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之约
马上人连转念头收势都来不及,一阵狂飚卷处,惨呼声、闷哼声、惊叫声,夹着马儿悲嘶声惊鸣声,顿时响成一片。只见当先两骑,连人带马,已横尸地下。
后面的一阵鸟乱之后,纷纷飞身下马,一拥而前。身形甫定,看清发掌之人的面目后,齐齐后退一步,由背脊骨里直冒寒气,脱口齐呼了一声: “怪手书生。”司徒文右手两指在袖中一阵疾弹,眼中射出骇人已极的棱芒,冷然注定众人,脸上杀机重重。
一个白发白眉的赤面老者,突然越众而出。
“小子,你打算怎样?”
司徒文一见老者之面,杀机更炽,冷哼一声道:“赤面神煞翁子都,小爷今天叫你们半个也难逃公道!”说完,蓦地欺近三步,那肃杀之色,令人不敢逼视。
赤面神煞翁子都本是他掌下亡魂,明知万万不是对手,但今天众人之中,以他为首,不得不勉强出头,心中却在冒着阵阵寒气,见对方欺身上步,不自觉的直往后退,众人也惊怖的随着后退。
空气中顿时弥漫了死亡的气息。
他们做梦也估不到会碰上这小煞星。
天毒门中,除掌门人外,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几次交手中,集中了天毒门一流高手,联合对付,尚且死伤累累,今天二十多人,全都是二三流身手,无异以卵击石,焉能不胆颤心寒。
“姓翁的,今天如果你坦白的说出天毒门开宗立派的地点,小爷恩施格外,放你们一条生路!”
赤面神煞须发箕张,惨笑一声道:“小狗,今天老夫认命了,你尽管下手吧!你如果想从我们中人口中得到半句话,那是休想!”
“你真的不肯说?”
“不必妄想!”
“如此小爷先成全你!”
声落,右手倏出,快逾闪电的劈出一掌。
赤面神煞双掌上扬,掌劲还没有吐出,一股排山劲气,已然及体, “嘭!”
的一声,胸头一紧如遭千斤重锤,惨呼一声,连退五步,“哇”的喷出一股血箭,身形摇摇欲倒,面目狰狞如鬼。
掩口白须,顿呈鲜红之色。
众人齐齐惊叫一声,面目变色,正想转身……司徒文一掌劈出之后,并未收势,肩不摇,身不动,疾飘三尺,右手两指一弹,两股白气蒙蒙的指风,挟哧哧锐啸,射向身形未定的赤面神煞。
惨号之声又起——赤面神煞前胸已被洞穿两孔,血如喷泉,砰的一声,仰面栽倒,已然气绝身死,就在赤面神煞横尸的同时,另两个浑身浴血的人,也缓缓倒下。
原来司徒文恨极了天毒门人,出手决不留情,那两缕功能洞金裂石的指风,洞穿赤面神煞之后,余势不衰,紧立在赤面神煞身后的两个天毒门徒,也同时遭殃,一被射穿喉头,一被洞穿左胸。众人见状,面目立呈死灰,一愣之后,纷纷四射逃走。他杀机炽盛,岂能容这些魑魅之徒逃出手下。身形展处,铁笛已掣在手中,一溜乌亮光华,冲天而起,挟着一阵阵夺魄褫魂的怪啸,绕空盘旋,上下腾跃。那怪啸声,不啻是摧命的乐章。
众天毒门徒丧胆亡魂,五内如煎。
刹那之间,惨号频传,血雨飞洒,残肢断体凌空四射,二十多人,竟没有半个逃出死亡的命运。
恐怖凄惨的场面结束了,剩下四处积尸,满地血腥。他拭净铁笛的血迹,缓缓插入怀中。
脸上的杀机消退了,这一场疯狂的屠杀,使他心中的怨毒减轻了不少,他冷眼一瞥现场的断体残肢,遍地鲜血,心中微觉不忍,但当他想起自己一家和慕容伯父一家的惨死情状,再加上无极老人的惨遇,那一丝恻隐之心,即告泯没。杀!
血债血还!
只有杀,才能止杀!
妇人之仁,只有使武林更加添增杀劫。
母亲和姐姐被困李家堡的事,又上心头,逍遥居士,妄逞鬼蜮伎俩,想以母姐的生命作为要挟,要我献出“玄天秘箓”,“玄天秘箓”存置虢公古墓之中,面虢公古墓已被贪欲不得逞的江湖败类炸毁,异宝也随着沉沦。
即使秘箓真的在身上,凭你逍遥居士也想染指吗?他暗哼一声,喃喃自语道:“我必叫你死无葬身之地!”阵阵热血,又开始翻涌,轻啸一声,正想……破空之声,倏告传来!
他将要飞起的身形,又不得不停下来。“小子果然是心黑手辣!”
声落,嗖嗖连声,场中纵落数条人影。
他俊目一扫,杀机又起,不屑的一阵哈哈狂笑之后,沉声道:“我道是何方高人,原来竟是些掌底游魂,哈哈!物以类聚,黑白双妖,南荒双木,还有这位是……恕在下眼拙……哈哈哈哈!”
“小狗你狂个什么劲!老夫四海游魂南宫非……”“嗯!四海游魂,生得紧!生得紧,没听说过,倒是有一位叫掌下断魂,与阁下如何称呼!”
“掌下断魂?”四海游魂南宫非,重说了一遍,忽地发觉对方是有意调侃自己,怒气顿生。
“小狗,你敢卖弄口舌!”欺身上前三步,就想出手。司徒文听他连叫了两次小狗,怒极反笑道:“老狗!你敢再上前一步,叫你立刻变作掌下断魂!”
四海游魂纵横江湖数十年,心黑手辣,桀骜不驯,岂能吞得下这口气,他本是受南荒双木之邀,前来助拳,正巧又碰上黑白双妖,五人一拍即合,说好联手对付司徒文,以报南荒双木被魔笛摧心挖眼之恨,同时谋取“玄天秘箓”,五人同参。当下阴恻恻的一笑,上步出掌,快逾电闪,势若狂涛。
岂知他快,人家更快!
掌劲方吐,人影已杳,蓦觉后颈被人摸了一把,寒气顿冒,飞快回身,就回身之势,双掌齐推。
岂知又是扑空。
立定身形一看,司徒文面露不屑,渊停岳峙的站在身侧一丈之外,不由气得三户神暴跳,七窍生烟。
狂吼一声,电闪般扑去。黑白双妖与南荒双木脸色一变,齐齐怒吼一声,分从四方扑上,各劈出一掌。
场中五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魔头,五人同时出掌,威力可以想见,三股阳刚的劲气中,夹着南荒双木的两股阴寒劲风,激荡的潜力,在中央会合成一股强劲无匹的涡流,飞沙走石,势若翻江倒海。
五人满以为这一下对方插翅难飞。
岂知事实大谬不然,五人同觉眼前一花,司徒文已如幽灵鬼魅般的脱出劲气之外,身法之奇奥快捷,盖古凌今。五人同时惊咦一声,收掌飘身,站成一排,满脸俱是惊诧莫名之色,愕然怔视着司徒文。
司徒文目射威棱,杀气蒸腾,直瞅着南荒双木,他负伤离少林寺时,南荒双木乘危对他下毒手,若不是雪山魔女适时伸手,只怕早已魂游黄泉了,他此刻面对二人,心中如何不恨。南荒双木被他看得心底直泛寒气。
他心切母亲和姐姐的安危,不愿多延时光,希望速战速决,当下冷冷一笑,沉声向五人道:“各位冲着在下而来,敢请说明意向?”
四海游魂阴凄凄的一笑道:“知事的把‘玄天秘箓’交出,万事全休!”
黑白双妖堆满鸡皮的老脸一拉,随声附和道:“小子你看着办吧!”
他不屑已极的冷哼了一声,转头向南荒双木道:“两位不用说,有志一同,另外还要索取挖眼之恨?”
甲木追魂狞笑一声道:“小子既然知道,就不必多废话!”司徒文面色遽寒,沉声道:“如此甚好,我必定成全各位,你们一起上吧!”
五人见他如此轻蔑自己,怒不可遏,同时又是专门为他而来,哪还顾什么江湖规矩,暴吼一声,齐齐扑上。劲风激荡,掌影如山。
司徒文星目射出骇人的杀光,一声震耳的厉啸响处,身形诡谲绝伦的飘闪欺上,穿入弥天掌势之中。
仗着神罡护体,步法玄奇,出手就是杀着,径取南荒双木,双臂怪异绝伦的一圈一抢,交相劈出。
这一招是“玄天掌法”中最凌厉的一招“旋乾转坤”。此招击出的掌势,刚劲强猛怪忽兼备。
威力之强,足使乾坤倒转,风云变色。
两声凄厉刺耳的惨叫声划破长空,南荒双木两个瘦长如蜡杆的躯体,一左一右,被劲风带得直飞出二丈开外,砰!嘭!两声,一动不动,显然已毕命掌下。
黑白双妖与四海游魂三人,心胆俱寒,涌身飘退丈外,愣愕莫名的看着司徒文,呆若木鸡,心中已萌退志。这一招虽然击毙了南荒双木,但他自己也觉面红气喘,真气不调,因这一招最是消耗真力不过。
他生死玄关之窍已通,运功调息轻而易举,就站立之式缓缓运功,眨眼之间又回复如初。
他轻蔑已极的扫了三人一眼,冷冷的说道:“三位是否仍然要得到‘玄天秘箓’,在下尚有要紧的事要办,没有闲工夫奉陪,依我看,还是走为上着!”
三人明知不敌,但又实在吞不下这口恶气。
面色一寒,缓缓举步逼来!
“三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在下一并成全了你们吧!”
说完,俊目奇光暴涨,如两道冷电寒芒,紧盯着三人逼来的身形,脚步慢慢前移。
浓厚的杀机,使场中笼罩上一片惨雾愁云。死亡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厚!
蓦然——一声凄厉的长啸,破空传来,啸声低沉刺耳。
四人心内各自一震。
司徒文对这啸声,并不陌生,他知道是发自称尊大漠的大漠驼叟,一股干云豪气,油然而生。
他知道他此来的目的,是要了断昔年被魔笛摧心击败的那一段过节,师债徒还,他虽然不是魔笛摧心的传人,但魔笛摧心是他的外祖父,而且他早已作了决定,他要以铁笛传人的身分,担当魔笛摧心的所有恩怨过节。
啸声愈来愈近,也愈感凄厉刺耳,耳膜刺痛欲裂。他豪壮之气顿生,引吭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高吭入云,如裂金帛,如海浪般一波接一波的震荡出去,刹那之间,已完全掩盖了那凄厉的啸声。
黑白双妖四海游魂等三人,虽不知来人是谁,但已从啸声中忖测出,来人功力决不亚于眼前的怪手书生。却不知他的来意如何,是否也是为了“玄天秘箓”而来,如果是的话,那他们三人只好干瞪眼了。
啸声甫停,场中距四人三丈之外,已毫无声息的站定了一驼背老人,满头白发如银,身躯伟岸,虽然是驼背,但仍比众人显得高大。
黑白双妖及四海游魂等三人,一见来人之面,蓦地想起一人,不由心泛寒意,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大漠驼叟哈哈一阵狂笑之后,沉声向司徒文道:“小子艺业不凡,不愧是铁笛传人!”
“嘿嘿,谬奖!谬奖,区区在下实在不敢当!”“昔年那老鬼的一段过节,得由你来了断!”他一听“老鬼”两个字,辱及他外祖父,不由心泛怒意,面色一整,大声道:“在下一力接着,如何了断,请划出道来!刀山剑林,在下一准奉陪!”
“哈哈!小子有志气,你有自信能接得下?”“接得下接不下,让事实来证明!”
黑白双妖等三人一听,心中可乐了,双方都是一时之选,既是了断过节而来,当然不见真章不休,只要待到这小子力乏之时,乘机下手,岂不天从人愿。
大漠驼叟一扫场中断肢残体道:“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不错,魑魅魍魉,不杀何待!”
“小子真算得上心狠手辣!”
“这是题外的话,毋须操心,如何了断,就请划下道来,在下还有事情要办,不能久候!”
“哈哈!小子,老夫等了数十年还不急,你急什么?你准知你还能有余力去办旁的事?”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等于说,双方交手之后,你准保能全身而退,言中之意,当然是不把司徒文放在眼下。“哼!这个么,也不劳操心!”
“小子!今天可是个死亡约会,不见真章不散,如果你自承不是老夫敌手,留下铁笛走路吧!”
“哈哈哈哈!狂得倒也可以,如果在下不敌,莫说是区区铁笛,这一颗头颅,一并奉赠。”
这一分英风豪气,使场中各人一齐心折。
大漠驼叟双目一睁,立时射出两道电炬般的精光,直照着黑白双妖等三人,低沉着声音道:“你们三个给我滚吧!这里没你们的事!”
三人面色立变,怒目而视,尴尬之极。
走吧!太丢脸了,而且心中还有另外的打算,舍不得走,不走吧!又不是人家的对手,一时倒愣住了。
“咦!敢是耳聋了不成,莫非还要老夫打发一下!”
三人又不自觉的退了一步,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大漠驼叟怒哼一声,身形微晃,已欺近到三人身边伸手可及之地,点尘不惊,单凭这一手轻功,他三人就望尘莫及。
三人心头不由一震,齐退三步,心中电转,何不暂时忍气退出场外,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那时……互使一个眼色,齐齐转身,飞纵而去。
大漠驼叟望着三人的背影冷嗤一声、转过身来,向前移了三步,阴恻恻的向司徒文道:“小子,如果你不敌落败,可得将铁笛留下!”
他只说对方败了,要留下兵器,但却不说自己败了又该怎样,好像是胜券在握,稳赢不输似的。
司徒文不屑的微微一哂道:“如果在下侥幸赢了一招半式呢?”
这话问得大漠驼叟一怔,昔年他败在铁笛摧心手下,数十年不履江湖,现在自信功力已胜过对方,才重进中原,要争回这一口气,真的,如果又败在魔笛摧心的后人手上,他将有何面目再称尊大漠。
当下惨然一笑,厉声答道:“如果老夫败落,立即自决当场!”
他不由心中一凛,眼看今日之约,已成了生死之争,如果败了,对方必然要取去铁笛,那连外祖父魔笛摧心的声名也将一起断送,与死又有何分别,而对方既是忍辱含垢了数十年,挟愤而来,以死作赌注,必然是有所自恃,那今天这一场生死约会,究竟鹿死谁手,还在未定之数。但他却毫无畏缩之意,豪气干云的道:“好极!如果在下落败,除‘坎离铁笛’任由取去之外,这一颗六阳魁首,一并奉赠!”
大漠驼叟暗自心折不已,如不是为了这“声名”两个字之争,他真想掉头而去,这种草莽豪雄的本色,竟出现在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身上,这是他生平仅见。
“少年人出手吧!”
“在下不愿僭先,请先出手!”
空气倏告紧张,一场生死的搏斗就要展开。
双方都是神色凝重,谁也不敢大意疏忽。
一个是称尊大漠的都天魔头。
一个是名震武林的盖世奇才。
一个是存心洗雪数十年的耻辱。
一个是为了维护两代的英名。
究其实,双方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武林中无数的纷争,差不多都是为了一个“名”字。
名存人在,名丧人亡!已成了一种传统观念。双方的心情都沉重得像铅块一般,因为这是一场生死之搏,岂同等闲,任何一方输了,都是不了之局。在起初,大漠驼叟本是怀着万丈雄心而来,他不但洗雪前耻,还想再度在中原立威扬万。
他本是识货的人,在见到怪手书生之后,立知遇到劲敌,比之当年的铁笛主人,似乎还要更高出一筹。尤其是干云豪气,绝世风标,更是令他心折。
他不敢小觑这青年人,从眼神中,他看得出这年青人功力已达不可思议之境,他也看出他是百年不一出的奇材。司徒文面对这强仇大敌,已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要尽全力以赴,他一身关系着他自己的声名、铁笛主人的昔日雄风、中原武林的名望。
时间在沉默中飞逝。
静寂中孕育着一场武林罕见的搏斗。
他飞快的使真气运行周身百脉穴道。
这时,已到了未未申初,一轮红日,渐向西沉。他想起被困李家堡的母亲和姐姐!
也想念那下落不明的未婚妻蕙兰姑娘!
不禁忧心如焚,但当他的眼光,触及身前的大漠驼叟时,他感到目前的势态,不容许他分神旁鹜。
一个不巧,势将遗憾千古。
于是急忙收慑心神,凝神澄虑,把一切暂时抛开。“少年人,老夫要出手了!”
“请!”
这一声“请!”揭开了这一场生死搏斗的序幕。大漠驼叟神色凝重,欺近了三大步,把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不及一丈,两掌缓缓上扬。
司徒文静如处女,表面上是沉凝的像一尊雕像,但已经功行遍身,劲聚双臂,准备迎接那第一回合。
他知道这一回合关系极大,一方面可以测出对方的功力深浅,另一方面也可收先声夺人之效。
周遭的空气,沉凝得使人窒息。
这是一场不死不散的生死约会,双方都慎重万分。蓦然——大漠驼叟上举平胸的双掌猛然推出,一道强猛绝伦的弥天劲气,倏如巨浪排空,江河倒泻翻翻滚滚匝地涌来,端的裂胆惊魂,威猛慑人!这缕掌劲是他十成功力所聚,威势非同小可,掌势击出,潜力激荡如涛,深沉雄浑,有如汪洋大海。
司徒文周遭直被那如山崩海啸般的劲力充满,找不出一丝空隙,直可当得上“惊心怵目”四个字。
他心中微凛,星眸如电,双掌迅快的击出,带起丝丝劲厉锐风,啸声如雷,恍若山崩地裂,洪水决堤,回气成涡,刚猛无俦,猛然卷涌过去。
“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两股浩浩深沉的真气,互撞在一起,劲力激荡,回风成涡,锐风厉啸中——双方脚步急颤,噔!噔!……各退五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