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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留青冢向青大
  第二天,东方微微发亮的时候,车钗已经醒了。她弯腰想下床,可是不知怎的,只觉得全身上下很不得劲儿,腰也 酸,背也疼,尤其是一双腿,简直弯一下也是难受的。可是自己第一天作客,岂有睡在床上,来接待主人的道理?她咬着牙,支持着,穿好了衣服。这时候,她耳中似听到窗外有二人对话的声音。车钗走过去推开了窗子。眼前的景致是那么的美,杜鹃花开得一片艳红,柏树的叶子绿油油 的娇翠欲滴。就在花树的尽头,李艾、李晓二人正在说话。因为距离甚远,车钗听不见他们说些什么。可是由动作上,却可以 看出来,二人正在争论着什么,手不时地比划着。不知不觉,太阳出来了。红红的阳光,照得整个天地都变红了,无 数的黄色小鸟,在矮树上跳来跳去,发出清脆的鸣声。车钗顿时忘了疲累,她关上窗子,换好衣服,悄悄地推门而出。他又看见了那座坟!好奇心促使她悄悄地走了过去。这座坟,真可说“匠心独具”,整个的坟包,全是用上好的花岗石 磨光砌成,光滑得不染纤尘!坟旁绕植着冬青和小松树,翠绿可爱。一个人死后,能够安葬在这样一个地方,他的灵魂该是多么的舒适、安逸啊!女飞卫车钗看到此,似有一种莫名的伤感和同情,虽然死者她并不认识!她轻轻地走过去,走到那座高大的白色石碑之前,石碑上清晰地刻 着七个字:“玉女石瑶清之墓”车钗口中不由“哦”了一声。她没想到,如此壮观的一座坟墓,竟埋葬着一缕芳魂。“莫非这石瑶清和李艾之间..”想到此,她立刻摇了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天下不可能有哪个女 的,会爱上李艾这样的男人!她疑惑不解地绕坟而过,正好碰上李艾和李晓迎面走来。李晓朗声道:“车姑娘,你还是多休息下好,最好不要起来!”车钗浅笑道:“这外面太美丽了!”晴空一羽李晓,见她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裙子,秀发披散在肩头,那 么乌黑深亮的一双眸子,心中不由蓦地动了一下,暗暗赞叹了一声:“好美呀!”他自从少小孤零,漂泊至今,所遇的少女,固然很多,可是却没有一个能够和眼前这个姑娘相比的。一时之间,他不禁微微呆住了。驼子李艾,冷眼旁观,早已洞然。他发出冷冷的一声叹息,低声吟哦道:“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说完,苦笑着转身而去!李晓已被这个容光焕发的姑娘吸引住了,在他的生命里,这还是第一次!李艾说些什么他一点没有听见,就是离开,他亦是不和。 他只是这么直直地看着她。车钗脸色蓦然红了,顾左右而言他,道:“这里多好呀!环境幽美, 百花争艳..”李晓这才猛然惊觉,忙陪笑道:“是!是的!”他一面说着,禁不住心内暗暗笑道:“我这是怎么了?太失态了!”车钗走上前道:“咦!瞿先生呢?”李晓猛然回过身来,不由奇道:“刚才还在呀!大概是进去了!” 说着他脸色微微一红,接道:“刚才我和他去把那蟒皮剥了下来,你要不要 看?”车钗吃了一惊,道:“在哪里?”李晓转身前行,走出了眼前的花道,至一峰上,他笑指着前方道: “车姑娘你看!”这时车钗才看见那如雪的岩石之上,扯开了十丈左右的一张蟒皮,日光之下,有如一道天河,闪烁着万点银星,煞是壮观!李晓笑道:“我那瞿老哥幸亏有一口好剑,否则这蟒皮刀剑不入, 难以剥下。听瞿老哥说,这蟒皮要在日光之下,曝晒百日,那时皮才能精韧!”车钗不明白地问道:“这皮有什么用呢?”李晓嘻嘻一笑,道:“用处多啦!制成衣服,水火不侵,刀剑不伤, 只是要用一种‘天胶’才好粘制,因为普通的针线是无法刺穿的!”车钗听得好不惊心,看了一刻,二人遂转身走开。车钗对于李艾这个人,始终是一个谜。她微微笑了笑,道:“这位 瞿先生,是怎么一个人,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一下?”李晓叹了一声道:“他和我一样,甚至于比我更可怜,是天底下最 可怜的人!”车钗眨了一下眸子,道:“那位石瑶清又是怎样一个人呢?”李晓口中“嘘”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你大概是看见 那块墓碑了?”车钗点了点头。李晓面色深沉地道:“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这是他一件最痛心的事,此人生就怪性,说不定他会翻脸不认人的!”车钗皱了一下眉,道:“现在他又不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李晓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你千万不要说出去!”车钗连声答应。李晓这才叹息了一声,道:“那是在很久以前.. 那时候你我都还没有出世,我这位瞿大哥,却已有如日正中天,江湖上提起他来,简直是妇孺皆知..”他顿了一下,接下去道:“因为他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任何人也不知道他真实的来历,人们都称他为‘西北风’..”“西北风?”车钗惊讶地道。她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人叫这样一个外号的。 李晓点头道:“因为他来去无踪,而且惯于在冬日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所以人们才称他为西北风,在当时的人们心目中,确实是敬重他有如神明一般!” 女飞卫车钗口中不由“哦”了一声。她对“西北风”这个人,顿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李晓向前走了一步,目光远远看着那座墓,很是伤感地接下去道:“那时候的李艾,真可说是少年英俊,神采丰朗,不知有多少少女爱慕着 他..”车钗不由怔了一下。她实在不敢相信,像李艾这么丑陋的人,早年竟会被称为“英俊”, 李晓这“英俊”二字,是怎么出口的?李晓似乎已经看出了她的表情,冷冷一笑,道:“姑娘,你认为现 在的李艾很丑是吧?”车钗脸色微微一红,忙摇了摇头,心口不一地道:“不是!不是..”李晓一笑道:“你不要不承认,事实上,他如今的确极丑,只是这 并不是天生的,他的脸,是他自己动的手法,破坏成的,他背后的驼峰,却是十五年前的一场怪病造成的,自那以后,他这个人就算是完全与世人隔绝了!” 车钗不由打了一个冷战,讷讷地道:“他为什么这么对待自己?”李晓鼻中哼了一声道:“所以,这要回到那个可怜的石瑶清身上!”他叹息了一声,道:“这是一个极为动人的故事..”才说到此,忽见李艾自房内揭帘而出,他那高大的身子,就像是半 截铁塔一般的立在门前。李晓忙止住话题,脸色很是不自然!李艾看了一会儿,随即大步走过来,道:“小苇!我刚才已经想过 了,我不能看着你吃亏,我决心要帮助你!”李晓冷冷一笑道:“我并不需要你帮助,我也没有吃什么大亏!”李艾呆了一下,冷冷地道:“你不要骗我,你还以为我看不出来? 在我面前,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李晓不由低头叹息了一声,可是他是极为坚强而正直的人,他知道,如果自己把与边瘦桐结仇的经过说出,这位瞿老哥很可能会翻脸成仇。因为自己行事,常常得不到他的谅解!即使他能谅解,李晓是一条刚硬的汉子,如果借助李艾的能力,去对付边瘦桐,虽是稳操胜券,但却是他所不愿为的! 有了这两种因素,李晓自不会吐露口风。但是他却紧紧咬了一下牙!因为李艾的话又使他想起了那个使他多年的心血、偌大的事业毁于一旦的少年奇人边瘦桐。 这种仇恨,是今生今世所不能化解的!想到这里,李晓双瞳冒出了怒火,他鼻中哼了一声,自嘲地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大哥,我是吃了大亏的!”李艾双手用力地攥着拳头,问道:“这个人是谁?莫非以你这身武 功,在当今武林之中还会遇到敌手?”李晓脸色微微一红,叹道:“这件事已成过去,不提也就算了!”李艾看了车钗一眼,欲言又止。李晓知道他是碍于车钗在前,不便再问,自己也不愿再多谈这件事, 冷然道:“这笔仇恨,早晚我会清算的,你不必为我担心!”西北风李艾顿了顿,道:“这样也好!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最好还是由你们自己去了结!”说着,瞟了车钗一眼。 女飞卫车钗身上一凛,使她奇怪的是,自从一见到李艾之后,她便感觉对方对自己十分冷漠,好似甚为厌恶一般。她是一个非常自负的姑娘,对于这种态度,内心自是很不受用。这时见李艾对面谈话,而对自己似存有 忌讳,更不由得有些气恼,当时赌气地对李晓道:“我要进去休息了!”李艾看也不看她,手扳着李晓的膀子道:“来!我去看看你的功夫!”说着,二人手拉手地走了。 车钗气得真想哭,她转身向房内行去,心中却愤愤地想道:“好!我明天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你们有什么了不起!”愈想愈气,回到自己室内。 使她惊奇的是,在自己房内的几上,放着一份精致的早点,两块油酥肉饼和一小罐稻米香粥,另外还有两样下粥的小菜:香椿拌豆腐,糖酥糟小鱼。 车钗腹内早已饥饿,见此更是饥肠辘辘,当时只好暂时把气愤抛开,坐下来,慢慢地吃了起来。 这些东西,很快就被她吃光了。说实在的,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美味,虽是这么简单的两样下粥小菜,但是那味道别提有多么美了,尤其是那一小碟糟鱼,衬着一层脆脆的藕片,连骨带刺,无不是酥脆已极,入口就碎,太好吃了。 她一口气吃完之后,才发觉自己吃得实在太多了。一个女孩子,第一次在人家家里吃饭,虽说不必装假,可是似如此 风卷残云的样儿,到底是有碍雅观,太不好意思了。想到此,不禁脸上阵阵的发热。女飞卫车钗独自儿看着空空的碗底,竟自发起呆来。她心里这才明 白,原来李艾方才回房,是为自己准备早餐去了。这么一想,对于他的愤怒之心,不禁立刻就消失了许多。她想,他不愿和自己谈话的原因,也许是他自惭形秽,觉得自己太丑了..这么一想,反倒对他生出了一丝同情之心! 她站起身来,把食用过的碗碟,在清水里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桌上。这座小石楼,不似自己想像得那么小,内里的布置,是那么雅洁,不染纤尘。 想不到,像李艾这样粗线条的人,竟会是一个如此有规则而细心的人。其实,他的年纪并不似自己想像得那么老,他只是有意以乱发和胡须来掩饰自己的年龄和本来面目。 车钗想像到,他的实际年龄,不过四十五岁左右,可是乍然看来, 却像有七八十岁的样子。这一切,使车钗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她悄悄地在楼下走了一周。有一座石梯,婉转地伸展到楼上。女飞卫车钗心内不由暗暗想道:“不知楼上是什么样子?”她心中动了一下,忖道:何不乘他二人不在,自己偷偷上楼去看一 看。就算被他们看见,也没有什么?主意一定,当即扶梯而上。楼上的情形和楼下大致相同。一间敞开的房间,置着一个大蒲团,另有四五个圆形的石鼓;室内 有一幅极大的纱幔;长案之上,书卷堆叠如山,笔筒中放各式狼毫,斑管如林。情调是那么的幽雅。车钗想那纱幔必是用来防蚊虫用的,因为山居蚊虫很多,而修行之 人,晨昏静坐,最怕蚊虫干扰。楼上正前方,是一个平台。这时轩窗四启,微风阵阵地吹过来。正中墙上悬有一方大匾,其上书写着“快哉楼”三个大字,笔力雄 厚,署名是“西风老人”。“西风老人”必是“西北风”的化名。车钗真不明白,这李艾为什么要把自己装扮成一个老人?她看到此,生恐主人回来,撞见了不太好,正要转身下楼,却又无 意间发现了一幅肖像图画。画中人,是一个背系长剑、婷婷玉立的少女。画像系用上好的颜料,画在一幅精制的白绫子上,把那个细腰大眼的姑娘,衬托得更是栩栩如生。车钗忍不住,慢慢地走了过去。 她站在那幅画下,仰视着画上的姑娘,仔细地端详着,她猜想,这个姑娘一定是那个坟墓中的姑娘——石瑶清了。画中人那两道斜飞而上、细细的峨眉,象征着这个姑娘生前是个开朗、任性、脱俗拔萃的人物。车钗仰脸看了一会儿,不禁对画中人生出无限的感情。画中姑娘她那双看来似乎略带有忧郁的剪水双瞳,也似在向自己注视着。 车钗心中忖道:“她生前是多么标致的一个姑娘啊!”想着移动莲步,正要走开,忽然,她又发现画像的左侧,有一个月亮门。门上垂有丝穗,一幅别致的横匾上写着“红石轩”三个秀丽行书字迹,署名“瑶清”。 车钗看得入神,不觉神驰。不知不觉地跨入洞门之中,用手揭开了 湘帘。一股淡淡的脂粉香飘了过来!这种味道,车钗是颇为习惯的。很显然,这是一间女子的闺室!车钗不由心中一动,环目望去,只见室内置有一张软榻,一个素锦 的蒲团,一把湘妃竹的靠椅和一架紧紧绷着的绣绢!这一切摆设,说明了这室内的主人,是一个女孩儿家。她心中不由大是惊异,暗忖道:那姓石的姑娘,不是死了么?既然 死了,这间房子又是为谁而设呢?再说,她又怎么会和李艾住在一块呢?愈想,心中疑窦愈生。她轻轻迈步,来至绣绢前,只见绢上绣着一对鸳鸯,只是未奏全功, 绣针引线,还插在其上。车钗细看那绣功,可谓精妙绝伦。她本刺绣好手,也不禁十分赞叹,自愧弗如。再看书案上,文房四宝,井然有序地摆着,书架下的毛笔、镇纸, 无不精巧玲珑,一望即知是深闺少女的用物。看到这里,车钗已禁不住有些心跳。她一向是一个不愿细思量的人,可是今日对于这个陌生的姑娘,却 发生了极浓厚的兴趣与好奇心。如果说这间房子,原来的主人不是石瑶清,那又是谁?现在人在何处?如果说是石瑶清,那就更奇了。据方才李晓透露,石瑶清分明已死了多年了,为何她的用具、衣物仍然整齐地摆设在此?甚至连刺绣的东西,也还绷在绣架之上,这岂不是..果真如此,那么自己却是太错怪主人李艾了!原来,他竟是如此一个至情至爱的人啊!想到这里,她不禁浮上了一种莫名的伤感。 她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不会是真的吧..可怜!”她信步走到了床前,见床边的鞋柜之上,排列着五六双女子穿的鞋。有素面的双脸便鞋,也有绣有蝴蝶的弓鞋和薄底的麂皮弯靴,样样俱全。由鞋上看来,这姑娘和自己一样,也是天足,不像时下一般姑娘流行的“三寸金莲”。 车钗试着比了比,竟和自己的双脚一般大!好了!现在自己该走了。这要是叫那个李艾撞见,该是多么不好意思呢!可是,心里愈是想快走,两条腿却愈是不想动弹。忽然,她又发现,在软榻后面高高的壁上,竟悬挂着一口窄细的长剑和一张玲珑的朱漆弹弓。 大凡习武的人,最是见不得好刀好剑,偶尔见之,总爱拿过来鉴赏一番!这种情形就好像是一个擅书的书法家,见不得别人收藏的好字好画一样! 车钗一见这口剑,立刻断定这是一口举世罕见的宝刃。此剑剑身窄细,较一般剑纤细许多。最奇的是剑柄也较一般长出半尺左右,柄上垂有极长的一缕红色穗子。穗上悬有三粒白色的珊瑚珠子,益发衬托出这口剑的名贵。 车钗实在有些手痒难忍,伸手把这口剑取了下来。她细细地一看,只见剑刃和剑匣扣合得那么严密合缝。剑环之下,有一颗半吐半吞的水晶珠子,光华夺目,尤为可爱。 她试着用手一按,只听得“呛”地一声,剑身一抖,差一点儿脱手而落。车钗不由吓了一跳,再看手中剑,那剑身已弹出了半尺有余,刃上朦朦的光色,有如晨烟一般,雾蒙蒙,冷嗖嗖的!车钗不由失声赞叹起来,情不自禁地把这口剑抽了出来,微微发出一声悦耳的龙吟。剑身有如一泓秋水,阴森森映得人身上毛发悚然。车钗知道这古剑乃通灵之宝物,当即匆匆还入鞘内,却见柄匣之上,用金丝绞着“石女”两个梅花小篆!女飞卫车钗爱不释手地把玩了一会儿,心中由不住想道:这口剑要 是我的,那该有多好?她小心翼翼地又把它挂回原处。就在她探身挂剑的一刹那,猛然听到了一声冷笑。一人用浊重的口音道:“车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车钗不由大吃一惊,她猛地转过身来,只吓得脸色一白,手中剑“呛 啷”落了下来。不知何时,那高大驼背的李艾,竟自出现在她的眼前。只见李艾目光如炬,满头乱发似乎因为愤怒而瑟瑟地颤动着。他厉 声吼道:“谁叫你上这里来的?快说!”车钗不由眸子一红,讷讷地道:“瞿先生,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一时好奇,可没有别的意思!” 才说到此,就见李艾须张发立,厉叱了一声:“快走开!”说着,右手霍地向外一挥,发出了一股巨大的内力。掌风扫过车钗身边,直扑后窗!只听得“哗啦”一声,整个的一扇窗子,竟被他那凌空的掌力震得粉碎,直飞了出去! 车钗吓得打了一个哆嗦,转身就跑!可是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她的头顶,李艾就像是一座铁塔似的,蓦地落在了她的身前。只见他双手一抖,已紧紧压在了车钗的双肩之上。车钗吓坏了,用力地一晃肩,却没有闪开。相反地,李艾的双手,就像是钢板一般,重重地压在她的肩上!她新病初愈的身子,如何承当得起 如此神力?一时之间,花容突变。她以惊惶的口吻道:“你..你要干什么?还不快松开你的手!” 李艾用力地摇晃着她,厉声吼道:“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不许你随便上楼,更不许你进这间屋子..”说到此,他用力地抓住她的双肩,身形一晃,已来至窗外。 车钗几乎要哭了,她叫道:“你..你这个野人,快放手!”李艾双手向外一抖,车钗竟被摔得飞了出去。只听见“砰”一声, 正巧落在了一张带靠背的藤椅之上。车钗“唉唷”了一声,差一点吓得昏死过去。李艾步履沉重地走过来,身子微微抖动,气息极重。只见他仰天狂 笑了一声,道:“野人?哈哈..” 车钗吓得浑身一抖。李艾笑声一停,冷然道:“你以为你是文明人?有感情?”说着又大声地狂笑了起来。接着他挥了挥手,苦笑道:“下去吧!下去吧!只要记住,以后不要再进这间房子..”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和气多了,道:“每个人都有一件不愿告诉别人的事,姑娘!这是我一件不愿告诉别人的事,你何必一定要去探讨呢!”说着又叹息了一声道:“方才是我太失礼了,请你回房去休息吧!” 车钗这时才惊魂乍定,她站起来,伤心地道:“是我不对!我不该随便上来。我的身体,过一两天就好了,我很快就走了!”说了这句话,她就向楼下行去。 李晓迎面疾步走来,见状,急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姑娘!”车钗面红如霞,一言不发,匆匆回房而去。李晓奇怪地走上楼去。过了一会儿,他又来到了车钗门前,敲门而 进。他面色显得很是尴尬地道:“我为方才的事情向你致歉!”车钗冷冷笑道:“这也不能怪你!”李晓叹了一声,道:“他的脾气虽坏,可是人是很好的。唉!我不 是告诉过你,不要..” 车钗冷笑了一声,道:“这算什么呢!你把我带到这里,可是对于这里的主人,我却一点也不了解!”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冷冷地道:“我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走,谢谢你这两天对我的关怀!” 李晓不由怔了一下。他冷冷地道:“车姑娘!你的身子尚未完全复 原,再说你哥哥正在到处捉拿你,你现在出去,必定走不远的。”车钗看了他一眼,道:“我总会有办法的!”说着她拿起了桌上的剑和包裹,正要走出去,却见门开处,李艾怒 容满面地立在门前。车钗不由愣了一下。李晓立刻笑道:“大哥!是你把她给气走了, 你快设法留住她吧!她的身体还没有复原呢!”李艾愤怒的脸上,顷刻间恢复了平静。他惊异地望着车钗。车钗却显得很不自在,道:“我才没有生你的 气呢..”李艾顿了顿,讷讷地道:“我来此,一来是向姑娘道歉,再者,还有一事相求。姑娘如果坚持要走,我也就不必说了。”车钗不由后退了一步。她没有想到,像李艾如此倔强的一个人,居 然会开口向自己道歉,这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她顿时心就软了。她抬起头来,目光正看见对方背后那高耸的驼峰;他脸上那些深深 的皱纹,显示出他那苦涩的灵魂。这个人,是多么需要感情的滋润啊!车钗面色不由突然红了。她真不明白,自己怎会对这么一个人间丑极的人,生了这么浓厚的 同情和好奇之心!当时,她面上不禁带出了淡淡的笑容来。她摇了一下头道:“你既 然这么说,我留下来就是!”晴空一羽李晓不由朗笑道:“这么说你不走了?”车钗把东西放下,她看见李艾脸上,露出了一种惊异的神情,当时 就笑道:“我要留下来,看看瞿先生有什么事求我!”李艾两只手用力地捏了一下,道:“我方才见姑娘在那方绣绢之前看了许久,我想..我想..”李晓一笑道:“大哥有话直说无妨,车姑娘也是一个很豪爽的人, 只要她能做到,必定会帮助你的!”车钗杏目瞟了他一眼,意思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呢?要你多口!”可是她却没有说出来,意思就是默认了。李艾终于说出来,道:“我想姑娘你必定也擅刺绣,如果你能够把 那一半未完的作品,代绣出来,成为一件完整的东西,我就感激不尽了!车钗摇了摇头,冷冷地道:“我不能再进那间房子了,我还想活呢!”李艾默默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叹息了一声,遂即转身离去。李晓不由失望地道:“姑娘,你这又为了什么?”车钗冷笑了一声,道:“他方才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并且亲口说不 许我再上楼,现在却又说出此话,岂不是可笑!”李晓不由怒道:“他是一个心情愁苦的人,你竟如此对他,足见你是一个狠心的人了!”说着怒冲冲转身而去。车钗不由冷笑道:“狠心就狠心,这又关你什么事?”说着气得躺 在床上,把身子翻到了一边。耳中听得李晓沉重的脚步声走远了。这时,她心中仿佛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自语道:“活该!”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却由床上翻身坐起来,走下地,找到了她的行 囊,从里面找出了一个纸包儿,打开纸包,是五彩灿烂的各色丝线。她咬着唇儿发了一会愣,由其中挑出了三种颜色,又重新包好。然后,她就轻轻地推开门,直向楼上走去。她悄悄地来到楼上,却不见李艾的影子,想了想,便直接走进了那间绣房。 她在那块绣布前仔细看了一会儿,心中已有了底,对方这种刺绣的针法,自己是熟悉的。于是,她取下绣针,引好了线,按照描好的图案,一针一针地绣了下去。 车钗绣了一阵,腰有些酸,直起腰来活动一下,忽然发现背后不知何时站立着两个人。车钗不由一阵脸红。 站在她背后的是李艾和李晓,二人显然在她背后已经站立了很久。 尤其是李艾,目光之中显露出一种感激的神采,道:“车姑娘!你的手,竟是如此的灵巧,也只有你,才配在这块绢子上绣东西!”说着他大步走过来,弯下身子,仔细地在这块绣绢之上看着,那双冷峻的大眼睛里,竟滚动着晶亮的泪水。 车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道:“绣得不好!”李艾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道:“这是我一件遗憾的事,现在你 总算为她完成了。姑娘,你要我怎么来谢你呢!”他说话时,眼目中滚动着热泪与喜悦,显得他那一张丑脸更丑了。车钗看了旁边的李晓一眼,赌气没有理他。听了李艾的话,她试探地道:“瞿先生!你和石姑娘之间的事,我 本不该过问,可是我又是多么想知道一些,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呢?”李艾全身抖动了一下,很久没有说话。他一只手紧紧地插在乱草似的头发里,牙关紧咬,过了一会儿,忽 然苦笑道:“好!我就告诉你吧..”车钗不由心中大喜道:“我太想知道了!”李艾回过身来,对李晓道:“小苇!这件事,我也许曾对你说过, 不过你只是知道一些片断,现在我要把它全部说出来,因为..”他摇了一下头,无力地道:“因为,它压在我的心里太久了。”李晓大是出乎意料,他没有想到,李艾竟会如此干脆地说出他最痛 心的事情。他感动地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道:“大哥,你坐下来说吧,不要太激动!” 这位早年以“西北风”三字饮誉大江南北的怪侠,长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还会有什么事能令我激动?我说的只是一段故事,你们也只当一个故事来听就是了!” 不惜访遍万重山西北风在大地上吹着..高岭,枯树,远天的浮云,看来是一片萧瑟。年轻的李艾,挟奇技游侠江湖。当他的马来到了巫山口时,显然已 是很疲倦了。他翻身下了马,人与马都是一色的“黄”!就在附近,摆着一个卖茶的摊儿。卖茶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儿。他袖着双手,在芭蕉叶子搭的 茶棚下打着盹儿。李艾走过来道:“喂!来碗热茶。”老头儿吓得一晃,立刻揉了一下睡眼,搓着手道:“相公,还有黄 面的发糕,要不要?” 李艾点了点头,坐了下来。他那笔挺的身材,在黄昏的落日之下拉得更长了,那宽阔的双肩,刮得微微发青的脸,看起来豪迈、英俊,具有男子汉气概。 卖茶的站在他身前,几乎矮下一个头。他不时地用那双发昏的老眼打量着他,心里犯着嘀咕,暗忖道:“这小子是哪里来的?我在这里好几年了,怎么从来也没见过他呢?”然后,他又用眼睛偷偷去看来人的马,这种高脚马,也不是本地马。他想:“这种牲口,大概是青海或是蒙古那边过来 的?瞧这长相!”这时,李艾已把肩上的披风解了下来,在他宽阔的后背上,紧紧地扎着一口黑鲨鱼皮鞘、金丝缠把的长剑。老头儿看到此,面色一凛,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心里立刻想到了两个字:“刀客!”少年侠士李艾,吃了两块发糕,喝了一碗红茶,暑气渐消,他向卖 茶的老头儿要了一把扇子,呼打呼打扇着,目光展望着这条曲折的山路。也许他心中正在盘算着,下步应该怎么走法!就在这时,岭陌上响起一阵铃声,卖茶的老头儿脸上顿时露出兴奋 的微笑,急步走到路上,引颈而望。一匹乌云盖雪的快马,自山道上风驰而下!少年李艾眼前不由一亮,由不住自座位上猛然站起来,口中禁不住 道:“好个漂亮的姑娘!”只见马上是一个头戴宽沿草帽,身着粉色汗衫、水绿绸裙的大姑娘。她的马带着一阵风,那么飘然地来到了茶棚之前,她忽然勒住,轻 轻一飘,已翻身下马。老头儿笑着道:“快来吧!新出笼的发糕,还温着呢!”少女一只手摘下了头上的草帽,落下了如云似的一头秀发,微微一 笑道:“我肚子真饿了,还有别的吃的没有?”卖茶的老头一笑道:“那我下碗面给你吃吧!”少女含笑点了点头,她目光向上一抬,看见了棚内那个年轻人,玉 面不禁微微一红,目光之内,闪出一些惊异之色,随即在一边坐了下来。李艾这才有所惊觉,也慢慢坐下来。姑娘是背向着他坐下来的,现在他虽然不能再正视那副绝代的芳 容,可是对方的背影,却也不禁令他暗暗称赞不已!她那婷婷玉立的身材,系着大绿绸巾的腰肢,以及窄袖之下那雪藕 般粉白的一双玉腕..李艾几乎不敢再注视下去。这几年来,他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姑娘没有见过,可是鲜有能令他 动过心的! 他曾经狂傲地嘲笑过,天下没有一个绝色的女子,自己今生今世,恐怕不会娶妻了。正因为如此,他是那么失望和灰心,孤剑天涯,无味地打发着岁月。他的行为,正如同他那响亮的外号“西北风”,是那么冷酷无情。而今天,却无意中碰上了令他大大动心的人儿。他真不敢想像,在这么荒僻的山道上,在这样小茶棚内,会遇见这么一位姑娘,她是那么的美,那么的出类拔萃,只是这么匆勿的一瞥,已足令他销魂了。 卖茶的老人呵呵笑道:“姑娘,今天打着了些什么呀?” 姑娘喝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别提了,一个下午,只打了两只山鸡,这些东西越来越精了!”一面说着,一面用手上的草帽,向脸上扇着。忽然,她站起来道:“哦,不要作声!” 卖茶的老头一怔道:“怎么啦?”姑娘轻轻站起来,用手向上指了一下。李艾好奇地抬头一望,只见眼前一棵极高的松树梢上,落着一只白毛红爪的大雪鸡!这是巫山独有的一种野禽,因为肉味鲜美,为数又不多,已成了野 禽市场上一种极珍贵的野味。卖茶的老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太高了,能行么?”姑娘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别吭声,小心它飞了。”说着她悄 悄走到马前,伸手摘下了一把朱红色的小弓,又自背后抽出一支红色的短箭, 搭于弦上,却是不发。李艾正想瞻仰一下这姑娘的射艺,见状不免纳闷。那卖茶的老头儿,更是紧张地比着手势道:“射呀!”姑娘含笑摇了摇头道:“这是一只公的,还有一只母的没来呢!” 说着,她的脸不知怎么蓦地一红,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眸子向着李艾瞟了一下,就不再哼声了。 果然,她的语声方歇,那只大雪鸡竟自发出一串叫声,长颈不时地伸缩着。即刻,远处树梢上,发出一阵啪啪振翅之声,紧跟着一只黄白二色杂间的雪鸡飞过来,它落下的时候,树梢都被压弯了。 这时,姑娘背过身子,玉腕一场,只听得“嗡”的一声弦响,发出了一箭。那只后来的雪鸡,应声飞坠下来。那只白羽的公雪鸡,见状发出了一声尖鸣,二爪一蹬,双翅用力地一扇,竟像一支箭似的飞了出去! 姑娘没有料到,它会飞得那么快,匆匆搭好了第二支箭,“嗖”的一下又射了出去。与此同时,一边观望的少年李艾,右手向外一扬,公雪鸡在空中翻了一个筋斗,雪白的羽毛,飘洒一天,紧跟着直坠下来。卖茶的老头,不由大声叫道:“好箭法!”说着跑过去,赶着去拾 那两只落下的雪鸡!李艾也赞了声:“好箭法!姑娘真神箭也!”姑娘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玉面微微一红。这时,卖茶的老头儿, 已笑着跑了过来,他两只手提着两只雪鸡的,鲜血滴了一溜儿!老头儿笑道:“还动弹呢!瞧,有十来斤重!”姑娘走了过来,见二鸡已死,信手去拔鸡身上的箭。当她拔下了一支,又去拔第二支箭时,不由蓦然吃了一惊:只见射 死那只公雪鸡,并非是自己的红羽短箭,而是一支仅有四五寸长短的梭形飞镖。这支飞镖,通体银白,直直地穿在鸡肋之内,鲜血染红了鸡身上的羽毛。她秀眉不由微微一皱,信手把这支飞镖拔了下来,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因为这是一支手发的暗器,想那雪鸡离树而飞时,最少有十数丈高下,如此的距离,就是寻常弓箭,已嫌力劲不足,而这人竟能以手劲发出这枚暗器,毙雪鸡于云空之中,这等手法,确实令她惊愕! 想到此,她的目光微微向着一边的少年一扫。李艾这时手端茶碗,正在喝茶,姑娘望他时,他情不自禁地欠身一笑。 那少女眉头又皱了一下,提鸡而起,对卖茶的老人道:“明天一起算账,我走了!”说着腾身上马,一路如飞而去。她走的路途,并不是下山,而是由一条岔道,直向另一处山峰行去,转眼已自无踪。 卖茶的老头儿大声道:“石姑娘!石姑娘!你的面好了,吃了再走吧!” 奈何那姑娘已走远了,他只得摇头一笑道:“这可怎么好呢!” 李艾见状,在一边道:“这面给我吃吧,我正好饿了!”老头儿干笑了一声道:“好吧!真是的..”说着他打量着这个少年,笑了笑道:“这位相公,你不是本地人吧?来四川是找朋友么?” 李艾点了点头,笑道:“方才那个姑娘,真是好本事,想不到这地 方,竟会有这么出色的姑娘!”老头儿嘻嘻一笑道:“相公是第一次见到她吧?”李艾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认识她很久了?”老头儿笑着摇头道:“认识谈不上,不过她天天都在我这棚子里喝 茶,日子久了,倒也能与她聊上两句。要是普通人,别打算她理你一句!”李艾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姑娘不禁更为神往。老头儿谈起这个姑娘,甚为兴奋,又笑着说道:“这地方的人,没 有一个人不知道这姑娘,也没有一个人不佩服这姑娘本事好的!”说着他扇了一下扇子,打开话篓子道:“这姑娘哪!追她的人可多啦!只是,嘿!没一个人能挨着她的边儿!人长的是真漂亮,可就是扎手..” 他信口开河,边笑边道:“谁要是动她的念头,那可叫自找倒霉。大爷你想呀,她那么高的功夫,谁驾得住呀!”说着呼啦呼啦扇了两下扇子,又笑道:“你看我都聊到哪去了?这话要是给她听见,我可是得惹麻烦..” 李艾一边听他说着,心内不禁暗暗想道:“这正是我李艾梦寐以求 的人,万万不可放过啊!”于是,他微微一笑道:“老人家,这姑娘芳名叫什么,你可知道?”卖茶的老头,嘿嘿笑道:“她姓石,叫什么我可就不清楚了,咦, 你..问这个做什么?”说着他一双小眼不时地在李艾身上转着,嘿嘿笑了 两声,道:“大爷,你别是在打她的算盘吧?那可得小心!”李艾面色一红,微笑不语。卖茶的老头很认真地盯着他道:“大爷你是外客,可能不知道,这 位石小姐,可是一朵带刺的花儿,栽在她手里的人可多了!你别看她方才有说有笑,一旦厉害起来,却敢瞪眼打人!”说着,吓得咧了一下嘴。 李艾闻言,不由一怔道:“打人?她竟然敢动手打人?”卖茶的老头凑过来道:“这可是我亲眼看见的,万县有个开瓷货店的少东,带着礼物,来向石姑娘求亲。就在我这茶棚里,遇见了这位石姑娘,大概是那少东家说话太露骨了,得罪了她。嘿,你猜怎么着了?”李艾注意地听着。老头儿呵呵笑了两声道:“叫这位姑娘一顿好打!把他带来的礼物,都给扔到山沟里去了。那小子一只眼给弄瞎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李艾不由暗自道了声:“好厉害!”可是不知怎么,却对这位姑娘的兴趣更高了。 老头儿笑眯眯地道:“这只是小事一桩!吃她亏的人多啦!她住的地方谁也不知道在哪里,也别打算跟踪。就有这么两个小子,想摸她的家,嘿!还没到她的家门口,就被打回来了。有了这几桩事,以后谁也不敢再转她的念头了!”说着晃了一下身子,笑嘻嘻地道:“大爷,我劝你也死了这条心吧!” 李艾哈哈一笑,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我还想活呢!”老头儿呵呵大笑了两声,道:“要说这姑娘,对我还是真不错,进进出出,都给我打个招呼。除了我以外,还真没见过她跟第二个人说过话, 喂——”他声音变小了一些,道:“你要是想看她,每天这个时候到我这棚子里来,准能看见她!” 李艾点了点头,正说话时,却见山下来了一群少年,边说边笑而来,其中一个老远就叫道:“老头儿!美人儿今天来过了没有?” 卖茶的老头摆着手,笑道:“过去了,过去了!你们来晚了,明天早来吧!” 那群少年,立时发出叹息之声,有的跺脚,有的摇头,各自转身去了。 卖茶老头嘿嘿笑道:“大爷,你可看见了吧?这些恶少老远跑来,都是想看看她,可光看有什么用?在那石姑娘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这年头,看人也能上瘾,你大爷知道了吗?那姑娘魅力有多么大吧!” 这时,李艾不知怎地,竟对方才那位石姑娘放不下了,他很想再问几句,可是又怕惹这老头取笑。当下丢下几个钱,起身上马。许老头眯缝着小眼睛,道:“大爷,明天请早吧!” 李艾含笑未言,策马而去,心中却恨恨地想道:“这老头未免太可恶了,他借着这姑娘的美色为诱饵,暗中为自己拉生意,真是可恨之极!”想到此不由叹息了一声,暗忖道:“我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这位姑娘既是如此难惹,我又何必自讨无趣?”可是那姑娘方才的情影,竟是那么根深蒂固地嵌在了他脑子里。他不禁又想,自己方才发出暗器,替她打下了那只雪鸡,她焉能不知?如此看来,她分明是不想理我。算了,我还是走吧! 这时,太阳早已下山了,巫山浮起了沉沉的暮色。 西北风李艾既决心丢下这段情思,便觉得心胸开阔了。只见远山近树,历历在目,白云如带,山花似锦,如此美景倒也稀见。 他掉转马头,心中忖道:“人谓巫山十二峰,乃天下奇景,我何不趁此观赏一下,入夜下山,明晨再登程入川,岂不是好!”想到此甚觉有理,于是又掉转马头,向山上行去。 山路崎岖,行了数里,人马已甚感疲累。尤其是那匹马,全身都已被汗水湿透。 李艾见眼前已是峰头,山花开满了山野,一道清泉,自峰上玉树似的垂挂下来,汇成淙淙的溪流,自眼前流过!他不由疲意全消,当时把马拉过去饮水,自己也弯下身子喝了几口。 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面前站立着一个人。 李艾不由大吃了一惊,可是当他看清了那人面目之后,却禁不住惊喜交加,脱口叫道:“石姑娘,原来是你!” 站在他面前的人,正是方才在茶棚遇见的那个姑娘。这时她已换上了一身丝绸的衣裙,立在一块凸出的石头之上。山风吹拂着她云似的一束秀发,衬以玉貌雪肤,真有如天上的仙子一般。但她面上却带出一丝冷笑,闻言之后,飘身而下,道:“你来这里作什么?莫非你不知道,我这地方,是不准人随便来的么?” 李艾怔了一下,陪笑道:“这么说,这座山是姑娘买下来的了!” 少女闻言,两道细眉倏地向上一挑,回过身来,用手指了一下,嗔道:“这么大的字,你莫非没有看见?” 李艾顺其手指处一望,只见一棵古松之上,刻着“闲人止步”四个大字。 李艾不由面色一红,微微笑道:“我只顾浏览眼前风景,竟误入姑娘禁地,真正是罪过了。”说着欠身打了一躬。那姑娘面色微微一红,后退了一步,薄嗔道:“你的马糟踏了我的水,又待怎说?” 李艾忍不住朗笑了一声,道:“姑娘,你这话就太可笑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人影一闪,那姑娘已来至眼前,只见她玉手一晃,一掌直向李艾面上打来。 至些,李艾才知道,那老头所言果然不错,这姑娘真的是泼辣已极。当时不及发言,匆忙用右手向上一分对方的腕子,身形“唰”地退出了丈许以外! 那姑娘这一掌却并非真打,李艾身形退出的当儿,她已腾身跃到了一块山石之上。 只见她面上带出一种极为惊讶之色,一双剪水瞳子,凝望着李艾,冷冷地道:“原来你身上有功夫,好!我倒要看一看你有多大的本事,竟敢如此轻狂?” 李艾听这姑娘口带川音,语音娇脆,虽是轻浅怒骂的口气,听在耳中,却是好听,不觉更为醉心。但恐引起不快,忙摆手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即刻牵马下山就是!” 那姑娘一声冷笑,嗔道:“现在已经晚了!”言罢,身形再次向前一掠,如同飘花飞絮似的,已到了李艾身侧,娇躯猛地向下一沉,骈二指,直向着李艾右肋之上点去! 李艾向外一闪,只觉得姑娘指力十足,不免吃了一惊,当下用袖子向外一拂,暗运真力一挡,口中微微冷笑道:“姑娘欺人太甚,在下认输就是!”身子随着一挡之势,猛地拔空而起,翩翩如一只大鸟亮翅一般,已落于马背之上。他叹了一声道:“无心之罪,改日致歉,再见吧!”说着一抖缰绳,正要驰去,那姑娘却发出了一声娇叱道:“野小子,你还想逃跑么?” 只见她身躯再次扑到,正正地拦在李艾马前,右腕向外一翻,寒光一闪,手上出现了一口长剑!只见她杏目圆睁,蛾眉倒竖,随着一声娇叱,手中剑闪起了一道寒光,直向着李艾前心扎来! 李艾惊呼了一声,他没有想到,这姑娘竟会对自己下此毒手,由不得霍然动容,身子猛然向后一仰,已自鞍上翻了下来。 姑娘一剑刺空,足尖一点,娇躯一个疾转,掌中剑向外一指,一招“摘星撩月”,一道寒光直向李艾肩上撩去! 李艾一咬牙,心说好丫头,我与你有何仇恨,竟对我下如此杀手,我李艾莫非会怕了你不成?想着,食指一弹,只听见“嗡”一声,竟把姑娘手上剑震得猛然抖颤了起来。 可是这位姑娘,掌中剑也确有一些惊人的手法。 这时她冷笑了一声,单手用力向后一带,身随剑走,掌中剑“唰”地带出了一朵剑花,直向李艾咽喉上点去!招式之快,有如疾雷惊电。 西北风李艾因存有“怜香惜玉”之心,未下杀手,这时见状,既惊又怒,冷笑了一声道:“你还不给我撒手?”说着,他双腕一翻,一正一反,平着向上一贴!这是剑术秘宗中最惊人的“分光捉影”手法。 只听得“呛”一声,这口长剑,竟被李艾平平正正地夹在双掌之内! 少女娇叱了一声,用力向后一夺,那口剑竟似重有万斤,休想拔动分毫。这一下,不由令她打了一个冷战。 耳听得这英伟的少年一声狂笑道:“撒手!”倏见他身形向后一倒,右足尖飞出,直向姑娘眉坎之上点去!姑娘吓得松手向回一缩,掌中剑已到了对方手中。眼看他像一阵风似的,飞身上马,带着一阵朗笑之声如飞而去,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少年李艾,带着胜利的微笑,一路策马如飞,直向山下奔去。 他跑出甚远,回头望时,仍能看见那姑娘婷婷的倩影,遥遥地向着自己这边望着。李艾得意地狂笑了一声,感到一种胜利的鼓舞。 只是这种情绪,不久就消失了。他突然勒住了马,在暮色之中,看了一下掌中的剑,只觉得剑身透着蓝汪汪一团光芒,冷森森地逼人毛发,试一抖,剑上发出一圈圈的白色光环。 李艾心中不由怦然一动,忖道:“我只当是一口寻常宝剑,却未想到竟是一口宝刃!” 当时不觉细细观看了一阵,发现剑柄上铸有“银灵”两个凸出的字,知道这必是此剑之名! 他心中追忆这“银灵”二字的出处,不觉把这口剑信手翻过来,才发现在剑柄另一边,用极细的金丝嵌着三个小字,写的是:“石瑶清”,李艾不由暗中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想道:看来,这定是这位姑娘的芳名了! 天色渐渐黑了,他一时的耽搁,竟忘记了时间。黑夜里在这陡峻的山路上行走,是太危险了。 巫山之上,石峰如林,巨石参差,形成无数屏障,要想觅一藏身之处,实在是太容易了。 李艾浪迹天涯,已有多年,野寺旧观,露天旷野,早已居住惯了,倒也毫不在乎。 他解下了马上的行李,找了一处背风岩石之下,把褥席铺上,系好了马,天可就大黑了。 在这荒凉的山岭之间,除了远处有几声狼嗥,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李艾仰卧地上,看着天上的流云,在星月之下有如万马奔腾一般,不禁想到自己身世孤单,孤剑走天涯,一事无成。想到此,悲从中来,不胜唏嘘! 同时又想到黄昏时所发生的事,自己本是一片爱慕之心,却不料弄巧成拙,反倒把如此一位姑娘给得罪了。想到此,更不由得心中发出了一声长叹! 那口剑放在枕侧,蓝汪汪的光华,眩人眼目。 翟涛百感交集,横剑在手,剑面上映照出自己那张消瘦沮丧的面容,他不由低声念道:“石姑娘,石姑娘,你怎知道我对你的一番爱心啊!我好心想与你结交为友,你却误认我为纨绔登徒之流,怎不令人痛心?”说罢,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信口道:“宝剑啊、宝剑!只有你才配得上美人的青睐,你可愿为我向你的主人,带上我的相思怀念么?” 诉说到此,声调凄凉,那无限的雄心壮志,都似乎消失了,儿女情愫竟使得这铁打的汉子,变得软弱了。 他凝目望着这口剑,看剑犹如看人,仿佛石瑶清那芙蓉似的面貌,苹果似的双颊,都出现了。 忽然一阵小风吹过来,李艾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哑然而笑道:“我 这是怎么了?”想着由地上一跃而起,横剑在手,朗笑了一声道:“想我李艾铁打的汉子,太虚如室,明月如烛,几曾为情愫所动,今夜..” 说着长剑一挥,冷焰如虹,满腹情愫激动了他豪迈的壮怀,就在这人迹不见的荒山野岭间,他施开了卓越的剑术手法,时上时下,忽进倏退,紧凑之处,但见寒光闪烁,哪见人影回旋,端的是“一羽不能加,虫蝇不能落”,令人叹为观止! 这一路剑法,足足施展了有一盏茶的功夫。最后,但见剑气一吐, 抱元守一,夜风飘拂着他散乱的头发,真有“气吞山河”之概。可是他却长叹了一声,慢慢走到了石下,坐了下来。做作的威风,并不能改变原有的自然气质,他把这口剑平平地放在 枕匣旁边,注视了片刻,叹道:“真是一口好剑,但并非属我之物,我怎能 据有?还是送还回去吧!”想到此,不由得又有些为难。只见他,剑眉微皱,心忖道:我已经开罪了对方,又如何再去见她? 我虽是好心还剑,不要又被她误认为另有企图,岂不更糟?算了,这口剑,我还是包扎一下,托那卖茶的老头儿还给她,我自己也就死了这条心,取道入川就是了! 想到此,甚觉有理,心中倒也平静了下来。耳听着树叶被风吹得唰 唰作响,东方那颗闪烁的启明星,似乎比平日出来得更早。他知道,天色快亮了。想着就躺下身来,合上了眸子。日间的疲累,很快令他进入梦乡,而且睡得还较平日更香,更热!一觉醒来,刺目的阳光,令他双目生辉。他一向是惯于早起的,可是今日竟一反常态,起来得这么晚,却是 罕见。他翻身坐起来,鼻端闻到的,是清冽的空气和一种野生的柚子花香。那匹大黑马,正在身旁弯下颈子,啃食生在石缝里的青草,不时地 打着噗噜。李艾吃了一惊,心忖道:“我怎么会起来得这么晚?”想着由地上一跃而起,忽然觉得身上落下了一件东西,李艾顿时一怔!他低下头来,才看见,竟是一袭黑色的缎面绸里披风。李艾不由“哦”了一声。这真是一件奇事。他双手把披风拿起来,细看了看,见披风四缘滚 着银色的花边,领口处,绣着一双展翅的大白蝴蝶。李艾看到此,不由面色一红。很显然的,这是一件女用的披风,怎么会好端端地盖在了自己身上?想到此,他心内“通通”一阵急跳。忽然,他想到了那口宝剑,忙弯下身子去找,不由又令他吃了一惊 ——宝剑不见了!他记得昨夜入睡时,这口剑明明放在枕边,怎么一觉醒来,竟会没有了?这一惊,真是非同不可,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平静了,轻轻点了一下头道:“这剑必定是那位石姑娘自己拿去了。”想到此,心内反倒安定了下来,心忖:这样也好,倒省了我的事了。 可是当他的目光望见那件披风时,却禁不住脸上发烧,心想:莫非这也是那位姑娘为我盖上去的?想到此,不由纳闷地摇了摇头。 这是一件很令人费解的事情了,内心有说不出的感触,但无论如何,剑已被人取走了,而来人对于自己并没有恶意是可断定的!只是这件披风,该怎么解释? 俗语云:“最难消受美人恩。”自己为对方关怀,平白加衣,已是 感歉良深的事情,自无道理再把这件考究的披风收下不还。李艾真正感到为难了。他反复地翻看着这件披风,忽见衣内有一个口袋,露出一个纸角!当下不由心中一动,信手抽出,原来是一张二指宽的小纸条,上面 写着:“以后睡觉,不要忘记盖东西,山上风大。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宝 剑我已取回,披风明日还我可也(可在原处候我)!”上无称呼,下无具名,只有莫名其妙的这么几行字。可是知情如李艾者,看到此,已不禁热血沸腾,欣喜欲狂,他兴奋 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转念一想,脸上却又禁不住一阵发热。试想昨夜的情形,自己可谓之标准的情痴,那样子要是被她看见了,岂不丢人?想到此,再落目于那纸条上的“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几个字,不禁大是惭愧! 看来一切都被她看见了,她必定是在自己熟睡之后,才出来拿走了剑,留下了披风,写下了纸条。试看这“情怀可恤,剑术可嘉”八个字,写的是多么托大,又是多么促狭的口气。想到此,更不禁阵阵脸热起来。转念一想,他却又不敢十拿九稳的断定,来人就是那位石瑶清姑娘,要是另外一个人呢? 左思右想,愈想则愈是不解,既喜且忧。无论如何,自己要设法见她一面,探听一个究竟,如果真是她,也好把衣服还她。想到此,忙把这领披风小心叠好;抖动时,衣上散发出阵阵温香, 不禁神驰一番。好难挨的一天,时间过得真慢!看看天色已过了午后,李艾才翻身上马,直向山下行去,走了一程, 便看见卖茶老头的茶棚了。李艾怀着一颗焦灼的心,在茶棚前下了马。卖茶老头望着他赫赫一笑道:“来啦?哈,我算着你大爷今天一定 来!”说着低下头,以手遮着半边嘴,小声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李艾微微一笑,坐向一边。老头献上一杯茶和一小碟绿豆糕,一面 笑道:“我瞧着她过去的,唏!今天打扮得比平常更漂亮了!一身大红!”李艾心中一动,忙问道:“她跟你说话没有?”老头点点头道:“有!有!说她一会儿就回来。大爷,你艳福不浅, 我在这里摆茶摊有两三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她穿红,我看她今天像是有什么 喜事儿,不然,怎么打扮得这么好看呢!”李艾随口道:“你不要乱说,穿衣服各人随便!”才说到此,就见山路上来了一帮子的人,细眼一看,才认出又是昨 天那一群无赖少年。老头笑得眼都睁不开了,连连招手道:“快来吧!坐!坐!坐!” 这群人大约有八九个,俱都是些登徒子弟,锦衣绣帽,油头粉面,嘻嘻哈哈闹成一团。他们来到了老头的茶棚之内,熙熙攘攘挤成了一团,叫茶的叫茶,要凉面的要凉面。李艾忙让到了一边。只听他们之中,有人笑道:“那小妞可是一朵带刺的花,只能看, 不能摸!”一个黑面少年,宏声笑道:“娘的,你有几个脑袋,还敢摸!”说得大家一窝蜂的笑了,这时又听得一个人用尖细的喉咙道:“大 家可得捂上一只眼,看多了会害眼的,夜里睡不着觉!”一句话把大伙又逗笑了。李艾听得心中十分气愤,暗中忖道:莫怪那姑娘这么厉害,对付这 些东西,厉害尚恐不及呢!当时把头转向一旁,生着闷气!忽然,岭陌上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马蹄声。卖茶的老头立时嘘了一声道:“各位肃静,别乱说话,看归看,千 万别胡说乱动,人家姑娘可是来啦!”这群少年答应着,立时鸦雀无声,掸衣的掸衣,整帽的整帽,现出 一派斯文模样。李艾见状,不觉好笑,其实他内心又何尝不想?转念之间,蹄声渐近,山道上红影一闪,现出了那婷婷身材、千娇 百媚的姑娘来。众人,包括李艾在内,俱都感觉到眼前一亮,连一个咳嗽的声音都没有。马上的姑娘,红衣红裙,两只玉腕上各戴着一只绿色翠环,更增娇艳。她的马一直行到茶棚前,只见她妙目向棚内一转,两道秀眉,微微 皱了一下,面上似乎微微有些失望之色。李艾见状,大是焦急。他因让位于这一群孟浪少年,自己屈居后座,这时见姑娘要走的模 样,忍不住站了起来。姑娘的目光,立刻盯住了他。只见她面色微微一红,有意无意间,露出了一个可人的微笑,那失 望之态立时一扫而光。卖茶老头趋前笑道:“姑娘下马吧!是喝茶,还是吃绿豆糕?”姑娘现出了一双浅浅的笑窝儿,杏目一抬,有意无意地又看了李艾 一眼,遂即翻身下马,随口应道:“随便吧!”说着进入棚内,对棚内众人视若未睹,一直走进去,落坐于李艾身侧不远的座位上!李艾不知怎地,心内怦怦直跳,呆呆地坐了下来。 这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姑娘一个人身上。可是这姑娘,却表现得那么泰然自若,落落大方,把盏轻饮,不时伸出玉指,理一下鬓边的乱发! 卖茶的老头笑着搭讪道:“石姑娘,今天好早啊!” 姑娘眸子一翻,浅浅笑道:“早什么呀!太阳都快下山了..”说着眸子向着李艾一瞟,抿嘴笑了一下,如贝的牙齿,闪闪生光。李艾忙点了一下头,可是不巧得很,姑娘的眼光又转过去了。他心内不由大为焦急,心 说这怎么好呢!昨夜那个人到底是她不是?我却该怎么问她才好? 想到此,把心一定,咳了一声,讷讷道:“石..”“姑娘”二字还未出口,却见对方一双明眸,忽地视向自己,那双亮如晨星的明媚眸子,含着微笑与情意。 李艾忙含笑道:“我..”却见姑娘秀眉微微一耸,丢了一个“不要说话”的眼色,并且不明显地摇了摇头。李艾只得把到口的话又忍住了,他内心真是又惊又喜,几乎要眩晕了。他这种不自然的态度,引得其他人有些奇怪,可是大家所注目的,只是这少女,谁也不肯把眼光浪费在李艾这个男人身上!那少女喝了几口茶之后,目光向山边远眺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 娇声道:“我要走了!”卖茶老头劝阻道:“天还早呢!再坐一会儿吧!”少女摇头道:“不了!我还有事要办呢!”说着,眸子直直地视向 李艾,引得在座诸人,一齐向李艾望去。少女见状脸色似乎微微一红,站起身来,直向棚外行去。卖茶老头恭送她上了马,满脸堆笑道:“姑娘你好走,这是上哪去呀?” 少女用手上的马鞭,往那边山上指了一下道:“我的一件衣服丢在那边了,我要去拿来!”说着秀眉一扬,可是却再不好意思用眼睛向李艾这边看了。 只见她,轻轻策着马,直向山路上行去。姑娘走后,棚内立刻闹开了。卖茶老头笑着走到李艾身边道:“行!大爷,你这茶可是没有白喝!” 说着一只手喜滋滋摸着自己的小胡子。那几个油头少年,更是不时地向着他指指点点。李艾本就心急如火,此刻就更坐不住了。当时笑着站起来道:“我走啦,给你钱!”卖茶老头一怔道:“你可别去追她,这位姑娘可是翻脸不认人的!大爷你要以为她看你一眼就动了心,那可是大错了!”李艾不由心里一动,鼻中哼了一声道:“你不要乱说,我是有事!” 说着走出棚外,解下缰绳,翻身上马,策马而去。行了一段距离之后,他才把马头一带,转向山道行去。这时他心内真可说是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又怕错过了时机, 又担心自己错会了人家的意思,一路上忐忑不安,走走停停,行了三四里路,人马都已下汗。 天色将暮,山风飘着如带的白云,在眼前慢慢游过去。李艾勒住了马,心里着急地想:“糟了,别是我把路走错了,也许那石姑娘不是走这一条路!”转念又想道:“也许她回去了,而我却意乱情迷,自作多情,岂不可笑?” 这么一想,心立刻就凉了。当时长叹了一声,失望地掉过了马头。正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却听得身后“扑哧”一声娇笑道:“才来呀!人家等了半天了!” 李艾忙转过身来,眼睛几乎都要花了。 那个几乎令自己着迷的姑娘,正立在那棵古松之下,半笑半嗔地看着他,杏目中微微现出一些怨色!可是她整个人却像一株春兰,婷婷玉立的身材,白里透红的一张脸,还有那微启的嘴角.. 李艾几乎不敢直视她,因为她的美,几乎要使自己熔化了。他翻身下马,恭敬地抱拳道:“姑娘,我太失敬了!”姑娘杏目微抖,欲笑又嗔道:“你这个人,当我不知道么?老实告 诉你,你一到巫山,我..我就注意上你了..”说到此,脸上一红,改口道:“不是注意,是看见你了。”李艾不由心中一怔,面色一红,讷讷地道:“姑娘你..有什么吩咐?我是说..”少女不由抿嘴一笑,却又绷住了脸,道:“我会有什么事呢!”说着向前走了两步,玉手一伸,道:“拿来吧!”李艾忙回身到马鞍上去拿那件披风。少女一笑,道:“我是说我的 剑!”李艾不由一惊,猛然回过身来道:“那口剑,莫非你昨夜没有拿走?”少女秀眉微颦,忍着笑道:“什么昨夜不昨夜?宝剑是你抢走的, 你本事不是大得很么?你厉害嘛!”李艾只当是真的,不由面色一变道:“这么说,那件披风,不是姑 娘你留下来的了?”少女笑嗔道:“谁说不是?”李艾皱眉道:“那..那是怎么一回事?”少女忍不住低头一笑,用一只绣花的红鞋,踢了一下石头,抬起头 来,哼道:“要不是看你一副可怜相,昨天晚上,我非把..”说着咬了一下嘴唇儿,用眸子白了李艾一下。 霍涛这时一切都明白了,再仔细一看,可不是,那口“银灵”剑,好好地在她背后,不由窘得笑了笑道:“姑娘真是好功夫,昨夜来去我竟然丝毫不知!” 少女笑眯眯地道:“功夫再高,也比不过你呀!说实在的,我倒是看错了你,其实你这个人倒是蛮好的!”李艾本是豪迈个性,可是不知怎么,在这位姑娘面前竟变得斯文起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姑娘过奖,昨日之事,多有得罪,还望姑娘不要见责才好!” 少女瞟了他一眼,笑道:“你别挖苦人了,说起来两个人都有错..”说着眼珠上上下下地望着李艾,脸色微微发红道:“我还忘了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姓石呢?” 李艾微微一笑,道:“我不但知道姓石,而且还知道姑娘的芳名!”说着轻轻地念了出来:“石瑶清——是不是?”少女不由立时面色大红,她双目睁得又圆又大,好似极为惊奇,接 着就明白了,微微一笑道:“你坏!一定是偷看了我的宝剑,对不?”李艾点了点头,一笑道:“请姑娘多多原谅!”石瑶清鼻中哼了一声,道:“你呢?你又是什么猪名狗姓?”说着 低头浅颦一笑,抬起头,以那双妙目注定李艾。李艾由不住内心大动。 这多少年来,关山万里,从没有一个姑娘令他动过心,可是眼前这个石瑶清,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令他神魂颠倒。他几乎呆住了。石瑶清见状,红着脸一笑道:“你这人真是..怎么了吗!怎么问你话不说呢!”李艾立时惊觉,他沉声笑了笑,道:“姑娘见问,怎敢不答,我姓瞿名涛,初来巫山,还要姑娘多多关照!” 石瑶清口中念了他名字一遍,点头笑了笑道:“来了就来了,干嘛还要关照呀,这么老大的个子了..”说着抿嘴一笑,接下去道:“不过,话要说回来了,如果你愿意住在巫山,我倒可以给你找个地方住下来,可能比你昨天睡的地方强多了,而且离着我家也很近!” 李艾含笑说道:“果能如此,那太好了!”石瑶清见他一口应允,似乎也甚为高兴,当时笑道:“我现在就带你去如何?” 李艾点头答应,二人各自上马。石瑶清催马在前,李艾紧随其后。石瑶清轻车熟路,一马领先,乌黑的秀发,云似的散在肩后。西北风李艾紧随其后,目睹她的风采,真有飘飘欲仙之感。石瑶清就像梦里的仙子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 两匹马穿过了一片松林,涉过了一道溪水,眼前出现了突兀耸立的乱石,似乎已到了峰岭的尽头了。石瑶清一勒马,回头笑道:“这地方叫乱石岭,不认识路的人,来到这里很容易迷路的!”说到此翻身下马。李艾也下了马。 石瑶清走向一处高可参天的峭壁边,用力地向石壁上一推,只听得“吱”的一声,石壁上竟出现了一个大石门,露出了一间整洁的石室。 李艾不禁大为惊讶,连忙跟随她走了进去。 但见室内打磨得极为平整,四壁石色纯白,并雕凿出许多石龛,以放置物品器皿,室内有石床一张,石凳数把,还有一张松花木架、白玉桌面的长桌。 最奇的是,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书案头上堆着不少的书。李艾大为惊奇地道:“这里原来是有人住的啊!” 石瑶清含笑点了点头道:“谁说没有人住?只是现在才空下来!”说着走到室内一面石壁边,随手一推,立刻又现出了一间石室。只是这间石室较小,可是却开有极具匠心的两扇石窗,光线从窗外 照进来,十分清晰。室内只设着一个极大极厚的蒲团,似供修真之用。李艾感叹道:“这必定是一位前辈人物修真之处!”石瑶清忽然低下头,眼圈一红道:“这是我父亲生前清修的地方!”李艾不由一怔,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有些歉然地道:“这么说,令 尊老大人已经..”石瑶清黯然地点了点头,道:“已去世三年了..”说到此,苦笑了一下道:“这是他老人家亲手开出来的地方,可惜在此住了不到两年,就 去世了!”李艾坐下来,看着四周,感叹道:“这真是一处洞天福地,只是他老人家怎会想到在这个地方辟室而居,出入岂不是太不方便了?”石瑶清不由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呢?那时我父亲来此,是为了采炼一种药..”说到此,冷冷一笑道:“这种药,害了他一生,也..”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道:“我们谈这些做什么?你看这地方怎么样?如果还满意,可以暂借你住!”西北风李艾知道她有难言之隐,也就不便打听下去,当时站起来笑道:“这地方太好了,只怕我这风尘仆仆的身子,玷污了伯父修真之处!” 石瑶清笑着嗔道:“算了,算了!咬文嚼字,怪蹩扭的!你只要喜欢,住下就是了。”说着走出外间,自一处石龛内取来被褥铺好。那被褥全系雪白衬里、上好细缎制成,一双枕头上还绣着鸳鸯。 李艾不由大为惊异道:“这些东西,莫非都是令尊所用么?” 石瑶清一笑道:“才不是呢!这是我和姐姐来此住时用的..”说着不由脸色微微一红。李艾心内一动,也觉得不大好意思,奇怪地道:“你还有个姐姐?” 石瑶清微微一怔,好似发现说漏了话,却不便改口,当时脸色不大 自然地笑了笑,道:“我是和姐姐住在一起的!”李艾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石瑶清低下头,叹了一声道:“我姐姐是一个患有怪病的人,自从 来到这儿以后,从未出过巫山..”说到此,她忽然面色微变,注视着李艾, 似难启齿地道:“如果你看见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李艾微微惊愕地道:“为什么?”石瑶清双目中滚下了两粒泪珠,以手遮面道:“你不要问我,这.. 这太可怕了..”李艾想不透这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对方既然如此伤心,也不便多问,当时忙劝慰道:“姑娘不必伤心,我是不应问这些的!” 石瑶清忽然抬起头来,满面泪水哀哀地道:“我生长在一个可怕、冷酷的家庭中,你怎会了解?你也不要多问,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说着她站起身来,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含笑道:“能够认识你这个人,我就很高兴了。”说着走出室外。 李艾忙道:“姑娘这就走么?” 石瑶清点了点头,道:“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明天我会再来!”说着翻身上马,笑了笑道:“你大概不会缺少什么东西,如果少什么,明天再告诉我,你是我难得一见的佳宾!”说着嫣然一笑,如芙蓉迎风。 李艾不由心旌摇动,忙自调息镇定。石瑶清像风似的策马驰出,可是却又忽然勒住马,回过身来。只见她秀眉微颦,道:“瞿兄,如果没有特殊的事情,你夜里最好不要出来..” 李艾正要问故,但见她一抖马僵,那匹马已如飞而去。李艾目送她去远之后,才把马牵至林边,为之取下鞍物,系于树下,然后他转身进入石室。 这一切对他来说,简直是太奇妙了,也太神秘了。他眼前所遭遇到的,就像是一篇传奇故事,而自己已步入了这篇传奇故事之中。 他把衣物略微整理之后,细细观察这两间神秘的石室。又走到案前,随手翻阅了一下案头上的书。这些书,全是属于“医药”一类的,诸如“本草纲目”、“华陀散草”、“扁鹊随医”等..名目繁多。李艾翻看了一番,全是些不知名的怪草怪药名目。心中想道,这些书必是石瑶清之父生前留下来的,自己还是不要乱动的好。可是,他的目光却在无意间看到一本红面的破旧书稿,书面上写着“神君散本”四个黑字。这四个字,并非是刻印上去的,而是手写的,这“神君”二字,陡然使他想到了一个人。他内心蓦地一惊,当时信手拿过来,翻开一看,他的猜想便完全证 实了。扉页上写着:“鬼面神君石天星壬辰年识于巫山石室”。这几个字,把他吓了一跳,他合上了书本,心里吃惊地想道:“天 啊,果然是他!” 对鬼面神君石天星,他是久仰其名的,此人是武林道上一个人人畏惧的怪杰,一身武艺高深莫测。最惊人的是,此人善制丹散,其药物具有神奇莫测之功效。晚年向道,走火入魔,更是诡异怪绝,人人视他如同鬼怪。 这“鬼面神君”之称号,据说是因为他那张奇丑无比的脸而得名。想不到石瑶清这么一个艳美如仙的姑娘,竟会是这个怪人的女儿,真是令人难以想像!他信手翻开这本“神君散本”,只见里面用红黑两色的墨汁,写着大小不一的字体,写的全是药物之名。李艾看了一会儿,一点也看不懂。他合上书本,发了一会儿呆,脑子里不禁又浮现出石瑶清的身影..一个艳丽绝伦的姑娘,一个巧合的机遇,使他内心刹那间充满了兴奋和激动,他决心要得到这个姑娘,不惜一切去得到她。一件事情的发生,有时竟是那么突然。你认为像天边的绮云一样难 以攀摘,毫无可能的事,竟会轻而易举地、神妙地成为伸手可及的事实!李艾走出石室,在室外踱了几步。这里四面环峰,高有千仞,形势之险令人望而乍舌,如非石瑶清带 领,李艾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找到这里的。站立在峰上,可以远眺扬子江的流水和平地上的尘雾,尤其是那流 动着的美丽的云海。阳光透过云层,变成瑰丽的七色彩虹,交织成绚丽迷人的奇景。对于这个地方,李艾满意极了,久历尘嚣,蓦然登临如此仙境,他 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超然脱俗之感!在附近逗留了一段时间后,李艾返回石室。在一个暗龛内,他发现了大批的器皿,锅碗齐备,还有半缸米,一 些山芋、伏苓、首乌之类的东西。有了这些,吃的问题很容易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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