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弟妹也不用急,这些东西在京城都是稀奇值钱的,宝石之类不若找信誉好但规模一般的银楼,他们大抵都是从广州商人那里批货,你只要价钱稍稍比他们低些应该会很好出手。香料也是一样,找脂粉铺子就成。”佟佳氏以自己的经验为她出主意。
兆佳氏觉得有理,点头,“果然还是大姑奶奶点醒了我,本来还寻思着让您介绍两家西洋玩意儿的铺子呢,倒没想到这一层。”
“你也不过是第一回没有经验罢了,其实东西也可以带的,却只能带那些最贵的,拿来送礼或存在家里都成,不然最好换成金子或银票,不占地方也不惹眼……”佟佳氏开始传授自己多年总结的经验,兆佳氏听得连连点头。
“只是,你这等私密之事也同我说,就不怕我去额娘面前把你给卖了?”面授机宜一番,佟佳氏又笑问道。
“大姑奶奶可是说笑,这也不算什么私密了,但凡外放的官员,那个回京是空着手的,更不要说是南方富庶之地的。如今阖府任谁都认为我们家发了点小财,我想着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便老老实实跟额娘报了,还是额娘让我来请教大姑奶奶的。”兆佳氏娘家到底不如公爵府富庶显赫,再来也不是当家的媳妇儿,论算计肯定不如舒舒觉罗氏,还不如自己把底儿交了,自己能留下多少也算过了明路,以后免得掰扯。再说,嫁过来也十来年,知道婆婆并不是贪财刻薄的,不然府里另一位公爵夫人哪里肯这么服气。
“你是个精的!”佟佳氏赞道。
“我是知道自己笨,才不去做那苦心算计之事,何苦折腾来的!”兆佳氏叹道,意有所指。
佟佳氏眼睛一亮,“可是那一位又出什么幺蛾子了?怪不得今日阿玛房里两个都在!”说到那一位时,还亮了个小手指头。
兆佳氏点头,“姑奶奶是个剔透的。前儿听说法海从宫里回来就找了杨氏去商量事,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杨氏最后竟然哭闹起来了,这不阿玛一抬回来就赶着去献殷勤诉苦了,没得给咱额娘添堵。”她随丈夫,对那个杨氏和法海都看不上眼,尤其又鄙视爱挑事儿的杨氏,手段又不高明,白让人看着膈应。
佟佳氏眸子里冷光一闪,杨氏这个贱婢!当年趁着额娘怀着大弟勾引醉酒的阿玛上床怀了孩子,阿玛不敢让额娘知道马上送去了庄子上,哪知额娘快生产时自己跑了回来,气得额娘早产伤了身子。那杨氏以为得计,不久也生了法海这个儿子,以为总是要弄个姨娘当当的,哪知舒舒觉罗氏还没做完月子就给佟国纲娶了一房正经妾室,自己儿子一出生就被养到新妾吴氏名下,杨氏依然是个低微下贱的奴婢,无人待见。弟弟鄂伦岱年纪稍长,略懂事之后更是极厌恶法海这个只小自己四个月的弟弟,对阿玛也从没有好脸色,一心的作对,父子关系可谓恶劣。
可以说杨氏及法海的出生,就如一粒掉进汤里的老鼠屎,即便捞起来了,那锅汤也还是让人恶心膈应着。舒舒觉罗氏跟丈夫关系淡了,长子以和父亲作对为乐,佟佳氏未嫁时还能在中间有个缓和,佟佳氏一出门子,舒舒觉罗氏连面子也不做了,直接搬出正房自己独居小院留一妾一婢在那里随意折腾。
后来舒舒觉罗氏意外又怀了次子夸岱,佟佳氏还以为父母和好了,没想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儿子照生,与丈夫关系照旧,舒舒觉罗氏依然淡定地把佟府大小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佟佳氏看额娘也不像伤心或心里想不开的样子,反而更悠然笃定起来,便也随她去了。
这一次阿玛受伤,还以为多少能激出额娘的夫妻情分,没想到杨氏又来插一杠子,不怪上午额娘对阿玛都是淡淡的,佟佳氏叹了口气,“一个贱婢不懂事就算了,法海对阿玛一向还算孝顺,怎么也在这时候闹起来?”
佟佳氏对于法海这个异母的弟弟感觉十分复杂,虽不像大弟鄂伦岱那样极端的厌恶,也没法从心里接受:法海不同于他的生母,也算是个懂事知礼的,时时要为生母费心防着她做傻事,还在三年前考了进士,现在已经是上书房的满文师傅了——这样一个能干的人,偏有那样一个出身,若在别人家,佟佳氏肯定要同情一把的,偏在自己娘家!
“我也让人打听了,这次倒是口风严得很,一句都不露出来。不过今儿你们一家子来了,那杨氏肯定还没能在阿玛面前搬弄成,我倒是猜想同我们爷有几分关系。”兆佳氏心里有点儿谱,但还想得不是很清楚。
“鄂伦岱不是还在军里,这和他又怎么沾上关系了?”大弟人在战场,总不能还分出心思来对付二弟吧。
“也是我心里猜测而已,我们爷同阿玛一向都只有作对的,经常气得阿玛跳脚。偏这次阿玛中了枪,却是我们爷自己冲上去从枪林弹雨里把阿玛拖回来的,看来爷并不像表面那样,心里肯定还是有些孺慕之情的,阿玛肯定也有所感,父子关系指不定也能和缓些。但这样一来,一向从挑拨关系得利的杨氏和法海肯定要想想对策……”
鄂伦岱居然救了阿玛?!佟佳氏吃惊不小,那两人向来是火起来恨不得杀了对方的,不然也不会闹出阿玛在皇上面前上了“请诛其子”的折子了,父子俩一模一样的爆性子!
“弟弟那个左性儿,劝了多少回不听!阿玛其实对着法海也就那样,都是自己的儿子,不过怜惜他有个卑贱的生母人又懂事罢了,弟弟只要能面子上稍稍过得去,阿玛也不会多说一句的。”鄂伦岱就是不聪明,每次总是故意在当着阿玛的面给法海难看,这不正好激起阿玛的愧疚和怜惜么,免不了就要维护法海教训鄂伦岱的,不然人家说起来也不好听,偏生阿玛一维护那人鄂伦岱就更生气,更要故意刁难他……整个一恶性循环,弄得鄂伦岱在人家眼里就一个苛待庶弟、不敬长辈的恶名声。
佟佳氏对这个弟弟真是无力得很,人法海这点可比他聪明多了!
“你也时常劝劝他吧,自己也是当了阿玛的人,难道还不能体会一二?”佟佳氏也只能这样说说而已。
“他那个性子姑奶奶都没办法,我哪里劝得住!”兆佳氏苦笑,这个丈夫说起来对她和儿子们还是好的,因着自己额娘曾受的苦便发誓除非嫡妻不能生养,否则绝不让妾室通房生自己的孩子,有夫如此,女人还求个什么!所以即使有时候牛脾气发作,兆佳氏也忍了。
“我只想着,他还能听进姑爷几句话,趁着这次回来,姑爷也还在京中,帮忙好好劝劝。听说圣上尤其看重孝道,咱们家老这样闹,虽则圣上看先皇后和诚妃的面子没有降罪,久了心里也必定是要恼的。”兆佳氏也不是那无知之人,佟府二房虽先有孝懿皇后,现又有个诚妃在宫中,其实倒更要小心行事。
佟佳氏暗暗称赞这个弟媳是个有见识的,“弟妹这话在理,圣上待佟家已是厚恩,但咱们家父子兄弟毕竟都在朝为官,还是要顾忌着些,那些御史们的笔杆子可不是吃素的,到时闹得就算圣上想维护一二,到底还是面子上难看。这次弟弟回来,我一定让姑爷好好跟他说说,只盼他能听进去些,也为佟家着想些。”
“我也是这次看爷的来信,提到阿玛时口气软了许多,不免就妄想这是个机会了,还要请姑奶奶和姑爷多费心。”兆佳氏也不是傻子,既嫁进佟家,命运就绑在一起了,肯定是想佟府和丈夫都有个好名声的,这样于自己两个孩子只有利没有弊。
“妻贤夫祸少,老话儿说得没错。你是个懂事的,鄂伦岱以后有你看着,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放心些。”佟佳氏现在老公贴心,儿女懂事,唯一揪心的就只有娘家了,她当然也惟愿父子兄弟能和睦相处:鄂伦岱固然是嫡长没错,还没袭爵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就是将来轮到他,人家也不免拿着忤逆不孝来作伐子,如果能帮着渐渐消了这个名声,将来袭爵皇上也不会太为难。自己现在在那拉家当然是好,以后又会遇上些什么谁也说不定,有个强有力的娘家和兄弟到底多一层保障。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儿,眼看时间差不多,佟佳氏站起来说:“额娘大约也醒了,我过去说一声咱们家去了,改天再过来看阿玛。咱们府里服着丧不能经常出门,你若不忌讳倒可以常来找我说说话儿。”
“姑奶奶何苦这么急?自我进门,姑奶奶回来的次数就那么几次,都没住上一晚,何不趁着今就歇在家里了,阿玛伤着,姑奶奶回来侍疾,外人也没什么话讲的。”
“我倒是也想呢,可瑞海现今上着差,又没交代一声,他回家见不着人儿可不着急。”
“这倒好办,我现在就差人去府上,等瑞海哥儿回家一并接来,姑奶奶可还有话说?”
佟佳氏果然无话,让瑞海也来看看自己外祖也是应该的。
“那我就这样办了,咱们现在去跟额娘说,额娘一定高兴。”
兆佳氏拉着大姑子母女到婆婆面前这么一说,舒舒觉罗氏果然高兴,又道:“以前你跟姑爷都在外边,也难得回京,每次都着急忙慌的额娘也不留你,现在姑爷也没事儿了,你们一家子急着家去做什么!你弟媳这事儿办得好,我也许久没见瑞海,正好一同接来团聚,你弟弟夸岱也还没回,他可老念叨你们一家子,今儿晚上正好大家一起说说话儿。”
老娘拍板,佟佳氏一家留宿的事就这么定下来,婆媳、母女都很满意,唯有云琛暗暗苦着脸:咋还要住下来呀!