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破日来花弄影
赵晓雨骑虎难下,狠狠地看了棺材一眼,冷笑道:“好!我磕!”说着他曲膝下跪,磕了一个头,倏地站起,正要开棺,想不到车上一对孝子,已先主动地打开了棺盖。
四下的人一齐偎了上来!棺内挺卧着一具僵硬的尸身,寿衣寿帽,二目紧闭,面色黑紫,左面颊
上有一颗樱桃大小的红痣;再往下看,死者竟少了一条腿!驼背老人冷笑道:“先生你可看清楚了?”赵晓雨气得脸色铁青,重重跺了一下脚,转身就走。那个小童火眼丘明,伸手要去摸死人的那只断腿,被老者用力把他的手
拉了出来。火跟丘明翻了一下眼,正要说话,四外已有人大骂起来:“妈的,活现
眼,还不滚!还有脸摸人家,摸一下给你要一万!”有人奚落地笑道:“真是自找着丢脸,这个头算磕对了!”火眼丘明本有些怀疑,他觉得那条断腿有些不对头,可是听四下这么一
骂,他也就心凉了。
这时,两个孝子已把棺材盖好。驼背老人对大家抱了一下拳,苦笑道:“这真是无妄之灾,让大家见笑了!想不到这里竟是一个没有王法的地方,我们走了!”
那些看热闹的大声道:“怎么没王法?我们这就给你报官去,告他们一个无理取闹!”驼背老人却又作好人,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夫可惹不起他们有钱人!”这时,车上一个孝子娇声道:“爷爷,快走吧!”驼背老人立刻戴好斗笠,向四下作了一个揖,马车就轱轱辘辘地走了。人群跟着散开了。可是这件事情,却一传十、十传百地在白沙集传了开
来。
毒君赵晓雨闷闷不乐地坐在室内,与火眼丘明默默地对望着,他叹了一声,双手一摊道:“为了什么?这都为了些什么?半年的心血,一下子完了!齐双英送信去了,人家还要来领人呢!这么一来可怎么好?”
火眼丘明挤了一下他的小红眼道:“瓢把子,你先别急!”赵晓雨气得用力地踹了一下椅子,恨声道:“还别急!这个脸可怎么丢
得起?”火眼丘明皱着眉道:“不知怎么,我现在还是有点怀疑那口棺材!”赵晓雨冷笑了一声,道:“死人都看了,还怀疑什么?”火眼丘明摇了摇头,道:“那个老头儿,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他说话的声音,像是故意撇腔!”赵晓雨怔了一下,道:“莫非他是那个白老头化装的?不至于吧!那一双孝子呢?”火眼丘明皱眉道:“两个孝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我也没看清。棺
材里的那个人,一条腿好像是插在棺材板下面,不像是真断!”赵晓雨张大了眼睛,说道:“真的?你怎么不早说!”火眼丘明叹道:“我正要用手去摸,就被那个老家伙把我的手给拉出来
了,那些看热闹的还直骂人!”毒君赵晓雨呼地站起来,皱眉道:“你还记得那个死人叫什么名字不?”火眼丘明点了点头道:“桑..铛..”赵晓雨忽地一跺脚道:“我们被骗了!”火眼丘明一怔道:“怎么见得?”赵晓雨气得全身直抖道:“这还用说?桑铛不就是‘上当’的同音么?”火眼丘明“噢”了一声,道:“还有个名叫什么‘货改’..啊!‘活
该’!”毒君赵晓雨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面色铁青地道:“好个促狭的老儿,
我赵晓雨岂能与你甘休!”火眼丘明这时口中仍自不停地念道:“桑挡,货改!上当!活该!”赵晓雨厉声道:“还念什么?咱们立刻追上去!快叫店家备马!”火眼丘明重重叹息了一声,撒腿就跑。他找来了店家,即刻算账起行,
并留下话给三头蜈蚣齐双英,嘱他返回后立刻也去察访。然后,他二人骑着马,连夜追了下去。可是似乎已经太迟了!日落的时候,那辆双辕二马的灵车,经过一天的奔驰之后,在一片松树
林子里停了下来。那个驼背的老人,勒住马,慢慢地跳下车来,摘下帽子,直起了腰,哈
哈笑道:“过瘾!这一天好跑啊!”然后他跳下了车,招呼道:“快把棺材
打开,别把他闷坏了!”孝子之一是个哑巴,这时跃下车来,口中咿咿呀呀说个不已,不停地手
舞足蹈,样子像是快乐极了。另一个孝子是一位亭亭玉立的黄花大闺女,她脸上虽带着几分喜悦的微
笑,可是那一双弯弯的秀眉,自始至终都没有展开过,有些郁郁不乐。这时她下了车,娇叹了一声道:“你先别跳,我看边大哥的伤不轻呢!”老头儿脱下了上衣,那驼背,原来是在衣服上装了些棉花而已。他急促地说道:“先把他抬出来,让我看看再说!”少女和那个哑重,一起动手抬下棺材,打开了棺盖。只见棺内的死人,
仍然挺挺地睡着,前额上有微微沁出的汗珠。老人伸手拉住他那只断腿,向外一提,整个的一条腿立刻出现了。原来那断腿,竞是将一半插入棺底内,难怪看起来像是“煞有介事”似
的!老人随手又脱下了他的寿帽,用衣服重重地在他脸上擦下了一层黄蜡,
然后用手一揭,死者脸上的那粒肉痣随手而落。这时那个姑娘——白梦雨,弯下了身子,用双手在独孤叶身上用力地按
摩着;哑巴光空则动手把纸人纸马拿下车来,抛的抛,撕的撕。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独孤叶才长吁了一声,睁开了眸子,他的目光在雪
氏父女身上转了一下,颇为感激地点了点头,道:“多谢你父女搭救之恩,
独孤叶没齿不忘!”白老头叹了一声,说道:“边少侠不要这么客气,我父女若非你上次搭
救,今日焉能还有命在?”白梦雨也噙着泪道:“大哥!过去都是我不好,你可别恼我!”独孤叶微微一笑道:“过去也是我不对,姑娘何必还说这些?”他目光向外望了望,说道:“雪老也许尚不知道,张天便是赵晓雨的化
名。唉!我竞受了他的骗了!”白老头不由一惊,“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他!”他轻轻地把独孤叶抱出棺材,置于地上,道:“待我看看你是中了什么
毒?”独孤叶苦笑道:“哪是什么毒?乃是他所豢养的一条‘本命恶蛊’,雪老你恐怕也是徒劳无功!”白老头不由大吃一惊,面色一变,他疾速地揭开了独孤叶的上衣,露出前心部位。只见那地方,有一紫红色的圆点,仿佛是一铜钱大的红痣一般。雪老面色灰白,叹息道:“你果然是中了蛊了!”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我手下虽有几种去蛊的药,可是功效不大,只
怕无能为力!”梦雨急道:“不管如何,先为他服下一些试试看吧!”白老头一面点头,一面自车上取下了药箱,自内取出一个瓦罐,倒出几
料丸药,喂他服下,又道:“如果你肚内的蛊虫,真是他以本命豢养,这些药力是无济于事的,那可就伤脑筋了!”梦雨气得秀眉一挑,道:“这姓桑的,心也太狠了!边大哥与他究竟有何仇恨,怎么不事先防备一下呢?”独孤叶冷冷一笑,道:“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和赵晓雨两人之间,并无仇恨,他这么做,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白老头轻声一叹,道:“这事情你慢慢再告诉我们也不迟,现在我们必须先赶路,恐怕他们还会追下来的!”独孤叶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哑童光空已把那车子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白老头帮着他,把那棺材抬到一边林内,用些松枝遮盖起来,随后又搀
着独孤叶上了马车。这辆马车,在暮色里兜满了晚风,向另一条岔道疾驰而去。在车上,独孤叶因感激雪老父女救命之恩,遂把自己和黑衣虎门一段仇
恨慢慢叙述了一遍,直把雪氏父女听得目瞪口呆。九头金狮高鹏在武林之中的威望,早已传闻天下,白老头闻名已久,想不到竟会死在眼前这个少年手中,真令人惊叹不巳!
听完他这段经过之后,白老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竖了一下大拇指道:“好!独孤叶,老夫算是真正佩服你了,亡命金丸绝技,我早已闻名,只可惜你现在不能施展,否则你也露一手,叫我们父女开开眼!”
他朗笑了一声,像是兴奋已极地道:“能力你这种奇侠异人卖命,也是值得!小兄弟,你眼前虽是中了蛊,不能动,可是由于你内功充沛,那蛊虫只能潜伏,却不敢移动。这一点想必那赵晓雨也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不敢叫它动!”
白老头一口气说了这些,又接道:“你只要耐心地等着,以后总有办法;至于你日后生活,你也不要急,有小女和书童光空照顾你,我想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说到此,他哈哈一笑,抚着双掌道:“从今天起,老夫要打起精神,不管他黑衣虎门中的人也好,毒君赵晓雨也好,青须客也好,反正我们要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和他们周旋到底!”
说完了这些话,他用力一抖缰绳,两匹马如同脱弦之矢一般,飞快地向前驰去,车身上下颠伏,就像是波浪起伏中的小舟!亡命金丸独孤叶,身中了毒君赵晓雨“本命恶蛊”之后,虽然身负罕世的奇技,却不能施展出半分。
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患了中风症的瘫痪病人一样,除了能灵活地运用那一双眸子,以及有限度地抬动他的双手之外,甚至连翻转一下自己的身子,也难以做到!
现在,当红红的太阳从东方跳出来,透过竹帘,映在他英俊的面颊上时,他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在户外迎接它了。他只能用那双深湛的眸子,默默地看着它,仿佛是在向他的老朋友说:
“我病了!”那是一种悲愤、寂寞,近乎于窒息的一种情绪,使得他内心热血沸腾。他张开嘴,想要长啸、怒吼,可是一种智慧的心意立刻阻止他道:“你
必须静下来,目前,愤怒对于你是很不利的!”
独孤叶只得长长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眸子,他对自己真感到失望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体力,是否还能够恢复。因为据他所知,这种“本命恶蛊”,实在太可怕了。
门外有人轻轻地叩门道:“边大哥,我可以进来么?”独孤叶微弱地应声道:“是雪姑娘吗?请进来吧!”房门“吱”的一声,被推了开来,走进身穿青布衣裙的白梦雨来。她是那么的洁净,看起来一尘不染,青布衣裳洗熨得那么平贴,翠袖半
卷,露出藕似的一双玉腕,款款的腰肢,丰腴的身段,足下一双青缎面子的双梁弓鞋,是那么小巧合适!总之,这姑娘身上,无处不是那么洁净,那么可人,她那高雅的风韵,能够打消你的遐思,令你只会觉得她是那么纯朴正直。她走到了独孤叶身前,弯下腰,低低笑道:“大哥,你不要难过,这种事急也不是办法。慢慢的,我们为你留意,总会有办法的。”独孤叶不由苦笑了笑,道:“谢谢姑娘,我倒是不急,只是给你父女添了这么多麻烦,于心不安!”
梦雨轻笑了一声,道:“你何必这么说?我父女既是练得有些功夫,为的就是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何况你又对我们有救命的大恩,我们能够帮助你一点,也是一点心意!”
独孤叶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轻轻叹道:“姑娘这一番心意,真令我感戴不尽,只是你可知道敌人实在不是易于对付之人!”说着,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又道:“白氏兄妹虽然厉害,但未见得是你父女敌手,我只怕..”
梦雨嘴角微挑,俏皮地笑道:“你怕谁?告诉你,无论是谁,我们也绝不让他伤你分毫!你呀,只管好好地养病就是了!”说着,把几上的一个花瓶拿起来。回头嫣笑道:“我给你摘一点茶花好不好?”
独孤叶慨叹道:“姑娘,你真好..”梦雨张口一笑道:“现在你总算想通了。你还记得上一次,你把我送你的花瓶给退回来不是?”独孤叶不由面色一红,窘笑了笑,没有说话。白梦雨耸了一下眉毛,小声笑道:“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说着持瓶而出。
独孤叶剑眉微微皱了皱,心中不由荡漾了一下,暗忖:“人所谓的‘定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自戒道:“这姑娘固然艳丽如仙,你却不可对她心生邪念,须要把持着你昔日的风范和人格!”想到此,不由发了一会儿呆,喟然长叹了一声,又把一双眸子闭了起来!
一会儿,白梦雨揭帘而进。独孤叶在榻上佯装入睡,不加理会。梦雨手上捧着鲜花,轻轻地放在桌上,悄悄地走到床前,道:“大哥,你睡着了?”独孤叶含糊地应了一声,遂把面部转向一边;梦雨咬了一下唇,悄悄地退开了。
亡命金丸独孤叶遂即开目,心中浮上了一层莫名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这么做,似乎太无情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天真纯朴,又对自己有救命大恩的姑娘,这么做,显然是太绝情了。
可是,他那种大侠客作风,一向孤单惯了,他似乎比一般人耐得孤寂。他不需要人们的帮助、同情,可是现在偏偏非要接受人家的援手不可。这一切都令他感到那么不习惯,那么逆心,即使对于一个姑娘的正常感
情,他也以为是不应该的。中午时分,哑童光空自外面进来,用手势告诉主人:他打探敌踪去了。他示意独孤叶,这地方很安静,很适宜静居,没有敌人的踪影,请主人
放心!独孤叶微微点了点头,内心仍然不无怀疑。在他看来,敌人势力庞大,无孔不入,这地方虽然隐秘,毕竟非塞外沙漠,早晚会被人发现的。可是,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绝不会为了逃避敌人,而另选住处。
所以,他没有现出惊慌的神色,只是一笑了之。白老头走进来,笑问道:“怎么样?老弟,好一点了吧?”独孤叶感激地笑道:“如非前辈父女相救,我此刻只怕己入敌手,不得
超生了!”
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边少侠,这些话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是适逢其会,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说着拔下口中烟袋锅,在椅脚上磕了磕,笑道:“我知道,像你这种成名的大侠,是不愿受人滴水之恩的,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双方,现在是谁也不欠谁的情了,你说是不是?”
独孤叶苦笑道:“前辈如此说,真令我汗颜无地了!”
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那么,就算我没有说!”说着把烟袋杆向脖后一插,道:“来!我给你推拿一下,这是我们以后必修功课!这样可以保持你现有的活力,否则你的精力将会一天不如一天!”
亡命金丸独孤叶点了一下头道:“只要我不死,就有对付他们的办法,
前辈你多费心!”雪云彤哈哈笑道:“这算什么!”说着在他全身推拿按摩了一番!雪云彤十指之下,有过人的劲力,一生之中,不知给多少人推拿过,所
以他指力按处,对方血脉穴位,无不了如指掌!
此刻,他的手按摩在这位年轻的独孤叶身上,心中不由暗暗赞佩。他虽然受了毒君赵晓雨的本命恶蛊,可是他的血脉穴道,却无处不是畅开流通。这足以证明,独孤叶有惊人的内功,不用担心那条恶蛊会爬向别处。
事实上,那条“白线蛊”在独孤叶体内,实在是不幸得很,它只能屈居在一个穴眼内,想向别的穴道移动,却是绝不能够!雪云彤行完了手法之后,颔首赞叹道:“想不到你功力如此精湛,要是
换了老夫,此刻早已不堪设想了!”独孤叶漠然问道:“请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地势如何?”雪云彤含笑道:“这是严州郊外的一个地方,叫虎风岭。此处清静隐秘,
四围全是树林。老弟,住在这个地方,对你的身体是很好的!”亡命金丸独孤叶看着哑童光空,道:“光空,你扶我下去,我要到门口去望一望!”雪云彤忙道:“这样不太好,老弟,你的行踪还是要隐秘些才是。你可
以到窗前看一看,千万不要出门!”独孤叶点了点头,道:“窗前也可以!”当下光空和雪云彤把他搀下来,走到窗口。光空顺手拉起了竹帘。远山近景,立刻出现在独孤叶眼前,只见一丛丛的松柏,环生在四周,
天很高,云彩很淡,一片片白色的云彩,飘浮在山顶之上。亡命金丸独孤叶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地方真美!就和天台山
一样。”雪云彤不由赫赫一笑道:“老弟,你恐怕不只是看看风景吧?”独孤叶不由点了点头道:“前辈说得不错,我是想看一看,这地方是否
可以利用一下,敌人是无孔不入的!”
白老头兴奋地道:“我父女真是糊涂,有着你这样的一位能人不来请教,却自己胡乱地摆设了半天。你既如此说,足以证明你是个精于阵图易数的高人!”
独孤叶目光在四处转着,闻言谦虚地道:“高手倒是不敢当,只是略通
一二而已!”雪云彤大喜道:“那么就请你立刻明示,老夫也好着手布置!”独孤叶一笑道:“何必慌在一时?等一会,我静下心来,画一张图,前
辈只要按图布置,自有妙用!”雪云彤连连点头道:“好,好!就这样!”当晚,独孤叶果然画了一张草图,交给雪氏父女,并嘱咐道:“雪老只
可于星月之下布置,布阵之时,不可令第三者发现,因为此阵乃连环阵法,破一环,全阵皆开,就没有用处了!”白老头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当下就和
梦雨走出室外。天空月明星稀,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正是埋伏下桩的好时候。雪氏父女,各人持图半张,雪云彤往东,白梦雨往西,分别设阵而去。梦雨来到了松林外围。这地方有一道高山流下的溪水,在月光之下,明
晃晃的就像是一道银河!梦雨来到了桥边,正要开始布阵,忽见桥头之上,背向着自己,坐着一个黑衣人!白梦雨不由吃了一惊,当下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这女人背向着白梦雨,身材十分啊娜,头上蒙着一袭黑纱,月光之下,仿佛一个女鬼。
白梦雨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吓得后退了几步!可是她立刻又停住了脚,心想:“不会是鬼的,必定是一个人,我千万不能被她吓住了!”当即,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女动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却又把头转了过去。白梦雨“咦”了一声道:“三更半夜,你坐在这里做什么?”那个头覆黑纱的女子,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奇怪!我坐在这里,干你何事?你何必多问呢?”
白梦雨愣了一下,由对方的声音里,她已经断定,对方是一个年轻姑娘,胆子不由立刻就大了。当时匆匆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发现是一个高身材、细腰明眸的姑娘。虽然她在头上覆了一方黑纱,可是仍可以看见她那炯炯的目光。她似乎处在极度的忧愁、悲愤之中。
白梦雨本来不想理睬这个姑娘,可是她要在这附近布阵,这个陌生的少女坐在此,总是不大方便,何况独孤叶还交待过,不可令外人看见。因此,她不得不设法令她走开。
那个姑娘望了梦雨一会儿,遂把头支在双手上,目光望向一边。梦雨怔
了一下道:“你是在等人么?这里住的人家并不多,你等谁?”黑衣少女冷冷一笑,道:“你这位姑娘,话可真多!”她突然站了起来,道:“你说这儿住的人不多,我倒要问问你,这儿的
人都住在什么地方?”白梦雨心中一动,反问道:“你问这做什么?”这时,黑衣少女缓缓揭开了头上的面纱,露出了满月似的一张脸儿,只
见她秀眉如剑,向两边微微挑着。秀眉之下,那双明亮的眸子,明亮敏锐,只是却像含有无限的忧郁和悲愁。
在她转身的时候,白梦雨看清了,在她右边肩头,露着半尺多长的一截剑把,飘着黑色的丝穗子。她项前结着一个黑色的大蝴蝶结,颈后披着一领同色的披风,有说不出的飒爽风姿,秀丽超群。
白梦雨看在眼中,暗暗赞叹了一声,心中却不禁奇怪,如此荒郊野地里,怎么会有如此姿色的女子;而且由她的装扮上看来,这位姑娘,必定是一个有相当武功造诣的人物。
白梦雨望着她不由呆了一会儿!那个黑衣少女,也似乎为梦雨秀色所引,秀眉微微动了一下,冷冷一笑,
道:“我自然是找人,你只告诉我,这里的人都住在什么地方就行了!”梦雨愈发起了疑心,当下微微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黑衣少女呆了一下,说道:“你不是也住在这里么?”梦雨双眉一分道:“谁说我住在这里?”黑衣少女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不告诉我,就以为我不知道么?”
说着愤愤地走了。白梦雨怔了一下,忙道:“你站住!”黑衣少女回过身来道:“有什么事?”白梦雨笑道:“你要找谁?说出来也许我会知道!”黑衣少女芳唇微启,冷冷一笑道:“我自己会找,不劳你费心了!我不
把这座山踏平,誓不为人!”说着重重跺了一下脚,回身就走!白梦雨不好再拦她了,她缓缓地回转身来,走到方才那黑衣少女的坐处,缓缓坐了下来,心中在想:“奇怪,这个姑娘是谁呢?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无意间,她的手触到了坐的那张石板上,觉得上面好像有很多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剑刻划而成的!白梦雨细细一摸,摸出那是无数个“仇”字,不禁吃了一惊!
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个黑衣少女,竟是身负了血海深仇而来的,只从她
刻下的这么多“仇”字,就可知她内心蕴藏的仇恨之深了。她想了一阵,以为与己无关,就没有放在心上,当即开始布置阵式。她把一些石头移到图上画好的位置上,又用剑削去一些松树的树皮。正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听到身后有极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是有人践
踏着地面上的残枝枯叶发出的声音。白梦雨倏地一个转身,正要出声喝问,那个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当下面色不由一红,停住了手中的剑。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刚才离去的那个黑衣少女。她望着白梦雨,冷冷一
笑道:“我早知你这个姑娘心中有鬼,果然不错,你这是干什么?”梦雨冷冷说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黑衣少女冷冷哼了一声道:“因为你鬼鬼祟祟,让我心中起疑,所以回
来看看。我果然没有猜错,你这是在干什么?”白梦雨缓缓收起了剑,没有应声。黑衣少女哼了一声道:“还有宝剑,真不简单!”白梦雨秀眉一挑道:“什么简单不简单,又关你什么事了?”黑衣少女双手往胸前交叉一抱,冷冷笑道:“当然关我的事!不过,我
向来不喜欢同人家打架或者吵架..”梦雨嗔道:“谁疯了才愿意呢!干么吃饱饭了没事做?”黑衣少女双瞳闪闪,逼视着白梦雨,冷冷一笑道:“你不要给我耍嘴皮
子!我是来办正事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告诉我,我马上就走!”白梦雨翻了一下眼皮,冷淡地道:“好吧,只要我知道,我会告诉你。
你不走,我的事也办不成!”白梦雨巴不得她快点走。她内心在庆幸,因为从对方的语气里,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作什么。黑衣少女点了点头道:“好!”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才愠怒地道:“我
问你,有一个年轻的外地人,是不是住在你们这里?”梦雨摇了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里人都不老,你指的是谁,我哪儿知道!”黑衣少女气得咬了一下嘴唇道:“他有这么高,身上不大利落,带着病,才来不久。你想想可有这么一个人?”
白梦雨内心不由怦然一动,脸色大变,幸亏是晚上,对方看不清楚她的脸色。她勉强镇定了一下,笑道:“这么一个人,我倒是没有见过,他姓什么?”一面说着,一面装出一别毫不在意的样子。
黑衣少女用一双明亮的眸子瞪着她,道:“姓边,旁边的边!”白梦雨顿时怔了一下,马上摇头道:“边,这个姓可是怪,我连听说过也没有,你一个姑娘家,半夜找他干什么?”黑衣少女被说得脸色绊红,蛾眉一挑道:“少胡说!我只问你可有这么一个人没有?”白梦雨眨了一下眼,道:“哟!你干嘛发脾气呀!我也不是这里的地保乡绅,你问得着我吗?奇怪!”黑衣少女愤愤地道:“那你就说不知道就是了,干什么嘴里不干不净,要不是看你和我一样是个姑娘家,今天我非教训你一顿不可!”白梦雨一听说这姑娘是找独孤叶的,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内心暗忖道:“既然是边大哥的仇人,我可不能这么便宜她,把她放走了,我要拿住她!”
可是心中又一动,因为她记起了独孤叶曾经关照过的话:敌人势力庞大,不宜招惹!一想起了这话,她那一番逞强好胜的心,立时去了一半。当时眼波一转,暗忖道:“我先给她装个闷葫芦,打一架,试试这姑娘的本事如何?”想到此,她冷笑了一声道:“我要不是看你可怜,今天决不饶你..”
言方到此,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对方已欺到自己眼前。白梦雨不由吃了一惊,暗忖道:“好快的身法!”
只见那黑衣少女杏目圆睁道:“你说什么?”倏地一晃右手,迎面一掌,直向着梦雨面上打了过来!白梦雨急忙向左一偏。那掌直擦着她的脸扫了过去。虽然没有打着,可是指甲尖儿,却微微扫着了一点。
白梦雨向来自负清高,哪里会客人如此欺凌,不由勃然怒起,她娇叱一声:“好!你竟敢动手打人?”当下右手一回,一竖掌沿,“哧”的一声,直向那黑衣少女左肩猛然劈了下去!
那黑衣少女身形倏地向后一闪,飘若惊鸿般地飘出了丈许以外,目放精光地道:“原来你也有两手,怪不得这么骄横!”说着咬了一下嘴唇,恨声道:“我现在可没有工夫跟你瞎打胡闹,我还有事,改天再来领教!”说着转身就走!
不想,她才走出两步,白梦雨己如神兵天降似的,落在了她的面前。黑衣少女那双剪水双瞳一瞪,道:“你还要找事么?”“找事?”白梦雨冷冷一笑,道:“是我找事,还是你找事?你打了人,
想走,可没有这么便宜!”说着双掌突出,以“顺水推舟”疾招,直向着黑
衣少女当胸猛劈了过去!黑衣少女冷笑了一声,全身霍地向后一仰。白梦雨双掌划空而过!可是白梦雨身手究非泛泛,一式走空,立刻一分双掌,又施了一招“雨
夜双飞燕”。只见她一双手腕猛地两侧一分,两只手一齐向着黑衣少女两肋之间插了
过去!这一手,可谓快到了极点,有如电闪一般。黑衣少女不由大吃了一惊。只见她脚跟一滑,差一点摔了一跤。她不禁怒火中烧,冷叱一声,说道:
“好个女贼!”玉手一按地面,有加一片黑云似的飞了起来,向下一落,已到了白梦雨身后,口中叱道:“你给我躺下来吧!”两只手倏地向前一搭,直向白梦雨双肩之上按了过去,其势快捷已极!
白梦雨猛然向下一卸肩,身形向后一窜,疾如星驰,“嗖”的一声,己
出去了两丈多。她这一招也施展得快到了极点。那个黑衣少女,显然也吃了一惊。二人惺惺相惜,彼此都怔住了,互相
对望了片刻,梦雨冷冷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黑衣少女哼了一声道:“我正想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白梦雨冷笑道:“今夜,我们不分胜负!你有事我也有事,我们改天再
谈。我走了!”黑衣少女赶上一步道:“喂!你回来!”梦雨转身问道:“你还想怎么样?”黑衣少女翻了一下眸子,道:“反正我已经问过了,你要是见了那个姓
边的,就告诉他小心一点,叫他快跑,要不然..”白梦雨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道:“你给我说没用!”
那个黑衣少女闻言,恨恨地跺了一下脚道:“好!再见!”
说着“嗖”的一声,把身子纵了起来,倏起倏落,瞬息之间,已无踪影。
白梦雨在月光下呆了一会儿,她实在弄不明白这姑娘是个什么角色。当下不及细想,因为阵势还没有布置好。她勉强耐着性子,照着图上所列,又布置了一番。一边布阵,一边心中却在想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边大哥呢?
想到此,内心不禁又十分气愤,因为他们才来此不过两天,想不到人家竟找上门来了!
更令她不解的是,来人竟是一个女的。
她心中不禁忖道:“边大哥把他们说得那么厉害,其实以这个姑娘的身手看来,虽然武功不弱,不过与我在伯仲之间,未见得多么厉害!”
她一面缓缓地往回家的路上行去,心中却又自忖道:“这件事,我看还是先不要告诉边大哥和爹爹的好,不然他们一定会笑我大惊小怪。我暗中注意一下就是了!”
这么想着,心中甚觉有理,又忖道:“好在所谓的敌人,不过是个小女孩,她要是真敢闯来,我就给她一个厉害看看!”想着,己走出了这片松树坪。
白老头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见了梦雨,问道:“你全都布置好了?”
梦雨点了点头,雪云彤又问道:“可发现有生人在一旁窥视?”
梦雨心中一动,忍不住要说出实话,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说出来,父亲定会怪我,为什么不把对方擒住?
这么一想,她连忙摇了一下头。
白老头点了一下头道:“很好,你边大哥果然不愧是大侠客,这‘五云镇阳阵’端的是妙用万方,方才,我仔细推敲了半天,也猜测不出其中的玄奥!”
二人回到舍内。这所房子,乃是一座普通的木屋,顶上覆以茅草,这里原本是一个退隐的高士静居读书的地方,后来他人去了,房子就空了下来,只留一个老家人在这里看管。雪云彤他们来后,给了那老家人几个钱,商量着借了过来。那个老家人正愁无法分身,现在正好乐得转借,即日就卷了行李下山去了。
这是一个院子很大的居所,后院有丝瓜、葡萄和藤萝花的架子,另外还有一个茅草盖顶的小亭子;前院种有冬青树和各种花草。
如今,正值春末季节,有些花树,还开着各色的花朵,有的正含苞待放,清早和日暮的时候,涉足其间,会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振奋感觉。
独孤叶来此,不知不觉,已有半个多月了。他是一个非常有耐性的人,这些日子里,他只是静静地卧在床上,绝不现出一丝急躁的表情来。白梦雨和哑童光空,细心地照护着他。尤其是梦雨,对他更是无微不至,毫无怨言。
这期间,独孤叶渐渐认识了梦雨是一个善良而且有着深深同情心的姑娘。一想到自己昔日的态度,这位不可一世的大侠客不禁深深地感到惭愧!为了报答梦雨的照料,独孤叶在病榻上,每日抽些时间把几种功夫,耐心传授给这个聪慧的姑娘。日子就这么打发了过去!
白梦雨本来时时为那黑衣少女的来临而感到不安,可是这半个月来,并没有一些儿风吹草动,她的疑心不由渐渐打消了。有几次,她曾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却因为怕引起独孤叶的不安而作罢。
这天清晨,独孤叶又早早地起来了。
他所谓的起床,只不过是在窗前设下一张坐椅,然后由光空把他扶上去坐好而已!他很爱欣赏院中的花草,观看来去的鸟雀。只要静静地欣赏着他们,他内心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
光空站在他的旁边。自从独孤叶瘫痪以来,他的心情,就和主人一样,再也未曾开朗过。这会儿,他愁眉不展地立在独孤叶身后,一声不哼。独孤叶回过头来,对他一笑道:“不许你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不会死的!”
光空口中“咿咿”地叫了两声,用手指了一下主人的身子。独孤叶淡淡
地一笑道:“你是说我的身子不能动?”光空点了点头,独孤叶微微一笑道:“别担心,早晚有一天,我会好的。”说到此,侧耳一听,忙道:“快开门,雪老回来了!”光空怔了一下,遂走过去开了门,果见雪云彤一袭灰衣,远远地向这边
走来。哑童见主人听视之力,丝毫不减昔日,心中这才略微放了心。白老头走进室内,笑着向独孤叶道:“好灵通的‘入云耳’,老夫离门
尚有十丈远,你竟已知道是我来了!”独孤叶转过身子,含笑道:“在一起相处久了,你老的脚步声,我已经
听熟了!雪老,你请坐!”转向哑重吩咐道:“光空,献茶!”白老头笑道:“少侠不要客气!”说着坐了下来。独孤叶好奇地打量着白老头的一身装扮。只见他身着一袭灰衣,腰扎同
色腰带,白袜青鞋,背后背一个大草帽,一副整装侍发的样子,不由问道:“老前辈,你要出门去?”白老头嘻嘻一笑,欠身道:“正是,老夫此行远去赣东,要去找一位老朋友。此人如肯前来,少侠之疾,定能痊愈!”独孤叶长叹道:“为了晚辈,怎忍令你老长途跋涉!我看,还是不去了
吧!”才说到此,就听到梦雨的声音,娇声唤道:“爹!你在哪里呀?”白老头笑了笑道:“这个孩子!”遂大声道:“我在这里。你来!把东
西放在门口就是了!”
梦雨应声进来了,先笑着向独孤叶招了一下手,又道:“边大哥早!”遂回过头来对白老头道:“爹,东西我都拴在马上了,那口剑,我也系在鞍子下面了,你这就走么?”
白老头点了点头道:“你边大哥仗着武功精纯,身体短时无碍,可是久
拖下上,却不是办法,我还是快去快回吧!”梦雨眼圈一红,道:“爹!你老路上可要小心呀!”雪云彤哈哈一笑,道:“痴女儿,你还把父亲当成个小孩子么?快别孩
子气了!”白梦雨低下头笑了笑道:“你只要快回来就好!”雪云彤望着独孤叶笑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如果那位老朋友肯赏脸
的话,大约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能回来。在这期间,你一定要排除内心的杂念,静心地等候!”国瘦桐苦笑道:“前辈为我,不辞万苦,莫非我竞连身上的一点痛苦也忍不住?”他感慨地点了点头道:“这份恩情,我将永记心内!”
白老头哈哈一笑道:“我要是为了要你谢我,就不会跑这一趟了!”说
着皱了一下眉道:“只是这段时间里,却没有人来与你推穴活血了!”白梦雨笑了笑道:“爹爹放心,这一切有我呢!”白老头呵呵大笑道:“好!这可是你自己应承的,你边大哥要是有什么
不好,你可就没脸见我了!”梦雨闻言微微一怔,笑了笑道:“你老请放心,我定会好好服侍边大哥,你只管放心走吧!”
白老头很高兴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却见独孤叶深深凝着一双眸子,微微地发呆。他知道,这位名扬天下的少年奇侠,一向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他之所以如此,必定是内心深感不安,也许他立刻就会变脸,阻止自己远行,还是马上走了为好!想到此,一笑道:“边少侠,你多保重,我走了!”
独孤叶望着他深深地点了一下头。白老头走出房门,梦雨紧随而出。院子里,马己备好了。雪云彤翻身上了马,望着女儿道:“我走之后,
你最好深居简出,须知敌人众多,你一个女孩子,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愿
我那位老朋友能够来此一趟,要不然边少侠..”梦雨立刻紧张地问:“边大哥的伤会好么?”白老头苦笑一声,道:“那位老朋友如果肯来,也只有一半的希望;否
则,除了毒君赵晓雨之外,只怕谁也没有办法!”梦雨不禁呆了一呆,紧紧抓住父亲的手道:“爹爹!你一定要设法啊,
边大哥不能死..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白老头应了一声,一面策马前行,一面道:“这还用你说!”马行不远,这位久历风尘的老武师又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爱女,讷讷道:
“梅儿,我看独孤叶不愧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内心远比他表面更为刚
直和坚强..”梦雨面色绯红,笑道:“哎呀!你说这些干嘛呀!”白老头赫赫低笑了一声,把下面的话忍住了,他点了点头,双手用力一
抖马的缰绳,那马撤开了四蹄,泼刺刺地疾驰而去。梦雨目送着父亲离开之后,内心不禁浮上了一层伤感!她心中惦念父亲,如今已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此时远走赣东,千里风
尘,要是中途一个病倒,只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了。想到此,不禁热泪夺眶而出,她忽然大步向前跑去,想大声呼喊:“爹——你多保重!”
可是另一个念头,立刻又令她止住了步子,因为这时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独孤叶的影子..他正坐在窗前,向着远处眺望..失望、孤独、深沉..如果父亲不去找人,为他把身上的蛊毒去掉,他这条命看来是保不住了。
这个念头,顿时令她内心一惊,到口的话再也喊不出来了。她绕过了松坪,到了崖前,倚靠在一棵松树上,她看见了父亲在山下飞驰的身影,他那皓白的头发,在金色的阳光之下,上下起伏着,慢慢地远了。白梦雨只觉得内心无限的辛酸,一时忍不住,竟自“哇”的一声痛哭起
来!她不停地抽搐着,口中含糊地道:“爹爹!爹爹..你老真的走了么?”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他还会回来的,你哭什么?”
梦雨不由大吃一惊,猛然回过了身子,却见一个白衣白裙的少女,站在面前。
她抹了一下眼泪,仔细地望了望,不由面色大变,反手就去抽背后的宝剑。不料,抽了一个空,当下退后一步,狠狠地一跺脚,道:“原来是你!你来做什么?”
原来,此女正是前些日子白梦雨晚间看见的那个神秘的黑衣少女,想不
到她此时此刻竟又在这里出现了!这时,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请放心,我今天可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梦雨气道:“你来了多久了?干嘛这么鬼鬼祟祟的?”白衣少女笑道:“放心,我刚来。”梦雨温道:“你来做什么?”“找你呀!”白衣少女笑眯眯地说道:“我已经找你好几次了,只是都
没找到!”梦雨心中动了一动,奇怪地道:“找我做什么?”白衣少女一只手按在松树上,那双蛾眉,微微向两边分开道:“我看你
好玩得很,我们两个又没有仇,你干什么把我恨成这样呀!”
白梦雨不明白,这个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物!如果说她是敌人一方的,可是自那日以后,至今这么长时间,她为何没有行动?再说,她若是敌人,何必这么笑脸对我?她莫非有什么用意,想利用我不成?可我又有什么好利用的?她愈想愈是不解,皱了一下眉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老实说,我不愿意跟你多谈,有什么话,你快说!”
白衣少女一绷脸道:“我好心来找你,是为你通风报信,想不到你居然
这么对我,那就算了,我走了!”说着转身就走,可是脚步却迈得很慢。白梦雨听她说”通风报信”,立刻心中一动,马上叫道:“你不要走!”白衣少女回过头来,扬了一下秀眉道:“怎么?想明白了是不是?”梦雨面色微红道:“什么明白不明白!你自己语无伦次,弄得我糊里糊
涂,我当然要问一声了!”白衣少女姗姗转了回来,一翻眼道:“好,你就问吧!”白梦雨皱了一下眉道:“什么通风报信,你最好说明白一点!”白衣少女冷冷一笑道:“是关于独孤叶的事,你不打算知道?”说着以
一双水澄澄的眸子,仔细地看着梦雨,又冷冷的一笑。梦雨不由心中一动,立刻装出一副茫然的姿态,“什么边..
张大眸子道:
边什么呀?”白衣少女双手一抱,哼道:“装得可真像!”梦雨不由脸上一红,她是最不会作伪的人,一说瞎话自己脸先红了!可
是她也知道这事可不是玩的,当下咬了咬牙道:“什么装?你说的都是什么呀?”
白衣少女哼了一声道:“你还当我不知道呀!你,那个老头,还有那个哑巴,和那个姓边的,都住在一块,是不是?”说着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死死地盯在梦雨的身上!
白梦雨一听她道出了真情,面色大变,不由急道:“谁告诉你的?你..你是谁?”说着就想扑过去,白衣少女笑眯眯地道:“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我没有恶意,你说对不对?”
梦雨哪里知道,对方只不过是一种行诈的手法,当时却以为她已经全都
知道了,当下冷冷一笑道:“既然你已知道了,何必不再多问!”白衣少女闻言呆了一下,可是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容,慢慢走上前道:
“你承认了?”梦雨冷笑道:“承认了又怎么样?”白衣少女妙目微转,笑道:“这就是了,如果我有心要害你那位边大哥
的性命,我早就下手了,又何必要等到今天!”梦雨冷笑道:“谅你是不敢!”白衣少女眉尖一扬道:“不敢?我怕谁!怕那个老头?还是怕你,或者
怕那个哑巴?”白梦雨心中焦急地想道:“这姑娘知道底细,她如果说不出个理由,今
天断断不能放她离开!”当时恨恨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白衣少女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微微笑道:“雪姑娘,请坐一坐吧!”梦雨又是一惊,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姓雪?”白衣少女笑眯眯地道:“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么!岂止是你的姓,什么我
都知道!”梦雨呆了一下,慢慢坐了下来,冷冷笑道:“好吧!现在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白衣少女秋波一转,道:“求我了吧!可是你方才对我的态度可不太好,
不过,我是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的!”白梦雨倏地站起来,道:“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可就不客气了!”白衣少女抿嘴一笑,道:“你们死在眼前,还敢对我如此说话,真是不
知天高地厚!”梦雨咬牙道:“你少吓唬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鬼话么?有什么本领,你只管施展就是了!”
白衣少女蛾眉一挑,忍着怒火笑道:“雪姑娘,我甘愿背叛同伙,前来通风报信,不想你竟会对我这样,真太令人失望了。到时候只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梦雨冷笑道:“你还会有什么好心?”说着看了一下天,冷漠地道:“你们有多少人,只管一起来就是了,看看我们怕是不怕?”白衣少女眉尖微耸,玉手轻抬,向林内随意指了指,微微笑道:“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阵式,就能难住我了?告诉你,我对此阵了如指掌!”
梦雨不禁内心一惊,呆住了!可是她转念一想,独孤叶技艺超群,他所布设的这“五云锁阳阵”,就连父亲那么深堪的阅历,尚莫测高深,钦佩不已,对方一个小小女孩,竟会看出破阵的端倪来?这似乎不太可能!“依我看,她必定是另有企图,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不可上了她的当!”梦雨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微微一笑道:“啊!这倒是想不到的事!”
白衣少女哂然笑道:“你以为有了这个阵式,别人就不能妄入雷池一步了?那岂不是作梦!”
梦雨只是望着她,一声不哼。白衣少女又笑道:“你要这么想,可是大错了!”梦雨仍然一声不哼。白衣少女似乎有些焦急,笑了笑问道:“你这阵式一共有几个门?你说说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梦雨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又问我作甚?”白衣少女叹了一声,脸色微红,道:“算了!我今天来找你,实在是要你带我去见一下独孤叶,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说着向前逼进了一
步道:“这消息关系着他的生死,你快带我去见他!”梦雨想了想,摇了摇头道:“边大哥喜欢静中休养,不愿有人打搅他,
你如果真有什么重要消息,告诉我也是一样的!”白衣少女怔了一下,道:“你这人真不合作!”梦雨微微笑道:“你既然知道这阵法,又知道我们住处,大可自己去,
又何必要我带你前去,只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你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撒谎!”
白衣少女呆了一呆,面色一白,冷笑道:“你这个人,可真是顽固到家了,既然如此,你也就不要想回去了!”说罢,一口龙泉剑已自背后抽了出来,娇躯一旋,已来到梦雨面前,剑身向下一压,雪练似的射出了一道光华,直向梦雨脖子上绕了过去!
白梦雨急忙向下抽肩,用“金鲤倒穿波”的轻功,“嗖”一声窜出了五
丈开外。她身形一落地,立刻冷笑道:“好呀!现在露出原形了!”一言甫毕,忽见白衣少女用剑指着她,伤心地道:“我好心好意前来投
靠你们,你这丫头却对我怀有疑意。如今我两面都不讨好,既然如此,我只好和你拚了!”说着忽地一把暗器打了过来!白梦雨心中正自不解,见她发射暗器,忙向下一伏,却不想对方暗器竟是高出自己头顶许多,飞了过去!
从呼啸声里,白梦雨断定,那是一掌金钱镖。只听得叮叮咚咚一阵乱响,就像是下了一阵急雨似的。白梦雨心中奇怪,暗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这真是她用来打自己的暗器,那她的暗器手法实在是太差劲了!
心中这么想着,手中扣了一把铁莲子。正要抖手打出,回敬她一下,却闻得身后林内,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厉叱道:“好丫头!我看你今天还向哪里跑?”
白云仙梦大吃一惊,正要挺身而出,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黑衣少年,由树梢之上。飞纵了过来!
白云仙梦以为自己身形显露,被对方发现,扬手正要把暗器改向这少年打去时,却见那黑衣少年如星驰电闪似的由自己头上扑了过去,向着那白衣少女扑去!
梦雨一怔,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犹豫之间,掌中暗器扣而未发。抬目细细看时,却见那黑衣少年,身形
向下一落,举剑向那个白衣少女刺去!白衣少女举剑一格道:“哥哥,你先别打!”黑衣少年赫赫冷笑道:“谁是你的哥哥?你现在已背叛了我们,投靠了
仇人独孤叶,你还当我不知道么?”说着又一剑拦腰砍去!白衣少女似乎很怕这个黑衣少年,口中不停地唤道:“哥哥!哥哥!”一面唤着,娇躯连连后退!
黑衣少年一剑又没砍着,更是大怒,厉叱道:“好丫头!你竟敢跟我动
手?还不快把宝剑丢下来,伏地受死!”白衣少女失声哭道:“哥哥!我冤枉呀!”黑衣少年剑眉一挑道:“冤枉?方才我扑过来时,还亲眼看见你与那姓
雪的贱人在一起说话,这会她不知藏到何处去了,你还要抵赖!”白衣少女边战边退,一面解释道:“没有!没有!”这时在一边窥视的白云仙梦,心中好不歉然,暗忖道:“看来,这姑娘倒
是一片真心投靠我们,我方才是太多疑了!”她一面想着,一面徐徐退身入
阵。隐在一棵大松树之后,密切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兄妹激斗!这时,那黑衣少年已把白衣少女手上的长剑击落在地,一口明晃晃的长
剑逼在她的面前,恨声地道:“你把那消息告诉姓边的了?”白衣少女抖颤着道:“没有..没有呀!”黑衣少年啐了一口,问道:“那你跟那姓雪的贱人说了些什么?”白衣女仍然讷讷地道:“没有..什么也没有说!”黑衣少年狂笑了一声道:“幸亏那贱人没把人阵的方法告诉你,否则我
倒是擒你不住了。现在是天从人愿,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丫头!还不给我受
死!”白衣少女泪汪汪地道:“哥哥!方才我什么也没有说,真的!”黑衣少年退后了一步,冷冷道:“现在我也不跟你多说,你虽是我妹妹,
可我再也没有脸带你回去了!你背叛了黑衣虎门,那毒君赵晓雨也恨得你要
死,说你偷学了他的引蛊口诀,想去救独孤叶,你说有这事没有?”白衣少女泣道:“没有..决没有这种事,赵晓雨乱说!”黑衣少年嘿嘿一笑,道:“乱说?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现在已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到此,他一扔手中剑,“呛”的一声,摔到了一边,
正巧落在白云仙梦脚前不远的地方。黑衣少年遂即大声叱道:“你自己死,别叫我动手!”白衣少女哀哀哭求道:“哥哥,我错了,饶了我吧!”黑衣少年大声叱道:“快!少废话!”白衣少女猛地由地上跳起,道:“好!我死!我这就死给你看!”说着
拾起了宝剑,向着自己脖子上就抹!这时候,白云仙梦实在忍不住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姑娘自杀。当下
猛地探出身子来,用力把白衣少女向怀里一拉,急道:“不要死,我救你!”一拉一转,遂入阵中而去。黑衣少年在阵外大声叫道:“好贱人!我看你们往哪里跑?”说道身形
一纵,扑了过来,举掌作势就打!白云仙梦对那白衣少女道:“不要紧,他进不来!”说着向前进了几步,
又突然向左面一旋。白衣少女吃惊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前进几步?”梦雨不假思索地道:“前六右三!”白衣少女牢牢记在心中,又叹了一声,道:“你何必要救我?”梦雨回过头来道:“都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唉!我不知道你真的背
叛了他们!”白衣少女一双闪烁的眸子,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闪现着兴奋的
光辉!她低头走了几步,又问道:“咦!你这是怎么走的?”梦雨现在已完全信任了她,当下匆勿道:“左八上九,然后六后右三!”白衣少女又默默记在了心中。白云仙梦问道:“方才那人是你什么人?”“是我哥哥!”梦雨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你们是黑衣虎门的车氏兄妹了?”白衣少女默默地点点头。梦雨不禁大喜,用力握了她的手一下道:“这
么说,你就是女飞卫高阳了?”白衣少女立住脚看着她道:“你怎么会知道我?”
梦雨一笑道:“你们兄妹的大名,我早已久仰了!你这次能够到我们这边来,边大哥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白衣少女面上浮起了一丝微微的冷笑。白云仙梦没有看出来,仍然兴致勃
勃地道:“尤其是你由赵晓雨那里学会的口诀,对于他来说,真是太好了!”白衣少女道:“你是说收回白线蛊的口诀。”“当然!”梦雨笑着说道:“只要能去了他身上的那一条蛊,边大哥立
刻就可以复原!那时,我们可要好好谢谢你!”白衣少女冷冷地道:“这倒不必!”随即问道:“还没有到么?”梦雨一面勿匆地前行,一面顺口道:“快了!过了这个山坡就到!”白衣少女显得很是紧张,她偎在梦雨的身后,不时向四周望着,又道:
“还没有到?”说话的功夫,已经看见了那幢耸立在花石之间的茅屋。白衣少女忽然立
住了脚。白云仙梦用手指了一道:“看见没有?就是这幢房子!快进去!”女飞卫高阳面色一变,一双手在身上摸了一下,忽然惊讶地说道:“糟
了!糟了!”白云仙梦被吓了一跳,问道:“什么糟了?出什么事了?”女飞卫高阳一双手抓着她的膀子道:“那张由赵晓雨那里偷来的口诀,
我忘记带来了!”白云仙梦不由怔了一下,道:“怎么会呢!你再找找,也许放在另外什么地方了!”高阳在囊内掏了一阵,摇了摇头道:“忘了!忘了!我放在另外一套衣
服里面了,那一套衣服,忘记带来了!”白云仙梦顿感失望地道:“这可怎么办?你能记得么?”高阳摇了摇头,道:“太多了,我没有办法记..”她咬了一下唇,又
道:“这样吧,我再回去一趟,尽快赶回来!”梦雨皱眉道:“你还敢回去?你不怕他们会收拾你!”高阳笑了笑道:“不会!我偷偷地回去,他们是不会注意到的。今夜,
我务必赶回来!”梦雨叹了一声道:“也只有如此了!我今夜在外面等候你!”高阳笑道:“不必!这阵式我已熟悉,可以任意出人,我会找到这个地
方的!”白云仙梦呆了一下,道:“你一定要回来!千万要把那张口诀找来,我和
边大哥等着你回来!”高阳哼了一声,转身走了。梦雨叹息了一声,心中着实有些扫兴。可是这种事,也抱怨不得。她望
着高阳离去之后,独自回到房内。尽管事情不顺利,可她内心仍然异常兴奋,因为今晚高阳一到,带来那张口诀,就可以救边大哥的命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要瞒住这个消息,暂时不告诉独孤叶,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一边想
着,一边来到独孤叶门前,轻轻叩了一下。独孤叶轻声说道:“姑娘请进!”梦雨推门而入,独孤叶靠在椅子上,微微苦笑道:“雪老走了?”梦雨笑道:“走了!大哥,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独孤叶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为我的事,劳你父女受累,我真不知如
何来报答你们。姑娘,你们待我实在太好了!”他苦苦一笑,又道:“以前,我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可是今天,从你们身上,我才发现,我的做法,实在是大大的错了!”
白云仙梦姗姗走到他身后,一只手扶在椅背上,羞涩地一笑,道:“瞧你,干嘛说这些呀!”
她弯下腰来,笑道:“大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诚实地回答我,好不好?”
独孤叶点了点头道:“我一向是诚实的!”
梦雨转过身子,坐下来道:“好!那么我问你,如果你的身子复原了,你会不会马上离开我们?”
独孤叶哂然一笑,道:“我自然要离开你们,因为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我不愿再拖累你们!”
白云仙梦不由默默地低下了头,羞涩地笑了一下,又问道:“那办完了事呢?”
独孤叶一怔,说道:“那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梦雨用眸子瞟了一下旁边的哑童光空,道:“你去看看厨房里水可开了?泡点茶咱们吃吧!”
光空立刻站起来,出门而去。
梦雨支走了光空之后,大眼睛翻了翻,偷偷地瞧了独孤叶一眼,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段日子里,我觉得我真幸福极了,能够在你的身边,我什么也不想..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在床上多躺几天..”说着,不由笑了起来,抬起了眸子,羞涩地看着独孤叶,又垂下头,说道:“可是这种念头,太自私了!”
亡命金丸独孤叶爽朗地一笑道:“姑娘,请你把竹帘拉开来,透点阳光进来吧!”
白云仙梦羞涩地点了点头,走过去把竹帘拉了开来,独孤叶哂然一笑道:“请你扶我过去,好吗?”
梦雨点了点头,搀扶着他坐到窗前。独孤叶仰首窗外,微微笑道:“一个人的心,就像太阳一样,光明、灿烂,不染尘埃,这种生活是最坦率光明的,如果种下了情思..”他苦笑了笑,指了指天上的云彩道:“那就会像蓝天蒙上这片云一样,太阳如果为乌云遮住,天空就会变得黑暗,人也是一样的!”说着回过头来,对着梦雨微微一笑!
白云仙梦面颊不由一阵绯红,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焉能不懂他这番话的深意,内心顿时一阵冰凉,一时间,竟由不住簌籁地流理泪来。她用手抹了一下,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哥!”
独孤叶叹息了一声,道:“姑娘,请原谅,我不是有意伤害你!”
梦雨默默地点了点头。独孤叶望着她道:“你是一个美丽、纯洁、富有同情心的好姑娘,所以我才忍不住要对你说这些话,你方才说这一段日子,你是最快乐的,可是我却认为是你最痛苦的一段日子。想想你以前无拘无束的生活,你就会觉得现在你并不是快乐的了!而我..”
他似乎想说一下自己,可是又像极难出口,不由摇了摇头,苦笑道:“咱们换一个别的题目谈谈吧!”
梦雨忽然又落下泪来。这时候,光空端着两杯茶自外而入,梦雨强作笑脸道:“我还有点事,失陪了!”说着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哑童光空把茶放在了主人面前,望着梦雨的背影直发愣。独孤叶叹了一声道:“这姑娘太可爱了..只是..”他苦笑着对光空道:“我们需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光空大吃一惊,张大了眸子呀呀直叫,双手连指带比,无限惊异!独孤叶叹了一声,道:“我也不愿离开这个地方,尤其是离开雪氏父女。他们对我真是恩同再造,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更要离开这里!”
光空又呀呀地叫了几声,比划了几下。独孤叶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多说了!”他叹了一口气,又接道:“你去把我们的东西整一整,注意,千万不能让雪姑娘知道,她一知道,我们就走不成了!”
光空茫然地点了点头。独孤叶又嘱咐道:“今夜子时,我们就动身;等
雪姑娘熟睡之后,你再来扶我!”光空不大乐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独孤叶紧锁愁眉,像是陷身于极度痛苦之中..傍晚,白云仙梦把自己装扮了一番,佩带上宝剑镖囊,当月亮刚刚升起来
的时候,就潜身在松林以内,在月光之下,不时地徘徊着。她在等候女飞卫高阳,盼望她带引蛊的口诀解救独孤叶。可是左等右等,总不见人影。
她似乎有些灰心了,内心禁不住在想:“别是她又出了什么事情了?也许又被她哥哥捉住了,那可就糟了!”她越想越是心焦!因为这件事关系着独孤叶的安危!
静悄悄的松林,甚至连虫声也听不到。白云仙梦又来回走了一圈,忽然,她心中忖道:“这个姑娘不要是骗我吧!他们故意作好了圈套,却害我上当..”
这么一想,她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可是,她立刻又想到了车氏兄妹
反脸相搏的一幕,心中不禁又暗暗责怪自己太多疑了!可是疑心既起,心绪是无法再平静下去的!她匆匆返回到住处,看见独孤叶房内仍然灯光明亮,似乎还没有休息。白云仙梦忍不住走了过去。忽然,她看见一条黑影,燕子一般自屋脊上拔
了起来,随即无影。梦雨不由陡然一惊,正要追赶,却见独孤叶窗户洞开,哑重自屋内越窗而出。白云仙梦连忙唤道:“边大哥呢?有什么事么?”说着也顾不得避什么嫌疑,越窗而入。
独孤叶正靠床而坐,精神抖擞地望着白云仙梦,笑了笑道:“我听见瓦响,只当是外人,却没想到是你,姑娘请坐!”
梦雨不由一怔,道:“那不是我!我方才也看见一个人影,光空己追下去了,也许是..”话没说完,她忽然“啊”了一声,越窗而出。只见哑童光空疾驰如飞般的回来了。梦雨急急地问道:“追到了么?”
光空摇了摇头。梦雨不由大为奇怪,心中不禁想道:那黑影是谁呢?要是高阳,又何必如此?当时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上当了,你快回去保护边大哥,我去去就来!”
光空闻言,点了一下头,投窗而入!白云仙梦展开身形,四下巡视了一遭,仍未见到任何人影,当下懊丧地回
到房内。独孤叶睁大了眸子道:“追上了么?”梦雨摇了摇头,道了声:“真奇怪!”独孤叶细问其故,梦雨便不再隐瞒,把事情经过从头说了一遍。
独孤叶听完之后,面上带出一丝忧虑道:“姑娘,你上当了!这是他们的苦肉计,目的是打探入阵的方法。如今那高阳既知入阵之法,必定伙众前来..”
他猛然挺坐而起,沉着地道:“我们大难将临!这都是因我而起,姑娘,你快快随着光空逃难去吧!”
梦雨一听,不由颤抖了一下道:“不会吧..大哥,要逃我们一块逃,岂能丢下你一人不管?”
独孤叶长叹了一声道:“时间紧迫,他们不得到我,是不会甘心的!姑娘,你们二人快快去吧!”说着匆匆招呼光空道:“你快和雪姑娘整理一下,马上去吧!”
光空对主人一向是唯命是从的,尽管内心万分割舍不下,却也不敢违拗,当即领命而去。梦雨神色大变,道:“光空,你不能走!来!我们搀着边大哥一齐走!”光空闻言,忙转回身来。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一声狂笑,道:“可惜慢了一步,你们三个都给我留下吧!”
独孤叶低声道:“快熄灯!”
白云仙梦顺势一掌,灯光熄灭。就在这一刹那间,只听得窗上一声爆响,那扇窗己被大力震得粉碎!紧接着,三条人影窜进了室内!身法之快,有如飞星天坠!
三条人影,几乎是同时往室内一落,成“品”字形,把室内三人紧紧盯住!
独孤叶惊异之下,冷眼一打量这三个人,不由大吃了一惊,三人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是铁麒麟高伟和毒君赵晓雨,那个女的正是高伟之妹,人称“女飞卫”的高阳。
白云仙梦见状,先是一怔,遂不禁大怒道:“好个刁丫头,原来你竞是奸细,勾引贼人来此,真是该死!”说罢迎面一掌打了过去!
女飞卫高阳一声冷笑道:“这时候,谁有工夫给你打架?”
说话之时,身形早已翩若惊鸿般的荡向了一边,正好落在独孤叶身边。她对高伟道:“哥哥,你收拾这个贼丫头!”
铁麒麟高伟正想当场击毙独孤叶,以泄心头之恨,这时间得妹妹吩咐,冷笑了一声,右掌往下一沉,直向着白云仙梦肩头之上打去!这时,他却又闻得一声高叫:“帮主掌下留人,这小妞就交给我吧!”
高伟偏头一看,见是毒君赵晓雨,他本来与哑童打在一块,这时却向这边冲扑过来!
铁麒麟高伟哪里知道,赵晓雨早已对这位雪姑娘心存邪念,此时闻言,立刻掌式一抽,退了下来。
哑童光空见赵晓雨弃己而去,又见高阳奔向独孤叶,护主心切,唯恐主人受难,当即足下一点,已到了独孤叶身侧。只见他上身向前一俯,“唰”地一掌,直向着高阳面门之上劈去!
女飞卫高阳秀眉一扬,叱道:“好奴才!”右肩一晃,哑童掌已打空!
这时候,高伟已赶到了哑童身后,这位黑衣虎门的少年掌门人,功力果然不凡,只听他厉叱了一声:“给我躺下吧!”倏地右手一指,正中哑重的胯骨上。哑童光空只觉得身上一冷,打了一个寒颤,顿时倒地不省人事。
这时,房内人影幢幢,已乱成了一片!
高伟一弯腰,夹起了哑重,轻唤道:“妹妹,快点下手!我先走了!”
说着人影一晃,已夹着哑重光空,飘出窗外!高阳面对着独孤叶,冷冷笑道:“姓边的,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独孤叶瞳子一转,冷笑了一声,叱道:“还不快下手!多说又有何用?”女飞卫高阳,眉尖一耸,冷声道:“在这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带
你回到我们黑衣虎门,用你的头给爹爹祭灵!”独孤叶冷笑道:“没这么容易!”女飞卫高阳见他瘫痪在椅子上,连起坐之力都没有,知道他不能抵抗。
当时抿嘴一笑道:“死在目前,尚还嘴硬!”举手就向他肋下点去!可是手到一半,却又空然停住,缓缓收回,她咬了一下唇,一伸手把他夹了起来。可笑独孤叶如此一个大英雄,如今却只好听人摆布,尤其对方尚是一个女子!他闭上眸子,丝毫也不抵抗,因为抵抗也是没有用的。高阳夹起了独孤叶,却见赵晓雨正在和白云仙梦打在一块!白云仙梦自幼随父亲苦练武功,造诣自属可观;赵晓雨又是“怜香惜玉”,一时难分高下。女飞卫高阳夹着独孤叶,正要起步,白云仙梦忽地奋身而上,口中尖叱了一声道:“贱婢!你要带他到何处去?”女飞卫冷笑道:“你管得着么?”一闪身,已自飘窗而出。白云仙梦娇叱
一声,正要奋然扑上,却为赵晓雨兜头截住,二人又打在了一起!高阳单手夹着独孤叶,倏起倏落,来到了松坪以外。这时,在漆黑的树林内,拴着数匹骏马。铁麒麟高伟正坐在马背上,向
这边望着,见状大喜道:“你把他给擒来了?好!”高阳也不多说,匆匆把独孤叶放在马背之上,高伟帮着,用绳子把他拴了个结结实实,独孤叶紧闭双目,连睁也不睁一下。在另一匹马背上,哑童光空,也被紧紧地捆着,口中不时发出伊伊唔唔
之声!车氏兄妹拴好了独孤叶之后,各自上马。高伟问道:“赵晓雨呢?”高阳道:“他还在和那个雪家丫头厮打呢!”高伟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连一个姑娘也拿不住!你去帮他一下!”女飞卫高阳答应了一声,正要纵身而去,却见黑暗中飞快地扑过来一条
人影。高阳止步道:“他回来了!”那条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铁麒麟高伟怔了一下道:“不对!”紧接着又一条人影,电闪星驰也似的落了下来,正是赵晓雨!他惊怒地
问道:“她呢?”高伟道:“谁?”赵晓雨一跺脚道:“糟了!让那个姓雪的丫头跑了,我追去!”说罢,
转身要追。铁麟麒高伟冷笑道:“追不上了,快走吧!”毒君赵晓雨懊丧地跳上了马,恨恨地道:“想不到这丫头这么狡猾!”
高伟冷然一哼,说道:“我们主要是来捉姓边的!现在姓边的己经到手,那个丫头跑不跑又有何妨?”赵晓雨叹了一声道:“话虽如此,到底是一个遗憾,你想她能不告诉别人么?”铁麒麟高伟冷笑了一声,朗然道:“充其量,她找到白老头儿,二人一
路!可是我敢说一句大话,他们连我黑衣虎门的大门都进不去,更遑论其他
了!”赵晓雨默默地点了点头。五骑快马风驰电掣般的直向山下飞奔而去!在山脚下,有两辆带篷的马车正在等候着,数名红衣汉子,侍立一旁,
如临大敌一般地守候着。铁麒麟高伟等五骑快马一到,这几名汉子,立刻躬腰行了一礼,打开了车门。高伟用手一指独孤叶逍:“把此人押上我的马车!这个哑巴,你们押着
他,要看守好,不要叫他跑了!”一名汉子弯腰道:“帮主请放心!我们这就起程么?”高伟点了点头,遂和高阳、赵晓雨登上为首的大车。两名弟子把独孤叶
自马上解下来,押上了车,坐在三人对面。铁麒麟冷笑了一声道:“独孤叶,你也有今日!一切你就认命吧!”独孤叶双目下垂,一声不哼。此刻,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面上一副
悠然自得之色!高伟得意地翘起了二郎腿,问道:“此去江口,有多少路程?”随行一名弟子说道:“禀帮主,最快也要三个时辰!”铁麒麟高伟点了点头,道:“吩咐下去!今晚登舟,直放土山。所有采
购,在此处办妥,中途就不再泊舟了!”
这名弟子生得猿臂蜂腰,身材魁梧,是第十二分水舵的舵主,姓乔名子玉,号称“燕尾镖”,在黑衣虎门诸舵主中,是一个很突出的人物,水功、轻功都高人一等,故颇为高伟器重。这次高伟带着他,也是别有打算的。因为乔子玉所掌的十二分水舵,正是在这长江地面上。他在水面上,拿得起放得下,有他在侧,一切行止都极为方便,无须自己冉费神!
“燕尾镖”乔子玉答应了一声,手持一面三角形的小红旗,向前方摇动了一下,立时,在众马环侍之下,这辆马车开始在碎石铺就的路面上轱轱辘辘地行驰了起来!
乔子玉坐在独孤叶身边,含笑问高伟道:“帮主要把这人解回总坛么?”高伟点了点头。这时,高阳微笑着吩咐道:“路途遥远,你不妨为他解
开身上的绳索,有我等在侧,还怕他跑了不成?”乔子玉皱了一下眉道:“这个..”高伟冷然道:“他身中桑兄毒蛊,已成瘫痪,你大可无忧!”燕尾镖闻言一惊,仔细打量了独孤叶几眼,才含笑说道:“怪不得他这
么老实呢!”说着,为他把身上绳子解了下来。毒君赵晓雨望着独孤叶点了点头道:“边兄,你以本身真火,炼我元蛊,当我不知道么?不过,我要告诉你..”他冷笑了一声,接道:“那是没有什么用的..你只会自讨苦吃!”
青衣独孤叶,一直闭目不睁,这时闻言,忽地张开了双目,淡淡地一笑,
说道:“赵晓雨,你要想取我的性命,却也不能,我看你才是自讨苦吃呢!”赵晓雨向左右看了一眼,尴尬地一笑道:“我们走着瞧吧!”独孤叶那双锐利的眸子,在车内一转,脸上浮起了轻蔑的微笑,又闭上
了眼睛。高伟冷笑道:“上一次你借棺脱身,可谓手法高明;可是今日,你却一筹莫展了!”女飞卫高阳一直在想着心事,这时伸出一只玉手,递过一个水壶,笑眯
眯地道:“喝口水吧!”独孤叶摇了摇头,冷笑道:“谢谢,我不渴!”高阳不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