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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冀南的九月天,金风送爽,早晚单衣不胜寒,午间却炎阳高照,秋老虎余威犹在。真定府的南北官道,宽阔、平坦、笔直。十二丈的大官道两旁,榆柳成阴,就凭这条路的气概,就知是皇畿附近,不同凡响了。不但路好,车也好,宽辐、大轮、多驷、华丽,神气极了,路宽车大,这才配得上。 弯铃清鸣悦耳,一辆华丽的驷车,掀起滚滚黄尘,自南向北绝尘而来。 驷车,有四匹马,不但车厢华丽,赶车的掌鞭车把式也神气,高锯车座顾盼自雄,高大、强壮、虬须、丈八长鞭抖出一朵朵鞭花,“叭叭叭”清脆的鞭声象是连珠炮爆炸。鞭声中,四匹健马奋蹄飞驰,轻车以全速向北又向北绝尘而去。 三里外,石冈镇在望。 前面半里地,一匹名贵的黑夜传说,以熟练的走步轻快地北行,轻灵、飘逸、妙曼。在行家眼中,即使是极有灵性的名驹,花三五年工夫训练,也难达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境界。这种优美的走步如果训练精良,人坐在马上,真有飘飘欲仙腾云驾雾的感觉,极为写意。 马上的青年人更俊,雄壮如狮,剑眉入鬓,目如朗星,古铜色的脸膛,漾溢着健康的神彩,活力充沛,神色开朗。穿一袭黑骑装,长得生气勃勃。怪,这人定然是个疯子,骑在马上居然在香书,而且看得入了迷,浑忘身外,沉浸在一册手卷中,任由马儿信蹄北行。车声隆隆,蹄声如骤雨,鞭声叭叭,鸾铃急鸣,轻车赶上来了,赶得 甚急。可是,黑衣青年人浑如末觉。黑夜传说通灵,泰然让至道左。其实用不着让路,大官道可让八部大车 并行。马车超越的瞬间,车厢内突然传出叫声:“停车!” “吱嘎嘎??”刹车横木卡住车轮,发出刺耳的响声。蹄声裴止,在前面三四丈刹住了。黑衣骑士方猛然清醒,一阵滚滚尘埃几乎淹没了他。他剑眉一皱,收 起手卷自语道:“快到站头了,何必赶得这么急?”他轻拍马颈,黑夜传说向前冲,要脱离随车卷来的滚滚黄尘。车窗拉开了,窗口出现一张俊秀的面庞,目不转瞬地注视着驰来的神 骏黑夜传说顶门呼啸而过,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叫:“勒缰!”黑夜传说倏然止蹄,屹立如山。人与马浑如一体,如同凝住了。黑衣骑士的目光落在车窗口,心说:“这位豪门子弟,到底是男是女?”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唇紫齿白;脸蛋白里透紫,细看小嘴,嘴上无毛。 但却戴的是逍遥巾,穿的是绿底团花博袍。那双清亮的大眼,放射出慧点、傲慢、唯我的光芒。看年纪,约在十七八,是个在豪门卵翼下长大的富挎子弟。 那年头,富家子弟喜爱章台走马,教坊逐花,讲的是风流倜傥,娇生惯养,游手好闲,香草薰衣,头面传粉,出门香香地、娇娇地、弱弱地。如果有人竟然雄伟狂放,粗气豪爽,反而成了怪物,不然必定是所谓下等贩夫走卒狗屠之辈,决非豪门贵族的子弟。 黑衣骑士的目光,又落在怒目相视的车把式身上,不由一怔,付道:“晤!我好象听说过这个人,怎么居然做起赶车的来了?” 江湖人如想出人头地,必须精明机警,耳聪眼明,与对方一照面,便得将对方的面貌特征记下。这位掌鞭的虬须暴眼固然易于记忆,而左耳垂下的那颗青毛大痔,却是特殊的记号。但由于虬须厚而浓,如不留心,便难发现。 他淡淡一笑,手搭在判官头上,打量着车内的少年人,不言不动静候 变化。他这种满不在乎,以不变应万变的冷淡表情,反而令对方大感意外,双方皆不发话,僵住了。尘埃渐散,车厢内的美少年终于忍不住了,伸出白哲细柔的手,向他 一指,说:“你,什么人?”他哈哈大笑,笑完,一语不发。 “你笑什么?”美少年愠怒地问。 “笑你。”他答。 “我有何好笑?” “笑你是个瞎子。” “什么?” “你明明看见在下是个五官齐全,四肢不缺,与你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还问什么?”美少年脸一沉,此道:“你卓说!无礼可恶。”他呵呵笑道:“彼此彼此,阁下的态度在下不敢恭维。”车把式虬须怒张,怪叫道:“这狗东西可恶!公子爷,让属下抽他一顿。”美少年反而消了气,说:“不必,等会儿再说。”黑衣骑士摇摇头,苦笑道:“这世间不讲理横行霸道的人,确是太多了 些。”美少年神色一转,微笑道:“本公子不是不讲理的人。” “真的?那就好。” “本公子有事找你商量。” “商量?你客气,在下受宠若惊,说啦!” “本公子要买你这匹黑夜传说。”黑衣骑士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公子爷,代步的坐骑是不卖的。” “你??” “马卖给你,在下岂不是要靠两条腿走路么?” “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可以另买三匹马。” “抱歉,不卖。” “你敢不卖?”黑衣骑士怒火上冲,但并末发作,冷笑道:“你这是甚么话?岂有此 理。”美少年大怒,喝道:“丁武,抽他下马。”黑夜突向前飞跃,四骑翻飞,去势如电。丁武的鞭虽已应声抽出,但仍晚了一刹那,丈八长鞭以半尺之差落了 空。 “追!”美少年尖叫。黑夜传说绝尘而去,不片刻便驰入石岗镇的镇口栅门。形影俱消。轻车虽快,但三里地整整落后了一里,望尘莫及,再迫也是枉然。车将入镇,美少年大叫道:“丁武,回府,非把这匹黑夜夺来不可,回 去叫人去迫。” “是,这就回府。” “赶快。” “是。”鞭声急骤,四匹健马以全速冲入栅门,镇中传出一阵惊叫,鸡飞 狗走乱成一团。马车在镇民惊惶走避与咒骂声中,发疯似的直出镇北走了。石岗镇只有百十户人家,距真定府府城仅十二里,只是一处歇脚站,有三间食店。近午‘时分,正是歇脚的时光,因此有不少旅客在此打尖。黑衣骑士在隔邻的食店落坐,从容喝茶,向急驰而过的轻车一指,向 店伙问:“伙计,这辆车好狂,是谁家的轻车?”店伙冷哼一声,恨恨地说:“客官必定不是本地人。” “区区家住博陵。” “哦!原来是保定府的客官,难怪。” “怎么啦?咱们不是近邻吗?” “客官看到车门上的征记吗?” “看到了,好象是三座城关。” “对,那代表固关、井径关、娘子关。” “在下不明白??” “那是新任三关总制大人关定南,自设的官征。”店伙撇撇嘴不屑地说。 “哦!还有官征?” “狗屁!” “听说三关去年增设了一位管关通判,哪来的总制?”黑衣骑士半糊涂 地问。 “本来就叫通判,但他自称总制,你咬他吃不成?” “哦!三关在井陉,井陉距此一百三十里,他阴家的轻车跑得不近呢。” “阙大人的家小在府城,不在井陉。他的府第在城东的舒啸台旁,宅第 连云好神气。” “管关通判官并不大,神气什么?” “哼!人家是城南神武右卫外放的人,大小是御林军出身,还能不神气?” “呵呵!伙计日你象是不耻姓阙的为人呢。” “哼!不耻?咱们真定府的人,还想吃他的肉呢。在本府,提起真定之 狼阙定南,不咬牙切齿的人没几个,。他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巧取豪夺鱼肉乡里,简直是一群饿狼。听说,这畜生并不是神武卫的人,而是个太行山的大盗,改名换姓混入卫所,取得了军籍??” 话末完,掌柜的在柜上大喝道:“小六,你想死?闲谈莫论人非,又道是祸从口出。你卓说八道不要命不要紧,可别连累了别人。”厅角一位面向窗外的食客转过头来,冷冷一笑道:“掌柜的,你已经被 牵连进去了。”店伙小六大惊,脱口叫;“你??你是巫爷,几??几时来的?”巫爷是个獐头鼠目五短身材的中年人,嘿嘿怪笑道:“大爷已干了一壶 酒,你说来了多久?” “巫爷,小??小的不??不是有意的。”小六哀求地说。 “哼!”小六上前跪下,哀求道:“巫爷大恩??”:巫爷一脚将他踢翻,冷笑道:“开店的专会造谣生事,难怪没人敢信任 你们。说!刚才你听来的谣言,是谁传给你的?” “巫爷??”‘“说!”巫爷声色惧厉地叫。 “是??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花子说的。” “老花子人呢?” “他??他是昨天下午经过??” “我问你他人在何处。” “不??不知道??” “混蛋!” “小的真??真不知道,只??只知他??他是往??往城里走的。”小 六爬伏在地惶恐地叫。所有的食客,皆被巫爷的凶焰惊呆了。 “好,你跟我进城,到阀大人府上走一趟。”小六大惊,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地叫:“巫爷开恩,请??请高?? 高抬贵手,小的下??下次不敢??” “你还有下次?哼!”邻桌一名中年食客看得冒火,站起说:“阁下,你这不是欺人大甚么? 你凭什么在此地横行霸道?” 巫爷拍桌而起,厉声道:“狗娘养的!反了!我真定巫玄的字号,就配管谣言中伤阙大人的事,你好大的狗胆,敢强出头多管闲事,你大概是酒足饭饱活腻了。哼!你也得跟我走。” 中年食客冷笑道:“你真定府的人,还不配管我顺天府的百姓。你巫玄一不是官差,二不是捕役巡检,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巫玄一脚踢开长凳,大踏步迫进大喝一声,猛地一耳光抽出,骂道:“打你这狗娘养的!”中年食客上盘手对拔,“毒龙出洞”一拳回敬,居然拳风虎虎,力道甚猛。巫玄抬手一拂,便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往怀里带,“噗”一声一掌劈在对方的颈根上。 “哎??”中年食客爬下了,脸色死灰,手被擒住反扭,已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巫玄一脚踏住对方的背心,毫不费力地解对方的腰带,将中年食客的双手反绑好,方松脚说:“该死的东西!凭你这两手鬼划符,也敢强出头讨野火,你死定了。” 中年食客脸色泛青,大叫道:“阁下,你将为今天的孟浪而后悔终生。”巫玄一拉腰带,冷笑道:“起来:准备上路,咱们走着瞧,看谁会后悔终生。但我可以告诉你,后悔的决不是我。”喧嚷中,巫玄带走了食客,也带走了哀求着哭泣着的店伙小六,对小六的哀求无动于衷,在众目睽睽下,公然押着人出镇向北走了。黑衣骑士一直就在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只顾喝他的酒,等店中一静, 方向脸无人色的掌柜问:“掌柜的,那姓孟的是什么人?”掌柜的哪敢再答话?不住摇手。黑衣骑士长叹一声,感慨万端地说;“在下走遍了万里江山,感到愈是 贫苦的人,也就愈容忍受折磨。而在通都大邑中,善良懦弱的人特别多,良可慨叹。有些人善良得可伯,有些人却又恶毒得不象是人,掌柜的,你就这样让姓孟的把你的伙计带走?” 掌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犹有余悸地说:“客官,’那姓孟的是府城四霸天之一,小可天胆,也不敢拦阻??” “你就不会请左邻右舍来出头?” “客官,谁又肯以身家性命来??” “你不会鸣锣告警?你??唉!你们这些逆来顺受的绵羊!”他不胜烦恼地说。 他不愿再多说,丢下两串钱会账,大踏步向外走,经过掌柜的身旁,又关心地问:“你有何打算?” “我??” “万事不管?” “我??我去找小六的娘??” “叫一个妇道人家去救人?” “小可请??请里正进城援救。” 他摇摇头,欲言又止,举步外出,却又退回伸手拍拍掌柜的肩膀,低声道:“不必去通知小六娘了,等会儿小六便会平安地回来,放心好了。” 说完,摇摇头,方张然地出店而去。 巫玄趾高气扬地押了两个人上路,只走了两里地,身后蹄声如雷,黑夜传说绝尘而至,狂风似的超越而过,马上的黑衣骑士在超越时冷哼一声,笑得巫玄心中有点发毛。‘黑衣骑’士气概不凡,雄壮如狮,五短身材的巫玄,真有点顾忌,因此在店中不敢找黑衣骑士的麻烦。’ “这小子可恶!”巫玄冲远去的人马吐出一口口水,恨恨地咒骂。 小六一面走,一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哀求:’“巫爷,请??请饶了我吧,我那六十岁的老娘,等着小的奉养??” “闭上你的臭嘴!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你既然敢背地里说阙大人的坏话,就得挺起胸膛准备接受惩罚。快走,不然拖死你这小狗杂种。”巫玄凶狠地说。’ 三里,四里?? 官道两旁的田野中,放置着一堆堆老麦草、麻秆、高梁秆,间或长着一片片桑田。正走间,路右黑影从一株大榆树后路出,招手叫:“孟兄,你才来呀?” 是黑衣骑士,黑夜传说藏在一片桑田中;手上拈了两根狗尾草,话毕,将草柄放在口中无意识地细嚼,信步到了路中,拦住去路。那雄伟的身躯站在路中间,壮得象是一座山。 巫玄吃了一惊,但沉着地问:“阁下,咱们认识吗?” “哈哈哈!老兄,谁不认识你是真定四霸天之一?你老兄大名鼎鼎,家喻户晓,不错吧?” “尊驾的大名是??” “我,禹信仁。” “禹信仁?你老兄是??” “是过路的。禹某的绰号,你要不要知道?” “说来听听。” “鬼见愁。” “这??” “你是人,见了我不但愁,恐怕??” 巫玄已听出恶兆,猛地推开两个俘虏,怀中拔出一把巴首,怒吼一声,扑上一匕扎出。 禹信仁向侧一闪,笑道:“差上半分,没扎上。” 巫玄形如疯狂,连攻九匕之多。可是白费劲,禹信仁绕着他转,眼看一亿必可扎上,却又人影消失劳而无功。 禹信仁直待对方扎了二三十匕,扎得气喘如牛头昏脑胀,方闪出八尺外,摇头道:“老兄,象你这种差劲的身手,也敢自称为霸道,你简直狂妄得走了样,不象话嘛!好了,玩够了,不逗你啦,老兄。” 巫玄骑虎难下,本想拼到底,但一看对方脸不紫气不喘,。额上不见汗, 便知对方武艺惊人,再不走便糟啦!不管三七二十一,扭头便跑。只跑出三步,右后肩便搭上了一只大手,叫声入耳:“你怎能走?” “此!”巫玄硬着头皮大吼,大旋身一匕后扎。握巴的手被抓住了,浑身突然发麻;禹信仁的脸孔出现,匕首锋利的 巴尖,正徐徐移向鼻梁。 “你怎么往自己脸上扎?”禹信仁笑问。巫玄怎会用匕首往自己脸上扎?握匕首的手掌被禹信仁抓牢,无穷劲 道传至掌心,迫得匕首反往鼻梁徐徐接近,完全不由自主,只好狂叫道:“崔 兄请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你曾经饶过人吗?” “我??我??”匕尖从鼻梁向下滑,鼻尖中分,鲜血直流。 “饶命!”巫玄声嘶力竭地叫。 “饶了你,你去坑害别人,岂不是禹某的罪过?” “我发誓,从??从今洗面革心??” “你这种人我知道,自己是洗不了面,革不了心的。因此,在下要帮助 你,用血来洗脸,用油来糊你的心,你就不会再害人了。”脸上各划了一刀,“啪”一声脑门又挨了一掌。巫玄浑身一震,突然昏厥。禹信仁将人拖至路旁,藏在桑田内,拍拍手说:“不久你自会醒来,可 是你将是个白痴,白痴是不会害人的。”中年食客神魂入窍,突然叫道:“禹兄,请不要杀他。” “在下并没打算杀他。”禹信仁回到路上说,一面替两人解绑。中年食客揉动着双手,苦笑道:“在下是山西潞安府的捕头于世明,得 到线索前来暗查太行山巨盗飞豹顾建于的下落。那恶贼五年前逃出太行山, 潜赴京师一带藏身。他身上有三百六十余条人命血案,亟待清理;” “你是说??” “可能就是那姓烟的管关通判。井陉乃是太行山八陉的第五陉,这恶贼 如果真是飞豹顾建于,日后官匪相通,那还了得?目下有几位苦主到三关窥 虚实,在下则奉到真定府查他的底。这个叫巫玄的人,该是一条极好的线索。”禹信仁跌脚道:“老兄!你何不早说?” “禹兄??” “在下已击伤他的天灵,他已成为白痴了。” “可惜’!能不能治好?” “开玩笑 2.除非是神仙方能抬得好,可惜世间根本没有神仙。” “且慢!在下可助你一臂之力。” “真的?”于世明惊喜地问。 “老实说,于捕头,以你的身手前往真定缉贼,可能凶多吉少。” “只??只是,兄弟上命所差??” “在下可以助你,但一切须听由在下安排。” “兄弟唯命是从。”于世明恭谨地说。 “你认识飞豹顾建于的本来面目吗?” “认识。” “他的面貌有何特征?” “他的后颈长了十余颗好不了的白钱癣,鼻头特尖,眉额间的肌纹成回字形,身材矮小但剽悍矫捷,面型上方下圆,长像不俗。他的武艺,委实惊人。” “好,咱们进城好好商量。” 叮吟小六必须守口如瓶,决不可透露今天的事,不然将有横祸飞灾,方打发小六回镇。 禹信仁乘马先走,于世明仍然步行入城,各走各的路。 过了广济桥便算是踏了府城了。这座冀西的大城,委实令人刮目相看,三丈余高的城墙,外壕宽有十余丈,东南角一带另有高大的卫城,有两个卫经常驻守。地当要冲,道路四通八达。东面有十丈宽的大道直达山东济南,西扼入晋咽喉,也是十丈宽的大道通太原。南下是十二丈宽的大道,可抵河南卫辉府。北上京师,道路更是不同凡响,号称天下第一,也叫驰道。因此,真定府不但是军事重镇,也是经济中心。 在真定府闹事,后果是不堪想象的。可是,事实却正相反,卫所的两三万官兵、有二分之一成了文武官员的家奴,不在卫所操练,另有五分之一缺额,连神武右卫也有同样散漫、黑暗、无纪律的情形发生。 不要说距京师六百余里的真定府乱七八糟,连京师的顺天府也一塌糊涂,京城附近盗贼如毛,甚至有贼敢进入皇宫偷窃。有时京城戒严捉贼,一捉就是三五百。几个有名的贼首,正与那些比贼更糟的缉贼官斗法,往来京师山东捉迷藏,如入无人之境。 皇帝老爷呢?糟得不可再糟。开皇庄做生意,逛窑子自暴自弃,招来一些和尚老道鬼打架。建豹房养猛兽,自以为是神仙菩萨,亲自下豹房斗老虎,几乎做了老虎的点心,要不是一位喇嘛把他及时从虎爪下救出,可能正德皇帝的龙驾早已归天,要木就带了一班佞臣太监,跑怀来、宣府,另建行宫,根本就不肯回京城,沿途大搜女人,尤其喜欢玩寡妇,搞得乌烟瘴气。他似乎并不留恋那令他抬不起头的皇帝,因为宫里有一位他一见就头痛的皇后,因此也就不管京城里的上上下下烦恼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全国上下怎不一塌糊涂?因此真定府的治安,比京师更差,外表看还不错,其实却是花缎子盖鸡笼,外表好看里面空,而且臭不可闻。 踏入府城,先找地方安顿。在城门口,两名敞衣泼皮看到了黑夜,互相以眼色示意跟下了。 多年闯荡,经验告诉他,除非找到了确证,不可凭一面之词断定人的好坏。同时,如非万不得已,必须控制自己,能忍则忍,尽可能不要露自己的底。因此对于世明的话存疑,甚至对于世明的捕头身份也不敢全信,他必须将阙家的底细投清,万事策定从自己的打算。日下,他只有一件事好做;落店。 街道宽阔,车马行人往来不绝,周广二十四里的大城,繁荣自在意中。 黑夜传说折出东大街,这也是出东门至山东的大路,两旁店铺林立。一两部大车匆匆而过,地面隆隆作响。最令人诧异的,似乎有不少军装不整的卫所军爷,笑闹着三五成群喧哗而过,路人不以为怪。这些军爷不在卫所操练,到城里来鬼混所为何来?在外地的卫所,兵勇们虽有军人身份,但除了一三五月操练之外,其余的日子各安生理各营其业,绝大多数是耕种卫田的农民。卫所的官与兵皆是世袭的,多了的人称余为丁余,丁也具有军藉,因此不算是平常百姓。譬如说,真定右卫在城南偏东,自建有卫城,那在男女老少余丁,出外远行旅游,报籍贯时只能说是真定右卫的人,不能说是真定府人氏。 至于神武右卫则是常备军,要经常轮调至边关打元鞑子。平时勤加操练,每月只有两天休息,这些兵不可能整天在城里混,但街上却可看到三五成群的兵到处游荡。 齐鲁车行设在东大街,街对面是燕都车行的真定站头。前者的总店在山东济南,后者的总店设在京城外白云观旁。右侧,是三皇庙。街东,是龙兴寺。寺对面,是一连五间大客栈,两间酒楼。由此可知,这一带可说是卧虎藏龙的地方,龙蛇混杂,三教九流萃聚 的问题地段。‘午间便落店的人不多,禹信仁是不多中的一个。他在永安客栈前下马,店伙眼尖,看他的打扮与风尘仆仆神色,便知 是财神爷来了,枪来两名伙计一个接缰,一个上前抱拳含笑.打招呼:“客 官辛苦了。喝!好骏的黑夜。人如虎,马如龙,少见少见。”他一走取下革囊鞘袋,挟住马鞭,笑道:“承奖承奖。在下要落店。”店伙伸手接鞘袋,恭谦地说:“多蒙照顾,无任欢迎。小店各有雅洁的 上房,包君满意,小的领路,客官请。” 他扭头向照顾坐骑的人说:“伙计,在下达匹马锥请小心照料,不用遛马,歇会儿再让它喝口水,草料加燕麦,上料。傍晚在下要亲自替它洗刷再上槽。” “小的记住了,客官请放心。”照料坐骑的店伙答。客栈规模不小,店前的广场绿树成阴,马厩马桩一应俱全,停车场置轿所无不臻备,有车道直通内院上房,以便女眷的车轿入内。进店先趋柜台,掌柜夫子客气地打招呼,和气地说:“客官辛苦。地近京城,位近边关,客官请原谅,能不能把路引让小可过目?” “应该应该,掌柜请勿客气。”他含笑取出路引递过,眼角看到两个不算陌生的人影踏入店门。他将鞘袋往柜上一放,乘机扫了对方一眼,心说:“是城门口鬼混的两个泼皮。好家伙,居然跟来了,这地方乱得很。”他的路引是真的,路引上有关姓名身份与事由,记的是:禹信仁。商 业。自湖广至保定。贩卖。店伙引他进入西跨院上房,茶水刚备妥,马包也就送来了。掌柜的正在全神贯注记载客人的该记事项,几个店伙皆在忙自己本份 的事。但蓦地人声一静,几个店伙皆脸现惊容。两个泼皮阴笑着走近柜台,两人互相以眼色示意,其中一人向同伴点 点头,然后背倚柜台,狞笑着扫视在场的几名店伙。门外人影乍现,钻入一个鹑衣百结的老花子。另一名泼皮一手支颐倚在柜上,怪声道:“卓掌柜,记甚么?”卓掌柜一惊,猛抬头神色一变,堆下笑说:“原来是邓爷,你好。” “很好,托福。记什么?” “客人留宿名册。” “刚才那穿黑衣的小伙子,干什么的?”卓掌柜将册转向推过陪笑道:“邓爷请过目,都在上面。”邓爷手一伸,劈胸抓住了卓掌柜的领口,轻轻一带,便将卓掌柜双脚 悬空搁在柜上,冷哼一声,怪眼彪圆,显然火气上冲。卓掌柜大骇,手脚忙乱,惊惶地挣扎,脸色苍白:“邓爷请放手,小的 并未得罪邓爷??” “去你娘的混帐!” “邓爷??” “你明知我邓七斗大的字认不了一担,你他娘的却要太爷过目,你这不 是有意拆我老七的台吗?混帐!” “小的知??知错,小的不??不是有意的,邓爷请原谅,请原谅,下 次不敢,不敢。”邓七放手,卓掌柜出了一身冷汗,滑下原地几乎摔倒。 “念给我听。” “是,是邓爷请听。”邓某满意地离柜台,偕同伴出店.在门旁盯了老花子一眼,停下步突 然问:“你,腰牌呢?”老花子吃了一惊,几乎失手将打狗棍掉落,退了两步,惶然地反问: “大??大爷,什??什么腰牌?” “你不知道?” “老??老汉不??不知道。” “你来了多久?” “老汉刚??刚到。” “呸!我问你到本城多久了。” “是刚到的,从??从南门进城的。” “你是花子?”老花子一脸可怜像,口角往下拉,山羊卓摇摇,眯着老眼叹口气,如 怨如诉地说:“老汉老伴早亡,上无亲下无故,无子无女无依无靠,年未花 甲而视茫茫发苍苍??” “他说些什么?”邓七不耐地向同伴问。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大汉,背了个大包裹,满身风尘,显然也是落店的 外地客人。脸色苍黄,一双怪眼显现紫芒,狮鼻海口,留了八字大卓,颇具威严,可惜脸色太难看,象是久病难愈的。向邓七咧嘴一笑,接口道:“老花子可能读了几年书,说的话带有文味。他说他是个孤老头,耳目不便白头老朽一个。 邓七的大指头,几乎点在老花子的鼻尖上,沉声道:“孤老头你听清楚了,要来本城讨饭,必须到华塔寺去找石团头,献些孝敬领腰牌,不然就有人会打断你的狗腿,撵出城外喂野狗,记住没有?” 说完,两人扬长而去。满脸病容的中年人跨入店门,笑道:“老伯,凳子上歇歇,你不会是来 讨饭的吧?”老花子愁眉苦脸地一笑,反问道:“大爷,老汉曾说过是来讨饭的吗?” “不曾。” “这岂不是够明白吗?” “那你??” “老汉是来访友的。” “呵呵!贵友不在真定,在济南。”中年人低声说,笑。得诡谲。 “你说什么?”老花子反问,似乎确有点耳背。中年人靠近,语声更低:“花花太岁已逃至济南,前辈来晚了一步。” “老夫是来猎豹的。”老花子也低声说。 “哦!有志一同。” “你是??” “晚辈病??” “哦!流星赶月的得意门人;病秃龙公孙化及,失敬失敬。论江湖豪杰, 老弟不作第二人想。” “不敢当,前辈过誉了。前辈天涯怪乞北堂星河,方算得是江湖奇士。” “过奖过奖。” “咱们落店吧。” “好,落店。”病秃龙向柜台走,大声说:“掌柜的,这位老伯不是花子,而是来访友 寻亲的,人地生疏乏人照顾,在下负责他的食宿,给咱们来一间稍大点的房 间。”不片刻,店门进来了两个人,泼皮邓七去而复来,只是换了一个同伴。 “人在不在?”邓七向卓掌柜问。 “在,在,没出去。” “好,叫你们的伙计避远些。” “是,是。”’邓七向外举手一招。不久,鱼贯进来六位大汉,全是些胳膊可以跑马, 拳头上可以站人的痞棍。领先那人壮得象条大枯牛,敞开上衣,腰带缠在腰下,上端露出一把匕首。大牛眼一翻,用刺耳的老公鸭嗓子问: “人呢,叫他出来。小七,你亲自走一趟。他来了便罢,不来,揪他出 来。”邓七治笑着欠身,恭顺地说:“弟子遵命,师父请稍候。” “快去!”师父挥手叫。’店伙计皆得到警告,纷纷走避,店堂一空,只有六个痞棍分四方站住 有别位置。 门外,散布着另一批人,其中有那位赶车的大掌鞭丁武,同行的伴当,是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这些人都带了家伙,准备万一里面的人不敌,便要抢入相助,甚至可能动家伙行凶。 不久,邓七在前,禹信仁后跟,安详地进入客堂。禹信仁似乎不知危机已至,泰然地问:“喂!七爷,谁找我啦?” 天奇向大枯牛汉子‘指,奸笑道:“偌!就是这位爷。”大枯牛双手叉腰,大肚皮毛茸茸,巴首靶亮出,怪眼一翻,老公鸭嗓子刺耳:“你,就是禹信仁?”禹信仁左看看,有三个人。右看看,也有三个人,前后共是八个人。 他开始看出不对,开始惊疑,开始害怕,畏缩地说:“不错,是我,诸位是??” “你从湖广来?” “是的??咦!兄台怎么知道?” “你作何生意?” “哦!正当行业,贩牲口。” “槽上那匹黑夜传说是你的?”禹信仁恍然,点头道:“不错。”大牯牛怪笑;大声说:“我买。”禹信仁摇头,拒绝道:“不卖。”大牯牛瞪眼,怒声叫:“你敢?” “讲不讲理?”禹信仁不示弱地问。 “讲理?理字多少钱一斤?” “真定城难道就没有王法?” “王法是给人看的,能看不能用。” “你是??”大咕牛不耐地挥手,怪叫道:“太爷没空陪你打哈哈斗口舌,来人哪!”天奇抱拳欠身,恭敬地答:“徒儿在,请师父吩咐。”大牯牛摸摸大肚皮,说:“给他一吊钱,叫他写一张卖契。”天奇掏出一百文钱,提着串绳,在禹信仁面前于了于,然后丢在他脚 下,说:“小子,快,收下,到柜上写张卖契。当然,契上不必写上卖价, 就写卖断好了。”禹信仁假装迷糊,问道:“卖契?卖什么?” “不错,卖契,卖你的黑夜传说。”’ “什么?一吊钱买我的黑夜传说?” “对,那是对你客气。” “不客气??” “不客气分文不给。”。禹信仁不再示弱,摸清了对方的来路,他暗中已有所决定,不再装出 怕事像,哼了一声说:“在下再说一遍,不卖。”大牯牛大感意外,厉声问:“你说不卖?”禹信仁无畏地逼视着大牯牛,一字一吐地说:“不卖就不卖,你又没 聋。” “反了!”大牯牛厉叫。 “天子脚下,你敢造反?”禹信仁顶回去。 “气死我也!” “你死了,天下虽不至于因此而太平,至少不会比现下更坏。” “揍他!”大牯牛愤怒地大叫。天奇应声扑上,莽牛头凶猛地向禹信仁的胸口撞去,声势汹汹。禹信仁闪身出手,按住天奇的背腰,向前顺势送出,借力加力用了半 分劲。天奇一头落空,收不住势,“砰”一声大震,撞中了对面的一位同伴, 在惊叫声中,两人跌成一团,鬼叫连天挣扎难起。大枯牛一惊,吼道:“都给我上,打死他!”五名痞棍像阵风,同时上扑。禹信仁一声低此,指东打西,进迟如风,一拳放翻一个,伸脚挑倒另 一名,“叭”一声耳光声脆响,又击倒了一个。 “噗!”第四个痞棍耳门挨了一击,跌出丈外爬不起来了。剩下的一个看出不妙,转身逃命。却被禹信仁一把抓住腰带,大喝一 声,高举,飞掷,“砰”一声大震,丢在柜面向里滚,跌入柜内去了。 大牯牛大惊,片刻间七个人全倒了,落花流水,怎能不惊?惊怒交加中,双手箕张,饥鹰搏免势如山崩,向禹信仁扑去,一看便知要用摔跤术,定然是此中好手。 禹信仁向下一蹲,高不及三尺,右肘凶狠地撞出,力道干钧,“噗”一 声响,正撞在毛茸茸的大腹上,如击败茸。 “哎!”大牯牛惊叫,不进反退,踉跄退了三四步,伸手急拔匕首。禹信仁怎肯让他撒野?如影附形跟进,一脚疾飞,正中手腕。大牯牛的巴首刚出鞘,立即飞抛出丈外。禹信仁铁拳如电,“砰噗噗”一阵暴响,拳拳着肉,记记落实。 “哎??哎唷??”大枯牛嘎声闷叫,不住挥舞大手封架,不住后退, 最后倒飞而出,“砰”一声大震,跌出店门去了,四仰八叉躺在阶下,似乎浑身的骨头都崩散了,躺在那儿象座肉山,爬不起来啦!一个青影飞掠入厅,刀光一闪,就是一记“排云荡雾”,来势如电,动刀了。 禹信仁身旁恰好有一张长凳,抄起凳反转,分握住两端,人似狂风,“啪”一声架住了刀,刀欲入凳三寸,凳势一扭一转,刀未能拔出,青影只好丢刀后退,想再拔腰带上的小刀, 凳来势如奔雷,凳脚挥到,除了退,无法招架,即使有兵刃,也封不住挡不住。 “哎唷!”青影狂叫,凳脚扫在左肋下,怎受得了。向后急退,被门限绊 住,仰面翻倒。外面大掌鞭丁武吃了一惊,便待枪入。漳头鼠目的中年人伸手拦住,说:“这小子力大如牛,厅内相斗施展不 开,力大者胜,交给我。”说完,向门口的禹信仁招手叫:“小于,你出来,太爷要教训你。”禹信仁握住凳,’拔出刀丢在一旁,大踏步出店,冷笑道:“在下做买 卖穿州过县;没有两下子防身工夫,岂不是寸步难行?你们来吧,禹某打发你们走路。”大掌鞭迎出叫:“好小子,原来你真有两手,太爷要打你个半死,看你还能逃多远?”一面说,一面掀衣解下了一根乌光闪亮的丈八长鞭。这根鞭不再是赶 马的鞭,而是缠了蚊筋的重家伙,靶粗一握,梢细如小指。啸风之声惊心动魄,迎头抽到,天矫如龙破空而至,快逾电光石火。长凳可对付多种兵刃,但却克制不了长鞭,鞭会折向,迎头抽落如果用凳招架,鞭梢不打破脑袋,也将重重地抽在背上,那还了得? 禹信仁哪将对方放在心上?只不过不肯掏出真本事硬功丰而已,真要以所学应敌,岂不把这些混帐东西全吓跑了?他等长鞭临头,方向侧一闪,凳脚一转,便接住了长鞭。 “啪!”左凳脚碎断,鞭的劲道惊人。 “刷!”第二鞭又到,拦腰卷到,丁武的狂笑声刺耳,这一鞭势难闪避。他身形疾转,长凳改用单手扫出,就在这身形疾转的刹那间,凳接鞭, 人却向丁武撞去,一闪即至,快极。 “啪”鞭缠住了凳,凳却不在禹信仁手中。 “噗!”他一肩撞在丁武的胸口上。 “蓬!”丁武跌了个手脚朝天。獐头鼠目的中年人闪电般抢到,剑尖搭在禹信仁的背心上,喝道:“住 手!你这厮竟然如此高明,咱们走了眼,这可制住你了。”他是有意被中年人制住的,脸色一变,说:“青天白日,府城闹事,你 敢亮剑杀人吗?” “你已经看到了。” “你敢杀我?” “你敢不敢打赌?” “赌什么?” “赌我天外流云孙威敢不敢当街砍下你的脑袋来。” “这??” “东道是你的黑夜传说。” “如果你敢??” “那么,你死了,马当然也是我的了。”他打一冷战,悚然地说:“你这种东道,未免太霸道。” “这表示不管你是死是活,黑夜传说都是我的。你如果不赌,便可以留得 性命,虽丢了马,却死不了。你赌,孙某要多费些神,砍下你的脑袋虽则易如反掌,但善后的事得花些银子了结。有钱可使鬼推磨,当街杀人百把两银子便可掩盖了事。” “你们??” “你赌不赌。” “好吧,在下认了,不赌。看样子,你真敢当街杀人呢。” “在下已经在三年中,杀了九个人了,你如果赌,凑成整数好算账。” “你们想怎样?” “要你的黑夜传说,快给咱们写卖据,表示咱们一买一卖清清白白。” “到底是谁要谋夺在下的马?” “咱们的大小姐。” “大小姐?” “就是你在路上所看到车内的人。” “哦!她是个女人?” “她平时喜着男装。” “她是??” “谁不知她是阙府的大小姐?”’ “是她叫你们来的?” “你说对了。” “她说要给在下二百两银子??” “姓禹的,目下行情不同了。在府城,谁也不敢拂逆大小姐,你却不识 抬举,这次她不但不给分文,而且??哼!邓小七自掏腰包给你一百文,那 是他的一番好意,你却拒绝了。” “真定城难道就没有王法吗?怎能任由你们横行不法?” “王法就管你们的,小子。废话少说,来人哪!先把他捆起挂起来,给 他一顿皮鞭??” 话未完,禹信仁倏然转身,顶在背心上的剑尖滑偏落空,持剑的手腕也被禹信仁扣住了,“噗”一声响,拳中下颚,这记“霸王敬酒”挨了个结结实实。 禹信仁已完全套出内情,不再客气,把天外流云拖倒,一脚踏住颈脖, 夺过剑信手一挥。 “铮!”长鞭竟被他一剑震偏了。丁武已经恢复元气,一鞭抽来想解同伴之危,一鞭被震开,二鞭又到。禹信仁这次不用剑接,左手一抄,闪电似的抓住了鞭抄,猛地一带。丁武鬼精灵,鞭被抓便知不妙,火速丢鞭扭头便跑,不然可能吃不消 兜着走。 “谁敢上?在下毙了这姓孙的。”七八名打手不敢再进,僵在一旁。天外流云咽喉被踏住,只挣扎了片刻便失去抵抗力,渐渐闭气。禹信仁挪开脚,喝道:“站起来,老兄,不要装死。”天外流云好半天 方回过气来,吃力地站起说:“阁下,你??你会’后??后悔。” “是否会后悔,那是我的事。现在,咱们也来赌个东道,如何?” “赌,??赌东道?” “赌你敢不敢在地下爬。” “什么?” “在下赌你可以用手脚爬出街心逃命。” “哼!你??” “东道是你的老命。如果你能爬,命是你的。不能爬,在下一剑砍下你 的脑袋来,你敢不敢赌?”天外流云脸色苍白,不住打冷战。禹信仁虎目怒睁,沉喝道:“你赌不赌?”喝声中,剑锋搁上了对方的 脖子。天外流云浑身一震,爬下了,发狂般向外爬,恐惧地叫: “赌,赌我赌,我??赌??”当然是禹信仁赢了这次东道,天外流云魂飞魄散地爬出街心,爬得好 快。 “你们还不走,要送吗?”禹信仁向众打手大喝。众打手一哄而散,跑得最快的是丁武。街上看热闹的人不多,先前已被打手们赶光了,这时打手们逃走,方 有人赶来看热闹。禹信仁丢了剑,转身入店。’店门内,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病秃龙与天涯怪乞。店堂中鬼影俱无, 店伙皆怕出人命被牵连溜之大吉。病秃龙淡淡一笑,象是询问也象是自语,说:“老弟,知道这些人的来 历吗?”崔长育停步,也要理不理地说:“天外流云只是个江湖小混混。” “我说另一个。” “你是指那左耳垂下有颗青毛大病的虬须客?” “不错,老弟的眼光锐利得很。 “过奖,很耳熟,但记不起是谁。” “潼关八虎之一,原是太行山的悍匪。” “哦!我记起来了,他是青痔虎裴济。对,就是他。怪他怎么武艺如此 稀松?” “他被关中第一条好汉电剑林寿破了气门,目下只能凭天生蛮力与人交手,依然凶悍绝伦,不要太看轻他。再就是他的靠山实力强大,公私两面皆操有生杀之权,老弟台见好即收,早些离开稳当些。” “谢谢兄台的忠告,在下小心些就是。”回到房中,掌柜的带了两名伙计叩门请见,请求他另觅客栈投宿,不 然将有大祸临头。同时,阙家可能派人来硬抢黑夜,客栈挑不起这天大的担子。他直率地拒绝了,要掌柜的放心,阙狗官在井陉关,无法及时赶.来 作威作福。再就是阙家的打手如不能前来将他制服,不会派人前来抢马,他上门讨马大打出手,阙家今岂不声威扫地?他出外走动,城里城外走了一圈,技巧地向人打听各方的动静,方满 意地回店,已是晚霞满天夜幕将临了。开了锁,推开房门,一阵幽香入鼻。他一怔,油然心生誓兆,看着门锁,锁一无异样,不象被人撬开的。 向里看,单身上房空间有限,一床一几一桌一橱,如此而已。有所发现了,茶盘内少了一只茶杯,茶杯盛了茶,放在床头的茶几上。这是说,已经有人进入此房,而且斟了茶,在房中逗留了许久。那隐 隐幽香——委实可疑。他猛地将门向里压,虎跳而入。 “哎唷!”门后传出惊呼声。’压住一个人,这人躲在门后。他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心中一软,松手故人。诽影入目,是个穿了绯色衣裙的美丽小姑娘,纤纤素手掩住酥胸,幽 怨地黛眉深锁,半嗔半恼娇声说:“你压痛我了,你??”他一怔,似曾相识,接着恍然大悟,这不是轻车内的不男不女阙大小 姐吗? “好啊!这又是什么诡计花招?”他心中暗叫。心念一转,脸上堆下笑,说:“抱歉,谁知道你躲在门后?呵呵!那儿 痛?我给你揉揉。”这句话太轻薄,怪的是阙大小姐不在乎,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地说:“你 还是个大孩子,倒会说这种荒唐话。” “呵呵!荒唐?不是怜香惜玉??”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人的嘴如果长出象牙,岂不成了怪物?小娘子美如天仙,莫不是狐仙 吧?” “鬼话!你??”他虎腕一抄,暖玉温身抱满怀,出其不意将阙大小姐掀倒在床上,一 阵疯,一阵狂。阙大小姐先是惊,然后是气血浮动,娇喘吁吁地叫:“放开我,你?? 你太野太狂??” “亲亲,男人本来就狂,你怕狂?”上下其手,吻如火灼,阙大小姐先是象征性的挣扎,然后像泄了气的 皮球,最后成了一条卷住猎物的毒蛇,半痴迷半狂乱的声音,在他耳畔说: “冤家,如果你真喜欢我??” “宝贝,我不仅喜欢你,而且爱你??”吻,止住了两人的话,这一吻缠绵极了,升起了情欲之火,阙大小姐 意乱情迷,痴迷地又道:“爱我,请人向我爹提亲,我??” “咦!提亲?宝贝儿,你不是客店中的神女?” “冤家,你??你??”禹信仁脱开拥抱,抓住她的左手一扭,撕掉她的衣袖,她的小臂上, 绑了一个皮鞘,鞘内有一把八寸长的锋利小飞刀。他拔出飞刀,放了阙大小姐,冷笑道:“怪事!你已经有三次想拔飞刀,却又放弃机会,‘你到底想干什么?”阙大小姐云鬓散乱,衣裙半卸,酥胸半露,情潮仍末退去,这时悚然 而惊,以手掩面哀怨地说:“我??我下不了手??” “你用的是美人计?” “我??我真的喜欢你??” “你不是神女流莺,但热情如火,挑情启欲不是生手,原来是个女刺客, 你为了什么?” “我??” “你是谁?” “我是阙彤云。”他丢下刀,冷笑道:“原来是阙大小姐,你是为黑夜传说而来。”阙彤云猛地挺起上身,绷着脸说:“不错,无论如何,我要得到那匹马。” “用武力失败,改用美人计,不借以内身布施色相蛊惑。哼!你枉费心 机,在下不是这样的人,你虽然美如天仙,在下却道行深厚,你快死了这条 心。小美人,整好衣裙,你走 p巴。” “我一定要获得你的马。”阙彤云语气坚决地说。 “为什么?” “我爹的人马,近期可能外调出边,至山西偏关换防,需要神驹与元轮 子周旋。”禹信仁一怔,脱口问:“姑娘,你爹真有意出边?” “当然,身在军伍,身不由己,他老人家决不会临阵退缩。” “令尊曾向你说过?” “不曾,神武卫指挥使曾说过此事。” “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就跟在令尊身边?” “这??” “说实话。” “家父一直就随军移动,极少在家,最近十余年,自我懂得人事以来,一直是聚少离多,一年也难得返家团聚十天半月。五年前调来神武卫,一家团聚总算不再分离乐聚天伦。” “那丁武又是什么人?” “他是家父的马弁,随家父多年了。”禹信仁苦笑一声,温情地替她掩上半裸的酥胸,温柔地抹顺她的云鬓, 感情地说:“彤云姑娘,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但娇纵太过,是个宠坏了的丫头。马我不能送给你,这匹马恐怕反而要害了令尊,令尊是不会出边的、他不是你想象中的好父亲。你走吧,我不伤害你。” 阙彤云草草理妆,脸色苍白,眉梢眼角杀机隐现。理毕,她拉开房门, 临行转首一字一吐地说:“无论如何,我要得到你的马。” “你得不到的。” “你会永远永远后悔。” “希望你不要做错事。” “咱们走着瞧。”她恨恨地说,出房而去。禹信仁盯视着她的背影,感慨地说:“飞豹有一个好女儿,但却是个荡 妇淫娃,可惜!”他想起了阙彤云刚才的情景,罗襦半解,香泽微闻,那热情如火的??他有点心动,有点意乱。接着,他想起了蒙顶山卓家的艳遇,绮缘的音容笑貌依稀在眼前出现, 锁魂荡魄的缠绵??他猛拍脑袋,叹口气说:“禹信仁,你怎么啦?’’丢开烦恼,他掩上房门出外进食。烟彤云又羞又恼,出房到了院中,窜上了院墙。隔壁的天井中,闪出 一个青衣人,鼓掌三下。她一跃而下,说:“我们走。” “大小姐,如何?”青衣人间。 “小畜生不上当。” “那??” “先回去。” “干脆把马盗走。” “不必操之过急,目下有件事最重要。” “大小姐是说??” “这人恐怕是冲我爹而来的。” “什么?” “他问了一大堆双关的话,也问起丁武,可能他已知道我爹的身份,前 来盘根的。幸好我机警,没露口风。” “哎呀,那??” “回去再说,走。” “要不要派人至井陉关,向你爹说一声?不管是不是冲你爹而来,至少 可早作提防。咱们从太行山方面来的人,最近必须严禁他们外出,免露形迹。” “那是自然。同时,我得去找人来查这姓禹的底,必要时可以一劳永逸除掉他。”不久,她换了一袭青儒衫,在夜市将阑的时分,施施然轻摇折扇到了 三皇庙。三皇庙是一座香火甚旺的小庙,庙前的广场却是最大,因此是夜市的所在地,二更尽夜市仍末散。她这位少年书生的出现,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那些卖食物卖杂货 的地摊灯光昏暗,淮去管与己无关的人?她绕过人丛,到了一座测字摊前。测字摊只是一张破木桌,上面摊了文房四宝、签简、铁尺、八卦、又 盒等等,原来是测字兼择日问封的。生意显然极为清淡,测字先生打磕睡,所穿的那身灰袍,可能已有三五个月未加洗溜了,袖口油光水亮,真够瞧的。她先不打招呼,伸手在木盒内拈出一个纸卷,凑在灯笼下展开,淡淡一笑,拍着桌子叫:“醒醒;生意上门啦!”测字先生并末抬起头,倾转脑袋打个呵欠,睡眼惺松似末睡足,懒洋 洋地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晤!怎么啦?” “测字,字卷上写的是苏。”测字先生猛抬头,眯着睡眼说:“妙,只要有钱入袋,睡死了也得苏。 哦!公子爷好俊,问什么?” “问休咎。” “休咎?” “不,问前程。”测字先生伸出鸟爪似的、干枯而筋脉暴起的手,接过字卷,摇头于脑 先沉吟片刻,方抬起头,脸上堆起迷惑的表情,说:“公子爷如问前程,休 怪在下直言无隐。” “你说吧,我这人问祸不问福。” “那就好,苏字草当头,疾风知劲草,好在是不怕磨难。草生墙头不怕 摇,人生须如墙头草,大风吹时两边摇,左右逢源任逍遥。公子爷,明白吗?” “明白,先生确是高论。” “公子如读诗书,恐怕功名无望,必须早日改行。” “如何?” “全字不带诗书味,守成必须就农渔。深泽布渔,或可鱼龙变化。退步 种稼禾,足以培植根本。但北地禾不生,禾生江南,公子爷远离北地,方可 安身立命。” “这么说来,本公子与功名无缘了。” “不然,功名并非无望,只是不可循正途出身,天下间可幸致的功名俯 拾即是。” “你是说??” “英雄不怕出身低。又道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苏字,已替公子 爷指出一条坦途,也是高高在上唯一出人头地的坦途。” “那还得先生指示迷津。”测字先生哈哈一笑,将手一伸,四指微招。她从袖底取出二十两银子,悄悄地递过。测字先生将银子在鼻端怪笑着嗅嗅,揣入怀中笑道:“好香,值得区区 指引你一条明路。”她黛眉一皱,不悦地说:“大概你骨头发麻皮肉发痒了,卓说八道想卷 被盖啦!” “岂敢岂敢?区区不敢卓说八道。字面上写得一清二楚,如要出人头地, 必须上山落草。” “你??你想死??”测字先生见她真恼了,赶忙陪笑道:“休怪休怪,说几句俏皮话消痰化 气,不伤大雅,千万别当真。飞燕子路兄已到步乐亭去了。” “他怎么老是不在?” “指挥使府几位将爷,在那儿开了所大赌场,请路兄去监台,听说每天 有三五十两银子进益呢。” “你去告诉他,明天午前,要他把山魑赵岱一同邀来见我。” “请放心,在下一定把话传到。” “有劳了。”她顿首道谢,悄然离开了三皇庙。不远处一处卖赛梨枣的小担前,站着一位年青书生,等她离去后,摇 着折扇到了测字摊旁,“刷”一声收了折扇,轻轻地搭上了测字先生的右肩。 测字先生的头刚搭在双臂上,伏在案上仍打磕睡,猛地浑身一震,吃力地抬起头,但肩部末动分毫,脸色变得苍白,悚然地叫:“公子爷,有何见教?” “刚才那位大姑娘贵姓芳名?”青年书生问。 “这??” “小生也要测字,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腰中挂一葫芦,缺少 阴阳二气。”测字先生打一冷战,苦笑道:“卜兄,有话好商量。久闻大多,如雷贯耳,我铁嘴张可没惹你一枝花,卜兄何苦跟我过不去?” 一枝花收了扇,将两锭银子丢入签筒中,笑道:“原来你老兄是名展山东的铁嘴张半仙,没想到却跑到真定府来摆起测字摊来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佩服佩服。呵呵!张兄是否想回山东?在下陪你走一趟,如何?” 铁嘴张又发一次寒颤,说:“不,谢谢,谢谢。那姐儿是烟家的大闺女, 叫阙彤云,风流艳姬,与你老兄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一枝花说声谢谢,扬长而去。阙彤云沿大街信步而行,距夜禁还有半个时辰,夜市阑珊街上行人渐 稀。 她似乎有点烦恼,想起入暮前客栈中的情景,她感到无比的屈辱,也感到羞愤难当。在真定,她阴彤云虽不是首屈一指的绝代佳人,但也可说是前三名的花中魁首,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诱惑,任何人也不敢拂逆她,她的裙脚下,跟着一大群,蜂蜂蝶蝶,任何她呼之即来,挥之则去。没料到今天,使尽了浑身解数,眼看要将这位英俊雄壮的好汉成为裙下之臣,却功亏一篑反而被羞辱得抬不起头来。在她来说,这是有生以来最难忍受的奇耻大辱,誓在必报。她发誓,要将一个令她屈辱、难堪、羞愤的禹信仁,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方消心头之恨。 复仇的强烈意识驱策着她,她要不顾一切达到目的。 同时,她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如果禹信仁此来,是为了追踪她父亲的底,这件多牵涉到她阙家的安全,这就不是她个人恩怨那么单纯了。因此,她急于解决禹信仁,为公为私,皆迟延不得。 可是,能派出去的几个有数打手,皆被禹信仁打得落花流水,锻羽而归,已经无人可派了,除非把她父亲从太行山带来的死党派出,不然毫无良策。但她已经怀疑禹信仁是来追查她父亲的人,一个丁武已经令对方动疑了,她怎能不提高警觉,再将太行山的死党派出去? 她只好依靠真定的另一批地头蛇,那就是与卫所方面有往来的飞燕子路威。 她对飞燕子那群人,并未寄以太多的希望,那群人除了人多与可找到一些游勇助威之外,毫无是处。但走一步算一步,驱这群狼去斗虎,狼固然胜算不大,虎也未必能够稳操胜算,不论胜负如何,于她并无损失,只是有点令她不安,令她烦恼而已。 正走间,卓思乱想不胜烦恼,身后突然传来柔和悦耳的声音:“阙姑娘,夜已深,踟躇衔巷邃尔忘归,定然有满腹心事难遣难排,是否需小生为姑娘分忧?力所能逮,决不敢辞。” 她缓缓转身,眼前一亮,街灯照耀下,面前站着一位齿白唇紫,面如 传粉,风流潇洒的年青书生。 “嚷!你认识我?”她颇表意外地问。一校花呵呵笑,欣然地说:、‘真定府盛传阅家一朵美娇花,人皆以能 结识姑娘为荣,小生心仪已久,岂能不识芳驾?” “你是??”.’ “小生姓卜名义,草字玉京,山东济南府人氏,年方二十四,尚未娶妻, 前来贵府游历,姑娘请多指引,”她灿然一笑,问:“公子在学吗?所学何事?”有意思了,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纸一张。郎有情妾有意,一 拍即合大家欢喜,连一张纸也不存在了。挑逗女人,就怕女人不理不睬,只要玉口一张,便万事定矣! 一枝花是此中老手,风月之妖,不由心花怒放,走近并肩倍行意气飞扬地说:“小生无意功名,学而不参加论才大试。论所学,不敢说文章华国,武艺无双;但熟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控战马三百步箭无虚发,十八般武艺无不精通,复善高来高去横行三丈直上十寻;姑娘认为如何?” “唷!你吹的比唱的还好听。”阙彤云媚笑着说,忘了穿的是男装。一枝花心中大乐,不客气地一手挽住了她的纤腰,得意地说:“姑娘如若不信,何不出题相试?小心了。”声落,人似怒鹰振翅飞腾,挽着她扶摇直上九霄,不费力跃登两丈高的店房瓦面,好俊的轻功。阙彤云是行家,不由芳心狂喜,恩了一声,投怀送抱,腻声娇笑道:“我的冤家,你??你吓死我了,怎么下去?”一枝花得意忘形,轻薄地亲了她一吻,笑道:“彤云姑娘,放心啦!怎样来怎样去,一切有我,这就下去。”同一期间,禹信仁在北街一座宅院的后院,正与该大宅的一位更夫,坐在一株大树下谈判。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尽量压抑心中的激动,说:“柳老大,在下只是路经贵府赴保定,并未打算在贵地逗留,且因急于赶路,因此无暇登门拜望你老兄。刚落店,阙家便倾巢而至相逼,在下不得不出手自卫。当然,事先在下并不知大牯牛是你老兄的手下。目下,在下已经前来拜望你老兄,这点面子你老兄给是不给,在下不好相强。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你老兄如果不肯出 面约束贵地的弟兄,那么,兄弟豁出去了。” “你想怎样?”老更夫柳老大不安地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禹某不是初出道的人,遵守江湖的规矩,第一 次没有人刀头舐血,下一次必定有人尸横八尺血流五步。” “你走,兄弟叫大牯牛给你陪礼。”柳老大说。他摇摇头,说:“大牯牛只是个被利用的人,他陪不陪礼小事一件,问 题在阙家,阙大小姐是否肯甘休,你老兄作得了主?” “这??你一走不就完了?” “走就完了?你能保证?只要你拍胸膛,我走。” “这??兄弟保证你离开。” “算了,老兄,这种大话少说为妙。兄弟留下了,除非阙大小姐到客栈 交代一声,不然我不走。我等她一天,明天日落时分,在下便要以牙还牙,她不能就此而不受惩罚。柳老大,如果你不约束贵地的弟兄,休怪在下反脸不认人。强龙不斗地头蛇,在下却敢斗,言尽于此,再见。” 他抱拳一礼,大踏步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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