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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钱诗豪现在打算正式开业,在上海市区法庭做律师,但他似乎完全失去了工 作兴致。他没有足够的决心专心一意去从事律师工作,也没有决心去排除摆在一个初出 茅芦的律师前面的种种障碍。现在,每天毫无目的地在呼拉桥上或大学广场一带散步成 了他的一个固定的习惯。而后来正当他计划着想到西北部去跑一趟的时候,他却忽然收 到了周兴先生的一封信。老先生在信上写道: 在报纸上看到你已经通过了理科考试,但很不幸我 一直都没有直接从你那里听到任何消息。已经很长一段时期我们既没有见到你的信, 也没有听到别人谈起你了。 为免老朋友们挂念,希望你告诉我们你的近况,并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到上海 来。 在这里我们必须提一下,周兴先生原来想挑作女婿的那个青年,早已开始营律师 业,并从英格兰回印度来了,但他却已和另一位有钱的小姐订了婚。 钱诗豪心中颇为怀疑,在经过那么一些事情之后,他究竟应不应该再以旧日的关系 恢复他和周丽的友情。在目前,无论怎样,他是决不能把他和黄瑞的关系向外人 宣布的,因为那样无疑就会使这个无辜的女孩子遭到社会的鄙视。但另一方面,如果他 决定要和周丽重叙旧情,他就一定得把这件事完全说清楚。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如果迟迟不回周兴先生的信,那总未免太失礼了;因此他回 信说: 请原惊我没有来拜望您;但一直来实在因为总有些我自己也无法摆脱的事,使我不 能分身。 但他并没有写明他的新住址。 在他把这一封信发掉后的第二天,他戴上了传统式样的律师帽,第一次到市区法 院去出庭。 有一天,当他正从法院出来,走了几步预备雇一辆马车回家的时候,他却听到一个 很熟的声音喊叫着说:“爹,那不是钱诗豪先生!”“停住,车夫,停住,”一个男人 的声音叫着说,接着就有一辆马车在钱诗豪站立的地方停下来。周兴先生和他的女儿 这时正是从市区动物园野餐回来,因此他们无意中在这里相遇了。 钱诗豪一看到坐在马车中的周丽——看到她的恬静美丽的脸,看到他极熟悉的、 独具风格的服装和头发式样,她的花式朴实的脚镯和她手腕上的碎面的金镯子——他立 刻感到胸怀中感情激荡,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啊,可不是钱诗豪!”周兴先生叫喊着。“想不到这样在街上碰见了你,真是 幸遇!你现在已不肯给我们写信了,就是写信,连地址也不肯给一个。你现在到哪里去? 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办吗?” “也没什么,我刚刚从法院回来,”钱诗豪说。 “那么同我们一道走,上我们家去喝茶。” 钱诗豪这时真是一肚子的心事,但眼下的情况已不容许他作任何考虑了。他在马车 里坐下来,竭力向周丽问长问短,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你考试及格后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信儿呢?”她避开他的问题反问他说。 钱诗豪一时也想不出适当的回答,因此他只说,“我在报上看到你也及格了。” 周丽不禁大笑起来。“啊,真不错,你算没有完全忘掉我们,那总是我们应该 高兴的事!”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周兴先生问道。 “住在达依拍拉,”钱诗豪说。 “嘿,你在卡鱼托那的老住处现在还照样可以住啊,”周兴老先生说。 周丽瞪着眼望着钱诗豪,迫不及待地要听他怎么回答。钱诗豪也立刻注意到她 的眼神,明显地感到了她的责难之意。 “是呀,我是决定还到那里去住的!”他含糊地说。钱诗豪明白,周丽现在正 是在对他加以审判,她心里已认为他改换住址的事是一件重大的罪行。这个思想使他感 到非常痛苦,但他一时又想不出一句辩护的言词。幸好,这种反复的盘问终于暂时停止 了,周丽故意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转过脸去注视着车窗外面的街道。 难堪的沉默使钱诗豪终于感到不能忍受了,他于是自动解释说: “我有一个亲戚住在奇都亚附近,为了便于和他来往,我所以在达依拍拉住下了。” 这话也并不完全是撒谎,但这解释听来实在叫人觉得可笑亦复可怜;好像卡鲁托那 离开奇都亚不知有多远,他要是住在那里就不可能和他那远房亲戚偶而彼此拜会一次了! 周丽目不转睛地望着街上,可怜的钱诗豪只得又刮肚搜肠找几句话来说。他搭 讪着问道,“唐航近来有信吗?” 但回答他的却是周兴先生。“他参加理科考试没有及格,现在为要换换空气,他 跑到北边去了。” 他们走下马车后,钱诗豪重新见到了他所极熟悉的那些房舍和房间里的家具,不禁 心怀怅然。他长叹了一口气,这叹息中离奇地交织着欣慰与悔恨的感情;他一句话没说 便坐下了。 “我想,大概因为你家里的事情太多,所以你在家乡里呆了这么多日子?”周兴 先生忽然问道。 “我父亲死了——”钱诗豪开始回答说。 “有这种事!天哪!天哪!是怎么死的?” “他从巴达马坐船回来,半路上忽然遇到一阵风暴,船被风浪打翻,他就被淹死了。” 好像忽来一阵大风,吹散了密集的乌云,露出了晴朗的天空一样,这个不幸遭遇的 宣布立刻消除了钱诗豪和周丽之间的误解。 周丽又禁愧悔交集地想道:“我太对不起钱诗豪先生了,父亲的死使他感到的 悲哀和因他死去而引起的许多烦恼,当然已使他的心失去了安宁。他现在也许还正满心 悲伤。而我们却认为他太不起人,竟没有想到问他,是否他家里发生了什么难解决的事 或有什么急待解决的困难,”她立刻对这个失去父亲的青年感到无限同情。 钱诗豪的食欲很坏,但周丽却一定逼着要他多吃一些。 “你的健康情况似乎很不好,”她说,“你必须好好注意你的身体。”接着她转身 对周兴先生说,“爹,钱诗豪先生今天一定得在我们这里吃晚饭。” “当然,”老头说。 正在这个时候,李辉来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周兴先生的茶桌边再没有 人和他抗衡了,钱诗豪的意外出现使他不禁微微一惊,且有一种颇不痛快的感觉。但他 终于强打起精神,愉快的欢呼说:“咦,怎么的?钱诗豪先生,你来啦!你知道,我一 直说你恐怕是早把我们这些人全给忘了。” 钱诗豪只是微微地笑了一笑,李辉却更接着说:“那一次,我看到你父亲硬逼着 把你赶走的那个样子,我心里想,在他强迫你讨下老婆以前,准是决不肯让你自由行动 的了。怎么样,你究竟有没有能够逃脱那一场灾难呢?” 周丽的愠怒的眼神使李辉闭住了嘴。 “钱诗豪的父亲去世了,李辉,”周兴先生说。 唯恐别人看到自己忽然变成苍白的脸色,钱诗豪立刻低下头去。周丽痛恨阿克 谢不该刺痛他的心,连忙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我还从没有让你看到我的新相册子,哈 梅西先生,”她说着,便去拿来一个相本,把它放在钱诗豪前面的桌上,开始和他谈论 那些相片。她借机会低声对钱诗豪说:“我想你是单独一个人住在那边新居里吧,哈梅 西先生?” “是的,”钱诗豪回答说,“就我一个人。” “那,你一定得尽快搬回到我们隔壁你以前住的这地方来。” “好,下礼拜一,不管怎样,我一定搬回来。” “你知道,为想要得到一个学士学位,有时候我极希望你能帮助我解决一些哲学课 中的问题,”她机警地解释说。 钱诗豪看到这极有利的形势,当然心中颇高兴。 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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