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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惜灯火阑珊处
  已过晌午。翠晚苑里传来一声尖叫,然后“哐当”一声不知什么东西坠地,语余音不绝。   银铃般的笑声荡漾起来,平儿看着一身的乌黑墨迹,又愤怒又无奈叫道:“小姐!你……”。站在一边瞧着眼前这“黑人”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浅红衣衫少女叉着腰得意说道:“哈哈,平儿。怎么不长记性啊,还是逃不过。”   唤平儿的小丫鬟听了甚是委屈。小姐生性好动,总是喜欢弄出一些恶作剧来戏弄他们。前几天自己侥幸躲过一盆从天而降的墨水,这下可好,小姐便时时用墨水整她。今天这一开门,眼前便已是一片漆黑了。“小姐,平儿认输了还不成,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过平儿吧?”   许盈晚佯装为难,又看看正在滴着墨水的“黑人”,一排皓齿露了出来:“好啦,好啦。你快去更衣吧。哈哈。”   “可是……”小丫鬟瘪着嘴,举起手中已经乌黑乌黑的画轴,“这可是老爷要的。成这样了要平儿怎么交差啊。小姐,就怪你。”这下可完了,老爷要的东西毁在她手里了,别说这个月的奉银可是没有了,这小命都难保了。   “什么东西啊?我赔就是。”盈晚蹙眉,接过她手中握着的黑色画轴,展开一看,黑乎乎一片,也瞧不清是个什么东西。   “是何先生题的字。小姐,咱们可闯大祸了。怎么办啊……”平儿欲哭无泪着,也不管那黑脸多么的动容。盈晚也苦恼了,拎着红纱的裙摆来回踱步:“要是画,那还好我临摹一副就成。这书法我就不敢了。真是的,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平儿真是哭笑不得,却见窗外一人闪过,灵机一动,大喊一声:“大少爷,您来了!”   青衣男子一愣,看着娇俏女孩,无奈摇头道:“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盈晚二话不说拉着他进了屋,男子瞧见屋里杵着的“黑人”不禁笑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晚儿你怎的还这么调皮?”平儿见到他,脸上一红垂下了头。还好脸上乌黑一片,旁人发现不了。想到自己的黑脸,更是窘迫了。   许盈晚此刻没心情打趣她,拉着许明诚坐下:“哥,你来瞧瞧。这幅字,还能不能补救?”   许明诚仔细看了看面目全非的卷轴,眼角抽搐了下,看向盈晚:“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是老爷要的何先生写的《洛神赋》。”平儿连忙回道。   许明诚笑着摇头,眉目轻扬看向眼前愁容面满的少女:“不愧是晚儿啊,真是好手笔。”   “哥,你怎么还有心情打趣我啊。快点帮忙想办法啦。”许盈晚气恼地说着。   许明诚轻笑道:“要是我不帮呢?光是前几天的那个烂摊子已经让我焦头烂额到现在了,晚儿啊,我可是真是怕了你了。”   自从有一天她穿着男装还喝得烂醉的被二皇子三皇子送回府。这府里的府外的事情就没有少过。要不是他给挡着,还有她现在逍遥快活的日子?   盈晚想到那日的糗事,脸上一红,又在下一瞬撒起娇来:“好哥哥,帮帮忙嘛。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得罪了爹爹,我还指望着他能让我去今天的花灯会呢。”   “好吧。谁让我是你这个捣蛋鬼的哥哥。我这就临摹一副。待会儿等墨干了,我再给爹送过去。”许明诚无奈地摇摇头,有些宠溺地看着她,“记住啊,你今天出去别再给我惹事儿。”   “呵呵,知道啦!”许盈晚笑得满脸献媚,“我就知道大哥最疼我了。那你好好写啊。平儿,你在一旁伺候笔墨吧。”她瞧着平儿的大黑脸,心情又像阳光普照了,一路哼着小曲儿朝耳房走。   忽听长廊一头传来丫鬟云儿的声音:“小姐!老爷叫你去趟书房。”   盈晚知道自己好日子到头了,来到书房前,深吸口气推开了门。正瞧见坐在书桌边的许坤。   盈晚不动声色咽了口唾沫,脸上堆满了笑意,甜甜叫道:“爹。您叫我?”   许坤已是四十有三,英气不减。似乎还能透过他的眼眸看见当年驰骋沙场的雄姿。盈晚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他的这样一双可以穿透人心的眸子。“晚儿,这几天你干什么了?”他淡淡笑着,看着这个让他最操心却最宠爱的孩子。   “呃,没干什么啊。”盈晚佯装沉思。   “哼,别以为你女扮男装去诗文大会的事有你哥挡着你就没事了,我还是要禁你足的,以后你要有女儿家的样子。”   “啊?怎么……”盈晚瞪大眼睛看着他一脸认真,好像不相信,下一刻已经扑过去嚎叫道:“爹爹,这怎么行?!您知道我盼望着这上元节不是一天两天了!您要怎么处罚我都行,就是别禁足啊……”   “上次庙会,花会,纸鸢会,诗文大会,你好像也是这么说的。”许坤好笑地看着她。   许盈晚秀眉皱着,似乎还想说什么,许坤坚决说道:“今儿个,不管你心里有多想,就是不许你去,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唉,你娘去的早,一直是我太放纵你太宠溺你了,让你如此胡作非为。明年你就要及笄了,那些规矩啊女红是要好好学学了,否则别人都会说我许坤教女无方……”盈晚立在下首,无限凄哀地叹口气,知道这顿说教不到灯会结束是不会完的。   心里哀叹着,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这最冤屈的,恐怕就是这个了。   就在盈晚越发绝望时,门却奇迹般的“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云儿瞧了瞧一连忧愁的盈晚,微微抿嘴一笑,朝许坤款款施礼道:“启禀老爷,府里来客了。”   “是么?这个时候会有谁来?”他瞧瞧已经转为醉紫色的天际。   “回老爷,是二殿下和三殿下。”云儿说完,不光是许坤,就连盈晚也一脸诧异。“什么?他们两个来做什么?”   云儿瞄了眼一边的盈晚,轻声回道:“两位殿下来邀请小姐和少爷一起去逛花灯会。”   盈晚一听,眼中大放光彩:“你说真的?”   她还没等云儿回答,就笑意盈盈冲着许坤娇笑道:“爹爹啊。这殿下的面子我们不好驳吧?”   许坤默默不作声,打量了盈晚许久,才开口道:“去吧,去吧。记住别给我胡闹!”   “哎!谢爹爹!”盈晚甜甜一笑,随意屈膝行了礼,便是一溜烟儿地跑了。许坤看着还在来回晃动的门扇,幽幽地摇了摇头。   “哈哈,云姐姐,谢谢你啊。”盈晚一边跳着一边拉着云儿的手左右摇着,“我就知道云姐姐最有法子了,让我脱离了苦海。太好了,趁爹没发现,我这就收拾收拾一起去。但是,云姐姐,你没事提那两个人干嘛?身份低点儿的还好对付,他们这……”盈晚已经开始想着善后的事了。   云儿无奈地看着她:“小姐,云儿哪敢扯谎。的确是两位殿下。现下正和少爷在前厅说话呢,就等你了。”   “什么?”盈晚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云儿,“不会吧?”他们怎么会来的?真是……奇怪了。   一溜小跑停在了前厅的门边上,就瞧见前厅相对立着的三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她默默站在远处打量着他们,那个眉目冷峻有着英挺鼻子的黑袍男子,幽黑的眸子泛着深渊底下零星的光。他只是若无其事的笑着,时不时说两句。   一边的米色长衫男子兴致高扬地说着什么,眉宇间满是少年得志的神色,眼眸里也是星光闪闪的。盈晚看着这年轻男子,暗自点头,这才不错嘛,哪像他身边冷冷的黑衣人。以为自己这身打扮很好看吗?   米色长衫男子对面站着的则是她亲爱的大哥。他依旧是方才的青色长衫,含笑听着那男子的话语,时不时补充一两句。风度翩翩的倒显得身边那男子粗鲁了。盈晚瞧着自己这么温文尔雅的大哥,暗自笑道:看来看去,还是我大哥最讨人喜欢。   许明诚侧眼瞧见门边站着的女孩。笑道:“晚儿,你可来了,到了怎么也不吱一声?”话一出口,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盈晚坦然接受他们打量的目光。笑着走过来:“你们聊得正起劲呢,我怎么好意思出声打扰?”   齐允听了便笑了:“我们还不是在等你,咱么几个快点走吧。再晚就看不到好东西了。”   盈晚莞尔笑着:“你们来的可真是太及时了。我正被爹爹说教呢。你们俩要是再来晚一步,我可要被念死在里面了。”齐允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身后的齐彦也淡淡勾起一丝微笑来。   “阿诚,你这妹妹还真是有趣啊。”摇着头,许明诚宠溺地看着盈晚:“没规没矩的,还不给两位殿下请安。”   盈晚瘪了瘪嘴,齐允却打断道:“不用不用,许盈晚,你先去换身衣服吧。我们这就要走了。”   “为什么?”她看了看自己身上浅红色的裙衫,轻盈飘逸。再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如瀑水般柔顺地搭在身上,似乎没什么不妥。终究还是在他们的目光下有些不放心,转了个圈来回看看。发辫飘逸,好不艳丽。“我这样子出去不行吗?”   齐允看着她微微愣神,随即又笑道:“那好,我以为你出门都换男装的,随你吧。”   盈晚开怀一笑,勾着许明诚的胳膊:“快走吧。”   华灯初上。火树银花。   熙熙攘攘的街道到处是浮动的笑语,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们成群结队谈笑风生好不开怀,暗香满路。盈晚这一路走着,瞧见不少人脸上戴着花样繁多的面具,不由得好奇道:“哥哥,你说他们做什么要戴面具?以前可也不曾听说有这规矩呀?”   齐允听了笑道:“那可是你孤陋寡闻了。这男男女女戴上面具谁也瞧不清谁,这才有神秘干啊。然后,月老一牵,就成了。”说着还应景地拍了个掌,倒是把她吓了一跳。盈晚听他这么说,又转转眼珠四处瞅着,不由得笑了:“那如果两个人谈得热火,掀了面具一瞧,那个长相可怖得吓死人,还不是要叹惋好一阵子?”   齐允听了哈哈笑着,说道:“那也是缘分啊。不过只能叹惋自己运道不佳了。怎么样,咱们也一人找一个面具戴戴看?”说着,已经停在的面具铺子前面,伸手挑了一个“火神”兀自戴上。黑地红漆,额头上绘着凤鸟图腾般的火焰,那个声势。面具把他俊爽的容貌挡住了,只瞧见那熠熠生辉的乌亮眸子。   齐允似乎还很得意,又挑挑拣拣了一阵翻出了个火神面具递给了一旁的齐彦,一个青虎的给明诚,看着盈晚,挑拣了好一阵翻出个“天女”递给了她。朝铺子里的伙计丢了一锭银子,才举步离开。   盈晚看着哥哥饶有兴致要戴上,只有齐允和自己一样盯着手里的面具。她明媚一笑:“你想要遮丑的话,就戴上吧。本姑娘沉鱼落雁羞花闭月,没必要戴上这丑东西。”   明诚微微皱眉,刚想斥责她,却被齐允拦住。他听了此话撩起面具上下打量她:“丫头,口气倒是不小,你倒不像一般女子。不戴就不戴吧,我可是想今儿个靠它牵一段好姻缘呢。”   盈晚由他去了,扭头看看齐彦,也是拎着面具,没有打算戴上。她笑着想和他说什么,却每每看见他幽邃的眸子那些没大没小的话就停在了嘴边。直觉告诉她,这个男的不好惹,别自讨没趣。   四人走了一阵,齐允又掀起面具说道:“对了,大家都这么熟络了。总不能一直直呼其名啊。阿诚,你是不是一直叫她晚儿?那我们也跟着叫好了。”   齐彦眉头一皱。   “不可以,才不要!只有哥哥才能这么叫我,你们就叫我名字就行了。”盈晚连忙摇头。   “唉。不好不好,那多生分啊?”齐允一挑眉,佯作苦恼地看着她。盈晚脑子一转,笑道:“呵呵,那按照你的说法,你们叫我哥哥阿诚,那我就可以叫你们阿允,阿彦啦?”   齐允一听,倒是愣住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称呼他。可是这两个字从那红唇中吐出,却牢牢抓住了他满不在乎的心。齐彦心里一震,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嘴角荡起微笑,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   明诚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瞪了盈晚一眼,正在思忖着该如何圆场。   “算了吧,不行!”盈晚紧紧蹙着眉,“按年纪算你们都是我的哥哥,我就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她一副吃亏的样子。   齐允忍俊不禁,笑道:“晚儿啊。你就叫我的字好了。我叫双真,三弟唤三符。”   “哦,双真,三符。”盈晚重复了一遍,又瞧见哥哥颇不赞成的目光,笑着说道:”那怎么可以啊。既然你们和我哥哥一样叫我晚儿,那以后我就叫你们二哥三哥可好?”   齐允眸子一闪,笑道:“这也好。三弟呢?”他侧头征求黑袍男子的意见,却见他眸光闪闪,嘴角含笑地看着盈晚。“自然不错。”齐彦轻轻勾起一丝笑意,没人知道其中意味。   齐允见了,也不在多言,换了话题:“好了。一会焰火就要开始了,照我们这速度,怕是赶不到缘惜桥了。”盈晚经他这么一提醒,似乎才想起此番出来的重头戏,拉着明诚一路过关斩将穿过拥挤的人群。每年上元节,在缘惜桥上都会燃起焰火,把夜色照亮,好不绚烂。   盈晚是见缝就钻,生怕错过了好戏。快到缘惜桥时,好不容易钻出了人流在一处空地上停住了。呼吸着清新着空气,盈晚舒心一笑,转头看向明诚:“万幸,哥哥,还好焰火没……”话说一半笑意却僵住了,眼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哪里看见那三个人影。   她身形娇小又身手敏捷,见缝就钻。哪是那三人追的上的。又偏偏在兴头上没听见他们的呼喊。这下,可好了。   盈晚心里急了,四处张望着,却不见那些熟悉的人影。这可怎么办?正急着,瞄见缘桥边戴着火神面具的齐允,身形颀长,衣袂翩翩。心里一松,一边心里念叨:跑得比我还快。一边穿过人流挤上前。   她悄悄从侧面迎上去,然后迅速掀开了他的面具,笑道:“哈哈!被我找到了吧!”笑眼如丝,却在下一瞬愣住了。面具之下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啊。眉目秀雅中透着几分英朗,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他近乎完美的轮廓,自是一番清雅之气,如云如月如风如柳。那双眸子,似乎吸纳了所有的莹华,倾注了一世的月色,让这日月星辰天地万物都为之黯淡。她的四周,再也没有了一点声息,似乎一切都停止了运转包括她的身心。她就这样愣愣地,贪婪地看着他熠熠生辉的眸子,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他的身后,绚烂的焰火倏得升起,砰得炸响了,星星点点的光辉顺着夜幕缓缓滑落,消失在夜色之中。又是一声,一声接着一声。把他胜雪的白衣染上绚烂的色彩。盈晚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这样恋恋地看着他的容颜,她的心里,此刻正像那漫天绽放的异彩。   “晚儿……”他似乎很是享受她这样炽热的目光,淡淡一笑,却是天地为之动容。   盈晚愣愣地没有说话,脑子里盘旋着齐允方才说的话:“然后,月老一牵,就成了。”就成了,就成了,就成了……缘惜桥的这惊鸿一瞥,她不知道,月老牵的,竟是死结,生生世世,挣不开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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