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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来
虎子双手握拳,又急又气,道:“可不是么,尤其是中军统制张用所部,大多数军士的家乡都是京东路,家里还有父母妻儿,现下已经在南薰门外摆开阵势反了!”初夏在旁惊道:“那岂不是同靖康元年的时候一样了吗?”洛儿在地下踱了几步,蹙眉道:“只恐如今的形势要比当年更严峻,如果任由杜充挖开黄河,汴京将会是孤城一座,必定守不住,只不过是迟早罢了!” 几个孩子从外面进来,赵谌道:“张叔叔,今天为什么这么多兵站在门外呀?”洛儿诧异地看向虎子,问道:“什么兵?”虎子见她脸色沉下来,便有些小心地答道:“王副统制担心老夫人安危,派了三十个兄弟在门外守护。”岳母闻言亦郑重了神色,凛然道:“朝廷的军队,岂能为我岳家所用?” 虎子低声嘟囔道:“大娘,不是我们不愿意为朝廷打仗,可是……”他顿了顿,接着道:“要是打金狗,咱们兄弟决不皱一下眉头,向自己人,下不去这手。”洛儿轻轻摘下安娘发梢的一片细碎的落叶,叹道:“杜充定会将自己信得过的军队派去攻打张用,你岳大哥岂能例外?”虎子闻言睁大双眼,惊道:“什么?”洛儿的脸上显出悲悯的神色,轻轻道:“张用棋差一招,白白断送一批无辜的性命。”虎子更加不解,愕然道:“我不明白。” 洛儿侧首,长长的睫毛在如玉般的面庞上投下淡淡的弧形,低声叹道:“金人狼子野心,金秋再次南下,汴京危在旦夕,当此危难之时,张用竟然拥兵自重,就算他想救京东路的百姓,却大大减损了我军战斗力,岂不是糊涂!若是换做宗留守,也不能不斩了他,以定军心。只是,如今杜充作留守,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张用手下的人也要跟着倒霉了。” 虎子只急得搓手,想去帮岳飞,又担心这里,岳母此时开言道:“虎子,你带着人去帮鹏举吧,这里是内城,想必无事的。”虎子犹疑道:“可是……”岳母望一眼洛儿,问道:“洛儿,你怕不怕?”洛儿闻言淡然一笑,声音一如最平静无波的古井,却又透着坚定:“伯母,我信他!”虎子一咬牙,道:“那好,大娘,阿姐,我走了!”洛儿陪在岳母身边,静静地煮一壶茶,烟雾袅袅升腾,朦胧了视线,若她记得不错,此次岳飞在南薰门应是一展神威,在其他部队都失利的情况下,唯独他部取得大捷,杀的张用大败而逃。岳母看着她淡定宁和的神态,微微释怀,以洛儿心志坚定的性情,断不会如那刘氏一般。 果然,至晚传来消息,岳飞所部打破张用,均得封赏,洛儿方放心辞别岳母回家。哄睡了赵谌和桐儿,又命初夏道:“你不必守着了,累了一天,早些歇息罢!”呆坐了半晌,分外想念岳飞,今日他向自己鄙薄的小人跪求,就算是为了百姓,心情必是沉痛的吧?猛然回头间,一个高大影子投在墙上,不禁笑道:“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白叫人害怕。初夏也是的,竟不知告诉一声。”回过头一瞧,见他左臂上裹着白布,吃了一惊,道:“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岳飞双目中微露疲惫之色,声音亦有些喑哑:“没事,不小心破了层皮。不想惊动人,我翻墙进来的。这个样子回家,怕娘担心。”洛儿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一贯不知心疼自己,虽说的轻描淡写,一般都伤及数寸之深,就好比她初次见他之时,哽咽道:“你就不怕我担心么?”岳飞浓浓歉意:“对不起,我总是叫你跟着我提心吊胆。”洛儿擦着眼泪道:“也罢了,我也总叫你担心,咱俩就当扯平了。给我看一看伤口。”岳飞忙将手臂藏起来,拒绝道:“没甚事的,我口渴的紧,倒碗茶来我喝罢!” 洛儿细瞧,他除却疲惫,面色尚好,便不再执意,去取了茶吊子,掂了一掂,没有热水,又去添了热水,待回来时,见岳飞居然躺在她的榻上睡着了,还发出轻轻的鼾声,显见得是累极了。洛儿轻手轻脚地放下茶吊子,取下他的鞋,又解下他外衣,拉好被子给他盖上,口里念道:“亏你还是常年征战的人,还睡得这般死,若是敌人到了你面前,可该怎生是好?”岳飞略微往里动了动,嘟嘟囔囔的含混道:“你的脚步声,同别人不一样。”说完又沉沉睡去。 烛火跳跃,影子在他的脸上唱起宁静的夜曲,英挺的眉毛略微蹙着,眼下都出了淡淡的青色,想必是军中之事让他担忧不已。洛儿凝神想了好久,脸上渐渐现出明朗之色,吹熄烛火,轻轻卧在他身侧,他却翻个身,将她环住,她吻一吻岳飞的脸颊,道:“一定有法子救京东路的百姓的。”岳飞轻轻“嗯”了声,便不再说话,洛儿亦无言,窝在他怀中睡得安心。 次日,东方渐渐翻出鱼肚白,洛儿睁眼一瞧,岳飞正含了温柔的笑看她,脸一红,转过身去,又想起什么,转回来道:“我昨晚梦到一个好主意,说不定可以让杜充不敢再挖开黄河。”岳飞被她孩子气般的话逗得笑出来:“傻洛儿,他是东京留守,京东路归他节制,他有什么不敢的?”洛儿附耳过去,悄声说了几句。岳飞的眉头由微皱到渐渐舒展,最后笑意盈目:“真不知你是怎样想来的鬼点子!”洛儿眼睛亮亮的,满怀憧憬问:“哎,到底行不行?” 岳飞翻身下榻,精神奕奕:“还真是个好主意!他明日卯时才出发,我今日便去安排。”“哎,急什么,”洛儿拉住他,“先洗脸,用了早饭再走也来得及!”岳飞想一想,说道:“洗脸就好了,若是在你这里用饭,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洛儿想起昨夜共眠,脸立即像熟透的柿子一般,扭身捧了水与他洗脸。 洛儿望着岳飞的背影远去,方自去洗漱,又将赵谌和桐儿叫醒用早饭,许是想起当日汴京被攻破的情形,桐儿也失去了往日活泼,只顾埋头吃饭,神情恹恹的,洛儿与初夏自然百般安慰。直到次日申时时分,未等来岳飞的消息,一通与虞允文却相约而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通的声音里都透着得意与高兴:“洛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洛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微微笑道:“愿闻其详。”一通的眉眼都是止不住的乐,拍手道:“你不知道这事儿干的有多绝!杜充这会儿准气得跳脚呢!”洛儿见他半天没说出个原委,却高兴到这种地步,有些莫名其妙,细细寻思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啊,我猜着了,可是杜充没能挖开黄河?” 虞允文闻言十分惊奇,讶然发问:“洛儿,莫非你是个女诸葛不成?”等不及洛儿回答,他兴冲冲说道:“也不知是哪位的好智谋,那杜充派去的人刚到,就发现闸口四周挂满了先帝牌位,更有都统制陈淬亲自带人把守,愣是吓得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灰溜溜地就回来了。”一通在旁插言:“嗬,好家伙,你是没瞧见,那牌位挂得叫一个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一个汝窑瓷瓶里供着一支才折下来的金丝菊,花开繁盛,累累攒簇,密密挨挨地开在一处,映着深碧的叶子,煞是喜人,道:“就跟你这金丝菊一样!吓得那些人不敢上前。” 洛儿闻言亦是欢喜,却有些奇怪:“你们俩亲眼见的么?”一通哈哈一笑:“我们好奇的紧,悄悄去瞧了一眼。”既是他俩亲眼所见,想必是真,岳飞也当真敢办,并且说动了他的顶头上司陈淬,洛儿抿唇一笑,低头喝茶。虞允文高兴之余,又担心道:“秋汛尚有半月才过,只恐夜长梦多。”洛儿与一通闻言亦是暗暗忧心,只盼着这半月别出岔子。 令人担心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慢,岳飞与陈淬轮流看守,一通因出家日久,慈悲心大盛,亦经常过去看视。杜充虽是气得牙痒痒,却无计可施,只得派人紧守滑州、新乡等地,以防金人来攻。倏忽到了第十五日上,这日恰逢秋高气爽,自己后园的菊花又开的繁盛,洛儿便请了岳母与李氏来赏花,几个孩子在一起亦玩的开心。 几人一起聊天喝茶,初夏挑帘子进来,手里还捧了几块孩子用的的白绫红里肚兜,质地是上好的素锦,是旧时宫中赐下来的,上头绣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李氏瞧见了,便赞道:“好鲜亮的活计!”初夏笑道:“这可不是我的活计,全是我家娘子绣的,给云儿、安娘、雷儿和银瓶,一人一件!”岳母闻言亦回过头来,细细瞧着,叹道:“也亏得你不怕费事,又拿这些好东西给他们做衣裳,只是怕小孩子们不知爱惜,糟蹋了。”洛儿忙笑道:“我每日都无事可做,做些活计倒是可打发辰光,况且这都是旧年的份例料子,颜色太娇艳了,我如今穿不得这些颜色,白放着也是可惜了,不光他们四个,连谌儿、桐儿都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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