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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最后期限其后一个小时,狄伯恩要塞内外都发生了骚动。而南阳本身的骚动,则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午时分,位于盛京的星球长透过通讯波与他的秘书联络,结果一直没找到他。星球长感到很不高兴,矫正所的低级官员则提心吊胆。   调查很快展开,守在集会厅外的保安确定,星球长秘书于上午十点半与囚犯一同离去……不,他没留下任何指示。他们说不出他到哪里去,那当然不是他们该问的。   另一组保安同样未曾得到指示,也同样说不出所以然来。一股普遍的焦虑急速升高,像漩涡一样不停打转。   正午时刻,第一份报告送达。当天上午有人看到星球长秘书的专车——谁也没看到星球长秘书是否在里面——有些人认为是由他本人驾驶,结果证明只是猜测罢了……十二点半的时候,已经可以确定那辆车开进了狄伯恩要塞。   将近三点时分,星球长终于做出决定,派人打电话给要塞的指挥官。   接电话的是一名中校。他们得到的答案是,目前无法提供有关此一事件的任何讯息。然而,皇军军官要求他们暂时维持秩序,并进而要求他们,在得到进一步通知前,别将一名普查情报部成员失踪的消息流传出去。   不过,那足以导致与百发财团的期望截然相反的结果。   在起事整两日 前,密谋的主要成员之一竟落在敌人手中,其他参与叛变的人绝不能冒这种险。这就代表只有两种可能,若非事迹败露,就是有人叛变。而这两者只是一体的两面,不论何者为真,都是死路一条。   因此谣言迅速传播……南阳的群众开始骚动……职业群众煽动家走上街头;秘密军械库被打开来,众人纷纷捡拾武器;人潮向要塞进发,宛如一条蜿蜒的长龙。到了下午四时,另一封信送达指挥官,这次是由私人信使送来的。   与此同时,要塞内同样发生了规模较小的骚动。它的序幕极为戏剧化,当专车开进去后,一名青年军官迎了上来,伸手向星球长秘书索取手铳。   “交给我吧。”他随口说。   立平说:“让他拿去,钟离愁。”   星球长秘书便举起手铳,递了出去,手铳立刻被军官取走。钟离愁这才收回心灵卷须,同时长长吁了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方阿丹早已做好准备,当星球长秘书挣脱控制,像一根压扁的弹簧疯狂地弹开时,探险家立刻对他发动攻击,重拳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军官大声发出命令,马上有许多士兵跑来。当士兵粗暴地扯住方阿丹的衬衣衣领,将他拖出车子的时候,星球长秘书已瘫痪在座椅上,乌血从他一侧嘴角缓缓流下。而方阿丹原本被打伤的脸颊,此时则再度皮开肉绽。   他用颤抖的手整了一下头发,然后伸出一根刚强的手指,以坚定的口气说:“我指控这个人阴谋推翻百发财团土星,我必须立即与指挥官见面。”   “我们会安排的,先生。”那名军官彬彬有礼地说,“如果您不介意,请您跟我走——你们都跟我走。”   然后,一个小时过去了,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们被安置在一间独立的套房里,内部相当清洁。十二个小时以来,他们第一次有机会进食,虽然心事重重,也暂时顾不了那么多,每个人都狼吞虎咽,将食物一扫而光。他们甚至有机会享受文明人的另一项必需品——沐浴。   可是房间外面却有保安站岗,一个小时后,方阿丹终于发起脾气,大声吼道:“我们只不过换了牢房而已。”   兵团中继续着既无聊又无意义的作息,完全忽视他们的存在。此时钟离愁正在睡觉,方阿丹的眼光落到他身上,立平却摇了摇头。   “我们不能,”他说,“那样做不人道,这个人累坏了,让他睡吧。”   “可是只剩下二十九九小时。”   “我知道——但再等等吧。”   此时,响起了一个冷淡且稍带讽刺的声音:“你们哪个自称是百发财团的公民?”   方阿丹一跃而起:“是我。我……”   他的声音陡然中断,因为他认出了说话的是什么人。那人露出硬邦邦的笑容,左臂显得有点僵硬,那正是他们上次会面留下的纪念。   立晴在他身后细声道:“方阿丹,就是那个军官,去百货商店的那个。”   “被他扭断手臂的那个。”那军官厉声补充道,“我的名字是马柯波中校。没错,你就是那个人。所以说你是天狼世界来的,对不对?而你却跟他们混在一起。银河啊,一个人竟能堕落到这种程度!而这姑娘仍旧黏在你身边。”他等了一会儿,又慢慢地、不慌不忙地说:“土星婆娘!”   方阿丹火冒三丈,又随即息怒。他不能——还不能——他勉强低声下气地说:“我可以见旅长吗,中校?”   “旅长,只怕现在并未值班。”   “你的意思是他不在此地?”   “我没那样说。还是可以找得到他——只要事态足够紧急。”   “正是如此……我能见值日官吗?”   “此时此刻,我就是值日官。”   “那么赶快跟旅长联络。”   中校缓缓摇了摇头:“除非我确信情况真很严重,否则我根本不能那样做。”   方阿丹急得全身发抖:“看在银河的分上,别再闪烁其词!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真的?”马柯波中校甩着一根指挥杖,故作潇洒状,“你可以恳求我接见你。”   “好吧……好,我在等着。”   “我是说——你可以恳求。”   “你能接见我吗,中校?”   中校的脸上却毫无笑容:“我是说,恳求!在这个姑娘面前,谦卑地恳求。”   方阿丹咽了一下口水,开始向后退。立晴的手却抓住他的衣袖,她说:“拜托,方阿丹,你绝不能惹他生气。”   于是,探险家以沙哑的声音吼道:“天熊星区的方阿丹,谦卑地恳求值日官接见。”   马柯波中校说:“这得视情况而定。”   他向方阿丹跨出一步,接着迅速伸出手掌,在方阿丹面颊的绷带上狠狠掴了一记。   方阿丹猛喘着气,硬生生压住一声尖叫。   中校又说:“你上次愤恨不已,这次也会吗?”   方阿丹没有吭声。   中校终于说:“求见获准。”   四名士兵立刻进来,两前两后将方阿丹押出去,马柯波中校则走在前面带路。   现在,只剩下立平与立晴伴着沉睡的钟离愁。立平说:“我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你呢?”   立晴摇了摇头:“我也没听到,有好一会儿了。可是,爸爸,你认为他会对方阿丹怎么样吗?”   “他能吗?”老头以沉静的口吻说,“你忘了,他并非真正我们的一分子。他是百发财团的公民,不可能轻易受到侵犯……我猜你爱上他了,是吗?”   “哦,爱得很深,爸爸。这是件傻事,我知道。”   “它当然是傻事。”立平露出苦笑,“他是个正人君子,我没有说他不是。可是他又能怎么办?他能和我们住在这个世界上吗?他能带你回家乡吗?将一名土星女子引见给他的朋友?他的家人?”   她哭了起来:“我知道,可是也许很快就什么都没有了。”   立平再度站起身来,仿佛刚才那句话提醒了他。他又说:“我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他指的是星球长秘书的声音。苗立宇被安置在隔壁房间,一直像一头困兽般踱来踱去,不祥的脚步声听来相当真切,只不过现在却消失了。   这只是件小事,可是事到如今,星球长秘书的肉体与心灵却集中着、象征着所有的邪恶力量,正要将疾病与毁灭传播到每个住人恒星系。于是,立平轻唤钟离愁:“起来吧。”   钟离愁随即惊醒:“怎么回事?”他几乎没有休息过的感觉。疲倦钻得太深,甚至穿透他的身体,在另一侧如锯齿般冒出来。   “苗立宇在哪里?”立平催促道。   “哦——哦,对了。”钟离愁先是胡乱四下张望,然后才想起来,他的眼睛不是看得最清楚的感官。于是他再度送出心灵卷须,让它们蜿蜒地延伸,尽力侦测一个它们非常熟悉的心灵。   他终于找到了,却避免与它有实际接触。他虽然在那个心灵上花了许多苦工,但对那些病态的卑鄙念头并未增加任何好感,根本不想与之亲近。   钟离愁喃喃道:“他在另一层楼,正在跟某人谈话。”   “跟谁?”   “那人的心灵我没接触过。慢着——让我听一听,也许星球长秘书会——有了,他称呼对方旅长。”   立平与立晴很快互望一眼。   “不可能是叛变吧?”立晴悄声道,“我的意思是,百发财团军官当然不会跟反叛银河系宙长的土星人勾结,对不对?”   “我不知道,”立平以悲伤的口吻说,“如今,我愿意相信任何事。”   马柯波中校发出会心的微笑。他坐在一张办公桌后面,手中握着一把手铳,还有四名士兵站在他背后。他的口气带有绝对的权威,因为如今情势正是如此。   “我不喜欢土星仔,”他说,“我从不喜欢他们,他们是银河中的渣滓。他们带有疾病,迷信,懒惰;他们既堕落又愚蠢。可是,众星在上,他们大多还知道分寸。   “就某个角度而言,我能了解他们。他们生来就是如此,自己也无可奈何。当然,假使我是银河系宙长,我可不会忍受银河系宙长忍受的那些——我的意思是,他们那些该死的俗例和传统。不过这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们会学到……”   方阿丹终于爆发:“你现在给我听好,我不是来这里听……”   “你会听下去的,因为我还没说完。我正要说,我不了解的是某些土星迷的心灵。一个男子汉——想必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可以那么自贬身价,竟然跟他们混在一起,还紧咬着他们的妇女不放,那我对他就毫无敬意。他比他们还要糟糕……”   “那么,你和你那可怜、肮脏的借口一起滚到太空去吧!”方阿丹凶狠地说,“你可知道一个颠覆百发财团的阴谋正在进行?你可知道情况多么危急?你多耽误一分钟,都会更危及全银河万兆人口的安全……”   “哦,我可不知道,方阿丹博士。是博士,对吗?我绝不能忘记你的尊衔。你知道吗,我自己有个推论:你是他们的一分子。你或许生在天熊星区,可是你有土星人那样的黑心,你利用银河公民的身份帮他们达到目的。你绑架了他们的官员,那个远古人。话说回来,这本身是件好事,我不在乎帮你掐断他的喉咙。可是现在有许多土星人在找他,他们还送了一封信到要塞来。”   “真的?他们已经这样做了?那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废话?我必须见旅长才行……”   “你指望有一场暴动,或任何形式的麻烦吗?也许你甚至早有计划,以此作为预谋叛变的第一步,啊?”   “你疯了吗?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好吧,那么,如果我们释放那个远古人,你该不会介意吧?”   “你不能那样做。”方阿丹猛然站起来,一时之间,他像是想要跳过桌子扑向对方。   但手铳握在马柯波中校手中:“哦,我们不能吗?现在你听我说,我自己也有个小小的目的。我打了你一巴掌,又让你在那些土星仔同伙面前屈膝。我再让你坐在这里,乖乖听我教训你,说你是一条多么下贱的虫。而现在,我好想有个借口,让我能轰掉你一条手臂,以报复你对我的伤害。你再动一动试试看。”   方阿丹僵住了。   马柯波中校哈哈大笑,将手铳放到一旁:“真是遗憾,我得把你留给旅长,他会在五点十五分见你。”   “你早就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挫折感将他的喉咙撕成粗糙的砂纸。   “当然啦。”   “若是由于我们浪费这些时间,马柯波中校,因而延误了宝贵的时机,那么你我都没有多久可活。”他的语气冰冷,令他的声音听来十分骇人,“但你会比我早死,因为我将用最后几分钟的时间,把你的头骨打得稀烂,把你的脑浆也榨出来。”   “我会等着你,土星迷,随时候教!”   狄伯恩要塞的指挥官已为百发财团效命多年,一年比一年更老练世故。在过去几代的太平岁月中,几乎没什么军官有机会获得“勋荣”,而旅长也不例外,他未曾立过任何战功。但从一名候补军官一路漫长爬升,他的足迹也已踏遍银河各个角落。因此,即使在土星这种神经病世界上担任驻军指挥官,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另一项杂务。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此总是委曲求全——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肯向一名土星女子郑重道歉。   方阿丹进来的时候,他似乎显得很疲倦。他的衬衣领口敞开,那件配有金光闪闪的“星舰与太阳”标志的短军装,则随随便便挂在椅背上。当他以严肃的目光望着方阿丹时,还心不在焉地将右手指节按得劈啪作响。   “非常混乱的一件事,这一切经过,”他说,“都非常混乱。我对你印象深刻,青年人。你是康龙星的方阿丹?方阿丹,上次那件令人相当尴尬的事也是由你领衔。你不能少惹点麻烦吗?”   “这次不只是我自己有麻烦,旅长,而是整个银河都有麻烦了。”   “是的,我知道。”旅长带着不耐烦的口气说,“或者说,至少我知道你声称如此。我接到了报告,说你的身份证明已不在身边。”   “证件被夺走了,不过毕达哥拉斯峰当局认识我。长官本人可以证明我的身份,而我希望,他在日落前就能给你答复。”   “我们会安排的。”旅长双手抱胸,上身靠着椅背前后摇晃,“请对我说说你们这边的看法。”   “我获悉了一个危险的阴谋,一小撮土星人准备以武力推翻百发财团土星。若不立即通知有关当局,他们不但很有可能毁掉土星,还会对百发财团造成重大的伤害。”   “你太夸张了,青年人,竟然提出这么轻率而牵强的说法。土星上的人,有能力发动扰人的暴动,有能力围攻这个要塞,有能力造成相当的破坏,这些我都愿意承认。但我从来没想到过,他们有能耐将百发财团军队赶出这颗行星,更别说摧毁百发财团土星。不过,我会听听这个——嗯——阴谋的详情。”   “遗憾的是,由于事态过于严重,我感到有必要向长官本人当面报告详情。因此,假如你不介意,我请求立刻跟他联络。”   “嗯……我们行事不要太过匆忙。你可知道,你带进来的那个人是土星星球长的秘书,是他们的远古人之一,一个在他们眼中非常重要的人物?”   “一清二楚!”   “而你却说,在你提到的这场阴谋中,他是主要的策动者。”   “他正是。”   “你的证据呢?”   “我说过除了长官之外,我不能跟任何人讨论这件事,我确定你了解我的意思。”   旅长皱起眉头,审视着自己的指甲:“你怀疑我处理这个事件的能力?”   “绝对没有,长官。只不过这是个特殊事件,唯有长官才有权采取决定性行动。”   “你所谓决定性行动是什么?”   “必须在二十九小时内,轰炸土星上某座建筑,彻底将它摧毁。否则百发财团大部分——甚至全部居民的生命都会被夺走。”   “什么建筑?”旅长以困倦的口气问道。   方阿丹却随即反问:“我能否跟长官联络,拜托?”   两人僵持了一下,然后旅长以强硬的口气说:“你可明白,你强行绑架一个土星人,已足以使你受到土星当局的审判和惩处。通常,土星原则上都会保护百发财团的公民,因此会坚持交由银河法庭审理。然而,土星上的事务十分敏感,我曾接到严格指示,能避免冲突时绝对不要冒险。因此,除非你对我的问题有问必答,我将被迫把你和你的同伴交给本地警方。”   “但那样做等于判我们死刑。你自己也一样!……旅长,我是百发财团的公民,我要求晋见行政……”   办公桌上的蜂鸣器突然打断对话,旅长转过身去,按下一个开关:“什么事?”   “长官,”传来一个清晰的声音,“大群本地人已将要塞包围,相信他们拥有武器。”   “有没有任何暴力行动?”   “没有,长官。”   旅长的脸孔并未显现任何表情,这一点,至少是一名职业军人的基本训练。“炮兵与航空部队随时待命——所有人员进入战斗岗位,除了自卫切记不要开火。明白了吗?”   “明白了,长官。一个举着停战旗的土星人求见。”   “送他进来,同时将星球长的秘书再送到这里来。”   现在,旅长以冷峻的目光瞪着探险家:“我相信你也了解,你闯的这个祸有多可怕。”   “我要求出席这场会谈,”方阿丹大叫,由于气愤而几乎语无伦次,“此外,我要求你做出解释,你为何让我在这里被关上一个小时,而你自己却跟一个本地的叛徒密谈。我告诉你,我知道你在见我之前先见过他,我可没有被蒙在鼓里。”   “你在进行任何指控吗,先生?”旅长追问道,他自己的声音也提高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坦白说吧。”   “我没有做任何指控。可是我要提醒你,以后你要为今天的行为负责。而在将来,假如你还有将来,由于你的顽固,你很可能被认定是自己同胞的毁灭者。”   “安静!无论如何,我不需要对你负责。从现在起,我们将依照我的意思行事。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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