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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你!”吕太太气极,双唇抖动得厉害“你这张能言善辩,乖张横行的嘴巴,不如去做律师,发挥你独特的专长吧!”“谢谢关心,我做护士很舒心,不曾想过转行”“静竹,不要图一时口舌之快,而让我苦不堪言,自难圆场”我说“人要脸树要皮,就此打住吧!”“护士!”吕太太大感意外地摇头“难怪,劝你以后收起那不成气侯的装神弄鬼,稳稳当当地夹着尾巴做人吧!你这双沾着药瓶、针管晦气十足的手指,每天与死神打照面的笑里藏刀的面容,只要是吕家的人,都与你水火不容,势不两立,在这里你是孤掌难鸣,捞不得半点好处,没有人会买你的帐,识相地离开吧,顺妈,送客!”“吕太太,你我都是客,你要赶我走,你可真威风,我不是你的部下,你的牛马,你要越俎代疱吗?” “静竹小姐,你先出去吧!”顺妈轻言细语地说“你是小辈,有些话应该先放在心里掂量一番,太太对你的成见一时半刻是化解不了的,你也别太好强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啊!”“顺妈,我是在维护自己的尊严不受侵犯、践踏”静竹皱眉“我总不能任人宰割吧!”“火药味太浓了可不好”顺妈叹口气说“到时候哪个婆家肯要你啊!”静竹笑言“顺妈,我听你的,我激流勇退,我收起金戈铁马,我不逞匹夫之勇,我出去了!”“哎!”顺妈欣慰地一笑“静竹小姐就是识大体,懂得退让,避开利害关系!”“慢着!”吕太太凭空一喝“我给你一句忠告,知足常乐是福,酒足饭饱是实在,切莫贪杯,谨记!”“我从不听信华而不实的忠告”静竹不客气地说。 “太太!”甜草跑进来禀报“少爷回来了!”“妈,留下来吃饭吧!顺妈,好久没吃到你做的菜了,今天你掌勺,好吗?静竹,怎么我一回来你就走,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了?” 凡兴高彩烈地,热情高涨。 “我是想让你们一家人尽享天伦之乐吗”静竹俏皮地努努嘴“我可不想掺和进来,嘻嘻!”“你已经掺和进来了”吕太太眉目含悲地“孩子,我让顺妈带了些点心过来,是你平时最爱吃的,就放在桌子上,我走了!”“走?妈!”凡惑然地“我还没和你说上一句完整的话,你急什么?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别回去了!”“我不行,我不能!”吕太太用手绢拭着泪“我是不该来的,我没有设想周到,母爱是没有错的,可我却忘了你已成家立室,你有家,你是一家之主,我贸然地来访是太唐突,太有违常理了”“唐突什么?有违常理?” 凡疑惑地很“母亲来看儿子是天经地义的,是合情合理的,是很稀松平常的事,虽然我有了家,但分家不忘祖啊,妈,没有你哪有现在的我呢!”“孩子,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归宿”吕太太泪眼纷飞地“你这辈子的人生是在这里啊!”“这辈子!”凡看着我,目光独特又深邃。 我一个冷战,底气不足地说“可能是我的缘故,我招待不周,我缺乏热情,是我的责任”“凡!”静竹打开了话匣子“有些事情,表面所看到所听到的未必都是事实,生活中的错觉与假象太多了,你可不要雾里看花,以为认清了庐山的真面目啊!”“孩子,看你过得快乐,我就无所求了”吕太太似有流不完的泪,哀哀怨怨地说“这里的环境不错,清幽又安顺,每天听黄茑唱歌,与小动物嬉戏,这比深山雅士的生活都还要舒畅逍遥呢,想我了,就回去看看吧,时间不早了,我还要去赶车呢,顺妈!”“太太,我们来一趟不容易,少爷看到你来了,多高兴啊!”顺妈在中间穿针引线地说“来去匆匆地,何必呢!你要一走,少爷肯定是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了,明天哪有精神去工作啊!”“是啊,妈,家里又没事,这里有车,回去还不方便吗,你不想和我谈谈心,说说话啊!”凡在一旁打边鼓。 吕太太别具深意地注视着我和静竹,坚决地摇头“孩子,别忘了,吕家是最能依靠的避风港”“太太,太太!”顺妈追随了上去。 许久,凡从外面回来,耷蔫着头,未置一词地去了书房。 静竹紧握我的手,语柔如风地“这道小关卡你会冲破的,对吗?” 凡呆在书房里有一个多小时了,我坐立不安地,又不想以逸代劳,于是,我决定主动出击。 房门虚掩着,我敲了几下无人应声,轻轻推开,他俯在桌子上,涂鸦乱抹着,脸几乎碰到稿纸上去了。 我屏声静气地走过去,他的手边翻开着一本书,我拿起来,倒正着看“《道德经》,怎么有兴趣看起它来了?” “我在想”他手不停笔地说“从古到今,道德是否会短斤少两,缺页断章,良心还实在吗?” “水涨船高,水浅船搁”我合上书,若有所思地“有时候良心被苛扣,道德被冷封,你怎可知!”他恨恨地夺过书,丢进书橱里“情义若是分开了,有情无义是痴狂,有义无情是莽夫!”“你在写李观的《乡思》啊!”我细揣着那一叠稿纸“好多《乡思》啊,你想妈,想念吕家了?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我也鲜少回家了”“人言落日是天涯”他默念着“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就是千山万水也阻隔不住你与妈的情意啊!”我会心一笑“你们的亲情是消散不去的”他用一种我猜不透的眼神加语气问“静竹走了?最近她好像来得很频繁?” 我点点头“她与张敬生之间闹了些矛盾,发生了些不愉快,她是不远万里来向我取经的”“不远万里!”他冒出一句“是不同凡响吧!”“你在绕圈子!”他偏坐在书桌前,声音宏亮地质问“我不想攻击你的朋友,但为什么每次她在,妈都是伤心难过,声泪俱下的,我不愿意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是治标不治本的”“任何人?也包括我吗?” 我气上心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你自己标榜得多么宽宏大量,仁义深厚啊!静竹的人格不容你辱没,在你的思想里,妈就是圣洁无暇地,从她口里说出来的话都是金玉良言,真知灼见,她说什么你都不容置疑,她说铁树开花,你就看到了铁树开花,她说太阳下雨,你就一定会看到太阳下雨,真的是母子连心啊,你被遗传得彻头彻尾,你没有辜负她,你是最听话的接班人,你会继承她的优良传统,成为她心目中满意的入室弟子!”“你能为静竹全副武装,与我据理力争,为什么就不能与母亲相敬如宾,同仇敌忾呢!”“因为我还是一个心理正常的女人”我斩钉截铁地。 “盈茵,我们好不容易言行一致了”他跳下来,用尽力道地晃动着我的双肩“为什么中途要杀出个程咬金呢?我不想和你争吵,不想和你失和,不想和你分崩离析,各执心事地相处,啊!静竹,她在给你吃了什么药,她要给你洗心革面吗?” “我要感谢静竹,如果没有她,可能我还在幻想中踏步,以为只要修身养性,大家就相安无事,互不侵犯了,原来你的母亲根本就是在故弄玄虚,暗布就班,我是小觑她了”我郑重地表态“静竹是在用心地为我,她无愧于心,你的母亲才是狼子野心,天地不容,她在给你灌迷魂汤,她在荼毒你,她在巧施诡计,她怎么会轻易放手呢?你不要再雾里看花了,为了我得之不易的婚姻,我一定要抗衡到底,不惜任何代价,正义的爱是不会熄灭的”“在你的潜意识里,你要将我身边的每个人都千刀万剐,欲除之而后快,是吗?” 他停下手,力有不怠地“你是贤妻还是恶妇?” “日久见人心!”我勇敢地迎向他,吐字清晰又庄重“睁大你的眼睛,你要明察秋毫,你的母亲是慈母,更是人神人愤的毒及五脏、大行其道的水母”“鬼话连篇!鬼话连篇!”他愤怒地捂住我的嘴,双眼欲裂“你被鬼附身了,你中邪了,你在发狂,你被迷了心窍,你在犯迷糊,你辨不清东南西北,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头脑正常,我清醒得很,我要让你看看”我几近窒息地,隔着他的手掌哼呜着“什么是真正的画皮,尾巴,变色龙,七十二变!”“认清现实吧,盈茵!”他放开手,狂摇我的身子“静竹在虚情假意,她要让你走火入魔,别再梦游了,盈茵!盈茵!”“谁在虚情假意,谁走火入魔了,自有分晓”我嘶声呐喊“到时,什么都会水落石出的”“你要追悔莫及吗?” “是执守如一”我修正。 “你这是在南辕北辙”“我不会再重蹈覆辙,让她有机可乘了”“你是无法无天,目空一切了”他用指头,拔弄着我的发丝问“你不想回头是岸吗?” “我是义无反顾!”“义无反顾!你还在做些耳熟能详,哗众取宠的小把戏吗?” 他眼泛凶光地“义无反顾!说得多优美动人,扣人心弦,如果现在我还被你的糖衣炮弹所迷惑的话,那我就是白痴,傻瓜,大笨蛋!”他手一推,我整个人如脱手的导弹轰然击坠在硬梆梆的墙面上,衣架倒了,帽子、礼带、外衣、皮包以流星之势,陨石之摧毁力度地撞击着我,覆盖着我,我的眼前是天花乱坠,脑子里有成千上万的蛀虫在钻,在咬,在吞噬,我的意识,我的思想,我的感触都粉碎成乱石沙砾了。 在我最后仅存的一丝理智里,他早已痛恨得不关人事,极度受伤地夺门失声。 我形单影只,内忧外患地坐在池塘平滑如镜的砌台上,阴云堆积如山,惨淡得揪人,凄凉的风在院子里咽呜回转,不胜悲愁。 一双宽厚、温热的手亲踞在我削瘦娇弱的肩头“头还痛吗?” 我木然地扬扬睫毛,侧过身去,迷蒙着眼,已是无话可说了。 “我的心好痛,好疼,它受伤了,它在流血,在发炎,在极度地溃烂”他暗哑着说“给我一剂灵丹妙药,好不好?” “我只有绝情剑,催命符,你不要病急乱投医”我虚空无助地说“你的母亲是华佗转世,她技艺精湛,能起死回生,尤其是她的‘妙手回春’,保证让你药到病除,生龙活虎地,不要相信我这个江湖郎中,我的‘狼心狗肺’是治死人不偿命的”“我甘愿冒险”他语如无转移的磬石“用你的那帖‘深情厚意’来医我吧!”“深情厚意!”我苦楚地笑言“它早就失效、无灵了,它不会让你化险为夷,相反地,它会让你命丧当场,你要对症下药,不管你有什么疑难杂症,只一剂‘含辛茹苦’,你就远离病魔,脱离苦海了”“我们还要这样冷战下去吗?” 他在我面前半蹲半跪着,神情憔悴地“我们还要彼此相残,彼此头破血流吗?” “每每在重大关头,两相抉择的时刻,你总会不加思索,不加迟疑地维护,选定着你的母亲,既然是这样,我不让你焦头烂额,不让你忍痛割爱,不让你欲断不断,我退出!”“退出!你怎么退出,你早已溶入了我的生命中,我们是血肉相连,相互依存的,你要是临阵退出,我会万箭穿心而死的,你也会肝脑涂地,死路一条!”“你不是主宰我的神明,不要自命不凡地不可一世,你不是包罗万象、深奥无尽的宇宙,就算是离开你有灭顶之灾,飞来横祸,天降厄运,我也会从容应对,我会新生,为自己而新生”“你要让我锥心刺骨吗?你要让我死不瞑目吗?” “你的母亲不会撒手不管,坐视不理地,她会给你操刀,给你换心,还你健康长寿的”“我不要换心,我只要你的心,你的”他按倒我,手脚齐用,吻得我飘飘欲仙的。 “不可以!不可以!”我如在做垂死挣扎地,用尽了毕生精力弓起膝顶着他的小腹“我不能摇摆不定,不能再听你,再信你,再宽恕你了,不可以!不可以!”“哎哟!”他重心不稳地翻入池塘里,成了只落汤鸡。 “让水呛死你,你罪有应得,你恶有恶报,你命中注定,你活该,是天在罚你,你……”“好,古有‘士为知己者死’,今天我就为你自溺,表示我的决心”他一头扎入水里,动静全无。 “男子汉要顶天立地,知错能改,怎能经不起挫折,寻死觅活地,你出来,你出来呀!凡,凡……”涟漪点点,积云如雾,万籁俱静。 “凡,凡,你要做水龙王吗?你这缩头乌龟,你的决心就是让我心惊肉跳,心惊胆战,心如惊涛骇浪吗?” 我又气又急,悔恨交加地“既然命中注定你要被水呛死,那我又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呢?” “不要下来,不要跳!”凡水怪似地冒出来,弄得我冷水满身满面。 “我不做水龙王,不做缩头乌龟,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不死,我复活,爱惜自己!”他全身都湿透了,头发上的水往下滴,脸色灰白,眉峰深重地起伏着。 “你怎么还没被水呛死”我违心地大叫“你这么坏,都死不了,老天真是瞎了眼了”“不是我命大,不是我命不该绝,而是”他靠过来,庄声肃立地“我是命弦一线间,全在你一念之间!”“你死性不改,还乱咬人,你没得治了”我后退着,心口不一地“你是害人精,你是扫把星,你是小人!”“我是小人!”他越出来,截住我的退路“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不该给静竹定罪,让你失望,让你难过,让你心寒,我道歉,我认错,我改正,我会耳听四路,眼观八方,不会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了”“你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我是赤胆忠心,满腔热忱!”“你在搪塞我,你在堵住我的嘴,你在混淆视听”“我是字字真诚,句句肺腑”他搂得我的皮肉筋骨都要变形了“心有所属,心无二志,一心一意!”“你说动不了我,你的信念与决心只是一时、随意、易碎、多变的,我不会再给你伤害我的机会,我的心要冰冻三尺,刀枪入库,西山落日!”“冰冻三尺!刀枪入库!西山落日!如果是我让你万念俱灰了,那么我生若犹死”“可是……”我接口“我的意念不服从我,它要造反,它在抵制,于是,我的心也深受其害,跟着暴乱了”“盈茵!”他端详我的脸,舒心地笑“谢谢你让我赎罪,让我弥补,我们都不要让心再滴血难过了,好吗?” “小裁缝!”我感慨万千“用你的针,你的线来为我缝制伤口吧,这道伤口好深好深,我险此就气绝身亡,与世长辞了!”“盈茵,我是你的丈夫,我是那么真心诚意地爱着你,却因为这爱每次都在无形中成为了一个可怕,可耻又可恶的杀手,我不要做小裁缝”他摇首流泪,几近失声“我要做你的守护神,你的保镖,你的盔甲!”“还有替死鬼!”我捏捏他的鼻子,泪中带笑地,心如暖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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