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几曾话秋色 杨柳残月到春江
周极这下觉得自己轻松多了,这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不管小师妹和那个无理取闹的师侄,转而研究在这块石头上对的第一剑是横着划好,还是竖着划好。正在周极思考这一问题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朱悬烛跳下了山崖。
如果以他的目力及判断来说,朱悬烛绝对是主动地跳下去的,而非不下心滑下去的。脑袋里闪过这么多念头,他和楚雪蓉动作可没停,他们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御剑速度飞下山崖。周极像拎小鸡一般将朱悬烛拎到崖上。
周极心想:师兄和掌门都说这小子天资过人,但是今天这行为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你到底想干什么?”楚雪蓉训斥道。但是转而发现周围的景色都变了样儿,明明时值深秋,断情崖本是衰草连天,红叶铺地。而在三人这一下一上之后整座山崖居然变成了绿色,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象。
周极此刻暗道不妙,看来刚才有人乘自己和师妹不备把我们引入幻境之中了。此人功力确实了得,而且而且多半与那怪异的石头有着关联。如今只得先想办法脱身才是。可是周极望向四周,以他的目力竟然察觉不出这幻境之中有丝毫破绽。但是……不远处有脚步声,很沉重,绝不似一般人。
不久,一个衣着朴素的男子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中,他的背上驮着一块石头。这块石头不是很大,但似乎颇为沉重,那男子的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谓冤家路窄,周极可是认得这块本应该被他砍得四分五裂的石头。但他还是决定先不动手,观察一下形式再说。他转移注意力到那男子的身上,这男子虽说其貌不扬,但周极隐隐感觉到此人的功力似乎更在自己之上。像这块石头一般大小的物体,即使是精铁所铸,周极自付以自己的功力甚至根本无须这般费力的背着,只要以御物之术就可以轻易将之移动。这石头究竟是什么来路?
楚雪蓉拍了拍周极的肩膀,向那男子的腰间指了指。他的腰间挂着玉箫门的至宝——天心。天心不是应当在江凯手中吗?不过既然实在幻境中,那么自然什么不合理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周极想到,想要离开此处也只好从这男子和他背上的石头入手了。
他刚想上去盘问,忽然从山崖下又飞上来一个人。这人身形伟岸,身着灰衣,然则却满脸皱纹实在让人难以判断其真实年龄,最为奇特的是他有着一对猩红的眼珠,令人生怖。那人开口道:“张金书,我承认你很厉害,不过眼下你作茧自缚,驮着万步石,恐怕也只有任我宰割。”
周极和楚雪蓉二人都飞快的在记忆里搜索“张金书”和“万步石”这两个词。据说在汉末那场绝世天灾之时,长江上游河岸崩塌,下游洪水肆虐。据说有一人凭一己之力将整个江水一分为二从而化解了这场危机。而这个人的名字便叫“张金书”,而助他断水的法宝便是天心。万步石则是女娲补天时所用的五彩石的碎片,更为奇妙的是这块石头每背着它移动一步,它便会加重几分。有传言说,任凭你修为多高也绝不可能背着它走一万步,而若是当真有人做到了,那么这个石头将会产生神奇的作用。
这两个词周极与楚雪蓉都听说过,但一直把他们定义在类似传说的范畴,也不知道今天这场景演的是哪一出。那灰衣男子看到了周极三人,不屑的撇了撇眉毛:“怎么?还有帮手?”
本来周极等人还想推说自己与此事无关,眼见这灰衣男子想要趁人之危,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况且这背着石头的男人也许与自己能否走出这幻境有莫大的联系。
本来那灰衣男子已经转身但是忽然似有所感,转过身来,向周极腰间的佩剑。“小子,你手上的剑……是流光?”
“正是。”
“少吹牛。”那灰衣男子说罢便一掌向周极挥去,他本拟对方一击便倒,没曾想周极未曾拔剑,只是单手结了一个气印便将其掌风化去。“你小子倒是有些本事。”
话说灵剑六杰虽然个个年纪轻轻,但是在这天下的名声早就很是响亮。但凡是认得六把剑的人,没有不对剑主敬上三分的。几曾被人“小子”“小子”的喊来喊去。不过接了刚才那一掌,周极有些不太相信他们三人是进入了幻境,毕竟刚才那掌,掌风凌烈,怎么看也不像是幻觉所产生。
“看来我得先把你们三人解决了。”那灰衣男子自言自语道,突然先手向朱悬烛抓去。虽然偷袭一个小孩绝对不是光明正大的举动,但是既然是以“解决”为目标,他自然也顾不上什么道义。忽然他伸出的右手被一道无形的墙所阻截,竟是不能再前进。楚雪蓉将剑横放,挡在朱悬烛身前。
这女的也不简单,那灰衣男子暗想:自己两次先手出击,都吃了暗亏。这两个家伙看着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嘿嘿,”他干笑两声“没想到我顾迟今日会被你们两个小娃娃弄得焦头烂额,只是,小子,我不明白,水玄飞那家伙半月前刚被我杀死,你的流光剑是从哪来的?你们灵剑门这么快就找到了传人?”
周极和楚雪蓉都在根据自己的记忆分析着眼前的形势。他们都得出了一个结论:也许我们并不是进入了幻境里,而是回到了过去!回到了一千多年前。刚才提到的水玄飞周楚二人都是知道,他是千年之前的第八代流光剑主,而与水玄飞同时代的其他五人也算是灵剑六杰历史上最后一代活过三十岁的人。而水玄飞则是在三十岁以前死于非命。如果周极他们的猜想正确,那么现在他们知道凶手是谁了。但是这个叫顾迟的,却从未听闻过他的姓名,这让周极多少有点难堪,难不成前代剑主竟死于无名小辈之手?
而那个叫张金书的男子则一直对身旁众人的大打出手不闻不问,若无其事地继续背着石头艰难地向前走着。
而自那灰衣男子自报家门后,局势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我先问你,你今天到这里来是何目的?”周极道。
顾迟道:“要怪只能怪水玄飞太不经打,我在山中修炼三十载,自然要找些高手过招,谁知名扬天下的水玄飞竟然如此不济。所以,”顾迟转头看向那背着石头的男子“张金书,我只好来找你了。只要再杀了你,我不觉得天下之间还有什么事是我干不得的,况且现在天下大乱,我如此本领,弄个皇帝当当倒也是不错。”他自言自语地梦想着自己今后的美好生活。
原来他是在山中苦练的无名高手,周极暗道。周极刚才与他对过一掌,又想:怎么以此人功力竟然没能向后世传下自己的名字?是了,定是他杀了水玄飞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毕竟还是怕灵剑门的人来报复,终究不敢声张。今日看见我与雪蓉、悬烛两个年轻人一个小孩方才大言不惭。至于以后没能扬名天下,那便是因为:今天将被我斩于此处。
“小子,”那顾迟对周极道“我见你有几分功力,不如今天随我共创一番大业。当然,若是这位小姑娘愿意一起,自然更好。”
楚雪蓉摇头苦笑:这家伙是个自恋狂吗?她低声对周极道:“你等会若是脏了衣服,我可不帮你洗。”
周极缓缓抽出长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灵剑门的人,那又怎么会和你是一路货色呢?”
顾迟觉得水玄飞尚且不是他的对手,这个年纪轻轻的新流光剑主自然更不是他的对手,他本是担心楚雪蓉与周极一起以二敌一,那就当真不好应付。不过他发现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因为那女的已经带着小孩闪到了一边。他心想:这小子也太托大了,竟然想以一人之力对抗于我?当下祭出一柄巨剑向周极当头砍下,这柄剑似乎是玄铁所铸,有一人多高,一扇门那么宽,整把剑怕是不下千斤之重。这一剑下去,就是一头巨兽也会被砸成肉酱。
顾迟一剑斩下,周围尘土飞扬,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并没有找到应该已经被劈做两半的周极,反倒是自己左肩上一阵剧痛,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窟窿。
周极抚摸着滴血的剑刃出现在他的身后三丈远处。一旁的楚雪蓉暗暗惊讶,现在师兄出剑和移动的速度,连自己也仅仅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而那顾迟更是什么都没看清。就连对身旁事物漠不关心的张金书,似乎也暗暗露出惊讶的神色。
众人惊叹于周极的实力,殊不知周极此刻也暗暗心惊:刚才一剑,他本拟一剑封喉,但是刚才一剑斩下的气浪实在太过强劲,他那一剑便受到了影响,偏了几分只刺到了肩膀。而且现在自己体内还受到影响,血气翻涌。
周极心想:此人内息澎湃,更在我之上,久战之下胜负实为难料,该当速战速决。他向楚雪蓉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以剑气支起一道墙,护住自己和朱悬烛。
顾迟看到这架势,知道对方要出杀招了。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手里也是流光剑,而且看上去还比水玄飞年轻一些,何以此剑在他手中威力却更加巨大?他如何会知道,灵剑门的剑招与剑气经过一千年的改良岂是千年之前可比?
周极面色凝重,双眼微闭,将剑竖置,另一支手按在剑锋上。在渐渐聚集的剑气的围绕下,周极忽然睁开眼睛,自顾自地舞起剑来,并且速度并不如何快。但是离他很远的顾迟却好似左拙右支地挥着巨剑抵挡着什么。慢慢的,周围的人已经渐渐看不清顾迟的身影,因为完全被周围周极的剑影所笼罩。这招浮光暗影便是如此的神妙,敌人被无数的剑影围攻,剑影是如此的密集,甚至到最后,剑影的中心,也就是敌人所在之处,是看不见光线的,只剩下一片纯粹的黑暗。而那时,也就是死神降临的时刻。而从外面开来,是看不到中间的人的,只能看见由于反射阳光,所形成的一个金色的光球。
楚雪蓉只是听见金属交鸣之声在那金色的光球中越来越急,幸好自己所站的位置离两人较远,所以由于剑气奔腾给她所列下的剑气墙的压力并不是太大。忽然只听顾迟一声长啸,所有剑影尽皆散去,只见他身上不知受了多少处剑伤,浑身是血。周极也是气喘吁吁,显然刚才一招耗去了他不少真力。
顾迟的眼睛本就是猩红色的,现在满身是血,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恐怖。他吐了一口血到自己的剑上,本来银黑色的剑骤然变作深红色。顾迟将剑由下至上一剑划去,一股红色的巨浪伴随着阵阵猩风便向周极压去任谁都看出顾迟此刻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但这最后一击依然势大力沉,乃是拼死一搏。周极想避,却发现脚下根本无法移动。红色巨浪转眼即至,周极只有横剑一挡,但是随即发现自己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整个人倒飞出去,直到周极撞到一棵参天巨木上,方才停止。此刻周极只觉得头晕眼花。而自己身后那棵树却不合时宜的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声音,整个树干断裂,大半个树干向周极压去。周极此刻动一下都困难,更别说逃走了。只见白光一闪,巨大的树干从底部到树冠被劈做两半,向两旁飞去。楚雪蓉将苍月收回剑鞘,回头看了看周极。周极伤得是不轻,但是没什么大关系。而另一边顾迟施展出这最后一击,已经七窍流血,死去多时了。
楚雪蓉把周极扶起来,后者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在地上。张金书依旧旁若无人地背着那块石头,只是他举步越来越艰难,每走一步,土地便被他踩进去数尺。大战过后,周极虽已筋疲力尽,但看着眼前此人这般执着,不知究竟是何目的。又踏出一步后,张金书的脸色忽然由红转紫,脚下好似再难移动。那万步石从他肩膀上划下,落在地上,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张金书倒在地上喃喃自语道:“还差一步……还差一步……我……我求你们,再背着它走一步,然后……然后……”周极和楚雪蓉眼见他已经是一个垂死之人,实在不好拒绝。
“行,我试试,如果我背得动的话。”楚雪蓉让周极坐下,自己走向那块石头。忽然想到自己背着这么一块恶心的石头将是多么尴尬的场景。“快……快……”张金书还在催促道。
楚雪蓉无法,用手抓住那块石头,她本以为无论她怎么用力这块石头都会纹丝不动。但是她轻轻一提便把石头背了起来,似乎还比普通石头轻一点。然后她试着向前迈了一步。
接着下来,一切都变了。楚雪蓉发现自己背上的石头不见了,而是出现在山崖的另一个地方,而整座山崖又再次变回秋天的景致。难道?回来了?楚雪蓉百思不得其解。
“我的任务完成了。”三人看到了万步石上出现了这样几个字。
这几个字弄得三人一头雾水。
石头上又出现了这样的字:“我便是万步石,任何背着我走一万步的人都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我已经实现了张金书的愿望。”
奇怪,周极和楚雪蓉想到,张金书不是还差一步吗?难道说他倒下之时就已经走了一万步?难怪那时候石头上发出了奇妙的光芒。而张金书自己数错了,所以万步石以为张金书的愿望就是“还差一步……还差一步……我……我求你们,再背着它走一步”
两人想到了这点,不觉相对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