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心无泪
第二日晌午时分,梨妃被带出天牢,本以为等待他的会是死期,却不想被一路带回了梨昭宫,梨昭宫内是死寂般的空气,所有宫人默默无语,像往常般各做各的事,却令凌冉颐觉得,好似缺少了些什么.
凌冉颐不明为何放他出狱,拉住正要走的官差,问道:"你们为什么放了我?"
"企图谋害德妃娘娘的事情已经查明了,与娘娘您并无关系."
"怎么可能……"
"本王已经命人彻查了,这都是爱妃你的贴身丫鬟雪蓉的个人行为,与你毫无关系,她也认罪了."门外进来一人,明亮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梨昭宫内,凌冉颐望过去,皇上从宫门口走了进来.
雪蓉……雪蓉……雪蓉!!!?
凌冉颐疯也般的跑向梨昭宫外,偌大的皇宫,离午门遥遥相望,看不到尽头,正午的太阳高高照耀在邯雅每一寸土地上,无数条生命在那一刻消逝,而雪蓉,也在其中……
"雪蓉……"
她清脆的笑声,聒噪的话语,原来缺少的,是心里的某一块……
朱胤烯慢慢踱步过来,无奈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凌冉颐,从后温柔的扶起他,"别怪朕,朕不得不这么做."
凌冉颐抬起已经湿润的双眸,却倔犟的不让泪水划落,"臣妾不怪陛下,雪蓉的命应当有人负责,谁欠了雪蓉,臣妾都会一一记下,包括臣妾自己!"
"这次的事情能够平息,朕花了不少心力,太累太累,紧绷的神经却没一刻能松懈下来,爱妃你陪朕去一个地方好吗?"
见冉颐点了头,朱胤烯朝身后历道:"朕今日一整天都会与梨妃在斋戒殿内研读经文,任何人都不许进入,谁敢打扰朕为他是问!"
凌冉颐不解的望着皇上,朱胤烯拉着他一路走到斋戒殿,关了门,喊进来两个贴身侍卫,他们一进入就开始换下衣服,皇上示意凌冉颐去佛堂后也把衣服对换了.
凌冉颐一下子懂了,皇上是想和他两人偷溜出宫.
想必这次的事情让皇上压力过重,所以他想出宫游玩一番.
皇上想要出宫自然简单许多,宫门口一出示可随意出入皇宫的令牌,两人就顺利的乔装出了皇宫.
几个月来,凌冉颐第一次看见宫外的太阳,其实都是同一个太阳,为何会觉得宫外的比较明亮?
京师一如往常的热闹非凡,两人走在市集上,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官差,避让三分,路过一处首饰铺,朱胤烯随手拿起一个珠钗笑道:"喜欢吗?"
凌冉颐失神,那个古色古香的珠钗让他想到画云送他的那支,往事如烟,唯一不变的是他始终埋藏在柜子最深处的那支珠钗,如同埋藏在心里最深处的阴霾.
朱胤烯见他不答话以为他是不喜欢,放了下来,又拿起旁边的一个镯子,"这个呢?"
"陛……"凌冉颐突然想到在外不知该如何称呼他,愣了半天说不出半句话,朱胤烯立刻明白过来,递给老板沉甸甸的银子拿过手镯在凌冉颐耳边轻道:"在宫内,你是梨妃,朕是皇上;在宫外,你是冉颐,我是胤烯."
"胤……烯?"
"嗯!"
两人相视而笑,朱胤烯拉起凌冉颐的右手,温柔的替他套进翠玉色的镯子,"宫里的东西是皇上送给梨妃的,而这只镯子,是朱胤烯送给凌冉颐的."
凌冉颐抬起头笑道:"这只镯子也许比不上宫里任何一样不起眼的东西,但是在我心里,它却是最最珍贵的."
也许是看见了旁人对两个穿着官服却眼中屏生爱火的奇异神色,朱胤烯拉着凌冉颐走到一处布坊,订做了两套衣衫,约定一个时辰后取货,朱胤烯不知该如何打发这一个时辰,自然而然的想到,凌冉颐从小就生在京城,自然对这里最熟悉不过.
凌冉颐提议一起去附近的一个铭岳茶楼品茶听书,那里的茶叶来自高山,是当地人自己采摘千里迢迢运来京师的,皇宫里说不定都喝不到呢,皇上自然来了兴致,拉着冉颐就走.
出了布坊,凌冉颐隐隐感到身后有尾巴尾随,他不露声色,和朱胤烯进了茶楼.
茶楼里正逢李进士在道丰顺年间的民间轶事,两人点了茶,坐在椅上随满茶楼众多客人一起听,朱胤烯第一次感到如此自在惬意,脸上是收不住的笑容.
冉颐倒了茶,伸手递到正听说书听得入迷的朱胤烯面前,朱胤烯看也没看一口喝下,一抹苦涩的淡容浮现在凌冉颐脸上,一会功夫,朱胤烯忽觉头脑昏昏沉沉,倒在了凌冉颐怀里,原来是方才他倒茶时,把指甲里藏着的蒙汗药洒入了水杯里,用量很少,只一会功夫就会醒来,但这短短的时间,对于他足够了.
把朱胤烯安排在茶楼楼上的客房里,凌冉颐推门走了出去,而在他身后,原本应该昏睡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
那是京城边上的小树林里,树木繁多,枝叶茂密,虽然与坊主见面不多,但每每都是在此.
且每每都是由琴声寻人,坊主的琴声时而如沐春风,时而急骤忽转,扣着丝丝悲凉,凌冉颐懂,就像他的舞,心境不同即使是同一个步子也能舞出不同的味道.
坊主身畔还有一人,同是牡丹坊的杀手,冷智薰,他与他还算有几分交情,冷智薰,人如其名,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牡丹坊的杀手,大多是孤儿,都是由坊主从小带大的,冷智薰也是如此,而孤儿之间,往往比旁人更有共同语言,因为他们懂旁人不懂的孤独.
琴声戛然而止,坊主银色的发丝披散在地上,不知多久都未曾修剪,随他散落的凌乱,凌冉颐从未见过坊主的脸,只知道坊主名叫璎珞,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江湖上也是如此,神秘的组织,神秘的首脑,神秘的一切都由鲜血联系在一起.
坊主蒙着白色纱绸的脸微微抬起,那双眼睛似是失神良久,刚从音律中走出.
"凌冉颐,你可知罪?"坊主毫无温度的声音飘过来,凌冉颐立刻跪了下来,"冉颐知罪."
"你私自杀了牡丹坊的人我念你初犯没有多问,没想你倒开起了染坊!"
"一切都是冉颐的错……"
"你知错便好,怕的就是……明知是错的还偏偏往死胡同里钻!"
"冉颐请坊主责罚."
"宫内的任务你不必再跟,我限你三日之内处理好一切,该断该忘的,都去做个了解,三日之后回到牡丹坊……"坊主顿了顿,空洞的眼里是妖娆的雾气,"我不想再看到天下第一美女!"
凌冉颐和冷智薰皆是一惊,凌冉颐低下头去,毫无表情,坊主的意思再明了不过,他若不想死,就毁了那傲人的容貌!天下便再没有天下第一美女!
冷智薰知道,在牡丹坊,一个杀手失去了他的利器就等于失去了他的生命,而凌冉颐的利器就是他的容貌!
"坊主……冉颐为牡丹坊建功颇多……这次的事情……"冷智薰突然插话.
"智薰,你想为他求情?"坊主淡淡一笑.
"智薰不敢!"
凌冉颐从地上起身,"错便是错,冉颐甘愿接受责罚,并且保证不会再令坊主失望!"
凌冉颐的双眸仍是那么倔犟,即使心里脆弱的不堪一击,他转过身去,离开了树林,冷智薰轻叹一声,坊主的琴声悠然飘散在每一片凋零的落叶上……
"智薰,你会觉得坊主不念旧情是么?"良久,琴声止了,坊主幽幽问道.
冷智薰低头恭敬道:"坊主做事必然有坊主的道理."
璎珞深色的瞳孔望向远处从树叶的缝隙里透进的阳光上,久久没有说话……
冉颐就像当初的他,以为自己的爱可以让那人改变,但每个人心里最最阴暗的角落永远住着一只叫做权利,欲望的怪物.
一旦那只怪物吞噬了心灵,每一处角落便都是空的了,再也装不下所谓的叫做爱情的东西.
何况那人和当初自己所爱之人皆是天生王者,龙之骄子!
错了,便是错了.
既然开始是由错误编织,那么,便也该由毁灭来终结.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结局是否会不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