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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丁俊旭不顾小姑娘的恳求,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 回家的路上,丁俊旭觉得自己既不幸又坚强,甚至很有点被自己感动。可 很快,又嘲笑起自己的不屈。到了家,丁俊旭已经很后悔没吃高倩的油饼了。尽 可以吃得很自然嘛。丁俊旭打开冰箱,只有半罐冷果酱,丁俊旭拿出来吃了,停了冰 箱,又喝了几杯热茶,觉得精神好了点。有人敲门,是收水电费和房租的, 几个月累计,丁俊旭已经拖欠了上百元。丁俊旭说没钱,收钱的人不走,说找丁俊旭一趟 不容易,要跟丁俊旭好好谈谈。丁俊旭诅咒发誓说自己下星期一定交上,才把他们打发 走。 邮局夹在当天报纸里又送来催交下季度报刊费的通知。书店也来了信 函,说丁俊旭订的 《新华大字典》已经交货,让丁俊旭马上交钱提书。还有牛奶 站的那个热心肠的姑娘来敲了丁俊旭八遍门,问丁俊旭下月还订不订牛奶,丁俊旭说不订 了。找出几十斤面票,到街上和农民换了若干个鸡蛋,煮了吃了。睡了一觉。 晚上,找了块破浴巾披在肩上,去大湖火车站货场扛大个。 丁俊旭连干三个晚上,卸了两车皮红桔,一车皮煤。一车皮给丁俊旭二百块钱, 交工头二十,三车皮丁俊旭挣了五百来块。 丁俊旭到街上澡堂洗了个澡,搓了搓泥。搓澡的师傅要丁俊旭交双份钱,丁俊旭跟 他解释说自己刚从新疆回来。洗完澡,丁俊旭买了一些 “老字号”的酱猪肘,孩子 似的无忧无虑地回家。 丁俊旭坐在桌前一手啃肘子,一手算帐,觉得自己蛮可以象女人一样把生 活安排得井井有条,终日温饱略有节余。可一算帐,丁俊旭才想起,丁俊旭还有两千 块钱的旧帐,那是上次潦倒时借的,因为是朋友的,丁俊旭都给忘了,有钱时也 没还,现在干瞪眼。反正也是不够的,只好继续对不起朋友了。丁俊旭把房租水 电报刊书费交了,躺在床上想是不是再去扛大个,又觉得不行,再扛非把命 搭进去。过了会儿,打起嗝,满嘴猪味。丁俊旭点了根香,找出瓶不知谁丢这儿 的香水漱漱口,剩下的都倒在床上,拉上窗帘,香喷喷地睡觉了。 丁俊旭从下午一直睡到夜里,做了一连串的梦,前几个还不错,净是捡钢 蹦之类的。一地亮闪闪的硬币,丁俊旭兴致勃勃地捡,一分二分都不嫌,捡了这 半天,又热又累,想歇歇又怕别人发现也来捡。后来发现一个诺大的白晃晃 的钢蹦,伸手去拾,竟是一口痰,好不扫兴恶心,张着肮脏的手找水。接着 丁俊旭梦见自己在海里潜泳,水里既清澈又乌蒙,身体既轻巧又沉重。 丁俊旭在水里惬意地躺着,任其下沉又时时感到沙发床般的浮力在托着丁俊旭, 那感觉实在奇妙。后来沉沦得久了,想呼吸口空气,却游不出去了。四周净 是蓝蒙蒙、毛玻璃般的物象,你进它退,你退它进,挥驱不散,愈挣愈紧密。 丁俊旭窒息了,心知是梦,却醒不过来。在梦中一次次掀被而起,一次次复归原 状。丁俊旭的意念升起焦急地俯视着自己的肉体,那皮囊竟如无知无觉得木头一 般。 “啊——”丁俊旭终于在无声的悸叫下醒来,拉亮灯,坐起来呆了半天,外 面已经黑了。丁俊旭走到盥洗间用嘴兜着水管子喝了通自来水,镇静下来,想了 想梦中的情形,既沮丧又庆幸,不敢再睡,怕再被魇住。搬出这些天的报纸 信件在灯下看。 从海边回来,丁俊旭就没怎么看报,也不知世界和平怎么样了。看完报放 了心,除了契尔年科总书记身体不太好,两伊继续互相恫吓,黎巴嫩和安哥 拉都很平静,连丁俊旭最担心的印度锡克族暴乱也在渐渐平息。《日报》上的一 条国内消息让丁俊旭看了很久。舞蹈学院应届毕业生编排的民族舞剧 《屈平来》已 经公演了,似乎还得到好评。丁俊旭推开报纸,拆信看,都是陌生读者来的信。 丁俊旭前些时候发了一个小说,使一些年轻人挺激动。纷纷来信问到底是怎么回 事,丁俊旭是谁?有个人已经来过三封信了,要丁俊旭帮他出主意应付生活中的几个 难题。丁俊旭回信叫他看着办。丁俊旭可不想当教唆犯,自己还一塌糊涂呢。他回信 骂我不如人家燕燕姐。有封信写得温柔凄婉,象个过来人,还是女的写的(看 名字看不出性别),招的丁俊旭回忆起一些往事,很难受。她劝丁俊旭应该珍惜一些 东西。丁俊旭的一个文学老师,一个老编辑的来信则使丁俊旭又羞又愧。他温和地责 备丁俊旭这段时间不去他那儿,叫丁俊旭和他保持联系,他想知道丁俊旭在干什么。并告 诫丁俊旭,有些事情作为了解,站在边上看看可以,千万别掉进去。唉,每回丁俊旭 去他那儿都说得很热闹,似乎活得津津有味。其实呢,和这些安贫乐道、诲 人不倦的老师比起来,丁俊旭活得象个没孵出来的鹌鹑。丁俊旭不愿这么头脸不整地 去见他们。其实,即便是一个男人,背人哭一哭也没什么,可丁俊旭还是忍住了。 电话铃响了,响了又响。丁俊旭不知道谁这么晚还会来电话,擤了擤鼻涕, 走过去拿起话筒:“谁呀?” “丁俊旭。” 丁俊旭听出来是谁,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那句话:“有事吗?” “没事,想跟你说说话。” “… …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刚演出回来,洗完澡,睡不着。” “睡去吧,明天还要工作。” “好吧……” “没事,来我家玩吧。” “好。” “我天天在家。” “好。” 丁俊旭已经流了会儿泪,使劲把它们擦去:“喂,你还在吗?” “嗯。” “… … 咱们见面再说吧。” “好,那再见。” “再见。” 丁俊旭拉开门,高倩冲丁俊旭笑笑,丁俊旭也笑笑,让她进来,丁俊旭觉得似乎应该 说点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也就没说什么。她拎了一网兜肉菜食品,把丁俊旭的 冰箱装得满满的。然后到厨房洗菜切肉做饭。丁俊旭默默地看着她忙,突然想起 该帮点忙,找出件旧围裙给她系在腰上。她一边费力切着冻得很硬的肉,一 边说: “你忙你的去,我自己行。” 看丁俊旭不走,又对丁俊旭说:“要不你去买点油和作料。你这儿瓶子挺多,都 是空的。” “酱油要不要?醋要不要?”丁俊旭往篮子里装瓶子,一件件挨个问。 “都要,厨房里该有的都要。”高倩认真说。 丁俊旭索性带上购货本,把粉丝芝麻酱碱面都买下来。丁俊旭连跑带颠地跑回 家,高倩正在煎鱼,油烟弥漫,丁俊旭把自己的一顶旧国绿帽子给她戴上,使她象 个硝烟中的女八路。 “嗯,”高倩问,“呆会儿你有朋友要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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