兵,恐怕他们今晚就要里应外
合了。与其等敌人来杀我们,不如咱们先杀出去!”盛四羌道:“对不住,我可不能要五万饿兵陪我送死!”夏放道:“你那三千亲兵尚堪一战吧?”盛四羌道:“这你可要问一伦了。”骆一位冷冷说道:“老实告诉大人,
他们一来是不能打,二来也不想打了。诸大人,你要逃命,你自己逃吧。我与弟兄们祸福同当!”夏放不敢发盛四羌的脾气,只能发在骆一位身上,大怒喝道:“崔一
伦,你是不是想要造反?哼,你那日逃跑回来,我早已疑心你了。”盛四羌忙道:“他那日是被敌人射伤的啊!”夏放道:“提到此事,我更觉得奇怪,夏将军,咱们公事公办,今日
我非审问你这位亲兵队长不可!”
盛四羌道:“好,你先审问我吧!”夏放怔了一怔,蓦地喝道:“好呀,你们都想造反了是不是?”大喝声中,一手抓向盛四羌,一手抓向骆一位。
忽听得有人冷笑说道:“不错,我们就是想要造反,你能怎样?”声到人到,来的正是胡楠!胡楠的剑尖已经指到他的背心,夏放这一惊非同小可,哪里还有余暇抓人?
只听得声如裂帛,厚绒帐幕已给夏放撕开,窜了出去。可是他刚刚窜出帐外,脚步未稳,惊魂未定,只见又是冷电精芒,耀眼生缬,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你既然是要给胡人皇帝卖命,还想逃么?”这个人,不用说当然是和胡楠一起来的尹莲碧了。
夏放也委实了得,在这性命俄顷之际,虽惊不乱,一个“虎头虎尾”,闪开尹莲碧迎面刺来的一剑,说时迟,那时快,一刀一剑,已是掣在手中。喝道:“好呀,你这丫头也敢欺我,我与你们拼了!”声出招发,刀走偏锋,剑却抡圆,当作大刀劈下。他是想要一招制胜,只盼能够擒下尹莲碧,便可拿来要胁胡楠。
他这刀剑性能互易的打法,本是武林一绝,倘若尹莲碧初次和他交手,恐怕这见面一招,她就要应付不来。但好在日前胡楠与她已经与夏放斗过一场,回来之后,二人仔细琢磨,已经大致懂得他这种打法的奥妙。虽然尹莲碧还是敌不过他,但却不至于立即给他制伏了。
但这一招是夏放的救命绝招,却也端的非同小可,只听得“”的一声,刀剑相交,迸出火花。尹莲碧本已是剑走轻灵,避实就虚了的,但还是给他的厚背斫山刀磕着剑锋,虎口发热,无血刀几乎掌握不牢。
夏放一个包龙绕步,正要续施杀手,说时迟,那时快,胡楠亦已裂帐
而出,剑随身走,径刺他的后心。双剑迅即合壁,夏放本领再强,亦难逃脱了。此时帐外人声鼎沸,盛四羌的亲兵已是纷纷奔来。一来是胡楠二人双剑合壁,已经懂得应付夏放的独特打法;二来诸青
崖知道大势已去,连盛四羌也已“反叛”了,饶他如何力持镇定,也是难免意乱心慌。不过数招,只听得同时“嗤、嗤”两声轻响,胡楠一剑穿过了夏放左
肩的琵琶骨,尹莲碧也是一剑穿过了他右肩的琵琶骨。两边琵琶骨都被刺穿,多好的武功,亦已废了。胡楠一把揪住夏放,喝道,“公事不必和你谈了,如今我只问你,你
把我的弟弟藏在哪儿,赶快将他交出,我还可以为你说情,饶你一命。”
夏放冷笑道:“莫说我不知道,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冷笑声中,鲜血汩汩的从嘴角流出。说完便即倒地身亡。原来他自知武功已废,生不如死,是以趁着还能运最后一口真气的时候,自断经脉而亡。
此时一众将官亦已纷纷赶到,见此情状,无不骇然,争相问道:“大帅,这是怎么一回事?”盛四羌心意已决,倒是镇定非常了。缓缓答道:“没什么,只是我不想
把这场仗再打下去了。你们意见如何?”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一众将官的回答当然也是一致的:“唯大帅马首是瞻”。喜气洋溢草原,歌声响彻四方。战争结束带来的欢乐,比“夺羊大会”还更热闹。参加庆祝的人群也包括了盛四羌手下这五万业已解甲的明军。
但美中不足的是,胡楠还没找到他的弟弟。胡楠起初以为那个捉了他弟弟的军官是夏放,但盛四羌和骆一位都说不知道这件事情。按情理而论,假如真是夏放把胡斐捉回军中,无论如何,他是不能瞒过这两个人的。
战争结束之后,盛四羌也曾帮忙他查问遍所部官兵,依然查不到胡斐的下落。边疆的战争已经结束,汤扁仁自是不能因私事逗留,必须和参战的盟军
重返凤凰岛了。胡楠请求父亲,让他和尹莲碧留下,继续找寻弟弟。冷雪儿的伤虽然并无性命之忧,但也须返回伏虎调治,方能恢复武功。汤扁仁考虑了儿子的请求,终于答应了他。嘱咐他先把冷雪儿送回伏虎,
然后找寻弟弟。并且把找寻雷天河的任务也交托与他。可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三年也过去了。胡楠还是找不着他的弟弟,也找不着雷天河。他和尹莲碧踏遍了莽莽草原,皑皑雪峰。虽然找不着弟弟,却在边疆各地干了许多行侠仗义的事。
他们的行踪飘忽,内蒙大草原的牧民把他们比做牧野流星,虽然是一闪即过,却带来了光亮。正是:大地忍令浮劫火,风霜历尽订三生。少年豪气任纵横。折戟消兵歌牧野,沉沙洗甲看流星。难忘最是弟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