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日子又恢复了和她认识前的状态，还是照常上班，做手术，去潭城和小雪见面。有时也拨一下那号码，直到有一天，那边传来了“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心终于平静下来，没事就好了，总比出意外的好。不过有时还是会想起她，想起以前和她聊天时的点点滴滴…… 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毫无征兆地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以后还能再见到她吗？再见时又会是什么情况？谁也无法预言，谁也无法说清楚。所有这三年多来的一切，对我来说好象就象是一场梦，一场刻骨铭心的梦……春梦了无痕！ 人人都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这句话看来不错，随着她人间蒸发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远离，对她的记忆仿佛也越来越淡，偶尔十分无聊时才会再去拨打那个早已停机的号码，希望听到那熟悉的彩铃音乐，但每次都是那句：“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她真的从我记忆里消失了吗？我也说不清楚。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很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中国的大部分地区，医院的病人激增：感冒的，心脑血管病发作的，摔伤的，各个医院都忙得不亦乐乎。我还在规划着等小雪回来参加研究生考试期间好好做几餐饭，给她补补身体。 那天刚查完房没多久，我的电话铃响了。我拿出来一看号码是潭城的，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接完电话，我立刻和主任请了五天假，拦住辆出租车就赶到了潭城。 下了出租车拿出三百块钱仍在车上就往医院跑，出租车司机在后面大叫：还要找你钱啊！我也没有理他，直接就冲进了住院部。 到了小雪科室，问明小雪的房间，和听到消息赶来见我的小雪科室主任一起推开了小雪病房的门。房间里的情形让我吓了一跳：小雪躺在洁白病床上，容颜憔悴，原来红润的嘴唇已经龟裂开、苍白，原来洁白的脸庞透着一种病态的红晕，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床上，鼻孔里塞着输送氧气的鼻导管，左手、左脚都扎了针，旁边的输液架上挂着大大小小好几瓶液体，看情况是两路静脉液体同时输入；旁边的心电监护仪上显示心率比较快，有一百二十几次，血压显示也偏低，刚好在休克血压附近，床旁栓着连接导尿管的引流袋，看得出来，病情很严重。 看到我们进来，坐在床旁的一个小护士站了起来：“主任。袁医生，你来了，小雪姐姐今天早上来上班时，就说自己昨晚有点发烧，查完房没多久就突然晕倒了，主任带着我们抢救了好久，当时都休克了，现在好一些，不过还没醒过来。” 主任对小护士说：“你先出去休息下，辛苦了。小袁来了，我们的压力就小多了。小袁，事情是这样的……” 主任把事情原尾地讲述了一遍，“现在基本上已经脱离了危险，太劳累了，很容易患大叶性肺炎的，特别是年轻人。她也太大意了，自己是内科医生，以为是小感冒，吃点药就可以了，没想到弄出个感染性休克来。现在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就叫我们。” “谢谢你，戴主任，您先忙着，我有时间再和您聊聊。”我感激不尽。 脚下没停，快步走到小雪床前，握住了小雪的右手。病房里开了暖气，但小雪的手还是冰凉的，我的心一痛。 主任在我说完就带上房门走了出去。我坐在床旁，一手握着小雪的小手，一手抚摸着她的额头。额头滚烫，我贴着小雪苍白的的脸颊，感受着她细微的呼吸，我在心中不停地呼唤：“小雪，醒过来！小雪，你听到了么？一定要活过来，你答应过陪我一生一世的......”。 身旁，小雪似乎听到了我心中的呼唤，许久许久，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呻吟...... 我紧拥着小雪软软的身子，平时对病人的镇静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忽听旁边小雪呻吟了一声，顿时如闻仙乐纶音，我兴奋得声音发颤的唤道：“小雪，亲爱的，我来了。” 又过了半响，小雪强撑着应了一声，我大喜，紧了紧握着的小雪的手掌，眼见小雪疲惫不堪，仍是睁不开眼来，生怕她再昏睡过去，我忙贴着小雪的耳朵说起话来：“小雪，你快点儿醒过来呀，你喜欢我抱着你说话，等你身子好了，老公天天晚上抱着你，陪你聊天，好不好？” “小雪，我舍不得离开你。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一起，从懂事开始，一直到小学、中学、大学。只有这五年才分开得久一点，可我们很快就又要在一起了啊，我们的好日子还没有开始呢，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对了，你还没给我生孩子，等你好了，我们在一起了，我就和你早日生一个，不！生一对小宝贝儿，让你一刻也闲不下来，你喜欢么？你和我还有爸爸妈妈要照顾啊。你要活着才能陪我去做这些事，要不然你老公我就要再讨一个漂亮妻子，陪她聊天，陪她散步，陪她养……” “不……不要……”，小雪的身子扭动了一下，忽然呻吟着说了一句。我的话一下子停住了，半响，才从猛抬起头，狂喜地盯着她。 白色的灯光下，小雪的脸蛋仍是一片病态的嫣红，干裂的嘴唇有了点血色，那种灰白的气色也不见了。她长长的眼睫毛抖动了半响，微微睁开眼睛，却又疲倦地闭上，呻吟着道：“老公，是你么？人家……好累，不想睁眼”。 我忙不迭地道：“好，好，不睁，不睁。你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屋子里一片静谧，只听到两个人怦怦的心跳声，我感觉小雪的小手渐渐有了暖意，用脸颊轻触她的额头，已经只是温热，看看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心率已经降到正常了，我不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明明自己也是学医的，但碰到自己亲属，尤其是很亲密的人生病还是会方寸大乱。 后来有人和我谈起我们医院两个老教授给他们的孙子（外孙）做阑尾炎手术的事情时，觉得很不可理解，他们可是我们医院普通外科的头两号人物啊。我很理解地笑了笑，说道：“关己则乱，这话是真的。他们是想得太多了，也怪不得他们会做了四个小时。要是一般的医生，下刀时没有那么瞻前顾后，半小时时间或许差不多了。” 又过了半响，小雪喘息一阵。慢慢的张开了眼睛，她打量着一脸焦急的我，爱怜的道：“老公，我感觉好多了，你……你休息下吧”。 我嗯了一声，稍稍移开点身子，只是俩个人的手还是互相握着。小雪闭上眼睛，过了会儿又轻轻地道：“老公，我还想听你说话”。 “嗯！……说……说什么？平时都是我睡着，你趴在我耳边说啊，”我有点发愣。小雪微带羞意道：“象……刚才那样的话儿，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听……老公你说过，我好喜欢听……” 接下来的几天我基本上是二十四小时守在医院，刚刚抢救过来的小雪身体很虚弱，病情也经常有反复，抗生素都换上了最高档的，常年在医院工作的人，身体内的细菌都具有耐药性了，一般的抗生素根本就没有作用。 那几天下来，我睡眠很差，很容易惊醒，精神也变得十分憔悴。连剃胡须的时间都没有，帮小雪接大小便，给她翻身，陪她说话…… 通过我们的努力，小雪的病情慢慢地恢复，精神一天比一天好，很快就能进食了，那对我来说是件高兴的事情。每天早上我很早就爬了起来，到医院外面的大街上给她端来她最爱吃的加了菜心的馄饨，看着她吃得香甜的样子，我也很高兴。 这天，我们正在病房里说话，小雪突然问：“今天是几号了？” “已经是一月十五号了，怎么啦？” “我的研究生考试啊？！那不是错过了！”小雪一脸的沮丧。 “丫头，你现在的重中之重是养好身体，差点命都没有了，你还惦记着这事情啊。你这病就是你太努力，不注意休息引起的。以后再说，机会有的是。重要的是我们还能在一起啊。” “你以后要注意，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一定要别太累，身体是自己的，健康很重要的。”我又加了句，“我已经和我们主任又多请了十天假，好好陪陪你。” “好吧，老公，今天外面天气蛮好，陪我出去走走吧。”小雪一脸的甜蜜。 “那你要多穿点衣服，外面的积雪刚刚融完，还比较冷。我去给你拿衣服。” 等小雪完全康复，时间也到了这年过春节的时候。由于小雪生病的缘故，今年就不用过年值班了，那天我和小雪办完出院手续，带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回到了省城。 把家里整理整理，我到医院和主任说明情况，又和小雪回到老家。克想而知，回去当天我就被骂个狗血淋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家里通下气！ 我没有做声，心里在想：你们去？又不懂医，去了也是添乱，我们还要照顾你们。也就任他们说去了。 那年的春节过得很愉快，由于小雪的缘故，我也不用值班，一直在家和家里人过完元宵节，这才各自回到自己的单位。这段时间的忙碌让我无暇去想拿个已经消失了的电话号码和还素未谋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