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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善酿之四
过不多时,白重推门入房,他只披着一件外衫,他点亮油灯后,可以明显看到他白净的脸皮也微微透着幽青,藉着火亮映照,形如鬼魅。 可,即便他是真鬼,现在的宇文离也没力气去抵抗。 “还是那琴音?”白重淡淡的问道,答案绝对是肯定句的问题。 宇文离的额上流落汗水,冷汗,颤声道:“有问题 ̄大大有问题!为什么……为什么自从听过他弹的琴,我每晚都会梦到……”宇文离所说,自是在徐州城快饮酒坊里,那位中年书生所奏的一曲‘锦绣河山’。 他们自听琴后,至今已过十日,也离开徐州,来到河北地方。但这十天之中,每晚每晚,宇文离在梦中,却是一首无止无歇的‘锦绣河山’!梦见一次,也罢了;两次,可以说是很怀念;三次,可以说是巧合。但五次、六次,到了今天,已经连续十天,这根本是诡异!一首锦绣河山,何来如斯魔力,能教宇文离这等汉子‘魂牵梦萦’? 瑞思形容似睡非睡,她仍在沉思 ̄想的是自从宇文离第四度梦闻‘锦绣河山’时便已想到的事,一件时至如今,白重与宇文离本身也都很清楚的事。 不是曲,是人!那个书生有问题!他们心里明白,那书生必是绝顶高手无疑,但他又何能将一首曲子,奏得如此令人刻骨心? 从第五天后,他们从徐州移到濮阳,再从濮阳移到河北,一路问、一路打探,没得到那书生的一点消息。 向南去找吗?人海茫茫,怎么找法?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会累垮的。”白重缓缓说道。 心里明白,三人心里都明白,宇文离惊吼之后,身子随即倾颓,他也已经疲软到极限了。 但明白归明白,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却找不到那名书生,又要怎么解决?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宇文离无力的说着,声似哀嚎、也似求饶。 宇文离说完这句话后,现场沉默了。 谁知道?想知道,偏偏不知道!他来得突然、走得极快,除了‘锦绣河山’,浑没留下一点线索。 原该是绝顶好曲,如今却成了宇文离的催命魔音。 半晌之后,瑞思忽然转身面对着白重,正色道:“阿重,有件事要你去作。”“说吧。”白重随即应道。他原是瑞思的保镖,虽则交谊深厚,名份上仍是主仆,瑞思的要求对白重而言,即是命令。 “鸽……叶敛喂过的那支信鸽,去带来。”瑞思说完,便起身在行囊中翻找出文房四宝,就着油灯磨起墨来。在这当中,白重也带来了在城陵矶遇到叶敛时,曾让他喂养以资连络的信鸽。 但见瑞思振笔疾书、文不加点,不过一炷香时间,便写好了封信。 白重与宇文离趁着等墨乾的时间,也都凑头去看。 信用的是汉文,他们自是能识。信中明明白白写着在徐州城中遇到那中年书生的点点迹迹,一毫无差。 三月夜里天凉,墨很快乾了,瑞思将信卷成筒状,塞进白重一并带上的小竹筒内,细心的将它缚在鸽脚上。 瑞思又将信鸽交到白重手上,道:“你跟着信鸽去,一定要找到叶敛。”叶敛?阿离苦受魔音传脑,叶敛能解吗? 白重没有多问。瑞思吩咐,他只照办。反正是不能睡了,他回房更衣,带上长剑与一些怠两,出了客栈便放掉信鸽任它飞去,自己在后跟随,夤夜出发。 一般信鸽,多只能往来固定两地之间,他们的信鸽则受过特别训练,只需要喂食过,便能追踪到对方的位置,以此为凭,白重只要跟好这支信鸽,即可找到他原本不知其所在的叶敛。 扬州城西三里外的一片竹林中,两名乞丐对面而坐。 其中一人以碧绿竹棒在地上画着图形,是几个招式的动作,另一人凝神细瞧,也在苦苦思索。 画图人乃是丐帮帮主徐乞、观图人则是丐帮八袋长老黄楼。 黄楼在前年大会上被元仁右打折右臂,至今已有年于。其实他的伤势在数月后便已痊愈。但他仍然销声昵迹,不透一点声息,只是关在老家扬州,整日回想着元仁右的步伐、招式。 云梦剑派素以归云晓梦剑法、凌云步二门绝学着称于世,其门人剑艺、轻功俱可称卓绝,交手一次,黄楼自诩绝无半分礼让,全力施为之下,却为元仁右轻败。 黄楼虽然被公认拥有自行开宗立派的实力,却不得不承认,元仁右便是只展现七分实力,自己便已望尘莫及。 甚至,丐帮帮主徐乞在心里也觉得自己并非元仁右对手。 云梦剑派,何其高绝? 归云晓梦,是门阴柔剑法。徐乞为木色流黑桐传人、黄楼以中原三大绝技之一的‘捻丝棍’扬名,二人皆擅外门硬功。正是以柔克刚,徐乞、黄楼此丐帮二大高手,早在心里便已对云梦剑派服输了。 此次二人聚首,第二度研究当日君山一战,元仁右所使的归云晓梦剑派,望能寻出点破绽。 徐乞仍在不断试划招式,但愈划愈是心寒。 黄楼的表情也是极为难看。 因为他们 ̄找不到破绽!徐乞停手了、黄楼也看不下去,两人对望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只怕……”两人同时开口、也同时住口。 十几年的兄弟、同为丐帮中人、又是同乡,两人是极有默契了。 只怕……“只怕皇甫师兄也难能取胜。”徐乞喟然道,他是帮主,黄楼自然不能抢他的腔。 但听了这句话,黄楼也不动声色。 皇甫望在名上,是当今‘天下第一人’,该当无人可敌。徐乞竟说他只怕无能取胜元仁右,而黄楼并未反,可见心里已有同感,适才欲言又止,也是同样一句。 二人对望,眼神中有失望,却未见绝望。 连皇甫望也不敌的对手,他们应当绝望,为何仍不绝望? 有影相随伴,但求杯不空。 绿柳.轻烟不知不觉,叶敛竟到了西湖。 这里他来过,与君聆诗来过,而且不只一次,自是不陌生。如今正是晨曦初起,西湖畔游客尚少,湖面倒映着三月绿柳,叶缝中闪着朝日金光,竟然有点刺眼了。 走在湖畔,正迎着日出,叶敛只觉得双眼难受,正巧见到身旁杨柳枝头上竟有一顶斗笠,不知道是谁人遗下的,也不想管是谁人遗下的,叶敛顺手取了,便将它戴在头上。 遮了阳,舒服许多。 继续往前走,沿着湖畔走,发现不只是人少,根本是无人。如斯良辰美景,竟无一个游客?浪费,着实是浪费。那我也不要客气,自己一个人看了。 叶敛一个人走在西湖,不知不觉已近正午,有点热了。叶敛脱下外袍,一阵风来,却又有微微寒意。 这时,见到路边有件蓑衣,叶敛也不客气,拾起穿上,正好,不冷也不热。 正午的日头照着湖面,薄薄的水蒸气,让视野变得有点模糊。 很美的西湖,真的很美,可惜叶敛文才不够好,无法像个诗人留下什么诗句来形容。 走着,看到湖边停了艘小舟,刚好,走得有点累了,叶敛索性上了小舟,缓缓摆到湖中。 在湖上向湖边看去,仍是没人。 不对,西湖怎可能一日没人?难道此湖并非西湖? 但记忆中的景色与此丝毫无差,分明便是西湖。难道世上另有一处仙境,与西湖一般模样? 仙境?什么仙境?这里的美景仍只是凡景,何能称为仙境?仙境这玩意儿,合当是不存在的。 但此处若非仙境,便是西湖,既是西湖,怎能无人? 何来无人?湖上是人,满满是人!何时来了这许多人?叶敛揉揉眼,并没看错,确然满满是人。 这么多人,怎能一时并至? 罢了,我游我的湖。反正在我湖上,他们在湖畔,互不相干。 一摆桨,忽然却一个震荡。 定睛一瞧,居然撞上了别人的船。 不只一艘,连湖上也出现了一堆船,有扁舟、有舱船、更少不了满乘游客的楼船。 对方是艘舱船,比叶敛的小舟大上不少,这一撞,叶敛的船几乎翻复,舱船则只是微微一晃。但船上的乘客对叶敛怒目而视,舵夫则大骂:“会不会操舟!像什么舟子!”说完,便将船划走了。 叶敛正想反:“我原就不是舟子!”但尚未开口,却见到自己身上的蓑衣、再摸摸自己头上的斗笠,不禁一笑我如何又不像个舟子了? 叶敛缓缓摆着桨,在湖上缓缓游荡。 日头渐渐西沈,不知不觉,叶敛竟在西湖晃了一日。 夕阳盛红,映得湖面也是一片红,红似火的红。 慢……何止似火?分明是火!转眼一瞧,岸上柳林居然着火,一片连烧,令人怵目惊心的火红!怎会有人放火烧柳林?而岸上游客却又不惧? 再慢……何来不惧?原来是远了瞧之不清,游客并非慢行观景,而是争相逃命!再看,就连湖上的小舟,也满满载人,连舟沿也有不少人争相攀附。原本悠闲观景的舟上客,如今皆与舵夫不断击打着攀舟人的手,将他们打下水去。 何以如此?何以如此?叶敛心惊、惊疑不定!再看湖水,又不尽是火红,而是血红!岸上蓦然出现一队铁骑,鞭马追逐着岸上民众,追上,手起、刀落!血,流着,流进湖中,染红一片,映着火红,加上血红,红透底的红。 铁骑并非汉人,乃是吐番人。叶敛到过吐番,识得他们的衣甲!吐番何时入侵中土,且打到江南来了?何故我竟憧然不觉? 一片喊杀声、求救声、哀嚎声交织,混着火烧柳林的哔霹声,叶敛呆然看着岸上的大屠杀。 跟着,又出现四路人马。 一路,是云南;一路,是回纥;一路,是倭族;另一路……那不是元仁右吗?他领着云梦剑派弟子,拦在吐番、云南、回纥、倭族四路人马前面。 叶敛松了口气云梦剑派之兵学、武学冠绝当世,有元仁右率弟子迎战,民众当可无虑。 但定睛一瞧,元仁右并非拒敌,而是与四路外族汇作一路,继续追杀汉民!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叶敛眼睁睁看着,手上桨急速摆动,想上岸应战,偏生他原不擅操舟,缓行摆渡尚可,如今一急,失了方寸,舟子只在原地打转,离岸边是半分接近也无。 岸上之事,叶敛所见之事,四字可以涵矣所以‘烧、奸、掳、杀’是也!火,愈烧愈烈;血,愈多愈红……岸上一般民众的两条腿,怎跑得过回纥、吐番骑兵的四条马腿?也一直被倭族、云梦剑派门人以快步赶上,不断*、不断掳掠、不断杀戮……不过一转眼,西湖岸上,除了五路合师与他们的俘虏,已无活人;西湖之中,许多溺死的尸体,载浮载沉……西湖乃是中国名景,如今却成炼狱!叶敛的舟子仍在湖心打转,急怒攻心,一声大叫,竟尔昏厥。 不知昏迷多久,叶敛忽然觉得饥肠辘辘,想睁眼,却怕映入眼帘的会是人间炼狱,不禁踌躇。 闭着眼思索许久,怪了,我身在舟上,何以并无丝毫晃动感?难道……那五路人马杀到‘湖水为之塞流’? 荒天下之大谬!当初曹瞒屠杀徐州,也只阻了泗水,泗水怎能与西湖相比? 便是杀尽杭州人投入西湖,只怕也未必塞流!那何故,舟身不会晃动? 叶敛心中奇怪,睁眼一瞧,所见非天,却是屋顶。 怪哉!我分明昏在西湖,何时到了屋中? 坐起身,定睛一瞧,确实是屋,一看便知是客栈的房间。 何故如此?怎会如此? 房门有吱呀声,有人推门!叶敛反射性的右手探向左腰间,要取无鞘剑,但却摸了个空!探头一望,便连原先藏在床下的剑篓也不见了。 叶敛尚在憧然,房门推开后,走进的却是一匹狼。 一匹体型硕大、几乎胜牛,且有两条尾巴的怪狼。 此狼虽怪,叶敛却是相熟,十分相熟。 果然,狼后闪出一人,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这女孩,若非寒星,又是何人? 寒星见叶敛起身,盈盈笑道:“笨师父,醉醒啦!”叶敛呆了,脑中也快速转动着此地当是西湖,却非西湖,既非西湖,当是杭州城。既是杭州城,寒星又怎会在杭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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