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事1
转眼,天就黑了。
今日的夜晚,没有月亮,天空带着一片忧郁而压抑的群青色,丁点儿的星辰透过浓密的云层洒下微弱的光芒,将这片遭到巨大劫难的山村笼罩在其中,萧瑟而茫然。
此刻,山村里的那些民屋内,星星俩俩地点起了一一盏盏油灯,那凄凉的模样,一点儿也没有了昨日那生气盎然的模样,一股浓郁的悲伤笼罩着这个劫后余生的村子。
在狼骑清洗了山村里那些零散的还未离去的黑衣人之后,赵靖在李槐的命令下,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那些村民的善后之事,他还派了两名士兵快马加鞭地到了临近的金坪镇,让那里的官差带人过来帮忙。
清点下来,才发现,这个叫“三里”的村子,竟然被那些人屠杀掉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口,其中大部分些青壮年的男子,他们可能是那些在第一时间为了保卫家人而起来反抗的人,还有一部分,是一些来不及跑掉的老人和妇孺,死去男人的妇女在哭泣着,发愁自己家里未来的出路,那些活着的却残废的男人一脸愁容地看着一日之间天翻地覆的村子,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带着一家人,走多久。
村子里面,受伤的人也是不计其数,狼骑的大夫全部被派到外面为那些伤重的百姓治疗,至于那些不是很严重的,则丢给赶来的那些县衙官差带来的大夫。
金坪镇的县官老爷刘柏书一脸惴惴不安地站在外头的空地里,看着前面由重兵把守的马车,急的额头直冒凉汗。
今天真是栽到家了,居然在自己管辖的发生了白莲教余孽屠杀百姓这样的大事,这种事,要是随便往上面一捅,他的乌纱帽立马就可以被摘下来,更别提上头追究他管辖不力做下的惩罚,本来说,金坪镇这个小小的地方,这种事花点小钱堵住村名的嘴巴,再和上面的人做点关系,掩盖一下就算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事居然还跟京都里来的那位汉王殿下扯上了关系。
奶奶哟,老子的官这次恐怕是做到头了,刘柏书心里忍不住狂骂,骂自己手下做事不得力,连汉王殿下路过金坪镇这种事居然也没有事先和他通报,骂自己这些天只顾着在女人的肚皮上使劲,骂自己那个新纳的小妾狐媚惑人,害自己不能自拔,他心里暗自决定,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手下的那批人,还有那个小骚货,一样要教训一番,才能消他心口的怒气。
最后,这位肥嘟嘟的刘大老爷居然还在肚子里骂起了李槐来,抱怨这位汉王出现得不是时候,刘柏书的心里亮堂着,他自然知道这位汉王殿下是个傻子,在京都里不受人待见,是个混吃喝的角色,所以,才被皇帝碾到这么个偏远的地方。
可是即便如此,那个人的身份也是他这样的七品小官不能比的,对方要是在他管辖的地里出了一点儿的差错,只要有心人往上这么一闹腾,上面指不定戴下一顶逆谋的大帽子下来,那时候,他全家八辈祖宗可都得玩完!
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刘柏书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肥油厚实的眼皮使劲眨着,心里盼望着刚才进去通报的赵大人赶紧出来,哪怕是传一句傻王爷的怒话也罢,也总比这一声不吭来得强,要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最可怕的。
许久,马车上的帘子才被掀开,赵靖的脸一下子出现在刘柏书的视线里,他张开嘴巴,欲喊一声赵大人。
不过他还没有喊出嘴,赵靖便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了,那沉重的马靴踏着黄土地的声音听着刘柏书一阵心慌,他的身子忍不住更加的佝偻了起来,一脸的卑微谄媚。
“刘大人。”赵统领抱了抱拳,然后接着道,“王爷他今天受了惊吓,不想见你。”
刘柏书浑身一颤,然后看了一眼赵靖,问道:“赵大人,王爷他……无碍吧?”
“你放心吧,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还掉不了,王爷他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现在想回哈萨克而已。”赵靖脸上微微一笑,继续道,“刘大人,你真的是好运气,还好今天要是王爷没事,这要真出了点差错,不但这乌纱不保,可能这命也不好保住了,我说,你是不是要回去烧烧香拜一拜,感谢一下神灵不是?”
刘柏书尴尬地擦了擦脸上油腻腻的汗水,笑道:“赵大人说的是,好提议,好提议。”
赵靖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是。”
马车内,一张桌几上,一只镀金香炉顶盖的缝隙里,冒出一缕细细的轻烟。
这辆马车的装饰跟李槐之前坐的那架一比,并不是很奢华,但是,里面的器具制作还是一样的考究,手工织成的红色萨里毯铺满了整个马车的地板,精致的桌几上,细心地摆着一盏茶。
李槐眉头紧蹙着坐着,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书信,男子的神态有些疲惫,他甚至连自己的衣物都来不及换上,只是将就地穿着林大虎的衣服,草草地洗了一把脸,然后盘着腿,仔细地看着手里的书信。
这是徐明秀(前文提到的徐先生)写的,主要是述说了王府里面的事宜和京都近来的大事。
王府内一切事宜在他没有回来之前,全部都有是由素英和庆南春负责的,基本没有出什么岔子。
就是前段时间,有几个鬼祟的人常出现他买下作为作坊的城郊民房外,其中一个准备趁夜混入的人被民房里面的死士全部乱箭射死,现在徐明秀已经把府外的那些别业全部撤掉了,他用了最快的时间把一些成品埋到了某处,还把那些房子全部卖了,匠人全部被秘密转移到了马鞍山脚下的小乡村里。
马车的门扉忽然轻轻地被敲响,他头也不抬的唤了声“进来”,然后把手里的信揉成了一团,然后塞进了香炉里,一会儿的时间,里面冒出一团黑色的烟气,一簇小小的火苗窜出了香炉盖子的细缝。
“殿下,我打发走那个家伙了。”进来的赵靖掩好门,恭敬地跪坐在一旁。
“嗯”
李槐抬手拿了桌上的茶盏,喝了两口,忽而问道:“白玉林的那些狗腿子说了什么?”
“没有,殿下。”赵靖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些人的嘴巴硬得很,我没有问几句,他们就咬碎牙槽的里毒药自杀了,这次来的人,应该是对白莲教比较忠心的人。”
“那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出来捣乱的本事倒是一大堆,我以为白莲教在前几年的朝廷清洗下,早消失得无踪了,没想到还留下这么些余孽,白玉林那家伙倒是看得起我,一下子出动这么多人,也不怕暴露了白莲教。嘿嘿,独孤芹那贱人韬光养晦的计策怕是要毁了。”李槐笑了两声,看了一眼赵靖,“这次回去之后,你让梁府尹把这个事情给我捅上去,白莲教的事就让李闻敬头疼去吧,只要他还想坐得好他皇帝老爹的那张龙椅,就不会不上心的。”
“是,属下知道了。”
“对了,赵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刚才他看到他下马的时候,手臂的动作很不自然,虽然赵靖面上没有说,但是他偶尔弯着手臂来缓解疼痛的行为却出卖了他,李槐是练武之人,自然能注意到这些小细节。
赵靖有些尴尬地道:“多谢殿下关心,属下无碍。”
他当日被白玉林一招击中,浑身疼得几乎瘫痪,好在那些疼痛只持续了一天,便消失了。前些日子,他就已经追到了萨哈克,李槐的金履带里面缝制了特殊的香包,寻常人闻不到,但王府里侍养的厘雕却可以做到,赵靖带着厘雕一直追到了北方,本来顺着气味准备深入祁连山,就准备出发的时候,阿比斯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带给他一个口讯——汉王殿下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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