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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灯初邂逅
  华灯升上,月上柳梢。软软的月光,透过窗扉,映出客栈内床上一个女子柔和的睡颜。 虚墨然望了女子一眼,然后推开窗子向外看去,街头分外热闹,虽只是黄昏时分,人们便已等不及,带着自制的河灯步入街头。水面上万盏五颜六色的河灯随波飘荡,灯和倒影点缀着河水,像泼墨山水画般的绚烂。 不多时,夏雪便醒了过来,睡眼惺忪下了床,走到虚墨然身旁。 虚墨然问她:“睡够了?” “嗯,你在看什么?” 她一边问着已经朝外看去,眼睛突然变得明亮:“那是什么?真漂亮!” “那是河灯,等天再晚一些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到河边放灯。” “放灯干什么?” “许愿,或者祭奠死去的亲人。” 夏雪歪头想了想:“我们也去放灯好不好?” 虚墨然看着她乌鬓歪斜,衣衫不整的样子,笑道:“那你先穿戴整齐了!” 虚墨然带着夏雪行至街头。越城自古就是繁华之地,又逢太平世道的隆重节日,街上一派热闹景象。 夏雪一双柔如春水的眼睛,带着孩童般的天真,好奇地打量这一切。 她看着街边一个个摊子,将上面的东西拿起来又放下。虚墨然只是背了手,跟在她身后,闲庭信步般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不知前方发生何事,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虚墨然此时没有看热闹的心思,想唤夏雪往另一条路上去。孰料夏雪先开了口:“看,灯!” 夏雪的纤纤玉指,摇摇指向人群中央的彩旗高扬之处。 那是用竹子做架搭起的一个高台,高台四周斜斜拉下几条绳子,绳子上挂满了各色彩旗。台顶放了一个足有瓮口大的荷花型河灯。有烟花燃放,那一片片璀璨,仿佛就绽放在荷花灯周身。 夏雪突然回过头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虚墨然。虚墨然只觉得头顶一阵乌鸦飞过,左手中指抚上英气的眉毛,在眉峰处揉了几揉。 果不其然,夏雪下句话就是:“虚墨然,你帮我把那只荷花灯拿下来好不好?” 虚墨然放下手,去理夏雪鬓边几丝散乱的头发:“那个灯是人家的,不能随便拿。” 旁边卖胭脂水粉的老板闻言道:“能拿,那是华家二小姐华芊芊亲手放上去的河灯。只要功夫好,谁先到了竹架顶上,谁就能拿到那只灯!” 夏雪一听,神色中更加企盼:“虚墨然……” 虚墨然叹了一口气:“我帮你拿就是,不过,拿到那只荷花灯后,咱们就回客栈休息。” “嗯嗯。”夏雪拼命点头。 华家的赫赫名声,虚墨然还是知道的。 越城物阜民丰商贾云集,但论及财力,首推城南许家与城北华家。 城北华家家资丰厚,生意遍布江南。只是华老爷膝下无子,只得两个女儿。长女华如溪前些年被选入宫做了昭仪,不久前被册封为淑妃,如今华家只剩了二小姐华芊芊。 至于许家…….许家,倒是不提也罢。 夏雪推了推看着荷花灯愣神的虚墨然:“你怎么不过去呢?” 虚墨然这才回过神:“咱们这就过去!” 他一边拉了夏雪往人群处走,一边暗想,越城的富豪,一向喜欢在节气的时候搞出一些名目来玩。大家热闹一番后,便能记住他们的好。一旦名声传出去,对他们的生意也有助益。只是不知道这次,华家玩的什么花样? 走近人群,虚墨然这才看到,竹架搭在一个三尺高台中央。那高台大约五丈见方,西北角处放了一架隔纱屏风。透过隔纱,隐约可见后面一抹窈窕身影。屏风左右各侍立两名丫鬟两名家丁,共八位下人!想来坐在屏风后的人,是华芊芊无疑。高台另一角,站着一名淡漠无语的黑衣男子。 此时已有不少年轻男子飞身而起,从不同位置抢上去,誓要摘了顶部的荷花灯。这些男子除了拼命往上爬,还使出浑身解数要将旁边的人踢下去,同时也防着旁边的人将他们踢下去。 夏雪叫道:“虚墨然,虚墨然,你快去抢!” 虚墨然看着竹架上斗得难解难分的男子,抿唇一笑:“不急,那灯早晚是你的!” 人越聚越多,大家或喝彩或屏气凝神,所有人都注意着竹架上的每一个变化。 终于,一个锦衣男子最先攀上竹架顶部,伸手去拿荷花灯。 虚墨然就在此时,一展衣袂,飞身而起。 众人只见一道白影,于月色清辉下,斜斜飞向荷花灯。 锦衣男子的手指刚刚触及荷花灯底座,那灯却突然离了竹架顶部。 屏风后的华芊芊“腾”的站了起来。 是他,又是他!葛风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他,她以为,他不可能出现了。可没想到,他白衣翩然,踏着烟花月色而来,再次如天神下凡一般站到她面前。 莫非是天意吗? 华芊芊本就不是矜持性子,此番更是开心的想要跳起来。 一旁的翠儿忙低声提醒:“小姐,身份,注意身份!” 华芊芊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只能强压激动,再次坐下。 虚墨然手执荷花灯,瘦削身姿稳稳落地。 众人这才看清,抢到花灯的男子,面容清隽,却又生了一双英气俊逸的眉毛!只是那样随意一站,却叫身后漫天盛放的烟花都失了颜色! 一直静然立在高台一角的黑衣男子,径自走到虚墨然面前。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浓眉刀刻,薄唇紧抿。明明英俊非凡,可浑身上下却散发出让人不愿接近的冷冽气质。 虚墨然心道,看这人的样子,应该是华府管家葛风。 葛风启唇问道:“公子高姓大名?” 虚墨然微一颔首算是施礼:“在下番州虚墨然。” 满场寂静之时,一声莺啼般的女声传出:“你怎么还不把灯给我?你不是答应帮我拿那个灯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循着声音望去,却看到一个白衣乌发的年轻女子,俏生生站在人群后面。月色柔辉下,更显得她姿容清绝。 她初时只知道看着虚墨然,一副端庄柔婉神情专注的模样,可眉眼间偏又有种天真稚气,秋水明眸中偏又透着淡淡迷茫!待发现众人都在瞧着她后,她面色怯怯的向后退去。 虚墨然见此情形,一个飞身直接越过人群,落到夏雪面前:“有我在,不怕。” 夏雪面上惧色这才褪去,唇边绽出一个甜美笑颜。 虚墨然将手中的荷花灯递给她:“送给你。”夏雪欢欢喜喜接过。那灯的底座小,拿着倒也未见得如何不便。 屏风后的华芊芊按捺不住,用力一掀桌子。顿时,桌子杯子连同屏风,“哐啷”“哗啦”“啪”倒在台上! 虚墨然闻声向台上看去。台上女子虽樱唇玉面,却是杏眼圆睁怒目瞪着他!原来她就是华芊芊! 虚墨然刚欲开口,葛风突然抽出腰畔长剑,飞身一剑刺向虚墨然前心,刹那间寒光四溢。 虚墨然先是一惊,继而不慌不忙推开夏雪,自己再一错身避过这一剑。 人群中传出各种议论之声。 “人家好好的选婿大会,这人怎么来捣乱?” “就是就是。” 虚墨然听到议论声,额上几乎冒出冷汗,选婿大会?捣乱?这都是哪出跟哪出啊? 不等虚墨然站定,葛风又是一剑刺来。眼看葛风一剑堪堪刺到,蓦然一道寒光耀目,金铁交鸣声中,葛风竟被这从旁刺入的一剑逼了开去! 竟然有人出手帮虚墨然对抗华家! 葛风与来人一剑交错后,各自持剑立在当下。 众人这才看清,出手帮虚墨然的是一位青年公子,只见他一身玄缎襕衫,持剑立于当下,丰神儒雅,俊逸无双。 人群中立即议论纷纷: “这不是许云天吗?” “许云天怎么来了?” “他来趟这趟浑水干什么?” “这个虚墨然是什么来头,竟能让许云天出面相保?” 连虚墨然也有些错愕:竟是他挡了葛风的剑! 许云天向葛风微一施礼,语气温和如三月春风:“葛总管,请恕在下无礼。” 原来这许家商铺分号遍布整个曲国,许云天堂弟谢远更是当朝二品大员,堂堂吏部尚书。人群中自有不少人认得他,一时各种议论汇到一起,一片嘈杂哗然! 葛风更添怒意,和许云天一比,面色更显阴寒:“许公子这是为何?” 许云天不动声色,微一错身挡在虚墨然身前,朝葛风缓声道:“在下恳请葛总管卖在下一个薄面,今日且放过这位虚公子!”语气中一派温和诚挚。 葛风闻言再不理会许云天,只将剑指向虚墨然:“你既然敢来捣乱,就不要躲到别人后面!” 虚墨然一改之前的温文之态,瞟了一眼许云天:“躲他后面?他算老几!” 许云天对虚墨然的无礼浑不介意,只对葛风道:“葛总管,在下真心希望此事还有转圜余地。虚公子是在下的朋友,他得罪贵府之处,云起代为赔礼,还望贵府大人有大量,放过他这一次。” 言罢,他又转头看向台上的华芊芊:“华姑娘,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一句话,将事情的决定权交给了华芊芊,意在提醒葛风:你一个管家,没有资格代表主人的意思! 虚墨然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听许云天如此说话,便朝台上施礼道:“华姑娘,此事实属误会。在下方才听人说,只要谁的功夫好,拿了那个河灯,那个灯就是谁的,所以在下才上台献丑。”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在下已有妻室,在下的妻子夏雪很喜欢那个灯,所以在下才想拿到河灯!” 华芊芊闻言,登时脸色煞白,神色颓然,一步步向后退去。 他竟然有妻子……身子一晃,差点摔下台去,幸亏翠儿一把将她扶住。 这姿态,真是难看极了!她以为老天在最后一刻,天降奇缘赐福于她,没想到老天只是耍了她一把! 她抬手指向虚墨然:“你、你……”话未说完,手抚额头,晕倒在翠儿怀里。 华府众下人慌作一团,葛风再顾不得虚墨然,跃回台上去看华芊芊。台上乱作一团,台下也是哗然一片,众人纷纷观望台上情形。 许云天趁机拉虚墨然上了人群外的许府马车,虚墨然不忘回头拽上夏雪一起走。 许云天轻易便将他二人带离此处!车夫驾车出城而去。 车内,许云天对虚墨然道:“华芊芊亲手将河灯放到竹架上,是为了选婿。谁最先拿到那盏河灯,谁就是她的乘龙快婿。二人当晚便要携手点燃此灯并放于河中,许下百年好合的愿望,此事越城人人皆知。你怎能过去捣乱?”那语气,活像是长辈教训晚辈,只是口气并不严厉。 虚墨然不服气被他教训,顶撞道:“我又不是越城人,我怎么知道?”想想此事终是自己不对,又道,“等华府那边气消了,我自会上门赔罪!” 许云天继续道:“若非我途经那里,你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 虚墨然不冷不热的讽道:“这么说我倒要谢谢你出手相助了。” 许云天一怔:“你何苦如此说话?” 虚墨然却道:“晴儿嫁给你不过一年多,竟然与腹中骨肉母子双亡。外面也一直风传,你待她并不好。她嫁给你后,常常独守空闺。你究竟是如何对她的?你想让我对你如何说话?” 许云天闻言怔了半晌,最后轻吐出一句:“对不起。” 他如此反应,到叫虚墨然不知说什么好了。一低头却看到许云天脚边一个篮子,里面摆满了河灯。 他竟是要去放河灯。许云天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脚下,抬眼问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祭奠她?”她,自然是指晴儿。原来,他心里还是记着她的。 虚墨然越发不好意思:“番州那里没有放河灯的习俗,是我疏忽了,倒是你有心了。” 许云天面上蒙了一层轻愁,低声叹道:“她本就是我的妻子!” 他二人各怀心事,说的话若给旁人听了,简直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一旁的夏雪也不多问,只是茫然懵懂地看着他二人。 当晚,虚墨然与许云天一起放河灯。他们并没有在城里放河灯,而是将马车赶出了西郊很远。因为晴儿喜欢清静。 可没想到,那里的人也不少。一只只燃着蜡烛的纸灯顺水而去,映的河上波光粼粼。 夏雪见此来了兴致,嘻嘻哈哈的玩起来。 人家放河灯,一脸的幸福甜蜜,满是对未来幸福的憧憬。只有许云天与虚墨然两个神色惨淡。夏雪也在一旁捣乱,拿着河灯胡乱玩。 最后,乌云蔽月,天竟然飘起雨丝。 这灯是放不成了。 许云天抬头看看天色,忽然提着篮子起身,将篮子并河灯一起奋力抛入河中。 虚墨然只见过许云天两次,他一直以为,他是那样温和清隽的人,还是第一次见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许云天看也不看篮子一眼,只是回身对虚墨然道:“我们走吧。” 虚墨然有些奇怪他的反应,但看他神色不佳,便未多言,拉了夏雪,同他一起往回走。 一直走到马车旁,许云天似是不甘心,突然回头去看篮子。虚墨然跟着他一起回头。那只竹篮不小,旁边又都是顺水漂流的河灯,虽然已被雨丝打灭半数,但仍燃着不少,河面上还算亮堂。所以,他们一眼便看到那只竹篮。 竹篮并无沉水迹象,顺着水流平稳地向下游漂去。 许云天轻声道:“晴儿愿意收那一篮河灯。”他说这话时,神色中有虚墨然看不懂的东西。 听许云天如此说话,虚墨然仿佛也看到晴儿站在河水中央,向他微微而笑。那样静美的,却总是带着一丝轻愁的笑颜----------那是专属于晴儿的笑容。 雨渐渐大了,三人便上了马车。许云天邀虚墨然去许家,却遭虚墨然婉拒。虚墨然刚惹了华家,住进许家,无疑会给许家带来麻烦,他并不喜欢给别人惹麻烦。望江楼是不能再去了,万一华家人找过去,他怕是不得安宁。 马车行至城西韩家村,雨势收住,月华重现。虚墨然决定在此下车,与夏雪找一户人家投宿。许云天不好强留,只能答应。 虚墨然与夏雪下了马车,刚向前走出几步,许云天忽然跳下马车叫住他。 虚墨然回头看去。月下的许云天,一贯风轻云淡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哀伤:“如果遇到麻烦,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要将我当外人!”那话里,竟带了一丝乞求的味道。 千万不要拿我当外人! 如果连你都将我当外人,那么,这世上将再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是我的妻子!如果连你都将我当外人,那么,我跟她将会是多么彻底的阴阳相隔。我不想她在世上唯一的牵绊,跟我没有丝毫关系。 虚墨然自然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这个男人,不想失去跟晴儿的最后一份纠缠。 晴儿,他爱你!如此看来,你嫁给他后,应该过得很快乐吧? 虚墨然面上浮起浅浅笑意,用力的点头。 许云天这才面色舒展:“去吧。” 虚墨然未再多言,拉了夏雪,走到最近的一户人家前敲门。 不多时,有个约莫五旬的妇人出来开门。 许云天一直站在不远处看着,直到虚墨然和夏雪进了那小院,他方转身上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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