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短信业务 APP权益
尹莲碧道:“他知道我是盟军中人,便向我打听盟军所在。我问他,你要找盟军做什么?他才说出他要我的是汤叔叔。我当然就问他,他和汤叔叔是什么关系啦?” 潘玉梅道:“你一问他就告诉你了?” 尹莲碧道:“不,他并没有爽爽快快的答复我,而是吞吞吐吐的好像有甚隐情。后来给我追问得紧,他才含糊地说,说是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汤叔叔是他师父的好朋友,就如同亲人一样。他最大的心愿,就是盼望见到汤叔叔。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看这情形,我猜想汤叔叔和他的关系定然非比寻常,不仅师门交厚。” 这番话又是半真半假,其实胡楠说的是要找汤扁仁报仇,他告诉潘玉梅却把“仇人”变成了一亲人”了。这是因为她揣度潘玉梅刚才的口气,心中已经隐约猜着几分,这才特地改变胡楠的说话,来向潘玉梅试探。 在知道内情的潘玉梅听来,这番话却正是合情合理。潘玉梅不禁想道:“原来胡楠果然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之所以放走胡海,大概是因为要报答胡海几年养育之恩?”正因她有这个想法,所以后来她和丈夫与胡楠相遇之时,就当作胡楠已经知道身世之隐,避免和他提及了。 尹莲碧道:“苗婶婶,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是汤叔叔的师妹,应当知道他的事情的。这个胡楠究竟是汤叔叔的亲人,还是胡海的亲人?” 潘玉梅道:“你为什么如此关心这个胡楠?” 尹莲碧面上一红,说道:“他若是汤叔叔的亲人,咱们就应该帮忙他,对不对?但他若是汤牧的亲人,我下次见他,可就要把他杀了!” 潘玉梅给她一吓,果然就给她吓出了实话,心想:“她已然知道这么多,那也不妨告诉她了。”于是说道:“我没有见过这个胡楠,但听你这么说,我已经可以断定了!” 尹莲碧道:“断定什么?” 潘玉梅缓缓说道:“他是汤叔叔的儿子!” 尹莲碧在清晨的草原跑了一程,朝阳已经冲出云海,风过处,草浪起伏,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她心乱如麻,“为什么还没有看见胡楠呢?唉,他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未知道。我一定要告诉他,不许他去做傻事!” 尹莲碧是在胡楠之前两天来到通昭的。不过她是女扮男装,一到通昭,就躲在帐幕里面,日间并不露面。 她来到这天,窦实训和汤扁仁刚刚离开;过了两天,蒋威风这帮人也来了。她不愿意有第三者在场,胡楠和蒋威风住在一个地方,她当然不便立即露面找他。 她知道胡楠要去找汤扁仁“报仇”,当然她也料想得到,胡楠在凤凰岛的时候,一定已经向冷强打听清楚,知道汤扁仁的去处了。 她在等待,等待胡楠单独去追踪汤扁仁之时,她也才单独去追踪他。 她住的那座帐幕正在骡马场附近,这一天听见外面的人哗然大呼“好快的马!”出来看时,郎翡翠骑的那匹悍马早已跑得看不见了,她看见的只是胡楠骑的那匹绿毛马。她心中有病,不敢向人仔细打听,只道胡楠一到通昭,知道了汤扁仁的行踪,便急不可待的与蒋威风分手,马上去迫赶汤扁仁了。 一来白天不便露面;二来是因为阳教教主和她父亲是者朋友,临走之前,她不能不去递个拜帖,以免将来受到父亲的责怪。故此她是在差不多午夜的时候,方始动身的。她估计自己这匹悍马的脚力一定比胡楠骑的那匹绿毛马快得多,不妨让他先走一天半天。 她知道窦实训是要前往边疆,汤扁仁则是要往江阴。他们两人一离开通昭,便要分道扬镳的。胡楠既然是去找汤扁仁,走的当然也是前往江阴的路了。怎料得到胡楠是把郎翡翠错作是她,而郎翡翠前往伏虎,走的可是窦实训前往边疆的那一条路。两人是不会相逢了。 太阳越升越高,是将近中午的时分了。尹莲碧的心里也是越来越焦急,为什么还没有看见胡楠呢?她仔细察视,草原上也没有马蹄的印痕。 “难道他是走错了路?”尹莲碧终于起了疑,暗自思量。“反正只有两条路,我的马快,回头找不见他,再向两走也还不迟。”于是拨转马头,向前往边疆的那条路跑去,跑了两个时辰,在经过一座山岗之时,忽地听得有人“咦”了一声,随即叫道:“师妹,师妹!” 尹莲碧吃了一惊,回过头来,只见树林里跑出一个人来,可不正是他的师兄柏云重?这刹那间,尹莲碧不觉呆了。 尹莲碧只知道哥哥要来找她,却想不到柏云重比她的哥哥还来得快,突然陌路相逢,要躲也躲不了。不过,他们毕竟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师兄妹,尹莲碧虽然不想见他,但既然碰上了,尹莲碧也就不能不停下来和他说话了。 “师兄,怎的你也来了这里?” “你离家日久,师父不放心,叫我特地来找你回去的。对啦,你不是对冷强说要回家的么?怎的却在这里?” 柏云重这么一问,尹莲碧倒是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半晌,方始答非所问地说道:“你已经见过冷强么?” “不,我还没有见到冷强。但我日前经过凤凰岛,从盟军一个头目口中,知道你的事情。你和冷强告辞那天,他也在场的,想必他不会捏造你的说话吧?”言下大有责备尹莲碧不该欺骗冷强之意。 尹莲碧忍住了气,说道:“你既然打听到我的消息,为什么不回家等我,却跑到这里来?” 柏云重笑道:“那个头目告诉我,说是有人见到你向西走,这可不是回家的路呀!”心里也是不大高兴,觉得尹莲碧在慌话被拆穿之后,居然还要怪他,实是不该。是以他的笑容也就不觉带有几分嘲笑的意味。 尹莲碧小嘴儿一噘,说道:“我喜欢到这里玩,迟些才回家去,不可以吗?” 柏云重道:“不是不可以,不过??”尹莲碧道:“不过什么?有话直说!”柏云重道:“江湖上人心险诈,师父师娘在担心你年纪太轻,容易上人家的当!” 尹莲碧道:“不是爹娘担心我,是你担心我吧?哼,你的伎俩我还不知?你是抬出我的爹娘来压我。” 柏云重苦笑道:“我是你的师兄,当然也是不能不担心的。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尹莲碧道:“我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你替我操心!” 柏云重把心一横,想道:“索性我就和她打开天窗来说亮话!”当下便道:“师妹,我不是来和你吵架的。我只想问你,你认不认识一个名叫胡楠 的人?”尹莲碧道:“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柏云重道:“不认识最好;若然认识,你可就得当真要小心了!他是胡= 牧的儿子,胡海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尹莲碧沉下了面,说道:“他是什么人的儿子,和我有何相干?”柏云重道:“本来是毫没相干,假如你和他并不相识的话!”尹莲碧不由得气了起来,说道:“师兄,你既苦苦的要套取我的口供, 那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我和胡楠不仅相识,而且,我知道他的来历,比你 知道得更加清楚!”柏云重怔了一怔道:“那你还要把他当作朋友?”尹莲碧道:“我喜欢和谁交朋友就和谁交朋友,用不着你管!”柏云重道:“你既然知道他的来历,话就不能这样说了。他是胡海的儿 子呀!”“他不是胡海的儿子!”尹莲碧终于冷冷他说了出来。柏云重不由得为之一愕,说道:“他不是胡海的儿子是谁的儿子?”脸 上摆出一副分明不肯相信的神气。尹莲碧道:“别人的私事,我可不能告诉你。虽然你是我的师兄。”柏云重惊疑不定,心想:“莫非师妹喝了那小子的迷汤,虽然知道他的 来历,还要说假话替他辩护。”当下说道:“师妹,不是我爱管闲事,但兹事体大,不能不管。你想想看,如果给一个骗子混到勇士经中,将有多大祸患?胡楠是胡海的儿子,我和你的哥哥已经查得清清楚楚,决不会假!你的哥哥现在正是往凤凰岛去告诉冷、高两位头领,我怕你上当,就来这里找你!” 尹莲碧道:“多谢你关心,但我也知道得清清楚楚,他不是胡海的儿子!退一步说,即使他当真有那么一个坏透了的父亲,和他没相干。因为我知道他是好人。” 柏云重不禁又是为他担忧,又是起了几分妒意,说道:“师妹,你这样相信胡楠,我也没话好说了,你来到通昭,为的就是要找他吧?”尹莲碧道:“是又怎样?” 柏云重缓缓说道:“没怎么样。不过假如你要找他,我倒可以帮你个忙。走这条路,恐怕你是不会碰上他的!”尹莲碧道:“你知道他的消息?”柏云重淡淡说道:“昨晚我已经和你的这位好朋友见过面了。”尹莲碧又惊又喜,说道:“啊,你已经碰上他了?你们没有、没有??”她想问的是柏云重有没有和胡楠吵架、打架,话到口边,可又不便说出来。柏云重道:“很是抱歉,我和你的好朋友不但有吵架,也有打架。但你别误会,可并非为了你的原故!” 尹莲碧很不高兴地说道:“我知道,你是要扮演大侠的角色。在你心目中,胡楠是胡海的儿子,当然也是个歹角了。”柏云重道:“你别奚落我,我也还不至于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在未曾得到确实证据,证明他们是父子同谋之前,就非要杀他不可的。” 尹莲碧松了口气,心道:“这几句话说得倒还有点理智。”问道:“那你昨晚为什么和他动手?”柏云重缓缓说道:“因为我亲眼看见他行为不端!加上他是胡海的儿子,我不能不从坏处着想,非得揭破他的阴谋不行,以免别人上当!” 尹莲碧吃了一惊,说道:“他的行为怎样不端?” 柏云重道:“温州来福镖局郎老镖头有个女儿,你知不知道?” 尹莲碧道:“听人说过。这位姑娘名叫郎翡翠,才貌双全,很是不错。我还听说你在川西帮过他们父女很大的忙,郎老镖头很看得起你呢。” 柏云重皱眉道:“那次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别扯到不相干的地方去,咱们现在说的是胡楠的事情。” 尹莲碧在凤凰岛那晚,也曾听过潘玉梅谈及柏云重拒婚郎家之事,潘玉梅还曾这样的和她开玩笑,说是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认为柏云重是为了她的缘故才拒婚的,恭喜她有个爱情专一的师兄。尹莲碧不愿多谈此事,便即径自问道:“这位郎姑娘和胡楠又有什么相干?” 柏云重似笑非笑他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有甚相干,不过昨晚我却是看见他们同在一起,亲热得很!” 尹莲碧虽然心里在想:“胡楠决不会是这等轻薄少年。”但神色之间,已禁不住表露出很不自然的神色。 柏云重大为得意,说道:“看来你这位好朋友对你,似乎没有你对他好呢。转过身他就把你忘了。不过我恼恨他的还不仅他是行为不端,而是我敢判断他的心术不正。他先和你拉上关系,如今又去和那位郎姑娘勾勾搭搭,这不是千方百计想要混进勇士经吗?” 尹莲碧怒道:“柏师兄,请你别说得这样难听!我和他是光明磊落的朋友,他与那位郎姑娘结识,也未必就如你想象那样。” 柏云重道:“好,你既然还是这样袒护他,那么我倒似乎应该向你道歉了。因为我和你的好朋友打了一架。” 尹莲碧忍住气说道:“师兄言重了,是小妹应该向你道歉。”柏云重淡淡说道:“你并没有得罪我啊。你似乎应该说是替你的好朋友向我道歉吧?” 尹莲碧双眉一扬,几乎就要发作。但结果还是忍住,冷冷说道:“是好是坏,日后自知。不过好在他也没有伤了师兄。”言外之意,似乎早已料想到他们两人交手,必然是胡楠手下留情。 柏云重心中当然很不舒服,但却想道:“师妹骄纵惯了,我又不想和她闹翻,何苦与她斗气?只要她肯听我良言,目下不妨顺着她点儿。”于是说道:“谁是谁非,暂且别管。过去的事,如今也莫再提,咱们还是回家再说吧。” 尹莲碧道:“你说要告诉我的,可是还没有告诉我呢。后来怎样?”柏云重心里一凉,说道:“你还是要知道胡楠的下落?”尹莲碧低下了头,给他来个默认。 柏云重涩声说道:“你的朋友,剑法的确不错。本来他可以和我打个平手,或许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之事,似乎有点心神不属,输了一招,他就跑了。”说至此处,不由得脸上一红。 尹莲碧道:“那位郎姑娘呢?” 柏云重道:“郎姑娘是为了镖局的事情,前往伏虎找她的师叔的。事情过后,当然也是走了。” 尹莲碧道:“她一个人走?” 柏云重这才知道师妹的真意所在,淡淡说道:“你放心好了,你的好朋友并没与她同行。不过我可不敢担保,他逃跑之后,会不会回过头来,再找那位郎姑娘。” 尹莲碧冷笑道:“你对这位郎姑娘也很关心啊,为什么你又不陪她前往伏虎?”柏云重苦笑道:“师妹,你我一同长大,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尹莲碧抢先说道:“当然知道。我知道你一向把我当作妹妹看待。”柏云重这次苦笑也笑不出来,只能顺着她的口气说道:“是呀,你知道就好。咱们是兄妹,那也是因为他的父亲也算得是同道中人而已。我已经把自己的坐骑送给她了。师妹,我当然还是要回来通昭找你的。” 他以为师妹会感激他的好意,哪知结果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尹莲碧本来已经下了坐骑和他在路边说话,此时忽然又跨上了悍马。 柏云重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师妹,你??” 骏马嘶风,转眼间已是去得远了。尹莲碧远远的扬声答道:“师兄,请恕我现在还不能和你回家,你也不必问我前往哪里。我不是小孩子了,用不着旁人替我操心。” 日影西斜,寒费寂寂,柏云重但觉一片茫然,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他目送师妹的背影,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里消失。良久,良久,方始叹了口气。“原来在师妹的心中,胡楠这小子竟然是比我重要得多!” 他用不着师妹告诉他,已经知道,尹莲碧定然是走另一条路,去找胡楠去了。 “奇怪,一母所生的同胞,莲碧和她的哥哥性格竟是相差得如此之远。我和碧峰在一起的时候,远不及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多,但我和碧峰样样都谈得来,和莲碧却总似格格不入。唉,她的脾气也真是太难伺候了。胡楠这小子也不知是用什么手雷才讨得她的欢喜。”柏云重颓然举步,独自下山,心里不停的在想。 一阵寒风吹来,柏云重也好像给清醒起来,忽地想起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家里的人都希望我能够和师妹进一步结成夫妻,他们都认为这是再也美满不过的良缘,我自己也曾经是这样想的。但真的是美满良缘么?不,我还应该问问自己,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师妹呢?” 他在探索自己心底的秘密,接着想下去道:“不错,我是喜欢她的。不过,也正是好像她刚才所说那样,我似乎只是把她当作一个不懂事的小妹妹看待。假如她真的变成我的妻子,噢,恐怕我就不会像从前那样喜欢她了吧?不过,不过,她总不应该把胡楠这小子看得比我更重!” 他是在妒忌胡楠么?或许也有点儿。但这种妒忌却是另一种妒忌了,他是由于自尊心受到损害而引起的妒忌,井非因为胡楠“横刀夺爱”。 不过,不管是哪种妒忌,他的心里总是不能释然,就像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垂头丧气在草原漫无目的的信步所之,也不知自己应该走向哪里。 忽听得蹄声得得,柏云重瞿然一省,抬起头来,未看清楚人先看清楚马。大草原上一匹悍马跑得飞快!和尹莲碧那匹悍马甚为相似,柏云重还以为是师妹又再回来,不觉冲口而出,叫道:“师妹,你,咦??”一句话尚未说得完全,骑在马背上的人已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是他父亲的老朋友阳教教主。 阳教教主哈哈一笑,跳下马来,说道:“上云,你长得这么大了,我都几乎认不得你了。你还记得老衲么?”柏云重小时候曾经和父亲一起见过教主,距今已有十多年了。 柏云重慌忙施礼,说道:“晚辈路经贵地,本来应该拜谒教主的,只因 有点小事??” 话未说完,阳教教主已是笑道:“不必客气,我知道你是来找师妹的,是么?”柏云重说道:“不错。”想起刚才还未看得清楚,就大叫“师妹”,不禁面上一红。 阳教教主道:“你已经知道她来了这里,但还没有见着她,对不对?”接着又笑道:“刚才我听得你好像在叫师妹,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呢。” 柏云重不愿把和师妹闹翻的事情告诉教主,是以教主猜想他没有见过莲碧,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为刚才的事情解释,说道:“你老人家骑的这匹悍马,和我师妹骑的那匹悍马,很是相似。” 阳教教主笑道:“也怪不得你认错,昨天胡楠看见这匹悍马,也把骑在马上的那位郎姑娘错当作是你的师妹呢。昨晚我碰上他,他又为这匹悍马和我打了一架。” 柏云重吃了一惊,说道:“胡楠这小子如此大胆?”吃惊之中,又不禁有几分欢喜,心里想道:“原来教主也知道这小子是坏人了。” 哪知教主却道:”不是他大胆,是我有意试试他的功夫,故而未曾把我的身份告诉他的。他以为我是鲁芒的同党。”当下把昨天的事情说给柏云重听。最后说道:“听胡楠说,他昨晚已经见过你了。” 柏云重道:“是的。但不知他还说了一些什么?” 阳教教主道:“他只告诉我碰见了你,说是有你保护那位郎姑娘,他可以放心回来了。嗯,这位胡少侠人品武功都很不错,你经过凤凰岛,想必已经知道他这次曾经帮了我们大大的忙吧?” 柏云重道:“凤凰岛我是匆匆路过,未曾谒见冷、高两位头领。”阳教教主道:“啊,原来你尚未知道。”于是把胡楠帮忙蒋威风把药材送给盟军和通昭之事告诉柏云重,当然又是少不免称赞胡楠一番。 柏云重听得教主如此称赞胡楠,心中又是疑惑,又是不安。疑惑的是不知胡楠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不安的是昨晚自己和胡楠曾经大打出手。 “好在教主并不知道,否则只怕我是要更为尴尬了。”柏云重心想。他并不后悔自己曾和胡楠交手,虽然他亦已开始有了怀疑,不敢像从前那样断定胡楠必定是个坏人了。不过没有后悔是一回事,教主这样称赞胡楠,他当然也是不敢在教主面前再说胡楠的坏话。 “听胡楠说,这匹马是那位郎姑娘的坐骑,那位郎姑娘呢?”教主问。 “她前往伏虎去了,我把自己的坐骑给了她。” “胡楠已经替我去找你的师妹了。”教主继续说道:“这匹悍马是从那贼和尚手中夺下来的,本来想找寻你们,找着了顺便交还她的。但现在我却有了另外的一个主意,你肯帮忙我吗?” “但请教主吩咐。”柏云重当然是这样回答了。 “你定然是急于见着你的师妹了,是么?”教主微笑说道。柏云重已经表明是来找寻师妹的,怎好意思否认?当然又是只能点了点头。 “那就好了。”教主接着说道:“那位郎姑娘已经前往伏虎,今天我恐怕是追不上她。蒋总镖头如今在通昭,今晚我和他还有一个约会。所以要请你帮一个忙。” 柏云重说道:“好的,我把这匹悍马送还那位郎姑娘就是,顺便我也可以换回我的坐骑。” “我不是这个意思。”教主微笑说道:“悍马是应该还给那位郎姑娘的, 但她既然有了坐骑,那也用不着这样急交还她了。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先骑这匹悍马,赶快去找胡楠和你的师妹。这匹马跑得快,你会追得上他们的。希望你能够和师妹一起回来。这匹悍马以后我会派人送去。” “胡楠呢?”柏云重问道。 “他说他另有事情往别处,你也不必勉强他和你们一起回来了。”教主说道。他是老于世故的人,固然他希望柏云重和胡楠成为朋友,所以才给柏云重这个差事;但另一方面,他当然也想得到,本来就是情侣的师兄妹别后重逢,当然不愿意有第三者插在中间。 他自以为给柏云重设想得甚为尹到,哪知却是完全错了。柏云重听了这话,不由心中苦笑:“胡楠去追我的师妹,莲碧如今。也正是回转去追他。我若再去追赶他们,这算什么?” 不过柏云重却怎能对阳教教主说明真相,只好姑且答应下来,骑上那匹悍马,说道:“我也但愿早日找着师妹,回来通昭拜谒你老人家。” 他跑了一程,越想越不是味道:“我何苦去讨没趣,还是先把这匹悍马送去给郎姑娘,换回我的坐骑吧。伏虎派的掌门人许伏和爹爹也是老朋友,要是在路上碰不见郎姑娘,我就索性也到伏虎一趟。”他料想教主此时已经踏上归途,也不怕遇上他了。于是便即折回原路,径往伏虎。 主意虽然打定,心情还不免有几分惆怅:“师妹恐怕已经找到胡楠这个小子,此时他正在谈论我也说不定吧?唉,想不到我和师妹一起长大,但我在他的心目之中,竟然比不上一个和她相识未久的外人!” 尹莲碧还没有找着胡楠。 和柏云重一样,她也是心乱如麻。同时感到了几分歉意:“我这样把他扔下,师兄此时不知是怎样了?不过谁叫他对胡楠成见太深,我说的话他又不肯相信。” “急于找着胡楠,拦阻他做傻事。这桩事情又是不能和师兄说的,唉,只好留待将来,再向他赔个罪吧。” 悍马跑得飞快,但跑了两天,仍然没有碰上胡楠。 不知怎的,她忽然又想起柏云重说的那位郎姑娘来了。“胡楠真的和她很亲热么?还是大师兄故意夸大其辞,为的是激怒我呢?” 她没有见过郎翡翠,但她也曾听人说过她的美貌。“胡楠是个老实的人,他该不会见到人家的姑娘长得美貌就动了心吧?但柏师兄却说是亲眼看见他们十分亲热?柏师兄虽然脾气古板,我不喜欢,可是他从来不说谎的。恐怕也不至于是为了要激恼我而说假话?” 马儿在飞跑,心潮在起伏。尹莲碧不觉感到几分妒意了。草原上一阵寒风吹来,尹莲碧瞿然一省,蓦地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不由得脸上发烧,想道:“我为什么要妒忌那位郎姑娘?啊,原来我是真的爱上胡大哥了。记得和他相识未久,他就和我说过,人之相知,贵相知心,虽然他从未有向我表白心事,我也知道他是喜欢我的,我为什么还要怀疑他呢?”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背后马铃声响,尹莲碧不自觉的回头一望。 幸亏她刚好回头,就在此际,一技利箭正在向她射来。尹莲碧把手一抄,接过了那枝箭,反弹回去。接着一个怀里藏刀,避开了连珠续发的第二枝利箭。第三枝箭射来,已经是落在悍马后面。 尹莲碧笑道:“我道是谁暗箭伤人,原来是你们两个侥幸还没死掉的狗腿子。”原来在她背后追上来的两个人,正是个多月前,她和胡楠在红楼山碰上的那两个御林军副统领戚五和御林军军官尹灿。 当时他们都给胡楠打伤,滚下山坡,尹莲碧如今骑的这匹悍马,也正是从戚五手中抢来的坐骑。这两个人是奉命前往两河的,想必是他们一养好了伤,便即又赶来了。 戚五大怒喝道:“好小子,胆敢偷了我的坐骑,有胆的你莫跑!”尹灿也在喝道:“姓胡那小子呢?躲到哪里去了?” 尹莲碧自忖未必打得过他们两个,于是笑道:“有胆的你们追来吧,我和胡大哥正是在前面有个约会。你要见他,容易得很!”她扔下了两句活,虚打一鞭,悍马嘶风,跑得飞快。转眼之间,已是把这两个人远远的抛在后面。 戚五、尹灿二人听说胡楠就在前面,不禁都是吃了一惊。尹灿低声说道:“只是这个小子,咱们还好对付。姓胡那个小子倘若真的也在前头,咱们只怕吃亏。不如宁可多走两天,走另一条路,让开他们吧。” 戚五是御林军副统领身份,不好意思便即示弱,沉吟半晌,这才说道:“也好。反正这小子倘若敢当真骑了我这匹有大内烙印的悍马,前往两河,咱们的人也不会放过他的!”这几句话他可是大声说的了。为的是想恐吓尹莲碧前往两河,要知尹莲碧倘若是真的和胡楠前往两河,戚五虽然在那里有许多帮手,也还是有所顾忌的。 待到尹莲碧走得远了,戚五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她不是小子,她是姑娘。” 尹灿说道:“我也看出一点痕迹,似乎是女扮男装的野丫头。只不知是谁?” 戚五道:“我已经打听出来了,她是江小飞的女儿。刚才我是特地不说穿,把他当作是不知来历的小子办的。你要知道江小飞虽然和咱们作对,但他是天下第一剑客,咱们的本领和他可差得远。要报他的女儿帮那姓胡的小子伤了咱们之仇,也还是以当作不知为好。” 尹莲碧并不知道已经给他们识破行藏,心里还在暗暗好笑:“他们口口声声骂我是臭小子,要是我真的是个小子,倒可免掉许多烦恼。嘿嘿,这两个小楼咯是老江湖,但我在不到两个月中,和他们交手两次,他们仍然看不出我的破绽,看来我倒也真的可以冒充‘小子’了。”很为骗得过两个精明干练的公差的眼睛而得意。 但在得意之余,却也为了一桩事情有点烦恼。“原来这匹悍马是烙有大内铃记的,我可还没有留心在意。戚五和尹灿这两个家伙已经在路上发现,那个‘五官’之首的华丰和施华北、严框等人,想必更是在他们之前,早已到了两河。要是在两河给他们碰上,我孤掌难鸣,倒是麻烦。不过,也顾不了这么多了。但愿在路上就碰见了胡大哥。” 马不停蹄的跑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出现一条岔路,路口有间茶铺。尹莲碧暗自思量:“我这匹悍马比他们的坐骑快得多,此时少说也把他们甩后三二十里了。莫说他们害怕碰上胡楠,就是胆敢追来,也是决计迫不上我的了。我倒不妨坐下来慢慢喝一杯茶,打听打听胡楠的消息。” 尹莲碧把悍马系在门外,走入那间茶铺,一面喝茶,一面和那卖茶的老汉搭讪:“我是前往两河的,不知该走那条路才对?” 卖茶的老汉说道:“两条路都可以走得到的。不过左面这条路是直路,右面这条是弯路,须得绕过嘉黎和鲁贡这两个地方,才能到达两河。大约要花两天工夫。” 尹莲碧笑道:“那还有谁肯走弯路?” 老汉说道:“那两个地方是畜牧区,内地来的马贩子就要到那里去。小哥,看你的模样不像是做生意的吧?” 尹莲碧道:“我是给一个朋友到两河找事情做的。” 那老汉道:“当然是走左面的直路省事了。” 尹莲碧道:“我那位朋友比我早两天动身,不知可曾在此经过?”当下对老汉说了胡楠的形貌。 那老汉脸上似乎有点古怪的神色,说道:“不错,是有这么一个少年,昨天中午时分,还在我这铺子里喝茶呢。” 尹莲碧道:“他是走左面这条路吧?”“不,他是走右面那条。”“你没有告诉他右面那条路是弯路吗?”“告诉他了,不过??” 尹莲碧怔了一怔,问道:“不过什么?”那老汉缓缓说道:“昨天我碰上一件从所未见的怪事,你那朋友??”尹莲碧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他怎么样?” 那老汉道:“昨天你的朋友在这里喝茶,他也和你一样,向我打听一个人。”尹莲碧道:“啊,他打听谁?”心里甜丝丝的,只道胡楠要打听的人,当然就是她自己了。她明知故问,让那老汉说出来,听着也觉舒服。 哪知道老汉说了出来,却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一个年约四十来岁,蓬头垢面的邋遢壮汉经过。”尹莲碧皱了皱眉,说道:“一个中年的邋遢壮汉,奇怪,是什么人呢?” 那老汉道:“还有更奇怪的呢,说来也真凑巧,他说的那个人,我以前没有见过。但就在他向我查问的时候,只听得踢哒踢哒声响,那个邋遢壮汉穿着一双破鞋,自己在路上出现了!” 尹莲碧诧道:“他们是朋友吗?” 那老汉道:“大概不是吧。我听那汉子说道:‘多谢你的银子,你这匹绿毛马也借给我骑一骑吧?嘿,嘿,我看你这匹马倒还不错!’” “你的朋友立即就冲出去,他可真是快到极点,我只见人影突然从我面前跃起,一眨眼也就到了外面了。他喝道:‘别动我的坐骑,你究竟是什么人?快把东西还我!’敢情那汉子是个小偷,偷了你朋友的东西,并非相识的人。” 尹莲碧越听越奇,心里想:“一个小偷,怎能偷得了胡楠的东西?而且倘若是普通钱物,胡楠当也不会这样紧张。他是失掉什么重要的物事呢?”问道:“后来怎样?” 那老汉道:“更奇怪的事情出现了。你的朋友跨上坐骑,那邋遢壮汉哈哈笑道:“我才不稀罕它呢,你这匹马虽然不错,未必能跑得过我。不信,你再试试,追得上我,我就还你东西!” 尹莲碧大为惊诧,问道:“结果如何?” 那老汉道:“结果如何,我不知道。但当时我见到的,你朋友骑的那匹马跑得非常之快了,但还是追不上那个人!不过片刻,人和马的影子都已不见,后来是否能够追上,我就不知道了。呀,老汉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从来没有见过跑得这样快的人!不过你的朋友也算细心,在他跑了之后,我发现桌子上有他留给我的茶钱。” 尹莲碧心道:“莫说你没有见过,我都没有听过跑得这样快的人。”问道:“那汉子是向右面这条路逃跑的。” 那老汉道:“是呀。所以你若要找寻你的朋友,恐怕也只有走右面这条弯路了。”尹莲碧道:“多谢老丈指点。”心中暗暗咒骂那邋遢壮汉:“他不知偷了胡大哥的什么东西,害得我也要多走冤枉路了!” 心念未已,卖茶的老汉忽地“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啊呀,他,他,他又来了!”话犹未了,但觉眼睛一花,坐在他对面的尹莲碧早已不见了。 在茶铺外面突然出现的正是那邋遢的汉子。大约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一双破鞋,手里摇着一柄破烂的冷扇,这形貌和卖茶老汉描绘的完全一样。是以尹莲碧用不着老汉告诉她,一见此人出现,立即便追出去。 饶是她出去得快,可还是给那人抢在她前头,骑上了她的悍马。 那人哈哈笑道:“昨天没得到那小子的绿毛马,这匹悍马可比那匹绿毛马还好,嘿嘿,我也真算是走了运啦!” 那人刚刚拨转马头,跑出数丈之遥。尹莲碧一抖手,三枚铜钱对准他后心的穴道掷去,喝道:“给我滚下马来!”她随身没带暗器,只能用铜钱当作暗器。 那人笑道:“你的茶钱应该给老板才对,怎么给我?”把破冷扇反手一接,三枚铜钱全都落在扇面。尹莲碧也曾听过父母谈论各家各派的暗器手法,但这种独特的接暗器手法,她可还是初次见到。 那人跟着又露了一手发暗器的功夫,冷扇一挥,三枚铜钱闪电般的飞回去。尹莲碧本能的身形一闪,哪知三枚铜钱却并非是打她的,只听得“铮铮”声响,三枚铜钱从她头顶飞过,飞进茶铺,这才知道这三枚铜钱是飞回茶铺的。 那汉子笑道:“你比你的朋友可是粗心得多,他昨天还记得付茶钱,你可忘记了。嘿、嘿,人家小本生意,可赔不起。没奈何,我自己不要,替你付啦。” 尹莲碧轻功虽好,可怎追得上日行千里的骏马,情急大呼:“喂,你是哪位前辈高人,可莫戏弄晚辈。我的爹爹是江小飞!”她出身武学世家,见识自是不凡,料想此人必非寻常之辈,说不定可能和她的父亲相识。纵然不识,也当知道她的父亲。 不料那人大笑说道,“什么前辈?我是九代家传的小偷,谁和你开玩笑?”尹莲碧道:“好,你若真是小偷,你要银子我可以给你,请把坐骑还我!” 邋遢壮汉笑道:“你这叫不懂行规,干我们这一行的,哪有把东西吐出来之理?何况跑得比我快的马儿,还当真少见呢,难得你的这匹悍马跑得比我还快,我更不能奉还你了。嘿嘿,其实,我要了你这匹坐骑,也是为你的好,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尹莲碧气往上冲,冷笑说道:“你愉了我的东西,还说是为我的好?” 邋遢壮汉说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这匹马如何得来,你自己明白。这是烙有大内铃记的御马,你要是骑了它到两河,管保就是大祸一场。我替你消弥这场大祸,嘿、嘿,还是看在你爹爹的面子呢,你还不感谢我吗?”说至此处,快马加鞭,转眼之间,已是去得远了。 尹莲碧猜不透这人是正是邪?是友是敌?但听他的语气,有一点是可以断定:“他和爹爹恐怕是相识的了。” “反正胡楠己是从这条路走了,我只好也跟着他走这条路啦。路上碰不 上,到了两河总可以打听他的消息。那汉子也说得对,我不是骑着御马,最少可以减少小楼咯的注意。”尹莲碧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步行前往两河了。莫说尹莲碧步行追不上那个汉子,胡楠有骏马代步,也是追不上那个汉子。可是他却是非找着这个汉子不可,因为他失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这是两日之前的事情,亦即是尹莲碧碰上这个汉子的前一天。胡楠从一个胡人小镇经过,忽听得一间酒店里人声喧闹。这几天来,胡楠在路上吃的都是干粮,正想找间酒店吃一点新鲜的食物换换口味,于是便挤进去看。只现有七八个似是客商模样的汉人围着一个邋遢壮汉喝驾。胡楠问明原委,原来这个汉子在大吃大喝之后,却没钱付。那汉子说道:“东西已经吃进我的肚子去了,我又呕不出来,有什么办法,顶多你们把我打一顿抵偿。”那胡人老板倒是好心,说道:“算了吧,咱们已经教训他了,就别再难为他啦。”似是商队首领的那个汉人却道:“不行,不行,这太便宜他了!”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