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短信业务 APP权益
后面那军官道:“哦,你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古怪?” “我喝他滚,他非但不躲,反而站在路的当中。难道他当真浑得胆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飞骑冲去要打他,我看他是给你吓得傻了。何必为一个傻小子伤脑筋,走吧,走吧!”后面那个军官笑道。 前面那个军官似乎还有一点犹疑,后面那军官说道:“看这天色,可能还有一场大雪。日落之前,咱们要是不能走过黑虎坳,恐怕会有大雪封山。”前面那个军官这才打消了回去鞭打胡楠一顿的主意。 胡楠心里蒲笑:“你若回来,我是求之不得!”走了一会,忽又听得蹄声得得,似乎有七八骑之多,胡楠只道是官兵,想道:“这次你们不来惹我,我也要给你们一点厉害瞧瞧。” 只见一面镖旗迎风飘扬,走在前面的是个“趟子手”,镖行规矩,有个在前面喝道的人,称为趟子手。大概是因为早已知道这座山上并没强人,并没喝道。他高高举起那面镖旗,用金丝线绣出一头雄鹰,下面有“威虎镖局”三个大字。 胡楠心想:“原来是镖局的人,但这威虎镖局的来头可是不小!” 原来威虎镖局乃是京津的第一大镖局,总镖头蒋威风本领高强,一杆镖旗,走遍大东湖北,从无失手,当真说得是威震八方。这威虎镖局的来头,胡楠曾经听得他的二师父常恩界谈过。 走在中间的是三个骡夫,各自牵着一匹健骡,骡背上都是堆着七八个箱子,比一个人还高。走上山来,显得甚为吃力。 走在后面的是两个镖师,策马缓缓而行。胡楠心里想道:“这两个人不知有没有蒋威风在内?”随即哑然失笑:“他是总镖头,想必不会亲自出马的。” 胡楠知道威虎镖局声名不坏,当下便即让过一边。那两个镖师看见他独自一人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行走,也似有点诧异,其中一个就问他道:“小兄弟,你上哪儿?” 胡楠说道:“我上凤凰岛投亲。” 那镖师好像怔了一怔,说道:“请恕我冒昧多问一声,贵亲在凤凰岛干什么营生?” 胡楠说道:“他是开牧场的。叫我去帮他饲马。” 那镖师说道:“你不怕打风落雪的天气,山路难行吗?” 胡楠道:“为了糊口,有什么办法?不过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山路也是走惯了的。我正是要趁冬季来临之前,赶到凤凰岛呢,否则就更难走了。” 那镖师说道:“这也说得是。不过看这天气,可能还有一场大雪,说不定还会雪崩封山。要是黄昏日落之前,未走到前面那个山坳,我劝你还是找个猎户人家,投宿的好。”胡楠说道:“多谢指点。” 镖师问道:“小兄弟,你蒲不蒲?”原来胡楠那件军装早已抛掉,身上穿的只是一件单衣,而且有点破烂了。 胡楠说道:“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挨饿抵蒲,早已惯了。” 那镖师大概觉得胡楠可怜,想了一想,向同行的镖师道:“石老弟,你的身材和他相差不远,送他一件棉袄吧。” 那姓石的镖师道:“好的。”打开包袱,拿出一件棉袄,便即递给胡楠。胡楠说道:“我和你们非亲非故,怎好意思要你们的东西?”那镖师哈哈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必曾经相识?区区一件棉袄,算得什么?”那姓石的镖师跟着笑道:“蒋总镖头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吧。你不知道, 我们蒋总镖头最爱结交朋友,你若推辞,他心里反而不安的。”胡楠吃了一惊,说道:“他,他是蒋总镖头?”蒋威风看了胡楠一眼,那姓石的镖师便问他道:“你知道我们的蒋总镖 头?是否听人说过?”胡楠摇了摇头,说道:“我长了这么大,都是在山沟子里打转,外面有头面的人物,我怎会知道?不过我想,总镖头大概总是一个大人物吧?”蒋威风给他说得笑了起来,去了疑心,笑道:“我哪里是什么人物,不过是在刀头讨饭吃的人罢了。”镖局这班人走过之后,胡楠凝神细听,隐隐听得蒋威风说道:“这个少 年倒是有点意思。”那姓石的镖师道:“是否有可疑之处?”蒋威风道:“我还看不出来。不过他这样穷,却不肯轻易受人东西,倒 不像是个寻常的穷小子呢。”这两个镖师在谈论胡楠,胡楠也觉得蒋威风保这支镖有点奇怪。要知威虎镖局乃是京津的第一大镖局,在全国范围之内,也称得。上是 镖行领袖。蒋威风以领袖镖行的威虎镖局总镖头的身份,亲自出马保镖,自是非同小可之事! 胡楠虽然缺乏江湖经验,日常听得师父谈论,对镖行的情形,多少也知道一些。大镖局的总镖头倘若亲自出马,所保的镖,十九必属于“红货”,而且多半会是“暗镖”。 所谓“红货”,即是价值甚高而方便携带的东西,例如金银珠宝,千年何首乌、成形老山参,甚或价值连城的什么宝物等等。但现在他们却是用四匹骡子,搬运几十个木箱,如此笨式的东西,料想应是一般货物,价钱也是有限,何须总镖头亲自出马保镖? 至于“暗镖”则是和“明镖”相对而言。打明旗号,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保镖,每个山头都递拜帖,称为“明镖”;不打旗号,唯恐人知,单人匹马走道,称为“暗镖”。像威虎镖局目前的情形:打出旗号,用上“趟子手”喝道,当然是“明镖”了。但这“明镖”并无大队人马随行,只有一个镖师跟着总镖头,保护三个骡夫,未免有失京城第一大镖局总镖头的身份。 还有一层,以当时的情形而论,富商巨贾,多数是在东南财富之巨,西北地瘠民贫,大买卖则是较少。是以第一流的大镖局往往不屑于做西北一线的小生意。即使有时碍于情面,勉强接下,也决不会由总镖头亲自出马。 胡楠心里想道:“万里迢迢,从京津护送一批笨式的货物到南海来,山路又是这么难行,这分明是吃力不讨好的生意,蒋威风是在京津镖行坐第一把交椅的人物,为什么他竟肯纤尊降贵,亲自保这支镖呢?” 镖局的人已经走在胡楠的前头,走过一个山坳了。由于骡子负式,走得缓慢,这一行人在山坡上还是隐约可见。这时太阳己经偏西,阵阵寒风从山峦间刮过来,发出骇人心魄的呼啸。天色突然变了!乌云遮住了晴空,大风骤起,飞砂走石,饶是胡楠一身武功,也有才步 难行之感。 忽地隐隐听得打雷的声音。胡楠吃了一惊,心里想道:“这个天气,怎么说变就变?要是下起人雨,可就更糟糕了!”心念方动,只听得走在前面山坡上的蒋威风大叫道:“小兄弟,赶快跑上高处,找个地方躲避,咱们碰上雪崩啦!”胡楠还未知道“雪崩”有什么可怕,但听得蒋威风这样惊叫,亦已知道不妙了! 胡楠拔足飞奔,刚跑得几步,只见隔着一个山坳的对山的山坡,平地冒出无数气泡,那是层冰震裂之后所发生的现象。转眼间,在他立足之处的山坡,也是白茫茫一片,整座山峰,都好像披上薄雾冰绡了。 山顶的积雪倾泻而下,许多磨包大的雪块爆裂开来,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就像一个郁雷连接一个郁雷! 积雪夹着砂石滚下,几丈高的大树,给它一冲,也是登时冲倒。雪块、石头、树木,碰着了阻道的悬岩,就像滚球一样飞腾起来,作弧形的抛物线向山谷抛下;体积较轻的雪块炸裂成无数碎片,俨似陨星纷落如雨,胡楠伏在地上,只觉无数雪块、石头,在狂风中呼啸、爆炸,从头顶滚过,从身边飞过。山鸣谷应,地动天摇,如临世界未日! 其实这只是对面山峰的雪崩,虽然波及他们这边,祸害还不能算是很大,但在从来未见过“雪崩”的胡楠,骤然碰上这样可怕的景象,已是吓得心惊胆颤! 正当他胆战心惊之际,忽听得有人叫道:“救命,救命呀!”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登时令得胡楠跳了起来。 原来这一声呼喊,激起了胡楠的侠义心肠,他本来是在恐惧之中的,此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心中想的只是必须救人,反而把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了。 只见一头骡子滚下山坡,牵着它的那名骡夫也是随着滚下,爬不起来。那头骡子给石块打碎了脑袋,骡夫则是跌断了脚骨。 雪块砂石正像洪流般滔滔滚下,那名骡夫此刻虽然还不是首当其冲,但若再滚下去,必定会淹没在这股越来越扩大的“洪流”之中。 但这名骡夫和胡楠所在之处,距离还在百步开外,胡楠想要救他,也来不及。 陡然间,只见蒋威风飞身扑下,一抓抓着那名骡夫的脚跟,硬生生的把他倒提起来,往上一抛,喝道:“石兄,小心接着!”那姓石的镖师双臂一张,抱着骡夫,慌忙叫道:“总镖头,你快上来呀!” 胡楠松了一口气,心中又喜又惊,想道:“蒋威风果然名不虚传,这手功夫,我就远远比他不上!”要知蒋威风救这骡夫,全凭一抓之力,就把他抛上几十丈的高处,这是非得有非常深厚内力不行的“大力小楼咯功”! 胡楠刚自为那骡夫庆幸,不料第二件灾祸又发生了! 那位石镖师业已看出危险,才急忙叫蒋威风上来的。哪知蒋威风竟然不肯离开险境,他救了骡夫,还要抢救货物。 那头骡子已经死了,所背的十几个木箱沿着山坡,散了满地。有几个箱子还在顺着斜坡之势,向下急滚。 蒋威风笑道:“别忙!”口中说话,身形拔起,又是往下一扑,脚尖落地之时,正好追上滚在最前面的那个箱子,抓起来往上便甩。跟着第二个、第三个箱子陆续滚到他的跟前,他就一个个的接下来、抛上去。说时迟,那 时快,那股雪块、砂石、木头汇合而成的“洪流”,眼看着也就要滚到他的面前了!那姓石的镖师又惊又喜,叫道:“总镖头,人紧要,失掉一些东西,人家也会原谅咱们的!”蒋威风沉声说道:“不错,是人紧要!但多保全一个箱子,就可以多救 许多人,难道你不知道么?”那姓石的镖师叫道:“我知道,不过,你??”蒋威风道:“好,这是最后一个箱子,我就来啦!”不料话犹未了,那股洪流却先来了!蒋威风刚刚抛出最后一个箱子,已是给一块飞下来的石头打个正着。韩 威武双臂一振,斜跃出数步开外,饶是他躲闪得快,也给那股洪流冲击一下,幸亏不是正面的冲击,但亦已禁受不起了。 只见蒋威风身形晃了一晃,“卜通”,倒地,沿着斜坡骨碌碌的滚下去。那股“洪流”从他身边滚滚而过。“洪流”是不断扩大的,他若不能及时避开,势必给淹没无疑。但此时他已是精疲力竭,急切间哪能恢复这必需的气力。 那姓石的镖师失声惊呼,吓得呆了。“洪流”已经淹没半个山坡,切断了上下通道。蒋威风固然爬不上来,那姓石的镖师也是无法下去救他。 蒋威风正自心头一凉,自觉必死,忽觉得有一根木头碰着他的身体,有个人叫道:“总镖头,快,抓紧??”原来是一根粗如人臂的树枝正在他的上方向他伸过来。 原来他滚下去的方向也正是胡楠跑下来的方向,胡楠在千钧一发之际,拗折一技树枝,刚好来得及递下去救他。蒋威风绝处逢生,抓牢树枝,胡楠用力拉他上去。就在这一瞬间,“洪流”滚滚的冲过他刚才立足之处! 胡楠拖着他走上高处,蒋威风吸了口气,精神一振,说道:“小兄弟,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胡楠说道:“总镖头,你不是说过四海之内皆兄弟吗?你送给我棉袄御寒,我也还未曾多谢你呢。”蒋威风看他一眼,似乎越来越觉得这少年颇为奇特,说道。“小兄弟,刚才你冒险救我,很可能赔上你这条性命的,你知道吗?”胡楠说道:“总镖头,我这是学你的榜样,你可以舍己救人,我为什么 不可以?”蒋威风哈哈笑道;“你说得好。小兄弟,你真有意思。”这场雪崩,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久,风力渐渐减弱,那股雪块砂石汇 成的洪流亦已卷过山坡,注入谷底了。只见一条条狭窄的裂缝,就像树叶的脉络一样,遍布在山坡上,冲不掉的大观和树木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胡楠目睹这场雪崩的破坏力量之大,思之犹有余悸,说道:“幸喜咱们的人都没损失,这场雪崩真是可怕!” 蒋威风笑道:“这还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场雪崩呢。在十多年前,江阴珠穆朗玛峰发生过一场大雪崩,小山也似的冰岩和雪块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泻而下,百里之外都可以听到打雷似的声音,方圆数十里之内,人兽都被活埋,那才真是可怕呢!”胡楠听了,不禁为之咋舌。 蒋威风忽道:“小兄弟,你是不是曾经练过武功?”胡楠早已料到他有此一问,把准备好的话说出来道:“我哪里会什么武 功,不过自小跟大人打猎为生,有几斤力气罢了。”说了谎话,心里颇是有点歉意,想道:“这位蒋总镖头是好人,其实我是不应该骗他的。不过,我倘若直认我会武功,只怕他定要追问我的师父是谁,那时我的身份是难以隐瞒了。何况二师父还是和明朝作对的呢,我怎能都告诉他。他这威虎镖局能够在京城执镖行的牛耳,自必和官府中人也有来往。还是那位不知名的朋友说得对,不可轻易相信别人。” 原来他是因为那个翩翩公子的“临别赠言”,才决定对蒋威风说谎的。此时不禁又想起那个翩翩公子来了,“不知他是否要回到盟军那儿?但愿他别碰上这场雪崩才好。” 蒋威风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胡楠心想,自己是初出道的,‘雏儿”,料想他不会听过自己的名字,便如实说了。 蒋威风道:“小兄弟,你的气力倒是不小呢,你家原来是猎户的吗?住在哪里?” 胡楠说道:“我住在红巾军,不过早已没有家了。” 蒋威风听得“红巾军”三字,吃了一惊,说道:“红巾军不是经过一场大乱,去年底才给官军平定的么?” 胡楠说道:“我是山沟里的穷孩子,外面的事情知道不多。不过,在官军未来之前,倒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乱,耕田的耕田,打猎的打猎,大家都能安居乐业,官兵来了,又要拉夫,又要抽税,那才真是乱了。我就是因为日子过不下去,才要到外地投亲。”胡楠编造这雷谎话,一来是因为他曾经踏遍红巾军,熟悉当地情形,不怕蒋威风问出破绽,二来也是想试探蒋威风对盟军的态度。 蒋威风道:“红巾军是个好地方,十多年前,我也曾经去过的。那时蒲强和高霖两位头领还在红巾军建立基业呢。你知道这两位头领吗?”胡楠想试探他,他也想试探胡楠。 胡楠说道:“听人说过,可惜没有机会见过。蒋总镖头,你认识他们吗?” 蒋威风道:“我也是可惜没有见过他们。至于他们的大名,我当然是早已如雷贯耳的了。” 胡楠说道:“我离开红巾军之后,才知道外面的人,把他说成是强盗头子。但红巾军的穷人说起他们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认为他们是坏人的。蒋总镖头,你见多识广,依你看来,他们是怎样的人?” 蒋威风道:“我和他们并非知交,不敢妄论。不过就江湖上的口碑说来,他们足可以当得英雄二字。” 胡楠松了口气,暗自想道:“他的身份是总镖头,白道黑道都要拉点交情,当然不敢和官府作对,不过,听他的口气,最少他是同情盟军的。” 蒋威风老于世故,胡楠要试探他,不知先已露出破绽。蒋威风心里也在想道:“一个普通穷人家的孩子,怎说得出这些话来?看来这个少年一定是有点来头的了。”于是再问胡楠:“你说你早已没了家,你的爹娘呢?” 胡楠说道:“我自幼父母双亡,是邻家一个好心肠的大叔将我抚养成人的。”在他的心目之中,他是早已把父亲当作死掉,说至此处,不觉动了真情,双眼红了。 蒋威风道:“唉,真可怜。你愿意跟我干镖行吗?我看你身手很是敏捷,是块练武的材料。跟我几年,一定可以当得上镖师。” 这话已是相当明显的向胡楠暗示,有收他为徒之意。倘若换了别人,有 机会做京津第一大镖局总镖头的徒弟,哪还有不立即跪下来磕头之理?不料胡楠却是说道:“多谢总镖头的栽培,但我要去投亲,只好辜负你的好意了。” 蒋威风好生失望,说道:“你是去凤凰岛吧?”胡楠说道:“不错。”蒋威风道:“好,那么咱们可以同走一程。” 此时风雪已是完全停止,上山的路业已复通,那姓石的镖师正在上面高声呼唤“蒋总镖头!”蒋威风道:“我没事,就上来啦!” 说罢,回过头来和胡楠说道:“雪崩过后,山路很滑,小心点儿,紧跟着我。” 蒋威风业已恢复几分精力,胡楠跟在他的后面,见他步履轻健,踏雪无声,不由得暗暗佩服。心里想道:“假如是我,刚刚经过了这场灾难,只怕现在还是寸步难行。” 那股“洪流”虽然已经注入山谷,斜坡上还是布满冰雪碎块,一不小心,就会滑倒,胡楠紧紧跟在后面,蒋威风跳过一道几尺宽的山涧,说道:“看清楚我的落足之点!”在山涧那边,由于溪水刚刚退下,布满许多浮冰。 胡楠跟着跳过去,不料脚尖一滑,着足之处,似乎毫不受力,正要施展轻功,顺着倾斜之势在浮冰上滑过,只见蒋威风已是回过身来,叫道:“唉,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胡楠心念一动:“莫非他是有意试我会不会轻功?”立即装作失足的模样,一跤摔倒。说时迟,那时快,蒋威风已是旋风似的疾一转身,及时将他扶稳了。 胡楠所料不差,原来蒋威风果然是有意踩碎一块冰块,弄松了下面的石头,试试胡楠的本领如何。但这次却是给胡楠骗过了。蒋威风不禁有点内疚于心,想道:“这少年救了我的性命,即使他是骗我不会武功,我也不该试他。” 镖行的人看见总镖头和胡楠一起走来,惊喜之中,不觉也是有点诧异。那姓石的镖师笑道:“小兄弟,刚才你不向高处跑,反而向低处跑,我真是为你担心呢。好在你鲁星拱照,避过这场灾难。”原来他只看见胡楠向蒋威风失事的那个方向跟下去,但在当时雪块满空飞舞之中,却没看见后来胡楠是怎样救他们的总镖头了。 听了这话,蒋威风不禁哈哈大笑道:“老石,你这话应该颠倒过来说才是。” 石镖头怔了一怔,说道:“此话怎讲?” 蒋威风笑道:“刚才要不是这位小兄弟救我,我早已给崩泻的雪块活埋了。你说这不是鲁星拱照吗?” 众人大力惊异,想不到这个衣裳褴褛的少年能够救了他们的总镖头,要不是蒋威风亲口所言,他们几乎不敢相信。 蒋威风道:“赵大叔,你的伤怎么样?”这姓赵的就是他刚才冒险救起的那个骡夫。 那骡夫道:“还好没伤着骨头,石镖师已经给我敷上了跌打药了。只可惜死了一头骡子,这批药材??” 那头业已倒毙的骡子所背的十几个木箱,有几个箱子在滚下山坡之时碰坏了,此时镖行的人正在把散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的药材捡起来,一面就地取材,修理破烂的箱子。 胡楠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蒋威风要舍命抢救货物,原来是治病救人 的药材。”对蒋威风不觉更加佩服。 蒋威风笑道:“碰上这场雪崩,咱们才不过损失一头骡子,这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赵大叔,你别担忧!这十几个木箱,我们可以分开来背。待出了山口,再找一头骡子就是。倒是你的伤??” 那骡夫道:“我的伤不打紧。”蒋威风道:“虽不打紧,也不能让你跟着我们走了。”石镖师道:“不错,是必须找个地方安置赵大叔了,不过,在这荒山之 中??”蒋威风道:“在这山上,有一座阳教的僧人寺,我认识当家的僧人。”石镖师喜道:“原来是阳教的僧人,那可真是最好不过了。”蒋威风道:“是呀,即使我和当家的僧人没有交情,咱们说明原委,他 也一定会收留赵大叔的。”石镖师道:“雪崩过后,明天也不知能不能走。既然有一座阳教的僧人寺,今晚咱们大伙儿就在那里歇宿吧。” 蒋威风说道:“我也是这个主意,这僧人寺虽然很小,咱们几个人总还可以住得下的。小兄弟,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当你是自己人一般,你千万莫要再和我们客气。” 胡楠替他们背上两个木箱,笑道:“总镖头,你当我是自己人,那就请你也别对我太客气了。”蒋威风只好让他背上。 那镖师名叫石建章。是蒋威风的得力助手,为人厚道热肠,说道:“胡老弟,俗语说得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既然没了爹娘,与其去投远亲,何不和我们一起,在镖行混个饭吃?跟我们的总镖头,好歹也可以学会一点武功。” 胡楠仍然拿刚才答复蒋威风的那番说话来回复他,石建章也是像蒋威风一样好生失望,说道:“老弟,要是你投亲不遇,回头来找我们。对啦,令亲在什么地方开牧场,你可以告诉我们吗?我来找你也行。” 胡楠说道:“我只知道他是在凤凰岛,开设牧场,要到当地打听才能知道他的确实地址。” 石建章道:“啊,原来令亲是在凤凰岛开设牧场,那巧极了,我们这次保镖,也是要路经凤凰岛的。”和蒋威风刚才的反应完全一样,在知道胡楠是前往凤凰岛之后,显得似乎有点惊疑。继续和胡楠谈话,也好似多少有点儿顾忌了。 胡楠不觉也起了一点思疑:“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红巾军的盟军是藏在 凤凰岛山区?”石建章转移话题,问道:“那座僧人寺远不远?”蒋威风道:“不远。转过前面那个山坳,你就可以看得见了。”石建章笑道:“总镖头,你真是交游广阔,我还未知道,原来你早已和 白僧人有了交情呢。怪不得??”说至此处,似乎忽地省起不宜在胡楠面前透露更多的秘密,顿了一顿,正在琢磨要怎样接着说下去才可以不露痕迹的把话题轻轻带过的时候,蒋威风已是哈哈一笑,跟着随即说道:“你是说怪不得咱们的镖局能够接上这支镖么?” 石建章有点尴尬,只好说道:“不错。”说话之时,装作漫不经意的看了一看胡楠。胡楠其实根本不知道僧人之中有个“阳教”分支的,他一向只知道江阴 的僧人有红教、阴教之分,目前是阴教的势力最大,达赖班禅都是属于阴教的。却不知道除了红教、阴教之外,还有一个阳教。他本来想问蒋威风的,但感到韩、石二人对他似乎已有顾忌,也就不便再问了。 蒋威风却似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老弟,你大概还不知道僧人教中有个阳教吧?反正咱们闲着没事,我说给你听。”胡楠说道:“若是不方便说的,那也不必说了。” 蒋威风哈哈笑道:“老弟,咱们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说的?”他张口大笑,心里也在好笑,想道:“这少年真是纯朴得可爱。他当然是有来历的人,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我也可以信任他了。”要知倘若稍通世故的人,也不会像胡楠那样坦率他说出他们的顾忌的。 蒋威风大笑之后,继续说道:“阳教在江阴的源流还在红教、阴教之前。元代是红教得势,其后宗喀巴崛起,改革僧人教,是为阴教之祖,逐渐取代了红教的势力。阳教在红、黄两教的排挤之下,则是更加式微了。最后,大概是一百年前,阳教在江阴无法立足,终于迁到了南海,另建多伦寺,托庇于鄂昭盟的土王势力之下,延续至今。教徒当然是远远不及阴教之多了。不过准格尔却是南海诸盟之中最大的一个土王,管领科尔沁、伊令昭等十三旗,江阴的阴教僧人固然不敢向他挑衅,朝廷也要笼络他们的。“盟”“旗”乃是从前疆外南海等地的行政单位。 “阳教现在的活佛法号孔雀明王,倒是个雄才大略的人,和准格尔的土王相处得很好,颇有中兴之象。” 说完了“阳教”的历史之后,蒋威风继续说道:“准格尔今年年初发生过一场瘟疫,病人很多。实不相瞒,我们这批药材就是运往准格尔的。往准格尔,中途要经过凤凰岛盆地,不过却用不着经过凤凰岛的山区。所以咱们可以同走一程,但我们却不能陪你去找令亲了。”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是转过山坳,只见那座僧人寺只比普通农家大些,围墙破破烂烂,穿了几个窟窿。 石建章有点失望,笑道:“这座寺庙的‘年纪”看来不小,没有一百岁恐怕也有八十岁了。雪崩,没有将它震塌,也算得是邀天之幸。” 蒋威风笑道:“这是阳教进入南海之时,最早在各地建立的一批寺庙之一。虽然破破烂烂,但当家的僧人僧人法师倒很好客,而且会说汉语。” 果然到了庙前,当家的僧人僧人法师和一个小僧人便已闻声出来恭候。僧人法师是个年约六十开外的枯瘦老头,那小僧人也是又黄又瘦,看年纪似乎比胡楠还小。 僧人法师见了他们又惊又喜,笑道:“我还只道是给雪崩阻路的客商呢,原来是蒋总镖头你的大驾光临!” 蒋威风道:“我是特地来拜访老朋友的。你不知道我们要往你们的活佛那儿吗?” 僧人法师说道:“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但却想不到你们这样炔就来到了。嗯,刚才那场雪崩??”他已经注意到镖行的人背着木箱和那个一跋一拐走路的骡夫了。 蒋威风笑道:“邀天之幸,只是损失一头骡子。不过这位大哥跌伤,恐怕要给你添上许多麻烦了。” 僧人法师说道:“你们不辞劳苦,冒着风雪,来给我们送药,还要和我客气,这算什么?你放心,待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包管给你医好这位大哥就 是。请进来吧。” 僧人庙里只有一个客房,僧人法师叫那小僧人将受伤的骡夫扶入房中休息,替他换药治伤。其他人众就在大殿卸下行装,围着圈儿坐下。所谓“大殿”其实比普通人家的客厅也大不了多少。 僧人法师笑道:“地方大小,只好委屈你们将就点儿,挤一挤啦,你们饿不饿?”蒋威风道:“我们带有干粮,刚刚路上吃过。饿倒不饿,不过要是有酒的话??”僧人法师说道:“对,喝酒可以解解寒意。正好我有一坛从多伦寺带来的马奶酒和一坛自酿的葡萄酒,你们放量喝吧。”喝了一碗酒,石建章说道:“奇怪,刚才似乎很觉疲倦,现在却是一点 睡意也没有了。”蒋威风笑道:“疲劳过甚,反而睡不着觉的,你现在知道吗?”石建章笑道:“恐怕是因为有好酒喝的原故吧。总镖头,我是好酒无量, 你的酒量比我好,你多喝一碗。反正看这天色,明天恐怕也还不能登程。”蒋威风说道:“小兄弟,别客气,你也来喝,马奶酒是青藏特产,别的地方喝不到的。葡萄酒的滋味更是不错。” 胡楠的三师父陈楚生是最喜欢喝酒的人,是以胡楠的酒量也很不错。马奶酒有点酸涩的味道,喜欢的人觉得很好,胡楠却喝不惯,于是陪蒋威风喝了两碗葡萄酒。这种上品葡萄酒又香又醇,很易入口,过后方始慢慢发作。胡楠的酒量虽然不错,空肚喝酒,不觉也是有了一点酒意。 忽听得蹄声得得,到了僧人庙前夏然而止。胡楠方自奇怪,这么晚了还有骑马的客商投宿。抬头一看,只见两个军官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正是他日间碰上的那两个军官。 蒋威风“啊呀”一声,站了起来,说道:“马大人,尹大人,什么风儿把你们吹来的?”原来这两个军官,一个名叫戚五,一个名叫尹灿。戚五是御林军的副统领,尹灿则是御林军的高级军官。 戚五苦笑道:“一点不错,我们正是给这场大风雪吹到这儿来的。蒋总镖头,怎的你亲自出马保镖?”蒋威风道:“南海江阴这一路的镖我们的镖师从没走过,恐有失闪,说 不得我只好陪他们闯道了。两位大人又何以不在京中纳福?”戚五说道:“我们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上命差遣,只好出来卖命。”寒暄已毕,彼此都是有些纳罕。蒋威风以京津第一大镖局总镖头的身份 亲自出马保镖,固然引起马良的思疑;戚五以御林军副统领的身份在这荒山古庙出现,蒋威风也不禁惊异,想道:“但愿他们不是到凤凰岛去的才好。” 不过,双方虽然都有思疑,却也不便动问。要知镖行的规矩,外人倘若问及保的是什么镖,上哪儿去等等有关业务秘密的问题,那是最为犯忌的。同样的理由,蒋威风更是不能打听这两个军官办的是什么“公事”了。 但戚五却在无意之中,自己透露了一些秘密,说道:“我们侥幸避过了这场雪崩,本来希望天黑之前能够走出山口,到江孜投宿的。不料前山雪崩,后山的山口也给积雪封了。”江孜正是前往凤凰岛所必经之路。 蒋威风皱眉说道:“这可有点不妙,大雪封山,要是明日天晴的话,还好一些,可望积雪溶化,后天就可出山。假如接连几天阴雨,那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启行了。” 尹灿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忽地哼了一声,说道:“妙呀,原来你这小鬼头也躲在这里,老子正要找你楣气!”蒋威风吃了一惊,把眼望去,只见尹灿恶狠狠地指着胡楠,喝道:“你 这小鬼头还不赶快给我滚出来!”原来胡楠本是躲在堆起的木箱后面的,但终于还是给尹灿发现了。蒋威风连忙说道:“这孩子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尹大人,请尹大人看在 我的份上,饶了他吧。” 尹灿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胡楠一番,说道:“什么?这小鬼是你们镖局的人吗?”心中实是不能相信,这个衣裳褴褛的少年竟然和大名鼎鼎的威虎镖局有关。 蒋威风赔笑说道:“他是我们请来的向导。”戚五说道:“蒋总镖头,你以前认识他吗?”蒋威风笑道:“他是此地土人的孩子,我怎能认识他?不过走这条山路 甚是危险,有活可干的土人都不肯给我们做向导,没奈何只好找一个穷人家的大孩子充当了。”尹灿说道:“原来你也不是深知他的来历的。我看他可不大像是一个普通的穷人家孩子。” 蒋威风不由得暗暗吃惊,要知他替胡楠说谎,其实并不知道胡楠底细,也不知道胡楠曾否在这个军官面前露出过什么破绽。而胡楠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他自己心里也早已明白。当下想道:“万一他是红巾军盟军中的人物,给这两个家伙查了出来,我所担当的风险可真是太大了。” 尹灿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在一条狭窄的山路上快马疾驰,他居然胆敢拦在路的当中,不知害怕。我们的坐骑反而几乎给他吓坏了。”蒋威风听得他这么说,这才放下了心,笑道:“尹大人,你这可怪不得他,他在山沟子长大,恐怕从来还没有见过像你们的坐骑那样跑得飞快的高头大马的。他不是不知害怕,而是给吓得傻了。” 尹灿说道:“他既然是你们的向导,为何当时只是见他独自一人?” 蒋威风笑道:“尹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的骡队在有雪崩迹象的山路上走,危险极大。是以必须向导先行探明十里之内的道路,待他回报方可启程。否则一遇雪崩,就有被活埋的危险了,但饶我们如此小心,在这场雪崩之中,还是损失了一头骡子,跌伤了一位弟兄。 戚、尹二人听他说得合情合理,信了几分。蒋威风说道:“浑小子,你吓坏了两位大人的坐骑,还不快快赔罪!”胡楠无可奈何,只好忍受委屈,向戚、尹二人赔了个罪,心里想道:“总有一天,我要你们跪下来向我磕头!”戚五笑道:“好,不看僧面看佛面,既然是总镖头给你求情,我们也不必和一个浑小子计较了。”蒋威风给他们斟了一碗酒,说道:“这是本寺主持自酿的美酒,韩某借花献佛,敬两位大人一碗。” 尹灿喝了酒兴致很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蒋威风闲聊,忽他说道:“蒋总镖头,不是我们疑心太大,红巾军发生过一桩事情,许多高手,就是栽在一个十六八岁的小子手里的,这小子居然敢冒充我们御林军的军官哩!” 蒋威风说道:“有这样的事?”尹灿说道:“是呀,要不是我们奉派红巾军去查办这件案子,我也不敢 相信竟有这样出奇的事情呢!”蒋威风道:“这小子是什么路道,大人查出来没有?”戚五摇了摇头,说道:“这小子,自称姓胡,可没人知道他的来历。”蒋威风心中一动:“难道那位少年英雄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这位 小兄弟?好在我没有说出他的名字。” 胡楠也在想道:“好在这两个狗官只知道我的姓,不知道我的名,否则一说出来,我可就要给他们当场揭破了。”原来胡楠刚才因为料想蒋威风不会听过自己的名字,已经如实告诉他了。 石建章道:“这小子在红巾军做了什么案,不知两位大人可方便说么?” 尹灿说道:“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反正这件事情在红巾军也是大闹开了。不过,说来惭愧,可真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有一个同僚名叫王吴用,送一件公事到红巾军去,中途失踪,现在尚未知道下落。在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不久,红巾军就出现了一个冒牌的御林军军官,大概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便是那个小子了。料想王吴用已经遭了他的毒手啦。” 蒋威风装作吃了一惊的模样说道,“王吴用不是你们前任统领长孙瞰亲自提拔的人吗,他在京城的时候,和我们也是认识的,据我所知,他的武功还当真不弱呢!” 戚五说道:“还有武功高得多的人折在这小子手下呢,驻在红巾军的崔军门帐下有所谓‘四僧、四道、五官’,你知道么?”蒋威风道:“曾经听人说过,不过我记不起那许多名字,只知道四僧之 首是泰华人间,四道之首是徐原,五官之首是华丰。”戚五道:“这三人的本领,依你看来怎样?”蒋威风道:“泰华人间是僧人教中有数的高手,徐原已得当单剑法的 真传,华丰的判官笔更是武林一绝,当然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戚五说道:“可是不但他们三人,‘四僧、四道、五官’,全都折在这姓胡的小子手下,那小子只不过有一个帮手,和他一般年纪,而且还在他打了许久才来帮他的!”
上一章快捷键←)| 回到目录下一章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