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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人的生命里,看似很多巧合相撞而成一件事,事实上,世间没有巧合,只有老天爷的捉弄曾经,明义这样告诉她。 那麽,匕首的出现也不是巧合,而是一件事的起头了她暗暗失笑,终究还是无法摆脱阴魂不散的明义吗? “这附近,有马车可雇吗?”那男人又问一次。 她仰首,神色自然地说道: “这附近,是有马车,只是我说不清楚那地方的所在。” “哦?” 刹那之间,心里已有打算。她淡淡一笑: “我可以带你去。”注意到他的目光移到自己的拐杖,她问:“觉得我拄著拐杖很惊讶吗?” 男人未可置否,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你等等,请别进来。我去拿个东西马上回来。”就算要结束一切,她也不想让他走进她与曹运共同建立的家。 一拐一拐地走进内室前,瞥见他果然还站在门口,没有进屋的打算。他,也想在外头解决吗?还是 柜子上尚放著那将要裁制成衣服的布料,她依依不舍地抚摸略粗的布面,心里百味杂陈,遗憾自己只能凭著想像,为曹运裁制新衣了。 敛起心中难以割舍的情爱,她拉开抽屉,小心翼翼地将匕首放在袖中,随即慢慢地走出房。 他,仍在门口等著,没有不耐,只有兴味的眸。 “可以走了。”她微笑道。 他退开一步,让她先行出屋。她侧身走过时,注意到他的目光打量似的望著她,她不理,径自往没有人烟的地方走去。 能走多远,就多远吧,至少,在曹运回来之前结束一切。 “你的腿,瘸了很久?”她身後如鬼般的声音响起。 “是啊,废了十来年了吧。”神色自然地应道,脑中则不停地盘算 他来,是存心找上门的? 还是,如她所愿,当两人没有死时,只要永远封住她的嘴,故作、永远的失忆,那麽他的下场会如她一般?! 他……的确是不像识得自己,但,又岂知他不是故意扮作失忆人,先来取信於她,接著再来毁掉她所有的希望? 这不正是他的兴趣所在吗? 她抿著唇,脑中极为混乱,想了又想,既然不确定他到底打著何种算盘,那,就让他不再出现在其他人的眼里,一劳永逸的。 走入密林里,身後的男人突然停住了。 “你带我来这里?” 颇富兴味的语气让她闭了闭眼,徐缓地转过身。 在充足的光线之下,她看见了他薄唇边有趣的笑。 “你不是要雇马车吗?” “在这种地方?”他眯起似魔的眸。 “不然我带你来做什麽呢?还是,你以为我想对你做什麽吗?” “一个瘸子,能做什麽呢?”话虽如此,他慢慢地绕著她打量。“你也不懂功夫,就算想要杀我,只怕连我的衣袖也碰不著。” 那傲慢的语气,简直是她所认识的明义啊! 匕首已经滑到掌心了,紧紧地握住,只等他再靠近再靠近。 她微微一笑,手心汗湿,道: “没有理由,我怎麽会杀人呢?” “杀人何须理由呢?” 他没有丧失记忆! 这个警讯落在心口,如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他还是如以往一般,不把人命当回事。 他见她神色自若,没有任何的反驳之词,不再绕著她转,反而颇觉有趣地步向她。 “你不害怕?” “害怕你吗?”她微微一笑:“如果我害怕,又怎麽会与你一块到这种地方来呢?让你有机会毁尸灭迹吗?” “嗯哼,这倒也对。所以,你故意引我来此,又是为了什麽呢?” 他看穿了! 她不该惊讶,瞧见他到自己距离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是机会了! 再犹豫,只会将最好的时机错过,只是l没有把握能将刺死自己与杀他的动作同时一气呵成。 若是曹运在……不,就算他不信命运,他也不会冒著失去她的危险下手。 他弯身了,逼近她苍白的脸,有趣地凝视她的眸。 “你用这种眼神瞧著我,让我真是很想做一件事呢,你要不要猜猜,我要对你做的是什麽事呢?” 当年,就是因为她的眼神,明义才会收养她吗? 对她好,教她道理,让她拥有亲情、家庭之後,突然之间又彻底地颠覆她的思想,差点毁了她一生为什麽呢?就因为他高兴吗?想毁灭吗? 一直没有机会问,就算问了,他也不见得会告诉她答案。 你认为世上有多少人羡慕咱们呢?福儿,你不死,我不死;你想死,我没死,你也死不了,这是鸳鸯命,但对你来说,一定很痛苦吧?彼此的命运有交叠的刹那,而你却想尽办法杀了我?具有这个法子吗? 明义……为什麽当年你要收养我呢?我不是天星降世,更不是你的仇家,为什麽你选择了收养我,将我弄成这样? 因为你命中注定啊。 当年,他无辜又兴奋的语气,她永远不会忘。从头到尾,他都在轻贱人命与人心,他再留下来,只会让天水庄的其他人如她现在般的绝望。 要绝望,就让她一个人来吧。 她要赌一赌。再一次赌他说的同死之命,会不会在她濒死、他重伤的情况下发生? 也许,到最後她还是异想天开了,但不试看看她绝不甘心! 匕首的锋尖已隔袖抵著自己的腹间,祈祷自己在重伤之馀还有力气伤他致死可是,为什麽心跳得这麽快? 她怕死吗? 当年敢下定决心与他同归於尽时,都不怕了,如今她还在怕什麽? 脑中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与那人共同生活的画面不停地浮上心头,每一天每一天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手在微颤了。 如果没有解决明义,将来还会有什麽事发生她连想都不敢想啊,可是可是 当年她敢赔上自己的命,是因为没有什麽好牵挂的人,现在呢?现在呢? 心中有挂念啊! 曾经在梦里有一个梦中男子是她瞧不清面貌的,而现在她心中有一个可以看得清模样的心爱男子,她舍不下啊! 汗,像流不止的水一样,滴滴答答地滑落颊面,心中竟然无法狠下决心。 她见她明义俯身而来,妖魅的脸庞愈靠愈近,温热的鼻息喷上她的脸。 是机会了! 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错过了,大家会一起完蛋的! 他开口了: “你是谁?” 她瞪著他。 “我,该认识你吗?” 她双唇微启,想要说出话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确定没有见过你,你却不然,你的眼神似乎对我有恨。”薄唇掀起笑:“正巧,我一直很想知道我是谁。你来告诉我,到底我有多令人痛恨?” 他承认自己失去记忆了? 真的失去记忆了?还是故意在玩弄她? 这种玩法,可以为他带来什麽乐趣吗? 脑中顿时混乱不定,明明决定不管他有没有丧失过去的记忆,都要拉著他一块进黄泉的可是如今有一线希望。 “有人来了?”这男人讶道。 有人?这时候会是谁? 曹运! 曹运若提早回家,必寻她不到。她直觉顺著明义的眼光看去,果然瞧见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瞳之中。 她正要叫曹运快走,话到嘴边,忽地见曹运正要喊她的名字,脑中闪过模糊的想法时,已然脱口: “相公!” 她一向直呼自己名字的,突然喊他相公必然有异。他飞奔到她身边的同时,正视她身边的男子,一瞧之下,大惊失色上立刻将禳福抱到自己身後,直觉摸到腰间却再无软剑。他面露凶狠,左手已悄悄环紧禳福的腰身,预备在任何危险时候先拼了命护她再说。 “等等!等等!”她连忙抱住他:“相公,是误会!是误会!” “误会?”他应著,但目光仍停在她明义身上。 “是……是……连眨了好几次眼,她才道:“这公子跟我问哪儿可雇马车,不是在欺负我上公子?曹运讶然,瞧她明义带有兴味的眼,再侧身瞧禳福幅慌张的表情。想要开口问到底怎麽回事,但隐约地,他察觉出禳一幅故意装作不识她明义为什麽? 她紧紧抓著自己腰间的手微颤,有个熟悉的锐器轻轻触到他,他顿时脸发白了。 方才,她到底想做什麽?抛下他寻死吗? “相公?” 曹运抿了抿唇,沉声说道: “这儿哪有马车可雇,你平常少出门,又走错路了。” 她猛眨著眼。“我走错了吗……难怪我觉得愈走愈没人……” 曹运直视她明义,不惧不怕地说道: “我带你去好了。” “不!”禳福叫道,不想让他与她明义独处。她紧紧抓著曹运,不让他弃自己而去。 “看起来像在生离死别嘛。”这男人颇具玩味地说道:“不过就是要雇辆马车而已,值得你们费这麽多功夫吗?还是,你们夫妻俩想玩谋财害命的游戏?就凭你们俩?” 曹运眯起眼,隐隐觉得她明义好像不太对劲。 “不,是我不好,将公子带往这种地方。” “你真的不认识我?”他似笑非笑地问。 “我与我相公自幼青梅竹马,我认识的人他也不会不认得。相公,你认识眼前这位公子吗?”禳福故作迷惑地问。 方才听她明义好像也不识得禳福时,他心里已是一惊;随即禳福再问他时,他顿时了悟,摇头:“没见过。” 这男人敛起笑,注视禳福许久,彷佛想要看穿她又像在估量些什麽,而後,他轻哼一声:“乡野村妇吗?” 他挥袖,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间,她才身子一软,倒向曹运。 “福儿!”曹运低喊,及时抱住她的身子。 她满脸的苍白,香汗湿了一身。他赶紧先硬抢过她手中紧握不放的匕首,才抱著她坐在地上。 “为什麽不等我?你想自己找死吗?” “我想……可是我做不到。”她喃喃道。原来心里住了人,勇气就变得跟米粒一样大。 曹运本要再责骂她的狠心,但瞧她难忍胆怯的神色,不由得既生气又心怜地狠狠抱住她。 “不要再吓我了!不要再吓我了!我回到家,没瞧见你,心已是凉上半截,又听到蓝家小娘子说她瞧见你跟另个男人的背影往这方向走来……我以为你被人挟持,进内室又找不著匕首……没有想到会是他!他到底是怎麽追到这儿来的?” 别说天水庄的人,就连禳福自己都不知道会沦落何方,他怎会 “就算要找,也该先找殷夏祥他们才对啊!”还是,天水庄已重回她明义的掌控之中,现在只剩禳福了? 拼死,也不让她再回那样的日子去。 “可是,我明明记得殷夏祥他们提过亲自埋了他的尸身啊,福儿,他失去记忆了?” “方才,他是说他忘了过去。” “我不相信……搬家吧!对!咱们搬家!搬到没有人烟的地方!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了!” 禳福摇头: “咱们又不认识他,为什麽要搬?”见他微讶,她重复道:“他只是个问路人而已,与我无关。” “你”曹运瞧她肯定的小脸,突然想起他醉酒那一夜她所说的话,他一向不信把她害得极惨的命运之说,但是,为何巧合连连?明明该死的人都复活了,禳福失了记忆的同时,她明义也忘了过去。 真的忘了吗?上天会待他们这麽好?在保有禳福命的同时,她明义的毒手不再觊觎她? “曹运,我没力了,你背我回家好吗?” 他迟疑了下,转身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感到一双软臂攀上自己的颈子後,才一提力气将她背起来。 “我突然好想家啊。”脸颊偎在他的背上,喃喃著:“好想好想。” “以後,别再做傻事了。” 她露出淡淡的苦涩笑意,苦涩里带有些微的甜蜜。 “我很想做傻事,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下去,不是我心软,也不是这样的事没有做过,而是……我好怕,怕再也看不见住在我心里的那个人,我才终於发现,原来牵挂,可以让一个人赌上一切地活下去。” 那个人,是他吧。 她没有抱著他,大声喊过她爱他的言语,他也不曾主动追问她,但,藉著白天的相处、入夜时的亲密,他知道她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上能让她放弃同归於尽的念头。 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在她心里会占住全部的分量。在天水庄的那些日子里,他是想都不敢想啊。 “曹运。” “嗯?”唇畔含著感动的笑出息。 “曹运、曹运、曹运”她重复地轻声嚷著。 “我听到了。” “我知道。”话出口,才知当日他那一句“我知道了”,为什麽让她浑身一颤,原来短短的三个字里,包含了太多她差点错过的情感。 螓首微靠他温暖的背,他的气味已经深入她的骨子里,就算不小心忘了,她的身上也早就散发与他相同的气味了。 “福儿,我想起来了,我回家时瞧见房里有疋布” “嗯,那是要做衣服用的。” “也对,你是需要新衣了……你在打我吗?” “有吗?” 曹运愣了下,那拳头明明是打在他背上的,虽然不痛不痒,但为什麽打他呢? 眼见他与禳福的家在望,他心中略感迟疑起来 他知道她在赌,赌她明义真的丧失记忆,只是路过撞见而已,但天下之大,为何她与她明义如此有缘分? 彷佛感受到他的停顿,禳福轻声道: “缘分若尽了,一生就不再见了。我赌,尽了。” “但愿你我缘分、水不断。” “缘分这档事可难说了,有缘分可不表示真能成夫妻,若只有缘分没有名分,那你这个长工,还愿意守在我这个千金大小姐身边吗?” “愿意。”他毫不考虑地说。 沉默了会儿,禳福低低叹息一声,似是满足,又像将心中所有的情感藉著叹息发泄出来。 “我困了……一放松就好累呢。” “好,你睡吧,到家了我再叫你。” “嗯……曹运?” “嗯?” “曹运……”声音愈来愈低了。 “我在听呢。” “……谢谢你。"慢慢地,她合上眼,紧绷的身子慢慢地放松了,在熟悉安心的气味里逐渐沉睡。 如果你不嫌弃,等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你回我家乡……我打猎为生……养你…… 偏北……气候可能没有这里温暖……但我会全心全意地照顾你……衣食无虞……还有,小姐,我……我喜欢你,我不放弃任何希望,所以,你也不要放弃,好吗?等一切结束了,让我带你走…… ……好…… 如果我没有死的话,禳福补充忖道。 **************** 远处,一身黑衣的男人注视著。 年轻的猎户背著那女人进屋去。 良久,他才沉吟著 “他们真的不识得我吗?那麽,到底我是谁呢?" 尾声 牛车进了城,才发现今儿个城里异常的热闹。 “大概是什麽节庆吧。”注立息到禳福兴致高昂的样儿,曹运微笑道:“你若喜欢,咱们今儿个就住在城里,不回去了。” “住在城里?你是说,住在客栈里吗?”见他含笑点头,禳福好奇问道:“咱们有多的钱吗?” “偶尔为之,也不成负担。”他知道她本性里潜藏著些许的好动活泼,尤其她才对世间张开眼,对很多事都颇有兴趣。顿了下,他续道:“咱们也还没有要养孩子,花费并不大。” 孩子……他提的真是顺口啊。禳福下意识地抚上平坦的腹部,偷颅他一眼,他状似自然,一点儿也不像是在暗示她什麽。 “你待在这儿,若有事,一定要大声叫。” “嗯。” 白日上回城里的小混混被修理後,知道他有武功底子,不敢再惹他,禳福在城里等了他几回,也没再见过有人敢找她麻烦了。 瞧见她已被城里热络的景象吸引,他浅笑道: “我去去就回。”环视了大街一眼,是热闹了点,平常城里虽纯朴热情,但总嫌宁静了点,他暗地一一扫过的人群,确定没有有底子的武人。 禳福轻轻应了一声,坐在牛车上托著腮,著迷地瞧著街上多了好几个摊子,卖的好像都是挺花稍的玩意儿。 远处传来马蹄声,她跟城里其他人一样循声看去,瞧见好几辆马车缓缓进城。 看样子,晚上似乎很热闹呢,心里有些期待,目不转睛地瞧著那些马车愈来愈近哎啊,她开始像乡下人了吗? “福妹子!”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吓了跳,回头一看,惊吓更大。 “彭家小娘子……”连眨了好几次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你怎麽在这儿呢?”都要生孩子的人了,不是该待在家里吗一.“我来瞧瞧我老家,不行吗?福妹子,咱们难得在城里遇上,我带你去瞧瞧我老家,好不好?” “你老家?” “我老头家在城尾是卖猪肉的。你来,就带些内回去补补身子吧。反正,那老头什麽都没有,就是内最多,想当年啊,我那口子猎了十头猪、两头熊、八只鹿当聘礼,那老头才肯让我嫁过去。” 要肉她家也不缺啊。禳福暗叹,看了看她身後,细声问:“你家相公呢?” “不知道。”蒋嫂子说得很乾脆:“你来嘛!我一个人回老家多无聊啊,这牛车我来推” “等等,等等,我在等曹运呢!”双腿不便的最大坏处,就是完全没有自主能力,眼见蒋嫂子将牛车拉进小巷里,她却无能为力。 “他不是正在忙吗?没关系的,等我回家,再叫我那老头儿的学徒过来告诉他。” 不用想,一定是又跟蒋相公吵架了,才会私出回到城里後,拉不下脸回家,叫学徒来通知曹运,分明是要曹运去找蒋相公,这种事屡见不鲜,现在曹运每每瞧她不见了,第一个找的就是彭家。 她叹了口气,还能怎麽做呢? 只能去做客了。 三辆马车缓缓停在城中央。首先跳下马车的是一名年轻的丫鬟,她身手俐落地跑到第二辆马车拉开车门,说道: “少爷,到了。” “珠儿,你愈喊愈顺口了。”女扮男装的殷夏祥下车,注意到有不少人在围观。她笑道:“这里似乎还是没有变……珠儿,你在找什麽?找得这麽专心?” “我……我在找……找乞丐……” “乞丐?” “少爷,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每个地方都有乞丐,我怕这附近万一乞丐太多,围著咱们讨钱,那不是很亏吗?” 殷夏祥看她一脸慌张,只是应了一声,没有再多问什麽。 余俊中从前头马车走过来,吩咐所有的车夫将马车拉到客栈後院去。 “怎麽了?” “没,我在陪珠儿看乞丐呢。” “看什麽乞丐?”余俊中不甚苟同地瞧了珠儿一眼,随即对殷夏祥说道:“要结束这里的生出息,势必要花点时间,最少也要过夜,我订好客栈房间了,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殷夏祥微微笑道: “我来又不是来玩的,只是有必要结束这里的生意吗?” “快刀斩乱麻,这里地小人少,当初你明义的生意触及此地,也不过是行方便之门,有没有亏损对他都是无碍,但现在咱们协议正派经营,从此不涉江湖,心放在商业上,那当然得仔细盘算。”连天水庄的标帜都换新了,他要彻底改变那个杀人庄。 “钦,你果然就像她们说的,有坛主的威风,就可惜了一板一眼又太严厉呢。” “他们?” “下头的人啊。你以为没人敢接近你,是为了什麽?”她摇摇头,徐缓地摇晃白扇,头也不回地喊道:“珠儿,跟我先到客栈吧。” “哦,好”珠儿拎起裙摆,回头再确定一次没有瘸脚的女乞丐後,暗暗松了口气,但又怕她没当乞丐是因为早死在街头 一想到这儿她就内疚,转身的当口,眼角不经意地瞥到对街小巷旁,有一个胖妇人推著牛车往巷中走,车上坐著一个姑娘,这原是稀松平常的事,但,那姑娘身边摆著拐杖,她心一跳,差点要追上去瞧瞧是不是她了。 “珠儿,还愣在这儿做什麽?” “喔,好,来了来了!” 未久,马车拉进客栈後头,余俊中住合作的商家走去,曹运才从对面的杂货铺里走出来,一见树下连牛车都不见了,他一惊,四处张望,瞧见一名小男孩畏畏缩缩地走过来。 “是福嫂子的相公吗?”小男孩细声问道。 “福嫂子?是,我是。你是谁?她在哪儿?” “我是彭师傅的学徒,他那个当水泼出去的胖女儿回老家了,没带著丈夫,只带著福嫂子来,她说,如果要接她回去,就顺道叫个人把师傅的女儿一块带回去吧。” 彭?“又是他们!” **** “嘘,小声点,小声点。这麽晚了,会吵到人家的。” “不碍事,客栈就是让人吵的。” “你住过客栈?” “……没有。” “我也没有,至少,咱们私奔前的事我是记不得了。” 在走道上,两排的客房,曹运背著她本是无声无息的,只是有时木板太烂,一踏下去,会有一、二声遽响。 来到靠内侧的客房,他推开门,先将禳福放到床上,才点起烛火。 窗是开的,正好可以看见外头的景色,禳福坐在床边,半趴在窗前,往下瞧去,惊叹道: “好多马车啊。” 曹运走到她身後,往外瞧一眼。 “城里有马车的人不多,会在马车上漆上标帜的更是屈指可数,我想,那是外地来的吧。”见她长发被风吹乱了,连忙压好。“福儿,你困了吗?要不要休息了?” 是有点想睡了,差不多都快三更天了,通常这时候早跟他睡在那张床上,分享他的体温了。 “怎麽这麽多人爱在晚上做生意?都不用睡的吗?”她有趣地看著下头街道微亮的灯火。 “你若喜欢,明年咱们再来。” “明年?好啊。”她转身,正巧对上曹运的眼。这才发现从头到尾他不是跟著看街上,而是在看她。 小脸微微发烫,她有趣地摸一摸床铺。 “这床,好像比咱们家的要好呢。” “嗯。” “被子盖起来不知道有没有跟你买的那条绣被一样暖呢?”她好奇地问道。 “若是不暖,我再叫他们加一床被子。” “嗯。”唇畔勾笑,偏头瞧他。“床也满大的,就算两人四平八稳地躺著,也不会碰到,这一次不用紧靠著你挤了,是不?” 曹运微愣,直觉张口要否定,忽见她笑出声来,才知她又在捉弄出口已。 他笑叹一声,先为她脱下鞋,要拉下床幔时,窗外有人喊道: “嫂子!嫂子!” “好熟的声音啊……是蒋相公,”禳福讶道。 从窗外看去,站在街上的不是彭家小娘子的相公还会有谁? “又来了。”曹运皱眉。 那英俊得不像样的蒋相公喊道: “我家娘子要生了!” “要生了干咱们什麽事?”曹运喃喃道。 “她坚持回家生啊!不回家,她不肯生,我怕她在路上生变,没个女人家陪著,嫂子你可不可以……当然,不会要你做什麽,只是要你陪著而已。” “马上来!”禳福喊道,连忙要弯身为无力的小脚穿鞋,曹运见状,怕她滚下床,赶紧上前替她穿上,直接抱起她的身子来,往楼下冲。 “喀”地一声殷夏祥从另一间客房走出来,自言自语地说道: “好像听到一个挺耳熟的声音……是谁的呢?”她一向夜难眠,才勉强沾一下枕,就听见一个有点像禳福的声音。 “大概是我听错了吧。那几年我听她说话的日子并不多,她大多是轻声细语的,从不大喊大叫的何况,禳福已死了……” 她一听声音,立刻就奔出来瞧,但来人显然脚步更快,而禳福双腿注定永残,自自然不是她了。 “珠儿呢?难道在市集里玩昏头了吗?”想了想,既然睡不著,就下楼去找珠儿吧,免得珠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了路,那她这个当主子的可就对不起她娘了。 * 上了马车,就见蒋嫂子躺在上头满头大汗的。 “拜托你了,嫂子。””等曹运上前头同坐後,蒋相公回头喊道:“我会让马跑得快些,路上多有颠簸,就请嫂子抓稳了。” “好好。”一手抓住蒋嫂子胖胖的手,一手抓稳马车里的横木,禳福对著她柔声说道:“咱们马上就到家了,你也真是的,在这里找产婆不好吗?偏要回家生,多危险啊。” “那……是一定要的……我一定要孩子在我跟他的家里生……可恶!跑这麽快……以後不把你教得像飞毛腿,我就不叫你娘……好痛……” 禳福有些无所适从,只能紧紧抓著她的手。 “麻烦你了你跟你相公难得来城里走走的”蒋嫂子哑道。 “哪算麻烦啊,我多瞧瞧多学学总有好处的……”禳福笑盈盈的:“迟早,我也要你帮忙的,是不?” “踏踏踏”的,马车开始跑了,刹那之间禳福好像听见什麽声音,直觉抬起头来-正好车幔掀起,瞧见客栈前头有一名年轻的姑娘正傻傻地盯著白自己瞧,连双手捧的东西都落地了。 是谁啊?她不记得有瞧过这少女的啊。 “珠儿!”有人对著那年轻少女喊道。 珠儿?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个叫珠儿的,原来她就是那个把她遗弃在这城里的小姑娘啊 “你这丫头,不进客栈,想在这儿当门神吗?” 低哑的声音若有似无地飘进马车里,禳福一愣,知道这声音出自何人了。 她没有叫马车停下,毫不考虑地转过身背对著外头,任凭车幔扬起。 “你再忍忍,等到家了,蒋相公就会为你接生了……可别找我啊,我一点经验都没有的,只负责在旁看啊” 客栈前 殷夏祥顺著珠儿的视线,瞧见一辆马车在道上奔驰,飘起的布幔後是一名姑娘的背影。 “她是你认识的人?” “没、没,我只是随便瞧一眼。” “瞧一眼你也会哭。” 珠儿用力擦擦眼泪,高兴地说道: “我没哭、没哭。” 殷夏祥没问她是为何事而哭,只是要她快点回房,省得让余俊中撞见。 “小……少爷,以後咱们真的不会再来这里了吗?” “嗯,应该是不会了吧,除非你嫁人嫁到这儿来,不然这辈子大概是很难了吧。” “喔……” “快回去吧。” “好,好。” 主仆二人慢慢地走进客栈里的同时,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奔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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