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原其人
“很厉害的分筋擒拿手,稳迅兼备,应该有十年苦功了!”我说话又不经大脑,脱口而出。这次声音极大,很多人一起朝我望来,我尴尬无比,连忙捂住嘴巴,生怕又说出什么丢人现眼的话来。
那白西服帅哥越众而出,跳到我的面前,用一种不容否认的眼神瞪着我,怀疑的问:“你懂功夫?”
我避开他的眼睛,又羞又急,小声说:“我不懂的,我胡乱说的。”小帅哥似乎不信,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厉声道:“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家传武功?是谁派你来的?”我疼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带着哭腔说:“我什么不知道,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欺负女生!”小帅哥一呆,松开我的手,瞥到我手腕上佩戴的红豆手链,眼中精光大盛,再次抓住我的手腕,恶狠狠问:“这手链你是从哪里偷来的?!”我怒道:“你才偷东西,真不要脸,抓住人家手不放!这手链本来就是我的,哎呦快放开我,你想把我的手扭断吗?”渐渐后面的不满之声越来越大,那帅哥再次松开我的手腕,转过身去,说:“吵什么吵?我给他把骨头接上不就行了!”
我趁此良机,一口气冲出武道馆,拍拍胸脯,揉揉我几乎发紫浮肿的手腕想:“卫斯理高中还当真有几分邪门,我可要小心了!”
为了避免与那个蛮横不讲理的白西服狭路相逢,我走进了离武道馆较远的博物馆。博物馆观者寥寥,我看见一个玻璃柜台上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红楼梦》手稿。我心想:“《红楼梦》还有手稿吗?”走过去才看清楚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大清宣统年间满洲举子罗耀明手抄本。我见那手抄本上的字迹既模糊又复杂,索性不看,又转至另一个展示柜,那柜前写着:唐朝天宝年间罗宁公主草画。我历史学的还行,然而这个“罗宁公主”,头脑里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再细看那画,却分明是一张蒸汽机的草图。我不由一乐,笑出声来,心想:“唐朝哪里来的蒸汽机?这画还真不是一般的乌龙。”我正笑着,忽然笑容僵住了,一股寒气直往心里冒,因为我发现那草画上的字虽然是繁体字,但正是标准的楷书,更为不可思议的是,那字居然就是我的笔迹。我的字有一种独特的形式,横竖都极对称,号称全班第一,我素来私之美之,绝不会认错。我心中诧异的想:“怎么搞的?难道见了鬼了?”一想到“鬼”,我忽然想起卫斯理高中闹鬼的传说,顿时遍体生寒,博物馆里偏偏又是一片死寂,我忍不住就想夺路而出。跑了两步,我面前出现了一副油画,赫然写着两个标题:眼睛!
画中是一个端坐在漆木椅子上身着白旗袍的长发少女,双腿微微翘起,一双绣花鞋衬托的鲜艳无比。这少女美丽之极,肌肤白如雪,樱桃小口,画的十分逼真,给人一种立体的感觉,宛如《庄子》中超凡脱俗的“神人”。可是,最使我震撼的不是画的逼真程度,而是画中少女的一双眼睛!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明亮乌黑,但表达着绝望之极的情绪,可以填上所有这些形容词:令人心碎、摄魂、忧伤、凄婉、迷醉、茫然、冷艳、飘然。那眼睛不像是画出来的,而像是硬从一个女孩眼眶里挖出来的!我刹时间感到心都要碎了,静静盯着画中少女的眼睛,目光再也移不动分毫。有一个成语叫做“身临其境”,我此刻果然找到了身临其境的感觉,似乎与这幅油画融为一体,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渊。
就在我心痛的快要死掉的时候,猛听“喵”的一声从我身后发出,我感到汗流浃背,总算魂魄归窍,想起刚才那种如进炼狱般的感受,仍是一阵惊惧。
“哎,萧雅绿的这幅画,原本邪门的很!”我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感慨说。
我回过头去,又见到那个黑衣黑裤的驼背老人,不同的是,这回他的肩头立着一只大黑猫。大黑猫用深黄色的大眼睛瞅着我,不出声,似乎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而又不肯开口。我感觉大黑猫方才那一叫是有意把我从离魂荡魄中拉回,所以对大黑猫投以感激的一眼。
“萧雅绿是谁?”我完全转过身,背对着那幅画。此刻在我看来,这个诡异的驼背老人,比那副邪门的油画,可要亲切多了。
驼背老人叹了口气说:“萧雅绿是卫斯理高中的绘画鬼才,她所画的画,往往带几分鬼气。”我暗想这个萧雅绿的画果然鬼里鬼气,说:“萧雅绿画的是不错,但为什么她的画被挂在博物馆呢?”我觉得一个人再厉害,但他的作品也不能随便往博物馆里放,何况这幅画鬼气冲天,吓到学生们怎么办?
“萧雅绿五年前年在学校后面的树林上吊死了,这是她临死之前的绝笔。”驼背老人语气黯然,缓缓说着。
我如遭雷击,僵了一会,说不出话来,出了口长气,心想还是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为妙。于是我说了声再见,拔腿便跑。博物馆在我背后阴森森的,像无底的黑洞。我听见大黑猫又叫了一声,那驼背老人意味深长地吟了一句诗不诗谚语不谚语的东西:“从来世上事,因果相连环。爱恨如明镜,人做镜中花。”我感觉这句话是说给我听的,但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心中也是无解。
出得博物馆,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下起了稀稀落落的毛毛雨,在外面活动的学生也少了一大半。忽然我身边白光一闪,像被照相机拍了一下,我明白这是闪电,不由加快了脚步,想在雨下大之前赶回宿舍去。
“我告诉你祝小原,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在离博物馆不远处,我听到教导主任的声音传来。当然,教导主任的声音我听过了,并不惊奇,但“祝小原”三个字使我想起了表姐的嘱托,一摸身上的信还在,忙躲到一边查看究竟。
教导主任正被一个个头颇高的短发青年拉住。那青年一脸哀求之色,说:“阿英,怎么说我们也是青梅竹马,你不至于这样无情吧?”
教导主任在雨中的样子还真是娇艳,一把甩开那青年的手,大声说:“我不是无情,而是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情。你明白吗?祝小原,我是和你青梅竹马没错,但我们只有兄妹之谊,没有男女之情。”祝小原还想说什么,但教导主任不容他多说,扭头就走,留下祝小原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定格在原地。有歌为证:“你看我流泪,却头也不回。”
等教导主任走远了,我迎上去说:“你应该就是体育老师祝小原吧?”
祝小原不久前还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此刻见了我,又换作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理理微湿头发说:“不错,我就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风流不羁、仪表堂堂的体育老师祝小原。祝是祝英台的祝,小是李小龙的小,原是原原本本的原。我是绝对正版的祝小原,货真价实,原原本本,如假包换。这位同学,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扑哧”一笑,掏出表姐的信,说:“我这里有封信要交给你。”
祝小原一愣,并没有伸手接信,而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板着一张臭脸对我说:“我知道你仰慕我,对于你这个年龄阶段的女孩子来说,能勾引到我这种档次的花样男子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不过,虽然你也算个美女,但我对师生恋实在没什么兴趣。如果你只想要我的签名的话,我倒可以满足你。”
我哭笑不得,心想表姐足不出户怎么会认识这种鸟人,于是我摆明我的立场说:“拜托,我对师生恋其实也没有什么兴趣。这封信是我表姐让我交给你的,我是今天才到校的新生,怎么会认识‘玉什么风、流什么羁’的祝小原这种上档次的花样男子呢?”
祝小原又是一愣,说:“原来是你表姐暗恋我啊!你表姐是谁啊?很拽吗?对了,你表姐品貌如何?芳龄几何?芳名可否告见?”
我对这种人实在有些无语了,把信硬塞到他手里,说:“我表姐长的很养眼,今年二十有三,网名叫木村雅子,真名叫夏诗宜。认识吧?不认识也没我什么事,拜拜,我先走了!”
“认识,认识,你表姐可和我渊源不浅,你怎么不早说呢?”祝小原边说便拆信。
“我哪有机会说吗?”我抱怨着。
祝小原看着信,越看脸色越郑重,令我不禁臆测起信的内容。难不成是表姐写给他的分手信?抑或是要借他几文钱?总之,信的内容一定是一个让人沉重的话题,否则祝小原不会有这种严重的表情。
却说那祝小原看罢信,悠悠对我说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我的事?难道这卫斯理高中流氓为患,需要让身强力壮的体育老师罩着我?”我心里胡思乱想。
“今天我先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我去找你。你在几班?”祝小原收起信,问我。
“五十二班。”我说完,他已经远去了,速度之快,令人愕然。
忽然我发现我衣服已然淋湿不少,心叫一声“糟糕”,忙踏着金莲小步往宿舍楼上跑去。跑了一段,学校的铃声大作。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心想可能是学姐学长们下课了吧!
“喂,秦月洋,你跑到哪里去了?找你半天也找不着。走吧,铃响了,该吃饭了!”王想容拉住我说,“哇,你到外面淋雨去了?”
吃完饭,我回宿舍换了套衣服,然后到礼堂听校长的演讲。
等再回宿舍的时候,王想容惊叫一声,说:“哇,卫斯理高中真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