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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公子道:“我的姓很俗,是金银的金。” 胡楠笑道:“姓名不过是个记号,当今天下第一剑客江小飞就是姓尹。他的父亲朱云天更是一代武学宗师,听说现还健在,但己遁迹海外,那更是世外高人了。” 翩翩公子道:“听来你对他们父子倒是佩服得很。” 胡楠说道:“天下学武的人,谁不佩服他们?假如我有机会见着江小飞大侠,我这一生都可以心满意足了。” 翩翩公子噗嗤一笑,说道:“小小的年纪,‘半生’都还有几十年的光阴呢,这么快就说‘一生’?焉知你将来不有更大的奇遇?” 胡楠说道:“朱云天老前辈我是不敢希望见得着他的了。当今之世,江小飞尹大侠就是我最佩服的人,只要见得着他,我也不敢奢望更有什么奇遇了。” 翩翩公子道:“我瞧你的剑法极是高明,只怕未必就在这位尹大侠之下。” 胡楠蓦地心念一动,想道:“他听见我这样佩服尹大侠,好像非常高兴,莫非他是尹大侠的同宗晚辈?”当下说道:“尹大侠是天下第一剑客,我怎能和他相比?但你这么说,你见过尹大侠的剑法吗?” 翩翩公子笑道:“尹大侠要是肯教我剑法那就好了。不过我对剑术虽然外行,别人的剑法高明与否,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刚才你迫戚五滚下山坡的那几招,我就很难想象还有什么剑法更加高明,尹大侠的造诣恐怕也不过如此。” 他这番话模棱两可,既没说见过江小飞,也没说没见过江小飞,胡楠怕他讨厌自己啰唆,不便苦苦地追问下去。心里想道:“不错,他是使软鞭的,假如他是天下第一剑客尹大侠的晚辈,怎会不学剑而学鞭。” 翩翩公子道:“好,咱们不谈尹大侠,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你现在怎么打算?你打了这两个小楼咯,恐怕是不方便再和蒋威风他们一起走了。” 胡楠说道:“我正要和你商量,不过你的名字还未曾告诉我呢。” 翩翩公子笑道:“你已经知道我的姓,叫我一声尹大哥不就行了?嘿,嘿,这是我不客气的说法,看来你的年纪可能比我大一点,或者我叫你做胡大哥,你称我做老弟也行。”最初他对胡楠还是有点蒲若冰霜的样子,此际却是有说有笑,亲热得多了。 胡楠说道:“还是让我知道名字比较好些,否则我和人家提及你的时候,难道也就只说‘我的那位尹大哥’,或者‘我的那位尹小弟,如何如何吗?那多啰唆!” 翩翩公子笑道:“我怕了你的啰唆了,好,告诉你吧,我名叫莲碧。”边说边用树枝在地上划出“莲碧”二字。 胡楠笑道:“你这名字倒很秀气。”心想:“他的举止脾气都有点像个女孩儿家,不料他的名字也是有点像女孩儿家的名字。”尹莲碧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却又不敢说破,不禁又是颊晕轻红,说道:“时候不早,我该走了。” 胡楠忙道:“且慢,你还没有和我商量呢!”“商量什么?” “你忘了问我现在作什么打算吗?” 尹莲碧道:“啊,这是你要和我商量,不是我要和你商量。我瞧,你心 里已经有了主意,干脆地说,你意欲如何吧?”胡楠说道:“你猜得不错,我,我正是想和,和你结伴同行。”这是他第二次提出这个要求,尹莲碧面有难色,过了一会,方始似笑非笑他说道:“你说那两个小楼咯像冤魂不息地缠上了蒋威风,怎么你现在也像冤魂地缠上我啦?” 胡楠生怕他不肯答应,继续说道:“我自小失了父母,又没有兄弟,连朋友也没一个。你是我第一个交上的朋友,我实在舍不得又像上次一样,马上就要和你分手了。” 尹莲碧听他说得十分诚恳,不禁也是有点感动,想道:“他的脾气倒是和我爹爹一样,本领很高,心肠极热。端的是个性情中人。嗯,妈妈当年就是因为爹爹这个脾气喜欢他的。”想至此处,不但心里发热,脸上也发热了。 胡楠说道:“我说的是真话,你不相信吗?”尹莲碧道:“你怎知道我要往哪儿?”胡楠说道:“你上哪儿我就跟着你上哪儿。”尹莲碧道:“要是我拐了你去卖给你的仇人呢?”故意板起脸孔,说得 好像甚为认真。 胡楠心头一凛,想道:“汤扁仁是他敬式的人,说不定他会当真如此?”但随即便想:“我怎能这样瞎疑心,莫说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少年好汉,即使汤扁仁,纵然给爹爹说得那么坏,也不至于要和别人串通了算计仇家。”于是笑道:“那么我就死在你的手里也是甘心。” 尹莲碧嗔道:“这像什么话?当真胡说八道,谁要你为我死呀?”脸色虽然愠怒,但却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胡楠喜道:“尹兄,你答应了?”尹莲碧道:“你知道我去什么地方?”胡楠说道:“我早已说过了,你上哪儿,我也就上哪儿。”尹莲碧瞪他一眼道:“你分明知道我是去凤凰岛,乐得说风凉话儿。”胡楠说道:“咱们既是去同一个地方,同行不更好吗?”尹莲碧道:“但到了凤凰岛之后,我去的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去的。”胡楠说道:“我知道。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你什么时候要和我分手,咱们就什么时候分手。我但求能够在路上和你多聚几天。”尹莲碧心里甜丝丝的,脸上不觉又现出了红晕,说道:“啊,你当真这佯式视我和你的友情?”胡楠说道:“我从来不说假话!”尹莲碧嫣然一笑,说道:“好,我可以和你同行,不过,你可得听我的 话,不论是什么事情!”胡楠怔了一怔,暗自想道:“假如他要我答应不向汤扁仁报仇,那我怎办?” 尹莲碧似乎知道他的心意,接着说道:“一路上事无大小,我说什么你都得听从我的。到了凤凰岛,我就不管你啦。”胡楠如释式负,连忙说道:“我是初出道的雏儿,路上得尹兄指点,正是最好不过。” 尹莲碧笑道:“你莫轻易答应,说不定要你冒上性命的危险呢!你知道我是替威虎镖局暗中保护这支镖的。”胡楠说道:“我虽然是局外人,但蒋总镖头把我当作朋友,为朋友两胁插刀,我也是甘受无辞。”尹莲碧这才告诉他道:“你知道那个使陶琵琶的盗魁是什么人吗?” 胡楠说道:“听蒋威风说,这人名叫诸佳,是陶琵琶门的衣钵传入,大概又还是什么帮主之类。” 尹莲碧道:“不错,但他还有一式身份,恐怕蒋威风也未知道。他是御林军统领沈阔的结拜兄弟,暗中为胡人效力的。沈阔对蒋威风早已起疑,只因未拿到他私通盟军的证据,是以叫他和尤少二人负责侦查。这次他们来劫蒋威风的镖,恐怕也是出于沈阔的授意。” 胡楠恍然大悟,说道:“怪不得那两个御林军军官的态度,十分明显的是在袒护他们。” 尹莲碧道:“诸佳吃了你的亏,虽然他没当场察觉,已知有人暗中暗助蒋威风了。以他的身份,受了这个挫折,除非他有胜过你的把握,否则料想他是不会再来的了。不过却难保没有别的人也要劫威虎镖局的这支镖。” 胡楠说道:“好,那么咱们就替蒋威风开路,倘若碰上什么可疑的人物,你提醒我。” 尹莲碧道:“还有一层,我这个人有点与众不同,只有别人迁就我,我不迁就别人的。或许你和我同行几天,就会讨厌我胡楠心里想道:“这个人年纪比我还轻,说话却怎的如此婆婆妈妈?性命交关的大事我都可以答应你,遑论其他?”于是笑道:“古人有云:论交式道义,小节安足论。你喜欢怎样,我顺着你的意思就是。” 尹莲碧见他满口应承,这才笑道:“其实一到南海地区,盟军方面,也早已有人在暗中照料蒋威风这支镖了。刚才我故意说得危险一些,乃是试试你的。我担心的倒是在小事上你不能依从我呢。” 此时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时分,胡楠说道:“好,那么我都已答应了你,咱们可以走了吧?” 尹莲碧跨上马背,笑道:“这两个小楼咯的坐骑倒是纯种的大宛名驹,咱们可以提早几天到凤凰岛了。上马吧!” 胡楠蓦地想起一件事,说道:“不好!”尹莲碧道:“什么不好?”胡楠说道:“昨日雪崩,我没碰过雪崩的经验,但据镖局的人说,恐怕会引起积雪滚落,封了山口。他们能否启程,还得看今天是否晴天呢。” 尹莲碧道:“你不用慌,跟着我来。”跟着对胡楠解释道:“昨天不过是小小的雪崩,不错,山口已被雪封,但另外还有一条小路可以出山。” 胡楠问道:“蒋威风和诸佳知不知道这条出路?” 尹莲碧道:“这是土人告诉我的秘道,他们恐怕不会知道。不过,久居此地的僧人法师想是应该知道的。” 胡楠放下一式心事,说道:“僧人法师当然会告诉蒋威风的,只要诸佳不知道就好了。即使他心有不甘,待他找了帮手再来,蒋威风也出山了。”要知一出此山,已是踏入南海地区,沿途自会有盟军的人,暗中保护这一支镖。 当下两人并辔同行,出了红楼山,快马疾驰,傍晚时分,方始发现一个人烟比较稠密的小镇。 两人在镇上找到一家客店,进去投宿。店主人道:“你们来得正好,我们有三间朝南的上房空着,随便你们挑哪一间。”原来北地的冬天来得早,初冬时节,已是罕有客商往来。这家客店,半个月来,还是第一次有客人投宿。 尹莲碧道:“我们要两间上房。”店主人怔了一怔,说道:“你们不是 一起的吗?”尹莲碧道:“是一起的,但我喜欢要两间房,不可以吗?” 店主人心想:“我好心问你一句,巴不得你要十间房更好。”笑道:“当然可以,这两间相邻的上房可好?” 胡楠本想劝他省一点钱,两人合住一间房间,又可以抵足长谈,有何不好?但想起自己的诺言,一切都得听他的话,见他业已吩咐店主,也就不言语了。倒是尹莲碧恐怕他有疑心,晚饭的时候,细声细气地和他说道:“我小时候就习惯了一个人睡的,倘若和别人同房,我整晚都睡不着。” 胡楠说道:“每个人都有点特别的习惯,那也并不稀奇。”心里则在暗暗好笑:“难道你将来娶了妻子,也不与她同房?这习惯不改,天天晚上都睡不着觉,那可苦了。” 尹莲碧吃过晚饭,就躲进房间,关上房门,独自睡觉,不再理会胡楠。胡楠想要找他聊天,也不敢去。心里想道:“或许他太疲劳了,不过他的武功这样高,也不见他有甚疲态,何须这样早就蒙头大睡?嗯!这个人真是有点特别。不过,像这样一些小事,我迁就他倒是无所谓。” 第二天两人继续行程,尹莲碧似乎为了昨晚之事,有点不好意思,为了要移转话题,故意找些闲话和胡楠聊天。 尹莲碧年纪虽轻,江湖上的事情却是知道得不少。说起来许多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他都似乎相当熟识。但他却从不提及他的父母家人,也不去问胡楠的父母是谁。 胡楠听他谈讲武林中的奇人异事、江湖上禁忌、切口,听得津津有味,笑道:“想不到你竟是江湖上的大行家。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 尹莲碧道:“这些不过是普通的常识,你师父没教过你吗?” 胡楠说道:“我虽然有三个师父,但我从八岁起,就只是跟我的三师父,他隐居钟乳群,根本就不理会外间的事的。”尹莲碧听得“钟乳群”二字,心中一动,好像想问胡楠什么,却没有问。 过了一会,尹莲碧忍耐不住,方始说道:“据说钟乳群是明代武学大宗师朱天傲晚年的隐居之处,不知那里可还留有他的遗迹?” 胡楠说道:“钟乳群中有个林峰,林峰下有个费池,风景非常幽美。据说‘林峰’二字,就是朱天傲法书。他每天在林峰练剑,在费池洗剑。” 尹莲碧道:“十字会的总舵主瞿飞鸿有一天和我爹爹论剑,遍数当世的剑术名家,最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概叹道:‘可惜咱们迟生了三百年,不能向朱天傲面聆教益。’他们对朱天傲的佩服之诚,就像你佩服尹大侠一样。不过一个是古人,一个是今人,你的愿望还有可以实现的一天,他们的愿望则是抱憾了。”停了一停,接着笑道,“武林中的传说,把朱天傲的剑术,说得神奇之极,但谁也没有见过,究竟怎样奇妙,却说不上来。不知是否如所传之甚?” 胡楠心里暗笑:“你前天见的,可不就是朱天傲的空招剑法?”几乎就想告诉他,自己便是朱天傲隔代所传弟子。但转念一想,这秘密若然泄漏出去,必定惹出许多麻烦。而且自己曾经发过誓,要把‘空招剑法’,将来还给朱天傲的大弟子马闻名所创立的伏虎派。马闻名创派之后,已经传了十二代弟子,现任伏虎派是许伏,胡楠曾经从孔秋月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那天孔秋月在他母亲墓前祭告,说是业已不负所托,把她的孩子带到伏虎,得到许伏答应收为弟子了。胡楠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但对此事仍有许多不明之处,须见到了许伏方能知得清楚。是以他决定在凤凰岛 了结恩仇,便往伏虎寻找他那未曾见过面的弟弟。顺便把应该属于伏虎派的“空招剑法”还给许伏。 虽然他没受到什么约束,但按常理来说,他既然决定了把朱天傲的剑谱还给伏虎派,这件事未做之前,似乎不宜向没有关系的人泄漏。尹莲碧并没直接向他查问这个秘密,胡楠三思之后,也就决定暂时不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了。 但在尹莲碧的说话中,他却发觉了尹莲碧的来历大不简单,暗自想道:“瞿飞鸿是名震当世的剑术名家,他的父亲可以和瞿飞鸿论剑,想来也该是和瞿飞鸿足以旗鼓相当的人物?”于是忍不住问道:“令尊是谁,我还没有请教呢。” 尹莲碧道:“咱们各交各的,你管我父亲是什么人?难道我的家世不好,你就不和我交朋友了?” 胡楠讷讷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尹莲碧见他窘态,噗嗤一笑,便打断他的说话,笑道:“既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不必多问我。你是和我交朋友,又不是和我爹爹交朋友。我也没有查问你的家世啊!” 胡楠心头一凛,暗自想道:“不错,他若问起我的父母是谁,我也是不愿意告诉他的。”只道尹莲碧和自己一样,身世是有难言之隐,于是连忙移转话题,哄他欢喜。 年青的人总是比较谈得来的,小小的一点芥蒂,像晴天偶然的出现的云翳,很快就消失了。不知不觉,两人又谈到武功方面。 胡楠是个朴实而又爽直的人,尹莲碧向他请教武功,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他的缺点也是直言无忌。谈得高兴,尹莲碧忽地笑道:“我的本领远不如你,但见过的名家剑法,倒还不少,你的剑法,足以和当世任何一个名家较量,但可惜上乘剑术中的三个要诀,你的炉火似乎未得纯青。假如你碰上瞿飞鸿或者孔秋月,恐怕还是会输给他们的。” 胡楠喜道:“我正想向你请教呢,是哪三个要诀,你快说吧。”蓦地心念一动:“他为什么漏掉了天下第一剑客江小飞没提?哦,是了,瞿飞鸿和孔秋月都已远胜于我,江小飞自是不用说了。” 尹莲碧笑道:“我怎配教你,我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我听人说,上乘剑术中的三个要诀是式、拙、大。一般的剑术,讲究的是轻灵迅巧,‘轻’可胜‘式’,‘巧’可胜‘拙’,‘小’可胜‘大’。所谓以‘小’胜‘大’,亦即以‘奇’胜‘正’的意思。但倘若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却可以返璞归真,举式若轻,行拙实巧,似大而小了。” “式、拙、大”的剑理,胡楠那天晚上,在母亲墓旁和孔秋月和他交手之时,也曾听他说过。但却没有尹莲碧此际说的清楚详尽,这些道理胡楠不是不懂,但由于朱天傲的“空招剑法”有图无文,“掌法秘诀”的道理虽和剑学相通,却嫌不够具体。因此胡楠的剑术造诣,可说是只凭自己领悟的,懂得不够彻底。听了尹莲碧的讲解,当真是得益不浅。 胡楠心里想道:“他的父亲,一定是位剑术大行家无疑了。但奇怪,他却为何不学剑呢?”由于碰过钉子,疑团满腹,亦不敢多问。不知不觉,又是日落西山的时分了。 尹莲碧一看天色,说道:“不好,咱们错过了宿头,在这荒山野地,要找一家人家也难。” 胡楠说道:“看这天色,今晚大概不会下雪,前面有座槐树,咱们在槐树里过这一晚,那也无妨,”不禁又是觉得有点奇怪,要知走江湖的人,露宿荒山,事极寻常,胡楠心想:这几个月来,十个晚上我都差不多有八个晚上是露宿的,难道他就没露宿过么?怎的看得这样严式。 尹莲碧想了一想,说道:“我不是不能露宿,而是不惯露宿,但既然没安身之所,那也只好如此了。”两人牵了坐骑,走入槐树,但见古木参天,怪石奇岩,触目皆是。胡楠笑道:“在这密费处,就是有风雪袭来,也可以遮挡呢。谁说没有安身之所。”他们备有干粮,那一大皮袋的葡萄酒也没喝完,胡楠喝酒送干粮,说道:“尹兄,你只嚼干粮,口不渴吗,还是喝一点吧。” 尹莲碧连忙摇手道:“我喝水就行,山里的清泉,比葡萄酒还好喝。”胡楠笑道:“不见得吧,喝酒可祛寒气,喝水行吗?”尹莲碧道:“我不觉蒲。”胡楠说道:“喝一点那也无妨,你不是说过要把酒量练出来吗?” 胡楠因为独饮寡欢,故此劝他喝酒,不料尹莲碧忽地板起脸孔道:“我在临睡之前,是决计不喝酒的。你喜欢喝你自己喝!”胡楠又碰了个钉子,讪讪退下,心想道:“这个人与众不同的习惯也是真多!” 尹莲碧“没来由”的发了一顿脾气,但随即又笑起来道:“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怪脾气容易惹人讨厌,故而一早就把话说在头里,非要你迁就我不可。胡大哥,你为人很好,这两天来你真是样样迁就我了。” 胡楠苦笑道:“你不讨厌我已经很感激你。” 尹莲碧道:“今晚我想早点睡觉。”说罢拿出一团折好的轻纱,拉了开来变成一张帐幕。尹莲碧道:“这是伏虎的野蚕丝织的,折起来不过盈握,张开来可以遮过一间房间,风雪不侵。而且冬温夏凉,好处真是说之不尽。” 胡楠心里想道:“你的用具准备这样齐全,那还害怕什么露宿?”但怕 惹起他的“怪脾气”。却是不敢说他。尹莲碧选择了一处地方,说道:“这里最好不过,你帮我把帐幕挂起来。”该处前面是一块矗立的巨石,俨若屏风。两边恰好都有一棵松树,树上 蟠着野藤,藤梢枝枝下垂,随风飘拂,形似流苏。中间有一块圆石,平滑如镜,正好可以作床。胡楠帮他把轻纱挂在树上,刚好可以覆盖那块圆石。尹莲碧大为高兴, 说道:“我选择这地方不错吧?”胡楠说道:“好是好,不过,就是可惜太好!”尹莲碧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胡楠说道:“这地方太过隐蔽,在里面睡觉,好比深居堂奥,外面发生 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尹莲碧道:“咱们有两个人呢。胡大哥,你请进去睡觉。”胡楠说道:“你呢?”尹莲碧似笑非笑地说道:“你又忘记我的习惯了么?我过那边给你守 夜。”所指之处是距离百步开外,一个形似螺漩的山坳入口处。 胡楠这才恍然大悟地:“原来他不是害怕露宿,而是害怕和我同宿。”当下笑道:“还是让我过那边睡吧。嗯,你别和我客气,我知道你喜欢睡得舒服,而我则是什么地方都能睡的。” 尹莲碧道:“胡大哥,你真好。好,那我也就不和你客气啦,咱们明早 再见。”说到一个“好”字,笑靥如花。 胡楠远远走开,在山坳转角处,选了一个可以了望四方的处所,枕石而眠。他不惯早睡,心里想道:“这位尹兄的脾气,真是奇怪。有时甚为豪放,英气逼人,好像在红巾军打我一记耳光的时候,就是如此。但有时却又娇气流露,要人迁就,许多方面,行事都似一个女子。唔,听说有些富贵人家的儿子,由于父母太过宠爱,长大了就不知不觉带了几分脂粉气了。莫非这位尹兄也是如此?”他胡思乱想了一会,不觉心中暗自好笑:“我管他像男人还是像女人,总之他是一个益友!” 如眉新月,挂上梢头。不知不觉已是进入二更的时分了,忽听得远远的地方,隐隐似有人声。 胡楠练了一年朱天傲所留的内功心法,耳聪目明,大异常人,兼之伏地听声,听得更远。凝神静听,听得说话的共有三人,其中一个,声音好熟,说道:“其实这个地方劫镖更好,诸佳选择红楼山阳教僧人寺的门前劫镖,当真是失算了!” 他说了这几句话,胡楠已是听得出来,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在红巾军和他交过手的那个“五官”之首的华丰。胡楠心中一凛,想道:“听他口气,莫非他们也是要来劫蒋威风这支镖的。哼,哼,他又做官又做强盗倒是令人意想不到。好在给我碰上。我岂能容他们得逞?”当下立定主意,替蒋威风打发这几个亦官亦盗的家伙。但转念一想:“我也无须太急,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只听得另一个人的声音接着说道:“对啦,老华,我正想问你,诸佳这次劫镖,我们都以为他会马到成功,却是怎样失手的?” 华丰道:“我在红楼山下碰上他们,据诸佳说,蒋威风本来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却不知怎的,糊里糊涂的受了人家暗算。” 又一个人问道:“诸佳可知这个暗算他的人是谁?”华丰道:“他当场没能发现是谁,心里则是有所怀疑。” 两个人同声问道:“他怀疑谁?” 华丰道:“第一个可疑之人是那间阳教僧人寺的主持僧人法师。不过他后来仔细想了又想,觉得又不大像,华大哥,你对阳教僧人这派武功知之素稔,你以为如何?” 那”施大哥”道:“阳教教主可算是一流高手,要是他和诸佳单打独斗,他会稍胜一筹。但僧人法师不过是他门下的一个弟子。”言下之意,这个僧人法师自是没有本领能暗算诸佳了。 华丰道:“是呀,所以诸佳想来想去,对僧人法师虽有怀疑,终不信他有此本领。” 那”施大哥”道:“第二个是谁?” 华丰道:“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厮,据说是给威虎镖局带路的一个山沟里的穷小子。” 另一个人说道:“一个小厮,那不是更奇怪了。你说说看,诸佳何以会怀疑他?” 华丰把诸佳告诉他的当时的情形说了出来,那个”施大哥”沉吟半晌,说道:“这小厮虽有可疑之处,但要说他能有本领暗算得了诸佳,却还是不能令人置信!严兄,你以为如何?” 那姓严的想了一想,说道:“我却是有点相信!”华丰跟着也道:“我 也怀疑这个小厮干的!最少他比僧人法师更值得令人怀疑!” 那”施大哥”听了他们的话,蓦地想起一事,说道:“老华,听说你们五官、四道、四僧在红巾军吃了一个小贼的亏,这小贼是冒充御林军军官混入红巾军的。他扮作一个中年军官,其实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这事是真的吗?” 华丰面上一红,说道:“这小贼的剑法委实是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我平生还没有见过这么好剑法的人。不过他当时还有一个帮手,是个使软鞭的少年,本领似乎比他略逊一筹,也很厉害,惭愧得很,我们十三个人,竟然败在这两个小贼手下。” “施大哥”道:“我初时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是夸大其辞,谁知竟是真的。听说诸统领已经派遣戚五和尹灿到红巾军查究此事,不知可曾获得什么线索?” 华丰道:“毫无所获,他们早已离开红巾军了。” “施大哥”道:“他们是到两河去给活佛送礼,送礼为名,实则是去侦察红巾军那股残匪的下落,并和青藏两地有势力的土王联络,商量围袭的大计的。听说这股残匪已经逃到南海,匿藏凤凰岛山区,倘不剪除,后患不小。” 华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离开红巾军的时候,戚五曾经问我有没有意思到江阴去,他可以保荐我官升两级,做驻藏大臣衙门的武官,原来他是希望我去帮他的忙。不久我就接到兵部衙门将我调职的文书了。” “施大哥”笑道:“这是戚五知你之能,诸大人也很看得起你,这才叫兵部衙门把你调江阴的。嘿嘿,看来诸大人还想把你收作心腹呢。” 华丰忙道:“还得仰仗姜大人和两位大哥提拔。” “施大哥”干笑一声说道:“你有诸大人作靠山,还嫌不够吗?” 华丰道:“哪里的话,我这座靠山还是不稳的。而且诸大人虽然是御林军统领,但说到得皇上的宠信,诸大人恐怕不如姜大人呢。” “施大哥”,哈哈笑道:“你远在红巾军,对朝廷的事情倒是了如指掌。实不相瞒,我们的姜大人对这件事情,很是有点生气。” 华丰吃了一惊说道:“我这件小事,也蒙姜大人垂注了么?姜大人,他,他不满意我的什么???”“施大哥”笑道:“你别着急,姜大人生气,并非为你。” 华丰松了口气,说道:“是,是,是我太糊涂了。姜大人多少大事要理,焉能为我一个小小官儿生气。” 那”施大哥”道:“老实告诉你,他是生诸统领的气。这样大的事情,诸统领也不和他商量,便独自进行了。不过事情虽然秘密进行,终是瞒不过我们姜大人的。但他老人家倒是宽宏大量,非但不在皇上跟前破坏诸大人的计划,反而愿意助他成功。” 那姓严的跟着笑道:“老华,你我交情不错,我也无须瞒你。我和老刘正是奉了姜大人之命,要追上戚、尹二人,跟他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有饭大家吃,有功劳大众分。大伙儿齐心合力替朝廷出力,别分彼此。” 胡楠伏地听声,听到这里,对这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明白。心里想道:“他们的姜大人,想必就是大内恃卫的头子姜搜比了,原来他和御林军的统领在胡人朝廷里也是明争暗斗的。” “施大哥”接着说道:“我们来到了红楼山,方才知道前几天曾发生雪 崩,幸亏遇上你是识途老马,否则只怕我们还被困在山中呢。但有一事我却感到奇怪。”华丰问道:“何事?”“施大哥”道:“听你说诸佳那晚劫镖,戚五和尹灿也是在那间僧人寺的?” 华丰道:“不错。戚、尹二人当时袖手旁观,其实已是帮了诸佳的忙了。因为??”“施大哥”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帮诸佳的忙。我不明白的是,他们既然知道了蒋威风那支镖的秘密,一定会跟着蒋威风走的。何以我只见蒋威风的骡队,却不见戚、尹二人。” 华丰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诸佳要赶往饮马川找他们的朋友再来劫镖,路上我们只是匆匆谈了片刻,他也没提及戚、尹二人是否另有事情。” “施大哥”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他们到两河送礼不过是个幌子,既然找到了蒋威风这条线索,哪还有不跟着他的道理?难道还能让他把药材送给红巾军那股土匪吗?” 那姓严的道:“好在蒋威风不认识我们,他也不知道除了诸佳、尤少之外,还有我们知道他的秘密。戚、尹二人虽然莫名其妙的失踪,咱们也不必急于寻找。要是咱有办法对付得了蒋威风,那不是更好?”“施大哥”道:“不错,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刚才说到哪儿?”那姓严的道:“说到曾令老华吃亏的那个小贼。” “施大哥”笑道:“这圈子可兜得远了。好,咱们言归正传。老华,你是否怀疑暗算诸佳的那个小厮就是你们在红巾军碰上的那个小贼?”华丰道:“不错。我正想告诉两位大哥,我曾经问过诸佳,他所描绘的那个小厮的外貌,和那个小贼确实十分相似。” “施大哥”呆了片刻,喃喃自语道:“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居然能够暗算擅用暗器的诸佳,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的,除非、除非??” 那姓严的道:“五官、四道、四僧都曾吃过这小子的亏,那么他能够暗算诸佳,也就并不稀奇了。”华丰则是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华大哥,你说除非什么?” “施大哥”道:“那小贼的来历你们不知,但他姓甚名谁,你们总该知道吧?” 华丰道:“他进入红巾军那天,曾对哨兵说姓胡,名字却没有说。因他持有御林军的腰牌,哨兵没敢多问。” “施大哥”道:“姓胡的?恐怕不大对!” 那姓严的道:“他当然不会说出真名实姓,但华大哥,你这么说,莫非你已知道他是姓甚名谁?” “施大哥”道:“不错。我怀疑他不是姓胡,他是姓??”说至此处,华丰和他不约而同地叫了出来:“他是姓尹!”“施大哥”笑道:“老华,原来你也早已想到是这个人?” 那姓严的道:“你们说的是??” “施大哥”和华丰又是不约而同的一起答道:“江小飞的儿子!” 胡楠听到这里,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心想道:“我分明姓胡,他们却把尹大侠硬派作我的父亲。唉,我哪里有这样的福气?” 华丰道:“江小飞是天下第一剑客,听说他与他的师兄柏于鸿易子而教,柏于鸿剑术稍逊师弟,内功则是更高。那小贼不但剑术神奇,内功也甚了得。除了江小飞的儿子之外,还能是谁?” “施大哥”沉吟半晌,说道:“你的推论是不错的,不过是否正确无诈, 其中涉及一个关键?”华丰道:“什么关键?”“施大哥”道:“江小飞只有一个儿子!”华丰道:“何以这是关键?”“施大哥”道:“你是什么时候在红巾军碰上那个小贼的?”华丰道: “大约两个多月之前。”华大哥道:“我要确实的日期。”华丰算了一算,说道:“是八月初六。” “施大哥”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对了。”华丰道:“什么不对?”“施大哥”道:“七月十三那天,江小飞的儿子曾在川北广元出现,他是奉了柏于鸿之命,去会他的师兄谢坤的。和我有关系的人,在叶家曾见过他,密报给诸统领知道。这消息绝对可靠。” 华丰这才恍然大悟,说道:“从广元到红巾军,最少也得走一个月。江小飞的儿子即使不在广元逗留,七月十三日就走,也不可能在八月初六到达红巾军。” “施大哥”道:“他在叶家住了五天,有一天还曾在宾客面前,和师兄合演一套剑法。据见过的人说,当真是精彩之极。”华丰道:“红巾军的那个小贼,决不会是江小飞的儿子了,但和暗算诸佳的那个小厮恐怕还是同一个人。”“施大哥”道:“要是另外还有一个少年,剑法可以比得上江小飞的儿子,那么对咱们就更加不妙了。” 那姓严的忽道:“这就奇了?”华丰道:“什么奇了?”那姓严的道:“我离京之前,黄河陶扇帮的帮主来到,他告诉我一个消息,说是江小飞的儿子在潼关出现,他们陶扇帮的帮主和长江五恶都伤在他的软鞭之下。” 华丰诧道:“江小飞的儿子使软鞭?”那姓严的道:“不错,是使软鞭。陶扇帮尹帮主赖以成名的陶扇,交手不过三招,就给他的软鞭夺去。”华丰道:“江小飞是天下第一剑客,他的儿子何以要使软鞭,那恐怕是冒充的吧?” 那姓严的道:“柏于鸿的第三个徒弟邹润是天地会的副舵主,当时正在潼关分舵。他得知消息,曾亲自去找他的这个师弟。有没有找着我不知道,不过他既然知道这少年是用软鞭打败陶扇帮帮主和长江五恶,仍然那样着急找他,并声言是他师弟。料想也不应是冒充的了。” “施大哥”问道:“是哪一天?”那姓严的道:“那天正好是端午节。” 那”施大哥”皱起眉头道:“这可真是奇了。从广元到潼关,道路崎岖,路程比到红巾军还远。他们决不会是同一个人!老华碰上的那个小贼倒还有可能在十天之内,从红巾军赶到潼关。” 那姓严的道:“那个小贼暂且不管,两个江小飞的儿子,各自在不同的 地方出现,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呢?”华丰说道:“按理说应该是使剑的那一个。”那姓严的道:“但是陶扇帮的副帮主言之凿凿,我相信他绝不会故意骗 我。”“施大哥”忽地想起来,说道:“老华,你好像说过,那小贼曾和一个使软鞭的少年联手,打败你们五官、四道、四僧?”华丰瞿然一省,说道:“不错,那小子的本领也是非同凡响,仅仅比 那使剑的小贼稍逊一筹。华大哥,你莫非是在疑心”施大哥”说道:“正是。我疑心这个少年,就是在潼关出现的,那个用软鞭打败陶扇帮主的江小飞的儿子!不过我却不相信他真的是江小飞的儿子。” 胡楠听到这里,却是不由得暗自想道:“你不相信,我可相信!”他把这几天来尹莲碧所表现的可疑之点加以整理:第一,他说最佩服的人是江小飞,尹莲碧非常高兴;第二,尹莲碧的口气相当肯定,“推测”他将来很有机会可以见着江小飞;第三,尹莲碧是个剑术的大行家,虽然他用的兵器是软鞭;第四,“今天是十月十二日,江小飞使软鞭的那个儿子八月十五在潼关出现,那么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他来到这里,从红巾军到潼关,只要他那快马疾驰,抄川西水道,十天之内,勉强也可以赴到。嗯,对了,他很可能是八月初六那天,在红巾军为我解围之后便往潼关,过了端午节,再从潼关来到红楼山的。”胡楠心想。 但是还有一个难题未能解决,那就是江小飞只有一个儿子。如果在广元出现的那个是真,金碧筋就不可能也是。胡楠想道:“从种种迹象来看,尹莲碧似乎更像真的。虽然我没有见过在广元出现的那个少年。” 心念未已,只听得”施大哥”笑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咱们暂且不必多用脑筋。说不定那使软鞭的少年和那个使剑的小贼,今天晚上,咱们都可以见得着!”胡楠吃了一惊:“听他口气,他竟好像已经知道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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