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却不知,这番话不过一时半会儿就传到嫔宫耳中,她使奇尚宫将我叫到了御花园:“你可真是棉里藏针呐,处处以退为进,”我并不答言。
“只不过,你真是时运不好,好容易有了机会,偏生又被打碎了,”她凉凉的笑着。
“娘娘,您再害怕,您害怕君夫人生下儿子,”这一刻感到自己有些残忍,挑开这个女人内心的恐惧。
我一针见血:“君夫人,她处心积虑,是怕保不住这个孩子吧,所以。”
这一次,她倒是一反寻常:“我是害怕,的确是害怕,承认自己内心的恐惧,”嫔宫适时的软弱,倒拉近了我与她的距离。
“你不明白,十五岁嫁到宫廷,做继室,”我跟着她,望着她拨开重重垂柳:
“我想要做东宫的妻子,一个眷恋着丈夫的妻子,以为只要再努力一点点,就可以,拥有的他的心,”往事浮现在她的眼底:“他是那么礼遇我,敬重我,可是他的心底,却从不曾,感觉总是有那么一丝不对”
她的眼底蕴着悲凄,低下头,盯着绣满忍冬花的鞋尖,“直到那个晚上,准备了宵夜送去他的寝殿,”
突然抬首,蕴着的泪珠,破碎、残缺,“终于明白,我会被册封为安嫔。为什么在我之前两位嫔宫会离开宫廷?”
“一位发现了真相发了疯,另一位为了报复,与宫女对食,俱被废去封号,赶出了宫廷。”我能体会她的心情,上前轻轻扶着她,这也是她要千方百计除掉王内官的理由
岂料,她推开我的手:“再也不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宫廷过日子,”泪水打湿后的凤目,闪烁着坚定:
“只有掌握权势,我才能存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起我残缺的人生,”她由一个弱质女子变得刚毅:“所以,你以为,你的言语,会打倒我吗?”
我往后退了一退,避开她的气势:“毕竟,您差点毁了我,”“郑尚宫,有一天你会为你在永安身上付出真情,而后悔的,”她冷淡的望着我。
“身为女子,奴婢很羡慕君夫人,”
嫔宫闻言,耸着肩一阵狂笑 :“你等着看吧!”
“娘娘,您今晚叫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我回避着,岂料,她紧紧的盯着我,目光顺着我的脸,滚烫的移到我的腹部,兴奋、狂野:“我的儿子,就托生在你的肚子里。”
我一个趔趄,如五雷轰顶:“娘娘,您是不是疯了?”嫔宫仰天大笑:“我们联手,我助你坐上君夫人的位置。”“娘娘,请您看清楚形势,再跟奴婢说这些。”
“这不正是你内心的渴求吗?”她的确挑起了我的欲望,她躇踌满志,眼角眉稍俱是自信:“把你生下的儿子过继给我。”
### 第四十一章 嫁祸
午后的宫廷,因上殿们都有小憩的习惯,层层殿阁份外安静。
“娘娘,那个,您的吩咐奴婢都照办了,”恭嫔抬起戴满金钏的玉手,拨下一对指头粗的金镯子塞在权尚宫的手里:“你可仔细,切切不可让人看出端的,”
权尚宫两片薄薄的嘴皮子乐得上下打翻:“这个自然,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中宫殿内仁平公主细碎的步子,走得群摆生风“慈殿娘娘,我今天备了礼品去看徐氏,岂料,在她娘娘家给她送的礼品里,看到了,”她见众宫人在,便在敬妃身边一阵耳语。“兴许并不代表什么,”敬妃的眸子里已明显透着狐疑。
仁平公主略咳嗽一声,我及众宫人随即退下,她只留了吴尚宫,便从腰间解下荷包,她的双手白嫩圆润、十指尖尖:“喏,这个,要是不信,找太医来问问就知道了。”之后,便听不清她们的言语。
少时,吴尚宫就神色匆匆拉开推门,她将手拢大唐衣里,走的很急,身后掉出一段干枯的茎叶,齿形状的,上头还残有风干后碎红的花朵,趁人不备,我拾起来塞进袖子里。
独自漫步在宫廷的宫道上,我从袖子里望掏出这段茎叶,这到底是什么草药呢?
张口咬了一咬,一股子腥淡的草药苦味儿,这味道不止一次闻过,是益母草,先后两次见嫔宫吃过这味药草熬成的汤药。
“破血行气,消积止痛”,原来益母草,孕妇是禁用的,看完医书,我倒是抽了口凉气,已有近三个月身孕的徐氏,娘家人还在给她送益母草,这不是摆明着再坑她吗?
想到恭嫔,嘴角那抹狞笑,有兴灾乐祸、还有歹毒,一丝寒意,感到很不安,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另有蹊跷;
敬妃收回望着永安大君夫妇的目光,示意吴尚宫请张太医及医女进入内殿,
宫人们缓缓落下垂帘,内殿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徐氏的身上,她除了小脸略过苍白,昔日嫣红的樱唇略失血色,倒是一幅神清气爽的神情。
敬妃的身边左右分别坐着仁平公主、嫔宫。
“娘娘,请容小臣禀报,”宫人收起垂帘,张太医恭敬的伏在地上:“君夫人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敬妃闻言,眉头略宽,长长的舒了口气:“胎儿的康健如何?”张太医略带沉吟:“脉相过于浮软,君夫人需注意静养。”
彼时,徐氏言语恭谨、态度温软:“慈殿娘娘,臣妾有一事不明,趁今日在坐,俱是至亲,想问仁平姐姐一件事。”
敬妃回望了仁平公主一眼,仁平公主仰抚盘发,俯弄珠花:“弟媳妇儿何出此言?”
徐氏从袖中扔出一枝益母草:“仁平姐姐当日来大君府,为何在送表礼之际,将这个塞进我娘家人送的补品之中。”
“够了,顺凤,”永安大君一个冷眼。
徐氏置若罔闻:“仁平姐姐为何跟顺凤开这样的玩笑?虽然仁平姐姐不曾生养过,可这孩子的康健,正如慈殿娘娘所说,事关王室,如此,必是仁平姐姐厌恶我,连带厌恶这孩子。”
她的言语里充满了质问 这真是一个绝好不过的机会,说完这翻话,徐氏像是将昔日仁平公主对她的欺压,全部扳回来一般爽快,仁平公主被徐氏一番质问气得嘴巴都歪了:
“真是最毒妇人心,如此栽赃予我,明明是你娘家人给你送的补品里有这样一味药,我好意备了补品去探望你,你倒打一耙嫁祸予我。”
徐氏声音刻薄:“今天的诊脉,无非是怀疑我没有怀孕,而事实上,我确实怀有身孕,仁平姐姐,你想让我把益母草当成补药来喝,流掉这孩子,逢今日之诊脉,就可置我于死地,可真是坏了心肝,最毒妇人心。”
敬妃将手拢在唐衣里,她有些烦燥:“你这么说,我这个作婆婆的,心里很不舒服呢,关心你的身体,在意胎儿的康健,将自己的太医叫来给你请平安脉,这难道是我这个作婆婆的错?”
永安大君上前拽着徐氏的手就往殿外直拖。
敬妃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一旁仁平公主哭哭啼啼拉着敬妃要求公允,内殿被徐氏与仁平公主搅得乌烟瘴气,嫔宫对仁平公主一阵劝解,凤目里满是疑虑。
吴尚宫走上前,在永安大君的跟前微微弯了腰:“中殿娘娘亦是大病初愈,请大君先行回府,容后再议,”
岂料徐氏“啪”的一巴掌扇在吴尚宫的脸上:“贱婢,都是你挑唆的,纳妾之事,别以我不知道,我从来就不曾把你放在眼底,更何况是今时今日。”
她的目光跃过吴尚宫,洋洋得意的落在我的身上,这番话,更像是说给我听的,尽管被永安大君连扯带拖的拉出内殿,在推门合上前,剪水僮仁,笑得荡漾,今日之举,她获得了全面的胜利。
她借益母草,以谋害之说重创了仁平公主的气势;责打吴尚宫,又严重警告我,揭穿敬妃的诊脉之举,狠狠给了中宫殿一个下马威;又含沙摄影向嫔宫摆明了她将来的身份和位置。
徐氏是一个很懂得利用自身价值的女人,之前,她利用自己的美色,嫁入王室;现在,又利用腹中的胎儿,巩固在王室的地位。
这兴许就是嫔宫所说的,徐氏的步步为营!
### 第四十二章 花无十日红
当我把这篇见解说予嫔宫金氏听的时候,“我原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还是低估她了,”她朱唇榴齿;“娘娘,您是指?”我仰视着嫔宫,她的智慧,是远在我之上的;
“你还没明确作出承诺,”嫔宫在这个时候,依然保持着警醒,“适才这番话,能算作是你的投诚吗?”徐氏处于上升的势头,迫于逼人的形势,我开始动摇,是很想抓住这个机会,与嫔宫联手。
嫔宫看出我眼底犹豫,一针见血:“若徐氏生下儿子,即使你如中殿娘娘所愿去大君府当小妾,以她的个性与心胸,还有之前,这么多结怨,你认为,那日子你能过得下去?”
而我心底同时闪过另一丝声音,若大君知道我与嫔宫作了这样的交易,他还能待见我吗?把自己的儿子送给嫔宫,去交换名位,我过得了自己这一关吗?
“娘娘,形势比人强,恳请娘娘再容奴婢,再斟酌。”唯今之际,只有先稳住嫔宫,广结善缘,再作决断。
“事不宜迟,郑尚宫,我的耐心与宽容,可是有限的,”她凉凉的笑着,“不是非你不可。”
望着她离去的身影,的确,不是非我不可,除非,能够像徐氏那样,牢牢的抓住他的心。
唯有赢得他的心,可我,就是不曾抓着他的心,才眼睁睁,看着他娶了徐氏。
吴尚宫与我漫步在落满黄叶的小径上:“仁平公主三姐弟俱是我看着长大的,特别是永安大君,他自幼生长于中宫,即自尊又自负,即刚强又倨傲,但其实,越是强势的人,他的内心很是脆弱,”
“摧花辣手,绝不是我们这些人,而是大君。”“这怎么可能呢?大君他,”我自是深为诧异。
吴尚宫抬起眼皮,锐气的眼底闪过聪明:“徐氏过于刚强,几次三番,令他在王室中陷入危机;想必,他们夫妻二人闺房之中,也已成龙虎争斗之势;徐氏天之骄女,想要掌控大君,这怎么可能呢?”
我向吴尚宫行了大礼,关键的时候,她给我指点了迷津,这一次,我感到,距离大君方是真正的近了;末了,她含笑说道:“将来你荣华富贵来,可别记着从前的事,来报复我”。
### 第四十三章 欲迎还拒
回到处所,就有中宫殿的几位内人上前含笑行礼,之后便簇拥着我,把我带到别宫,替我沐浴更衣,
内人们笑语吟吟:“郑尚宫娘娘,您进入殿内就知道了。”
我颇为无奈,只得枕在一双纤细的茅荑上,任宫人们为我梳洗。
最后,当我站在清澈澄亮的铜镜前审视自己,铜镜中的我,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美得如梦似幻;宫人们纷纷赞道:“九天仙子从天降、月里嫦娥出广寒。”
凭心而论,比起弦月与徐氏,相貌上我终究是略逊一筹;
弦月绝世而独立,徐氏倾城而倾国,我则是稀世而美好。
“愿娘娘与大君情比金坚、百年好合,”老尚宫打叠起祝福将我从比拟里拉了回来。
果如敬妃所言,内官背起我,不曾令我的脚沾地半分,吴尚宫早已候在殿外,将一抹艳红寄在我的脖子上,是敬妃早已备好的伏魔群。吴尚宫无比慈爱的望着我,如望着出嫁女儿的母亲:
“去中宫殿给中殿娘娘辞行吧,大君已备了软轿,在那里接你。”言罢,她又对着背起我的内官殷殷嘱托:“大君与郑尚宫的幸福,就靠你牢牢的背着,切切不可让郑尚宫的脚沾在宫廷的尘土上。”
“哦嗬,郑尚宫一打扮起来,真是羞花闭月的容貌,”敬妃望着盛装艳服的我满是赞意,她转过身向永安大君嘱咐道:“这么美好的女子指给你,可别辜负为娘的一番心意啊!“
他看着我,像是不在意,却无法掩饰眼中闪过惊艳吧,自觉有些失态之后,匆匆恢复了肃穆,微微弯了弯腰:“是,小儿必是善待郑尚宫的,”
站起身,青灰色的身影像我缓缓走来;他距离我是这样的近,展眼之间,已站在我的眼前,俯视着我,那股魅惑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伸出青灰色的衣袖。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虽然有些动心,却仍是顾虑重重;那不是目光灼灼、倾心相恋眼神。
“娘娘,”我伏在地板上,永安大君的手悬在空中,“奴婢多谢中殿娘娘抬爱,但这份心意,恕奴婢承受不起,还请中殿娘娘收回成命。”我伏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
此言一出落地有声,令敬妃按捺不住:“你是不是害怕君夫人为难你?”撒花嵌金的筒裙在我的跟前晃动:“永安,你在为娘跟前,向郑尚宫保证,无论徐氏如何乖张,你都要保护郑尚宫。”
永安大君再次伸出手,虽然声音平静却也真诚:“你放心,我必善待你。”我缓缓探起身,敬妃与吴尚宫面带喜色,以为大事已定,
却不知我像大君微微弯了腰,声音清澈悦耳:“奴婢愿大君和君夫人情比金坚,百年好合。”
永安大君的手再次悬在空中,他闻言,不觉一怔,微抬了眉头;
“中殿娘娘,奴婢此番若是去到大君府,必是会令二位上殿有诸多不便,君夫人怀有身孕,此时更需要大君的眷顾,奴婢实在不愿意令大君为难。”我言语之间尽是恳切,处处透着为大君着想的心意。
事实证明,这的推却是正确的,大君闻言如释重负,他长长的舒了口气,神情里蕴着赞许,眼底更是升起一抹首肯,吴尚宫急得直跺脚:“中殿娘娘,这可如何是好?都已妆扮了。”
推门一阵摇晃,徐氏娇弱的身影不顾宫人劝阻,闯将进来。
徐氏先是凄楚的望了我一眼,我连忙低下头,她走到永安大君跟前,扯着永安大君的衣袖大吵起来。
敬妃不断摇头,一掷念珠:“永安,你连媳妇儿都治不住吗?怪不得,郑尚宫一再拒绝。”
永安大君闻言,深觉伤了敬妃的心,他向敬妃行了大礼,架着徐氏就要离开中宫殿,徐氏扭过头:
“哼,指不定他们早就苟且在一起了,犯不着这么装模作样的,我没拦着,大不了,把正房空出来,不必在背后偷鸡戏狗的。”
再也没有听过比徐氏更有辱尊严的话语,句句剜人之心,我的眼泪,当即就簌簌掉下来。
模糊的泪光中,永安大君恼怒了,他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额前青筋暴跳,徐氏非但不知退让,反而挺起身子,指着腹步:
“想打我?有种往这里打,你打呀?这成亲不过半年,还未到冬天,说什么恩爱夫妻,真是一个笑话,”她抓过大君的手,绝决的往腹部撞去。
众人吓得一阵低呼,俱不曾想徐氏这样泼蛮,连吴尚宫都走上前,纷纷劝道:“君夫人,请保重玉体。”
“不要劝她,她爱怎样便怎样。”永安大君彻底失望,将她摞在内殿,自行离开了中宫。
“你,”徐氏如当一头一棒,整个身了一软,就要往后倒去,我手急眼快,连忙上前扶着她,又是令众人一阵虚惊,她要是跌倒了,这腹中的胎儿,未必能保得住。
她亦是吓到了,回过神来,小心的抚着肚子,敬妃提着裙摆冲吴尚宫说道:“够了,实再是没眼看下去,把恭嫔叫来,打发她回去,”她叹了口气:“真是家门不幸,娶了这么一个泼妇。”
走出中宫殿,疲惫至极,我无奈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