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去后，乔栎又进入了他的过去，绵延不绝。 进入学校后，乔栎就赢得了同学们的羡慕。不仅长得帅，成绩又拔尖。作业从来不带回家做，可却总是考第一。 每天第一个到学校，然后开灯赶作业。也许很好笑的，老师心目中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却是天天到学校后再赶作业的。他也常自嘲：我是好学生吗？不是的，不是，从来就不是，乖学生会跟一群混混打得火热吗？ 初三在别人眼里是人生的第一个抉择，可在乔栎眼里，初三，它什么都不是。 老师为了更好地提高学习效率，做了最后一次换座位。黑子和他坐在了一块。这样在别人眼里根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就这样有了更近的交集。 黑子是学校出了名的小霸王，不学无术，是老师同学们眼里的坏孩子。本该被踢出学校的，但他有个根基坚硬的家庭，所以一直屹立于学校不倒。听说学校里很多的赞助都是他父亲掏的腰包。 也许，在其他人眼里，乔栎和黑子根本搭不到边。两个世界里的人，一个好孩子，一个坏孩子，中间隔的距离不是言语能填补的。 当眼光相遇的刹那，相互明白：我们是同路人。 “哎，乔栎，我黑子啊，希望乖孩子重新认识认识啰，不要拿斜眼来打发我。” “是吗，我是拿斜眼还是拿正眼，重要吗？” “对，重要，因为我们是一路人。” “是一路人，我也不愿和你走在一块儿。” “好的，我们走着瞧。” 乔栎和黑子的第一次交谈在这样相互探究和观察中结束，但一切纠缠却还没有结束。 乔栎晚上依旧翻墙出校，与朱岩他们在附近一个公园碰面。这是他们每晚必到的地方。什么好事坏事都是在这里产生，伙同着一起去打架。乔栎是里面的重要角色。 朱岩是他们的头头，乔栎是被他带到他们这个小圈子的。乔栎十岁时，被小区里其他的孩子围在一个墙角，嘴角流着血，满身尘土，却还在奋力抵抗，狼狈却不肯低头认输。朱岩看到乔栎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同样的无助，却同样的不肯认输。他救下了乔栎。 要想不被别人欺负，就得使自己变得强大。朱岩一直对乔栎这样说。 这天晚上，朱岩说：“我们今晚要去干一场，不知那崽子得罪了谁，出钱叫我们去收拾他。栎，那小子好像就是你们学校的，叫什么黑子来着。我们今晚去他家的路上堵他。” 乔栎冷笑了一下，没有过多的表情和言语。 当天晚上，朱岩与黑子在街头一条暗巷里开打了，两方的人打得不可开交。 黑夜是很好的背景，一切见不得光的都可以在它的庇护下得以生存。 在车灯的照耀下，乔栎看到黑子额头上的汩汩红色，和那在黑暗里闪闪发光的双眼，似狼绿色的幽光，格外诡异。 黑子也看到了混乱中的乔栎，没有惊讶，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中。 “岩，我们走吧。” 朱岩听到乔栎都这样说了，一声令下，大家都收手了。黑子也倒在了墙角，在街灯的映照下，似一个怪物，恐怖、血腥。 第二天，黑子没有来上学。乔栎旁边一直空了好久。对于他的缺课，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也不会去在意什么缺课原因。 他还是那副痞痞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出现在乔栎的旁边。 “乔栎，托你的福，我还没有死，失望吗？” “你的死活关我的屁事。” “呵，有脾气，我喜欢。” “我很好奇，你和姓朱的那崽子啥关系，似乎他很听你的。” “合伙人，合伙干你的。” “那只是一次意外，不过，下次鹿死谁手，我会让你知道的。” 隐藏在学校里，乔栎身上的邪恶只有黑子一个人明白。有时隐藏也是生存的真理，不去管什么道义或者道德，能活在不同的世界，看不同的人情风景，人生走这一遭也不错了。 最后的初三生活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一切都照着乔栎的想象发展着，他顺利考上了县上的省重点高中临一中，并且学费全免，因为他是以第一的成绩进去的。 黑子进了县的职高，离一中只一墙之隔。 “乔栎，外面有人找。” 他从教室出来，看到黑子在外面望着他似笑非笑。 “老朋友，喝一杯去。” 乔栎没理他，出了学校。黑子跟在他后面，最后进了酒吧。 “有屁快放。” “不能这样，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上次我会让姓朱的吃不了兜着走。我说到做到。” “你最好不要打他的主意。” “怎么，心疼了，我就偏要动他了。” “试试看！” “乔栎，我们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一直都想你能像对姓朱的那样对我。你难道不明白初三时我为什要叫老师把我调到你旁边吗，我希望我俩一辈子都在一起。” 乔栎给了黑子一拳转身就走了。 黑子还是天天跑乔栎教室外，远远地看着。乔栎不理他，就当他一只狗似的。 朱岩为了能和乔栎更好地联系，就在一中附近租了间房子，还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晚上乔栎会到朱岩那去吃饭，两人聊聊些无聊的话题。 还是和往常一样，乔栎打开门，屋里一片黑暗。开了灯，发现朱岩坐在沙发上，没有表情。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黑子是不是经常去找你？” …… “是不是！” “他发神经，我管不着。” “忘了我们曾经说过的了？一起生活，一起幸福，你忘了吗？” “哈哈哈……幸福，幸福他妈的是什么东西我从来不知道。你觉得像我们这样的人配得到幸福吗？人生、命运在我们出生时就已经定好了，所以我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你说，这世上有什么能相信，亲情还是爱情？我们还有什么？同样的宿命，你说该怎么逃？” “对，我们是被抛弃的，但我从遇见你的第一次就决定真心对你，爱你就是爱我自己，我们是彼此的补充，栎，只有我们俩在一起才能过一辈子，许下的幸福才有望。” “不要跟我提什么幸福，那对你我来说只是个幻影。” “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那小子？” “你知道吗，我对你恶心，也对自己恶心，我忍不住想吐。” 不欢而散。走在黑夜里的街头，似沦落人世的孤魂，找不到转世为人的出路了，只能飘在空气里。昏黄的街灯把人影拉得好长好长。与朱岩的所有过往差不多有五年了，一切都还是那么清晰地在脑海里回放。他被他救下来，然后告诉他：我们一起生活吧。十岁的他跟着十五岁的朱岩混迹于黑暗里，两人相同的身世，更多了一份心心相惜。朱岩很照顾他，什么好的东西都会留给乔栎。两人曾一起躺在床上谈论心里的悲伤，不被外人了解的心底荒芜，在相互的理解中得到解除，抱在一起哭过，在无声的黑夜里，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悲伤自己的辛酸。 又在黑夜里，一个把泪给了黑色的少年回忆着与朱岩的过往走在长长的街角。 黑子托人给了乔栎一封信：乔栎，我知道我无法取代朱岩在你心中的位置，但我并不比他爱你少。你知道吗，在你九岁时我就知道你了，也许你已经忘了，但我忘不了你在一群孩子的围攻下还镇定的样子，被打倒在地上又爬起来不肯认输的倔强。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今天晚上能来，我们老地方见。明天我就要走了，去深圳，父亲调那边去了。我想给自己作个了结。 犹豫了好久，乔栎还是去了。如果可以预测的话，乔栎就算是死也不会去的。 当乔栎走进他们常去的酒吧时，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似乎周围的人都像怪物似的在看他。 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对，我们是被抛弃的，但我从遇见你的第一次就决定真心对你，爱你就是爱我自己，我们是彼此的补充，栎，只有我们俩在一起才能过一辈子，许下的幸福才有望。”录音在不断地播放着。 “喔，他就是那个同性恋吗？” “好像就是他，有天晚上我在街头看见他和一个男的抱在一起，当时我就有点奇怪，现在想想也不奇怪了。” “长得人模狗样的，原来好这啊。听说他有个妓女的妈，男人无数，看来臭婊子生出的杂种更有本事，男女通吃哟，哈哈哈哈哈……” 黑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乔栎，乔栎也死死地盯着他。明白了，一切只是个圈套而已。他以为一切仅仅只是羞辱他而已，没想到还有更大的灾难等着他的。 “再不闭嘴，你们都别想出去，大不了同归于尽！”朱岩的一声吼，顿时整个酒吧都安静了下来。“一切与他无关，是我，是我不正常，我一直缠着他的。乔栎是无辜的，你们不要为难他。” “喔呵，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朱大哥吗，上次的帐还没算呢，今天主动送上门来，你说小弟该怎么招呼你呢？兄弟们，给我上，往死里打。” 顿时，哭叫声，杯盘破碎声充斥整个酒吧。乔栎看着朱岩一个人在人群中拼命地抵抗着周围人的攻击，腹背受敌，心疼得无以加复。拨开人群，与他背靠背，抵御着攻击。还好，朱岩的兄弟们及时赶到，解了他俩的围，顿时松了口气，也放松警惕。这时危险慢慢靠近了，一个手握铁棍的人来到了他俩的背后，对准了乔栎的脑袋。就在铁棍落下的瞬间，朱岩推开了乔栎。 顿时，乔栎的世界一切都静止了。他听不到周围的尖叫和沸腾的人声，看着朱岩躺在他的脚下。他害怕了，从没有过的害怕，他的世界坍塌了。抱着朱岩重复着一句话：朱岩，我是爱你的，一直都是爱你的。 朱岩从此成了植物人，智力退化到几岁的小孩。 黑子在那次事件后就真的到深圳了，在他的阴谋下他和乔栎彻底没有了交集。他家赔了医药费给朱岩，希望了断这个悲剧，每个月给朱岩生活费，把朱岩送到了附近的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