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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刘照功从林上回到家,家里已经有几个旧时相好坐着等他,这几个人中,有王全景、李汉魁和刘照勋。   李汉魁虽说对刘现成有些不满,但对刘照功还是非常敬重的。其实,李、刘两家也有说不清的渊源关系。当年,李汉魁的父亲李德贵和刘照功,还有王全景三个人是至交,三个人曾在一起做过药材生意,后来因为王全景染上吸大烟的恶习,没用多长时间就把三人合伙做生意的本钱吸了个净光,还拖累其他两个人欠了一屁股外债。   为了还债,李汉魁的父亲李德贵卖了家里的一头牛,刘照功也是一个讲义气的汉子,他家没有牛,就卖口粮,为了不至于饿死人,领着老婆孩子闯了关东。王全景和李德贵觉着对不住刘照功,在刘照功走后,就偷偷接济刘家,并帮助刘照劲办了父母的丧事。刘现成从东北回来后,李德贵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百般呵护。李德贵死后,刘照功的父亲刘景禄就指使刘现成披麻戴孝发送过他;刘景禄死时,李汉魁也是一身重孝。只是这几年,由于世事变迁,李、刘两家才因为一些小事闹得别别扭扭,心里很不痛快。如今,三人中刘照功和王全景还健在,而李汉魁的父亲李德贵却早早地过世了。   大家见面之后,彼此问候寒暄一番,个个唏嘘不止。   刘照功慨叹一番后,对李汉魁说:“当年,我和你爹,还有全景,三个人好的如同一人,一块吃一块住,一块做买卖,可是你全景叔不争气,吸上了大烟,弄的家破人亡。想起来后悔啊!你说我们当时咋就没有发现他吸大烟呢?”   王全景惭愧地说:“当时怨我,连累了大家。”   “唉!还说这干什么?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几十年啦,我们能活着就是福,只可惜了德贵哥,多好的一个人,咋说走就走啦,明天我得给他烧份纸,表表我的心。后来的事,老三都给我去信说啦,是你们爷几个帮助他和现成办了我爹娘的大事,我真是感恩不尽!”刘照功有些伤感。   “几十年啦,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快不行啦,能在活着的时候回家见见你们,心里也知足啦,不后悔啦,今天大家都别走,咱们老爷们几个吃顿饭,也算是相好一场,不容易啊!”   刘照功说着,眼里溢出几滴浑浊的泪水。   刘现成安排齐桂兰和几个刘家的媳妇烧锅做饭,不大一会儿,端上满满一桌子酒菜,东厢房里也坐上了人。   赵红春来晚了,他腊月二十二,去了趟闺女家,一住就是三四天,二十六上午才回来。听说刘照功从东北回来,连忙跑过来看看,几十年的老乡亲了,心里着实有些想念。   刘照功一见赵红春,心里激动不已,他一把拉住赵红春,把他让到上首就坐。   赵红春谦让道:“照功哥,你是哥,你应该坐主位!”   刘照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说什么也不坐主位,他说:“老弟,当年要不是你极力相助,把现魁从郑三炮手里赎回来,恐怕现魁早就没命啦,你可是我们刘家的大恩人呐!你不坐主位谁敢坐?几十年来,我还没当面谢谢你呐!”   “啥恩人不恩人的?那是咱现魁福大命大,造化大!好,你就别说啦,我坐就是了!”   赵红春不再谦让,紧挨着刘照功坐了下来,接着说:“照功哥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这么多年过去啦,我都忘了,你还老想着这个事!”   “我们家是到死也不能忘了你啊!”   “你每年都打发现魁给我捎东西,以后可不能这样啦,在一个村住着,谁不用谁呢?”   “那可不行!这个情,你得领!”   赵红春无限感慨地说:“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转眼间快三十年了!”   刘照功端起酒盅,满怀激动地说:“来!大家喝酒。几十年来,我多想和你们哥几个喝几盅啊!今天在一起,一定得喝个痛快,其实,我们也没几年喝头儿啦!”   “哪里?我看你身子骨还硬朗,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唉!不瞒老弟,挖煤的能有几个是好身子,不死在井下就是大富大贵啦,还敢想有什么好身子?你们不知道,你哥有几次差一点就见不上你们,日本人在时有三次,解放后有两次,我带过的几班弟兄,像我这样活着的没有几个。来,喝酒!喝酒!”刘照功端起了酒杯。   大家正喝着酒,李崇孝的儿子李建来喊李汉魁,李汉魁不知什么事,就告辞出来。   临走时,刘照功扔给他一盒“大前门”牌香烟,李汉魁推辞不掉,揣在怀里,跟着小孙子往家里走去。   李汉魁快要到家的时候,远远看见一辆绿色吉普车停在家门口,十几个孩子正围着观看,像这样的汽车,孩子们只有在公路上才能看到,这样近距离的观看还是第一次,因此,稀罕的不得了,在车上摸来摸去。   李建远远地就吆喝道:“哎!别摸,摸坏了,你们包不起!”   李汉魁放开李建,马上加快脚步,走进了自家的外门。他家的院里,已经有李崇孝、李崇高和几个近亲的子孙抹桌子洗碗,在紧张地忙碌着。   他一进门,李崇孝高兴地对他说:“我大哥回来了。”   李汉魁一听是大儿子李崇德回来了,心里非常高兴。   李崇德正在屋里和人说着话,见父亲回来,连忙迎出来,把父亲搀到屋里。   屋里坐着七八个人,李汉魁看着面生。其中有县武装部的孙乐武部长和他的司机,还有河湾公社的两个领导:一个是公社副社长马文立,一个是武装部长刘海奇。   他们一见李汉魁,都连忙站起来递烟倒水,媳妇和孙子们连忙给他让地方。   媳妇崔月华问一声:“爸,你身体还好吧!”   李汉魁抚摸着孙女李赟的头说:“爷爷想死你们了。”   李赟说:“我们也想爷爷。”   李汉魁坐下,看了看自己破烂的家,有些不好意思,对县里和公社的几位领导说:“家里地方小,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让领导们见笑了!”   孙乐武连忙说:“大爷,这里没有领导,都是一家人,千万别客气!我和崇德哥是同一年当得兵,是战友。我只不过比他早转业两年,其实他才是真正的领导,他现在是我们县的革委会副主任。”   李汉魁一听李崇德转业,心里咯噔一声,但又听到儿子当了县革委副主任,才放下心来。他担心儿子不争气,在部队犯了错误,才让他转的业。   崔月华连忙解释说:“爹,你别生气,我们事先也没给你老说一声,害怕你老担心。崇德是一个月前接到的命令,期间为了工作安排,又忙活二十多天。这不,工作的事安排好,我们就马上过来看你!”   李汉魁说:“我不生气,不生气!你们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不要担心我!崇孝!赶快做饭,快让领导热热乎乎吃个饭!”   马文立和刘海奇连忙笑着说:“大爷,你不用安排,我们都安排好了。”   “那多不好意思,来到咱家还让领导操心!”   马文立说:“这是小事,以后我们公社的工作,还要请李主任多做指点哩,你老就别客气啦!”   李崇德回到家乡,县里和公社的领导能过来,给李老汉带来了荣耀。他现在心里想想,当初让大儿子出去当兵,确实是走了一步高棋。   李崇德初中毕业后,正赶上部队征兵。李汉魁动开了心思:他有三个儿子,不能让他们都窝在家里种地,要是那样的话,生活就没了一点盼头儿,得想法走一个,自己种了半辈子地,也没啥出息,儿女们千万不能像他这样活着。当时正是五八年,生活刚刚有了点起色,村里就开起了大伙。那一年,地里的庄稼确实长的不错,是少有的好年成,但生产队打下的粮食,除了上交国家的以外,全部归了集体。人们集体劳动,共同到生产队的大食堂吃饭。当时的口号是,“肚皮吃饱饭,生产加劲干”,还有一个顺口溜说:“吃饭不要钱,想了几千年,如今来实现,快活上了天。”可是,没快活几天,生产队的粮食连吃带毁很快就用完了,全村人面临着饥饿的威胁。当时的生产队长刘现成,各方面又表现的很积极,向上级报产量时,又多报了几万斤,国家就按所报的产量下达征购任务。这样,老河湾村一下子多交了几千斤粮食。虽然领回来一面红旗,但红旗不能当饭吃,造成生产队的粮食严重不足,去掉牲口饲料和种子粮,基本上没有多少剩余,食堂马上停办了。尽管在归大伙之前,社员的家里还有些存粮,但吃不了几天,存粮吃完后,人们就去挖野菜,揭树皮,连以前落在地里的红薯叶和萝卜缨都捡回来吃掉。   李汉魁家人多嘴多,当时李崇德哥仨,都是能装粮食的“半截瓮”,眼看一家人要打饥荒。李汉魁一咬牙去找支书万志和,说无论如何也得让崇德去当兵,只要崇德当了兵,就省去一份口粮。可农民子弟当兵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汉魁求爷爷告奶奶,软磨硬泡,最后,万志和才托人把李崇德送到了部队。   李崇德走后,转眼到了五九年,日子越来越难过了,老河湾挨饿的人也越来越多,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得了水肿病,腿肿的一摁一个坑。这一年,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先是春旱,小麦干枯发黄,眼看就要绝产;接着是夏天的暴雨,地里的庄稼都被泡在水里,减产已成定局;到了冬天,一场连着一场的大雪,冬小麦遭受了严重的冻害。这一年,蝗虫也特别多,蝗虫飞起来,遮天蔽日,落下去寸草皆无,整个国家的经济出现了严重的困难,农村已经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生活的艰辛,再加上疾病,李汉魁的父母很快过世了。每当想起这些,李汉魁就心有余悸,他没有想到能活到今天,他的哮喘病也是那时候得的。   公社食堂送来了饭菜,李崇德拿出自己捎来的烟酒,招待战友和公社来的两位领导。   李崇德五八年入伍后,在部队的表现一直不错。新兵连时,他始终保持一个农民子弟的优良传统,吃苦耐劳,脏活累活抢着干,服从领导听从安排,训练刻苦,很受部队首长的赏识。分到连队后,因为他是一个初中生,有文化,连长让他当了一名文书,他人又勤快,和战友的关系相处的较好,战士谁的家里有困难他都慷慨帮助,因此,他年年被评为优秀战士、“五好”士兵。由于表现突出,很快入党提干,先是班长,然后是排长、连长,最后是副营长。   一九六二年,中印边境战争爆发,他所在的师很快开到中印边境,在中国西南部的崇山峻岭中,爬冰卧雪与印军作战。由于他带的部队作战勇敢,作风顽强,屡建奇功,很快被提拔到副团长的位置。在特殊时期中,他的部队下到基层支“左”,为了制止两派的武斗,他在两派武斗中被流弹打中右手,落下残疾,他的右手臂到现在还伸不直。   回到部队后,他向上级首长写申请,要求回到地方工作。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他再在部队呆下去,应该及早提出转业。如果让上级首长提出来,就显得有点被动了,他是一个非常识趣的人。这一次,他终于如愿以偿,回到家乡。因为他是团级干部,又是主动请求,没有给组织添麻烦,比那些赖在部队不走的人风格高。因此,部队首长非常重视,专门派师政委亲自来与地区领导进行协调,最后经过部队首长和地区领导共同决定,派他到他的家乡双雄县工作,并任命他为双雄县革委会副主任。   起初,他的爱人不愿离开部队,李崇德一次又一次地做工作,崔月华才勉强同意。回到双雄县后,爱人崔月华被安排到县医院工作,三个孩子也分别被安排到县一中和城关八完小读书。他把一切安排好,又和几个县领导见见面,才回到老家来,看望父母。   他送走战友孙乐武和两个公社的领导,在老家住了下来。他知道家里地方不宽敞,一下子住不下这么多人,本来打算想回县里去住,可他又于心不忍。几年没有回家,他也应该在家多住几天,尽一份孝心,同时,也想串串门,看一看家乡的父老乡亲们。   他的三个孩子回到老家,对什么都感到新鲜,吃过饭,李崇高就领着他们去村后的小树林玩去了,他和崔月华就在家里陪父母说话,几年不见,他们的话有些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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